皇后之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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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轩然大波之后的几天，刘骜先生派靳严先生拿着他阁下以皇帝身份写的诏书，送给许美人，吩咐靳严先生曰：“许美人会把一件东西交给你，你取来后，迳到梳妆房（饰室）。”请读者老爷注意：刘骜先生毒死曹宫女士时，还写了一封亲笔私函，而今给许美人，却动用起官文书。呜呼，官腔官调一旦出笼，就更显示大事不好。诏书中说的啥，不问可知，从许美人顺眼地接受上，可推测不外是向她说明孩子在她那里不安全，唯一的保护方法，是交给老爹自己隐密抚养。许美人跟曹宫女士一样，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不信任地最亲爱的臭男人。于是，许美人看了诏书后，立即把孩子装到一个小箱里，交给靳严先生。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正走向屠场。

刘骜先生和蛇蝎般的赵合德女士，在化妆房里严阵以待。靳严先生把小箱捧进来，孩子睡得正甜，所以没有呼声。刘骜先生命田客先生的儿子田偏先生，打开小箱。正打开一半，刘骜先生忽然改变主意，挥手教靳严先生和田偏先生出去。

现在，化妆房里，只剩下刘骜先生和赵合德女士两个狗男女矣，是谁下手把孩子扼死的，我们不知道，而且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段万籁俱寂的时间，也是一段血腥的时间，大家在户外恐怖焦急地等待，眼看着一个婴儿被谋杀，谁都无能为力。一会工夫，房门开啦，刘骜先生吩咐田偏先生把小箱加以包扎，派宫廷侍卫（中黄门）吴恭先生，拿着临时写下的诏书，送给籍武先生，诏书上曰：“箱里有婴儿尸体，秘密把他埋葬，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籍武先生叹息徘徊，只好在狱塔下挖个小洞，埋到里面。

宫廷总管（掖廷令）吾丘遵先生，是籍武先生的顶头上司，多少暗无天日的事，他都—一看到眼里。他告籍武先生曰：“宫廷里大小官员，都被赵合德女士收买，不是共商大计的对象，我一直想找你谈谈。我没有儿子，无所顾忌，而你有儿有女，怕连累了你，所以一直隐忍到今天。宫里宫女们，凡是生孩子的，都被杀害。

宫女们怕死，一旦怀孕，吃药堕胎，一个个身受重伤。

我想跟你一同找大臣们共同研究对策，可是身为三军统帅（骠骑将军）的王根先生，是个贪污之辈，只认识钱，这种人只能坏事，不能成事。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办法使长信宫（皇太后）知道？”他们希望刘骜先生的娘王政君女士出面制止惨剧，可是，没有人敢冒这种风险。

——不久，吾丘遵先生逝世，断气时，告籍武先生曰：“我快要死啦，从前我们谈到的事，你自己不能单独行动，只有小心小心。”所以，向皇太后告状这条路又告绝望，赵家姐妹就更把刘骜先生吃得死脱，凡是被刘骜先生性欲蹂躏过的宫女姬妾，都要再遭受到赵家姐妹死亡蹂躏。

赵家姐妹——事实上到了后来，姐姐赵飞燕女士已不重要，却是妹妹赵合德女士，始终把刘骜先生置于完全控制之下。从上述的那些情节，她能逼着刘骜先生两年之内连杀二子，可看出她的魅力和恶毒。赵飞燕女士真得庆幸是她嫡亲的同胞姐姐，否则的话，即令对赵合德女士有引荐之恩，也得死在赵合德女士之手。在我们叙述到公元后七世纪的唐王朝时，将报道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女士，她阁下就是用最可怕的手段，来报答引荐她的恩主。

一项空前骗局

俗云：“虎毒不食子。”畜生尚爱自己的儿女，而刘骜先生却一连杀掉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连畜生都不如矣，这是宫廷特有的悲剧。尤其严重的是，刘骜先生并没有其他儿子。中国人古老的传统观念中，没有儿子是一件不可宽恕的罪行，因为那将使祖先的香火断绝，故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皇家，尤其是皇帝，没有子嗣，中央政府权力的转移，可能带来不可测的政治危机。刘骜先生宁愿冒一切的不韪，一意孤行，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理由再明显不过，他迷上赵合德女士的美色。虽然仍到处打野食，今天跟曹宫女士上床，明天跟许美人睡觉，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不爱赵合德女士。呜呼，男人的爱情永久而不易专一，女人的爱情专一而不易永久。男人爱某一个女人，能爱一辈子，永不放弃，可是，有了机会，仍会跟别的如花似玉鬼混。女人当受某一个男人时，就专心爱共一个男人，视别的男人不值一文，可是，一旦变了心，那可比男人变了心，要发疯得多。

刘骜先生被赵合德女士迷惑得已到了伤害心智健全的程度，所以，他不惜杀子。京戏里有《杀于报》，演的是一个寡妇恋奸情热的故事，她唯一的孩子干预母亲的通奸，她就杀了孩子。她除了受到法律的惩处外，还受到舆论的惩处。咦，她之所以如此下场，只因她是一介小民。刘骜先生态奸情热，连杀了两个孩子，谁又敢动地一根毫先耶欤？有权势的家伙有福啦，在卫道之士眼里，不但法律是双重标准的，道德也是双重标准的也。

