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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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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0月17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六 耕堂文论 论情节

小说的情节,就好像人体的脉搏,它表现着作家和作品的健康和气质,从总的方面来看,整个的情节就是作品整个的生命,它无疑是很重要的。

简单地说,情节要求什么?它的生命的基础在哪里?情节要求的是真实,它的生命的基础是作者的丰富的生活经历。

按照字面来讲,作品的情节,应该是合乎情理的或是合乎人情的。这种情理或人情又是应该合乎一个时代的伦理观念的。革命的年代里,社会生活提供了很多伟大的动人的情节,作家应该把时代的激动的脉搏,体现在他的作品里,这种成功也就是主题的和现实主义的成功。

这种情节虽然具备非常的力量,在完成这些情节的人物的身上,虽然表现着非常的意志,但它仍然是合乎情理的,能为广大的同时代以及后来的人所理解和得到教育的。

只有作家在自己的亲身的经历中间,体验了这种伟大的时代的情节,他才能够在作品中间组织和集中这些情节。但是,也有徒然的“追求”伟大的情节的作者。

这种“追求”事实上就是一种捏造。它不会感染任何人,而常常给人一种不愉快的感觉,甚至造成一种相反的效果。

这种“追求”来的情节,只会形成作品的一段空白,使人感到:唯独在这个地方,突出地表现了作者的生活的不足。

前些日子,我们修改和发表了一篇报告,这篇报告因为描写了国营农场土地上康拜因和拖拉机的工作,给人一种非常新鲜的兴奋的感觉。土地是广大的,机器是喧闹的,工作人员是热情的,收成是丰盛的。虽是炎夏,人们并不感觉困倦,太阳的照射,只是给摇曳的小麦增加了可爱的光影。

读着这篇作品,整个的心情是愉快的,和作品中的主角一起,是投进这些振奋的场面里了。

但是,忽然康拜因和拖拉机的喧闹停止了,读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跟着主角跑到那里一看,原来顺利工作的康拜因手可怕地躺在机座上,发起疟疾来。

这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必要突然叫他的疟疾发作?原来作者的意图是:只有这样,才有一个机会,叫新到农场的一个小伙子,在突击收麦的时候大显一次身手。

不叫一个康拜因手陷入这样一个不幸的场面,就没有别的办法使另一个康拜因手表现能干和积极吗?

旧的康拜因手好容易才坐着救护汽车走了,郁闷的空气应该叫清新的风吹散了。新康拜因手坐到机座上。然而,不久他的机器又发生了故障,只好钻到车底下去修理。这一场变故的发生,又只是为了使另一个女修理员表现一下才力。

作者在增加这些突如其来的“动人”场面的时候,忘记了一个简单的算式:一个积极,一个病倒;一次加速,一次抛锚——加减乘除,抵消了表现的效果。

这样的表现方式,近来在我们的习作中间,是常常遇到的,作者为了表现一个先进人物,喜欢把他放到一种特殊的境遇里。前些日子,我们发表了一篇小说《诞生》,作者使女主人翁在临产之前去编筐,结果把小孩产在柳子地里面。最普通的是叫主人公带病工作或是在新婚之夜去加班。

并不是说,这些事迹不可能有。比这些更严重的事情也会发生。但要看发生在什么时间和什么地点,在什么环境里才有必要,才能构成真实的合理的情节。

法捷耶夫的小说《毁灭》里,有些严重的惊心动魄的情节,那些情节的发生,甚至使一些小资产阶级分子接受不了,然而读起来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小说所写的是非常艰难的游击环境。如果把一些情节放在描写和平环境的作品里,那就不合情理了。

英雄的行为不是奇人畸行,不生病或是不在产期,也可以完成英雄的行为和性格。我们总是把握不准英雄的性格,因此在表现他的思想行为的时候,就发生了凭空编造的现象。

我们的英雄很多是从工农群众中产生,他们都是平常人,和他们接近,我们感到非常亲切。但作品中间的英雄人物就有很多被表现成这样:他们笑的时候是高声大笑;他们谈话的时候是教训旁人;他们走动的时候是冲来冲去;他们热心的是“行政”,不懂得的是业务。这种小资产阶级的华而不实的人物,常常是作者的一部分气质的反映。

