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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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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三十二岁,八月,日本投降,当晚狂欢。我很早就睡下了。

束装赴前方。我为华北队,负责人艾青、江丰。派我同凌风等打前站,后为女同志赶毛驴。路上大军多路,人欢马腾,胜利景象。小孩置于荆筐,一马驮两个,如两只小燕。

过同蒲路,所带女队掉队,后赶上。

至浑源,观北岳。

至张家口,晋察冀熟人多在,敌人所遗物资甚多,同志们困难久,多捡废白纸备写画之用。邓康、康濯都穿上洋布衣装。邓约我到他住处,洗日本浴。又给我一些钱,在野市购西北皮帽一顶,蚕绸衬衣一件,日本长丝巾一幅,作围巾。

要求回冀中写作,获准。同行一人中途折回,遂一人行。

乘火车至宣化,与邓康在车站同食葡萄,取王炜日本斗篷、军毯各一件。从下花园奔涿鹿,经易县过平汉路,插入清苑西,南行,共十四日到家。黄昏进家时,正值老父掩外院柴门,看见我,回身抹泪。进屋后,妻子抱小儿向我,说:这就是你爹!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没见过我。

1985年8月1日抄

一九四六年,三十三岁。在家住数日,到黄城访王林。同到县城,见到县委书记张根生等。为烈士纪念塔题字并撰写一碑文,古文形式,甚可笑。以上工作,均系王林拉去所为。

到蠡县见梁斌,梁任县委宣传部长,杨崴为书记,杨志昌为副书记,周刚为组织部长。梁愿我在蠡县下乡,并定在刘村。刘村朱家有一女名银花,在县委组织部工作,后与周刚结婚。她有一妹名锡花,在村任干部。梁认为她可以照料我。

到冀中区党委接关系。宣传部长阎子元系同乡,同意我在蠡县下乡。在招待所遇潘之汀,携带爱人和孩子,路经这里,回山东老家。他系鲁艺同人,他的爱人张云芳是延安有名的美人。潘为人彬彬谦和。

又回家一次。去蠡县时,芒种送我一程。寒雾塞天,严霜结衣,仍是战时行动情景。到滹沱河衅,始见阳光。

刘村为一大村,先到朱家,见到锡花和她爷爷、父亲。锡花十七岁,额上还有胎发,颇稚嫩。说话很畅快,见的干部多了。她父亲不务正业,但外表很安静。她爷爷则有些江湖味道,好唱昆曲。

我并没有住在她家。村北头有一家地主,本人同女儿早已参加抗日,在外工作。他的女人,也常到外边住,家里只留一个长工看门。我住在北屋东间,实际是占据了这个宅院,那个长工帮我做饭。他叫白旦,四十多岁,盲一目,不断流泪,他也不断用手背去擦。看来缺个心眼,其实,人是很精细的。对主人忠心耿耿,认真看守家门。

村长常来看望,这是县委的关照。锡花也来过几次,很规矩懂事。附近的女孩子们,也常成群结伙的来玩。现在想起来,我也奇怪,那些年在乡下的群众关系,远非目前可比。

妇救会主任,住在对门,似非正经。她婆婆很势利眼,最初对我很巴结,日子长了,见我既不干预村里事务,又从不开会讲话,而且走来走去,连辆自行车也没有,对我就很冷淡了。

在这里,我写了《碑》、《钟》、《藏》几个短篇小说。

曾将妻和两个孩子接来同住几日,白旦甚不耐烦。在送回她们的途中,坐在大车上,天冷,妻把一双手,插入我棉袄的口袋里。夕阳照耀,她显得很幸福。她脸上皮肤,已变得粗糙。战斗分割,八年时间,她即将四十岁了。

刘村有集,我买过白鲢鱼,白旦给做,味甚佳。

杨循的村子,是隋东,离刘村数里,我去过他家,他的原配正在炕上纺线。梁斌的村子,叫小梁庄,距离更近,他丈人家就在刘村。有一次,传说他的原配回娘家来了,人们怂恿我去看,我没有去。

到河间,因找杨循,住冀中导报社,识王亢之、力麦等。

此前,我在延安写的几个短篇,在张家口广播,晋察冀日报转载,并加按语。我到冀中后,冀中导报登一短讯,称我为“名作家”,致使一些人感到“骇人所闻”。当我再去白洋淀,写了《一别十年同口镇》、《新安游记》几篇短文,因写错新安街道等事,土改时,联系家庭出身,竟遭批判,定为“客里空”的典型。消息传至乡里,人们不知“客里空”为何物,不只加深老母对我的挂念,也加重了对家庭的斗争。此事之发生,一、在我之率尔操笔,缺乏调查;二、去新安时,未至县委联系。那里的通讯干事,出面写了这篇批判文章,并因此升任冀中导报记者。三、报纸吹嘘之“名”,引起人之不平。这是写文章的人,应该永远记取的教训。