然而，赵合德女上恐怕更超过跟她同时代的埃及艳后克丽奥佩特拉女士，举一个例就可说明她的绝伦美艳。按说，刘骜先生对赵合德女士赤裸的胴体，早已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百遍几千遍矣。换一个平凡的老奶，早失去了诱惑，至少诱惑力会大大地减低。可是，赵台德女士有她特有的魅力，刘骜先生不但没有看腻，反而越看越爱。一天晚上，她阁下正在沐浴，刘骜先生悄悄溜过去，从门缝（或者是墙上小洞）往里偷瞧，被侍女发觉，告诉赵合德女士，赵合德女士急忙躲到烛影后面阴暗地方。刘骜先生仅只一瞥，但玉体如雪，已使他神魂回荡。过了几天，赵会德女士再沐浴时（古人认为天天洗澡有伤原气，所以都是隔几天或十几天才沐浴一次的。幸亏当时中国的首都在长安，冷的时候多，热的时候少，否则美人儿也会一身汗腥），刘骜先生买通了侍女，教她们不要通报，自己蹑脚蹑手前往，偷瞧了个够，只见玉体横陈，她像出水芙蓉，眉目之间，娇不自胜，简直要消蚀了似的。他阁下情不自禁，叹曰：“可惜不能有两个皇后，如果有的话，我非封赵合德也当皇后不可。”

当姐姐的赵飞燕女士，立刻得到消息，好带息，你喜欢这个调调呀，乃如法炮制，在沐浴的时候，也请刘骜先生在旁参观，并撩起水珠挑逗他。刘骜先生却觉得索然无味，看了一半就脚底抹油。赵飞燕女士位曰：“爱在一身，无可奈何。”不久，赵飞燕女士生日，做妹妹的赵合德女士前往祝贺，刘骜也跟着前往，酒过三巡，莱过五味，赵飞燕女士认为这个机会如不抓住，以后可能再无机会，于是，她流下急来的眼泪。刘骜先生曰：“别人都对酒而乐，你却对酒而悲，难道有啥不高兴的事呀？”说这种话如果不是白痴，就是故意打马虎眼。赵飞燕女士曰：“回想起来，我在阳河公主家当歌女时，你到公主家去，那时我站在公主背后，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公主知道你的意思，教我伺候你，蒙你把我带到更衣室上床，‘下体尝污御服’（柏老按，这句话可不能译成白话），我要你洗掉，你说，不要洗，留着它作为纪念。果然，不几天就把我接到皇宫。你咬的牙痕，仍在我的脖子上。今回忆及，好像一场梦寐，不由得悲从中来。”

往事引起旧情，刘骜先生也觉得有点内咎，禁不住四顾叹息。赵合德女士知趣，先行告辞，刘骜先生果然留下来，重叙往日情意。而起飞燕女士就利用这次留宿的纪录，发动一项空前的骗局。三个月后，她宣称怀了孕啦，而且写了一封正式备忘录（笺奏）给她的帝崽丈夫，曰：

“我自来到皇宫，获你的宠爱，赐给皇后的尊号，已为时很久。最近因过生日的缘故，你念及一向待我的恩情，再度驾临我这里，重新上床。数月以来，月经未至，虽然饮食仍能照常，但我知道你的遗体已在我腹，天神已按我怀。彩虹横贯太阳，应是好的征兆，黄龙盘据我的酥胸，更是一种祥瑞。希望能蕃延后嗣，抱着皇子趋庭晋见。仰望有一天，你高坐堂上，接受天下祝贺，满心欢乐。”

为免扰乱视听，特录原文于后——

臣妾久备掖庭，先承幸御。遣赐大号，积有岁

时。近因始生之日，须加善视之私，特屈乘舆，亲

临末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妾数月来，内官

盈实，月脉不流，饮食甘美，不异常日。知圣躬之

在体，梦天日之入怀。虹初贯日，总是珍符。龙据

妾胸，兹为佳瑞。更期蕃有神嗣，抱日趋庭。瞻望

圣明，踊跃临贺。仅此以闻。

一首童谣

赵飞燕女士所以向老公刘骜先生提出一份正式备忘录（笺奏），一则是，宫廷虽规矩如此，对于至尊的帝王，中亲如夫妻，也不能写情书，只能写官样文章。二则是，赵飞燕女士故意如此，要宫廷的行政部门，把她怀孕的日期，列入簿册。三则是，她希望刘骜先生在她十月怀胎期间，不再接近她，使她有足够的时间实施她的阴谋。

这一着果然使刘骜先生龙心大悦，他立刻回复一张便条，曰；“看到你的备忘录，喜庆交集。夫妻之间像一个人一样，王朝政权最重要的事是，皇嗣第一。你刚刚受妊，千万保重，再有什么请求，不要写备忘录啦，告诉宫女一声就行。”并马上下令对赵飞燕女士加倍服侍。

问题是，赵飞燕女士事实上却没有怀孕。呜呼，生孩子这桩事，是上帝的特别旨意，有些女人，臭男人一碰就生，有些女人，臭男人前仆后继，她不生就是不生。尤其怪的是，越是需要孩子的女人，偏偏越是不生。赵家姐妹显然已尽了全力，使出了当时所可以使出的花招，仍是不生。赵合德女士已经认命，赵飞燕女士则打出“怀孕”的王牌，乞灵于诡计，她决心从它外民间抱个小娃冒充。

——民间抱别人的小娃，仅涉及财产继承和祖宗祭祀，麻烦不大。皇家抱别人的小娃，却涉及到政权的转移，将引起千万人死亡。即令发觉得早，参与其事的人，包括皇后自己，也要人头落地。赵飞燕女士宁冒这种覆家杀身的危险，说明她已迫不及待，利令智昏矣。

十月期满赵飞燕女士的爪牙——宦官（宫使）王盛先生，在首都长安郊外，用一百两银子，向刚生产的穷苦妇人，买下她的婴儿，装在小箱里，当作包裹，悄悄运进皇宫。赵飞燕女士大喜过望，可是打开一瞧，婴儿已死。原来箱盖太密，被活活窒息。王盛先生二度到郊外，又买了一个婴儿，在箱盖上钻了几个小洞，再运回皇宫。中国四千余年的宫廷，一向门禁森严，任何人出入，都要经过严密搜查，不单单为了防范类似赵飞燕女士这种偷龙换风的事情发生，也为了防范流入武器，伤害皇帝的老命。当王盛先生走到宫门口时，婴儿忽然哭起来，吓得他浑身冒汗，赶忙止步。在宫外等了一阵，等到好容易不哭，再要进去，走到宫门，婴儿又哭啦。这样搞了三四次之后，王盛先生忽然起了警觉，岂非是冥冥中的神仙为了保护皇家血统，不教俺这么做乎哉？一定要闯关的话，恐怕大视就要临头。于是，他决定放弃。

这对赵飞燕女士是一个致命打击，好在她已有善后的准备，那就是，她向刘骜先生写出第二份备忘录（笺奏），告诉他，她流产啦。（原文：“臣妾晓梦龙卧，不幸圣嗣不育。”）刘骜先生垂头丧气，只好怨天尤人。然而，知姐莫若妹，赵合德女士早就知道姐姐耍的啥把戏，她警告赵飞燕女士曰：“孩子不生，难道真是流产，三尺童子，都骗不住，何况他是一个皇带？”一旦拆穿西洋镜，恐无葬身之地矣。”赵飞燕女士这时才冷静下来。

回想这场危机四伏的故弄玄虚，实在愚不可及。惭愧与恐惧交加，从此死了芳心。

在历史上，赵飞燕女士占相当重要位置，但赵合德女士却淹没不彰。事实上当时的宫廷中，赵合德女士唯我独尊，权势荣耀，对皇帝掌握的程度和所受爱宠之深、受宠之久，赵飞燕女士都遥遥落后，赵合德女士如果居心夺取皇宫宝座，早夺到手矣。

赵家姐妹不能生子，而其他小老婆生子的又全被谋杀——曹宫女士和许美人幸而青史留名，从吾丘遵先生口中，我们知道还有更多的美女母子，都惨死在赵家姐妹的迫害血手。当时就有童谣曰：

燕燕飞诞涎张公子，总是时常见银环亮亮守宫门燕子飞来喙皇孙皇孙死燕喙屎——张公子，刘骜先生的密友富平侯张放先生。他们两个家伙，常冒充小民，去民间乱搞。

童谣是民间的儿歌。宫廷固是密不通风的禁地，但是，杀了那么多人，又使皇帝绝后，即令是皇帝皇后的权力，都挡不住小民的眼睛。一层阴云包围着西汉王朝的神经中枢，天下人都知道赵家姐妹将有什么下场，只有赵家姐妹不知道。

男人是性的奴隶

刘骜先生已注定断子绝孙，赵家姐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在这里，我们发现，即令是绝顶聪明和绝顶智慧的人，也都有所蔽。在所蔽的某一点上，比糊涂人还要湖涂。也就是说，在某一点上，就偏偏想不通。赵家姐妹实在不需要杀那么多可怜的母子。盖宗法制度上，皇后是嫡母，嫡母高于一切，不管丈夫跟谁生的孩子，都是她的儿子。对孩子而言，嫡母才是“娘”，才是“母亲”。生母既不是“娘”，也不是“母亲”，而只是“庶母”、“姨娘”。贵阁下如果参考《红楼梦》，就弄清楚二者的严重分别矣。那位势利眼贾探春女士有一段话，可代为说明。当她的生母赵姨娘为已死了的弟弟争取几两银子的丧葬费时，贾探春女士大义凛然曰：“谁是我舅舅？我舅舅早升了‘九省检点’（九省巡回法官）了，哪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昔按礼尊敬，怎么敬出这些亲戚来？既然这么说，每日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全出舅舅的款来？”

——那位“升了九省检点”的舅舅，是贾探春女上嫡母王夫人的哥哥，跟贾探春女士八棒槌都打不上关系，可是，宗法制度上，那家伙却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