我恋熟怕生,到地方好找熟人,在白洋淀即住在刘纪处。

刘过去是新世纪剧社书记,为人好交朋友,对我很热情,当时在这一带办苇席合作社。进城后曾得病,但有机会还是来看我,并称赞我在白洋淀时的“信手拈来”,使我惭愧。在同口,宿于陈乔家。

六月,在河间。父亲病,立增叔来叫我。到家,父亲病甚重,说是耩地傍耧,出汗受风。发烧,血尿,血痰。我到安国县,九地委代请一医生,也不高明,遂不起。

父亲自幼学徒,勤奋谨慎,在安国县城内一家店铺工作,直到老年。一生所得,除买地五十亩外,在村北盖新房一所。

场院设备:牲口棚、草棚、磨棚俱全。为子孙置下产业,死而后已。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哲学。另,即供我读书,愿我能考上邮政局,我未能如命,父亲对我是很失望的。

父亲死后,我才感到我对家庭的责任。过去,我一直像母亲说的,是个“大松心”。

我有很多旧观念。父亲死后,还想给他立个碑。写信请陈肇写了一篇简朴的墓志,其中有“弦歌不断,卒以成名”等词句,并同李黑到店子头石匠家,看了一次石头。后因土改,遂成泡影。

一九四七年,三十四岁。春,随吴立人、孟庆山,在安平一带检查工作,我是记者。他二人骑马,我骑一辆破车,像是他们的通讯员。写短文若干篇,发表于冀中导报副刊“平原”,即《帅府巡礼》等。

夏,随工作团,在博野县作土改试点,我在大西章村,住小红家,其母寡居,其弟名小金。一家人对我甚好。我搬到别人家住时,大娘还常叫小金,给我送些吃食,如烙白面饼,腊肉炒鸡蛋等,小红给我缝制花缎钢笔套一个。工作团结束,我对这一家恋恋不舍,又单独搬回她家住了几天。大娘似很为难,我即离去,据说,以后大娘曾带小金到某村找我,并带了一双新做的鞋,未遇而返。进城后,我到安国,曾徒步去博野访问过一次。不知何故,大娘对我已大非昔比,勉强吃了顿饭,还是我掏钱买的菜。归来,我写了一篇“访旧”,非记实也。农民在运动期间,对工作人员表示热情,要之不得尽往自己身上拉。工作组一撤,脸色有变,亦不得谓对自己有什么恶感。后数年,因小金教书,讲我写的课文,写信来,并寄赠大娘照片。我复信,并寄小说一册。自衡感情,已很淡漠,难责他人。不久,“文化大革命”起,与这一家人的联系,遂断。

在此村,识王香菊一家,写两篇短文。

当进行试点时,一日下午,我在村外树林散步,忽见贫农团用骡子拖拉地主,急避开。上级指示:对地主阶级,“一打一拉”,意谓政策之灵活性。不知何人,竟作如此解释。越是“左”的行动,群众心中虽不愿,亦不敢说话反对。只能照搬照抄,蔓延很广。

与王林骑车南行,我要回家。王说:“现在正土改试点,不知你为什么还老是回家?”意恐我通风报信。我无此意。我回家是因为家中有老婆孩子,无人照料。

冬,土改会议,气氛甚左。王林组长,本拟先谈孔厥。我以没有政治经验,不知此次会议的严重性,又急于想知道自己家庭是什么成份,要求先讨论自己,遂陷重围。有些意见,不能接受,说了些感情用事的话。会议僵持不下,遂被“搬石头”,静坐于他室,即隔离也。

会议有期,仓促结束。我分配到饶阳张岗小区,去时遇大风,飞沙扑面,俯身而行。到村,先把头上长发剪去,理发店夫妇很奇怪。时值严冬,街道满是冰雪,集日,我买了一双大草鞋,每日往返踯躅于张岗大街之上,吃派饭,发动群众。大概有三个月的样子。

冀中导报发表批判我的文章。初被歧视,后亦无它。

识王昆于工作组,她系深泽旧家,王晓楼近族。小姐气重,置身于贫下中农间,每日抱膝坐在房东台阶上,若有所思,很少讲话。对我很同情,但没有表示过。半年后,我回家听妻说,王昆回深泽时,曾绕道到我家看望,此情可念也。

进城后尚有信。

十数年后,我回故乡,同立增叔在菜园闲话,他在博野城东村打过油。他说大西章是尹嘉铨的老家,即鲁讯《买小学大全记》所记清代文字狱中之迂夫子也。

一九四八年,三十五岁。春,由小区分配到大官亭掌握工作。情节可参看《石猴》、《女保管》等篇,不赘。

麦收时,始得回家。自土地会议后,干部家庭成份不好者,必须回避。颇以老母妻子为念。到家后,取自用衣物,请贫农团派人监临,衣物均封于柜中。

夏季大水。工作组结束,留在张岗写了几篇小说。常吃不饱,又写文章,对身体大有害。

秋,到石家庄参加文艺会议,方纪同行。至束鹿辛集镇观京剧,演员为九阵风,系武旦。到石家庄,遇敌机轰炸。一次观夜戏,突发警报,剧场大乱,我从后台逸出。有本地同志,路熟,临危不肯相顾。

在饭馆吃腐败牛肉,患腹泻。时饭馆尚有旧式女招待,不讲卫生。

华北文艺会议,参加者寥寥。有人提出我的作品曾受批评,为之不平。我默默。有意识正确的同志说:冀中的批评,也可能有道理。我亦默默。

初识吕剑。

为妻买红糖半斤,她要在秋后生产。归途在方纪家吃豆豉捞面,甚佳。

调深县县委任宣传部副部长,区党委决定,为让我有机会接触实际也。书记刘,组织部长穆,公安局长吴,县长李。

与县干部相处甚融洽,此因我一不过问工作,二烟酒不分,三平日说说笑笑。穆部长在临别时鉴定:知识分子与工农干部相结合的模范。

与深县中学诸老师游,康迈千最熟。

在深县时,经常回家,路经店子头,看望杜姓表姊。表姊幼失怙恃,养于我家,我自幼得其照料。彼姑颇恶,我到她家,姊仍坐于炕上,手摇纺车不停,一面与我说话。后二年,姊死于难产。

一九四九年,三十六岁。一月,我在深县接方纪电话,说区党委叫我到胜芳集合,等候进天津。到河间,与方纪、秦兆阳同骑车至胜芳。

胜芳为津郊大镇,值冬季,水景不得观览。赶集,有旧书。

冀中导报人员,集中于此,准备进城版面。我同方纪准备副刊一版,我写一短文,谈工厂文艺。另于夜间,写小说《蒿儿梁》一篇。

杨循新婚,携来夫人贾凡,并介绍一新出城女同志至我处,忘其姓名,请吃葵花子一盘。

进城之日,大队坐汽车,我与方纪骑自行车,路上,前有三人并行,我们骑车绕过时,背后有枪声。过一村后,见二人只剩一人,我与方纪搜检之,无他。此自由行动之害也。

比至城区,地雷尚未排除,一路伤员、死尸,寸步难行。道路又不熟,天黑始找到报社,当晚睡在地板上。

1985年8月24日抄——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五 善闇室自述  我的自传

一九一三年我生于河北省安平县东辽城村,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幼年就在这里度过。十二岁,我跟随父亲在安国县城内上高级小学,住在一个亲戚家里。安国县离我的家乡有六十里路,这是一个以中草药聚散地而闻名全国的城市,相当繁华热闹。在这里,我开始接触了“五四”以后的文学作品,例如文学研究会的东西,其中有鲁迅、叶圣陶、许地山的小说。我开始阅读当时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各种杂志。

十四岁,我考入保定育德中学,在北方,这是一个相当有名的私立中学,它以办过勤工俭学的留法准备班,培训了不少人才著名。在初中读书期间,我开始在校刊《育德月刊》上发表作品,其中有短篇小说和独幕剧。在高中时,我阅读了当时正在流行的社会科学和苏联十月革命以后的文学作品,主要是鲁迅和曹靖华翻译的文学作品。这一时期,我对文艺理论发生了兴趣,读了不少这方面的著作,并开始写作这方面的文章。

高中毕业后,我无力升学,父亲供给我上中学,原是希望我毕业后考邮政局,结果未得如愿。我在北平流浪着,在图书馆读书或在大学听讲,继续投稿,但很少被选用。为了生活,我先后在市政机关和小学校当过职员。

一九三六年的暑假后,我到安新县同口镇的小学校教书,当六年级级任和国文教员。在这个学校,我从上海邮购革命的文艺书刊,继续进修,并初步了解了白洋淀一带人民群众的生活。

一九三七年冬季,我参加了抗日工作。在冀中区,我编了一本革命诗人的诗抄叫做《海燕之歌》,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铅印出版。在《红星》杂志上,我发表了长篇论文《现实主义文学论》。在《冀中导报》的副刊上,发表《鲁迅论》。

一九三八年秋季,我在冀中军区办的抗战学院当教官,教《抗战文艺》和《中国近代革命史》。

一九三九年我调到晋察冀边区所在地——阜平,在刚刚成立的晋察冀通讯社工作,在那里,我编写了一本供通讯员阅读的小册子《论通讯员及通讯写作诸问题》,铅印出版。我做通讯指导工作,并编辑油印刊物《文艺通讯》,它是晋察冀最早的文艺刊物之一,在上面,我发表了《一天的工作》和《识字班》等作品。

此后,我在晋察冀文联、晋察冀日报、华北联大,做过编辑和教学工作,同时进行文学创作。

一九四一年,我曾回冀中区一次,在那里,我帮助编辑了《冀中一日》,并以编辑心得写成了《区村和连队的文学写作课本》,即后来的《文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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