但是,我们作品中的情节的薄弱,主要是因为作者的生活不足。作者或者只有断片的生活,妄想构成一个长篇,在很多情节里就只能勉强求得衔接,求得发展。作品的情节就不可能是饱满的,作品的力量就不可能是充沛的。

情节的结构自然也是一种艺术手段,它表现着作者的艺术感觉和剪接的能力。这种感觉和这种能力,在中国古典的长篇小说里,我们可以得到最有教益的启示。《三国演义》所结构的复杂的政局和战争,《水浒传》所组织的一些英雄的传记,头绪线索都是很多的,然而每一个场面每一个人物,都是富于生命和光彩的。《红楼梦》只写宁荣二府,然而在小说中间涉及了多少方面的社会生活和人情动态?同时,这些小说的情节结构,也不像我们有些作品那样,是沿着一个河岸完成的旅行,或是响着一种单调的声音的演奏。它们的起伏波澜都是作家艺术才力的升华。每一个小插曲,每一个看来是闲文的段落,都负着多大的艺术使命啊!

艺术的高潮应该是情节发展,最后达到的道德力量,这种力量,读者几乎是不可抗拒的。终卷以后,读者被艺术的思想感情俘虏支配,这就是作品最后的成功。

这种艺术力量的形成,自然是渐渐的,逐步汇集增强的。

它的力量,绝不是忽而紧张,忽而消散。它有一定的控制,然而这种控制,就像射手控制弓弦一样。这种力量的形成,最好的比喻,就是起于溪流,终于海洋。当云雾蒸腾,风雨交织,山林承接,形为泉渠。曲折奔溢,排击阻碍,汇为江河。

它奔泄千里,所经过的有深山大泽,有禾田花岸,有各种风物,有各种情绪。互相激发,互相推重。但是总的目标,就是艺术的道德的目标,是非常明确的。

在我们有些创作里,都是很单调的,在那里,江河的形成,好像列车的线路一样。在音乐堂里只有大锣大鼓的声音;

在气象台上,只预告大雨台风的消息;在画箱里只有一盘浓得化不开的颜色。因此,没有管弦形不成交响;没有阳光,看不到生气;没有调配,无法绘出生活的近处和远景。它给人的印象是枯燥的,烦嚣的,缺乏境界的。

这原因主要的不是艺术手法的薄弱,基本上还是因为生活的不足。作者并没有全部地感受和理解生活,没有研究在这一环境,生活的历史变化,主要和次要的冲突和矛盾。没有从日常的平凡的生活,看出它的意义,不能雕石塑泥,创造生动的形象之群。我们是应该怎样地深入研究生活和古典大师们的遗产啊!

当然,情节之能够成为跳动的脉搏,也在于艺术的加工。

作品的反复修改,多次的充实,适当的剪裁衔接,都能够增加艺术的情节的效果。《三国演义》、《水浒传》经过多口多手的补充编排,这些变化是应该研究的。《红楼梦》的“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作者虽自谦“荒唐”,而实寓无限的“酸辛”的劳苦。

情节,到什么时候也是一个生活和艺术修养的问题。

1953年11月23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六 耕堂文论 论风格

风格形成的主要根基是:作家的丰盛的生活和对人生的崇高的愿望。丰盛的生活迫使他有话要说,作品充实;崇高的愿望指导他的作品为人生效力。

风格任何时候都不能是单纯形式的问题,它永远和作家的思想,作家的生活实践形成一体。

因此,在读者方面,如果离开一个作家的思想和生活,就没有办法探究和理解作家作品的风格。在作家方面,如果不努力使自己的思想前进和生活充实,而只是希望造成自己的风格,他就永远不会获得任何的风格。

带给作家风格的,是现实生活本身。曾经为现实生活努力,在斗争中体验过甘苦的作家,很自然地就能体现现实的生命和面貌。

但就是生活经历丰富的作家,也不是很容易地获得了风格。最初的时候,他好像并不能发觉周围生活的美丽,他从模仿开始自己的写作,他追踪前人,他爱好的只是别人的风格。只有等他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他才回过头来看见了自己的最可爱的人,展开全部思想赞美了她的宝贵的价值。

只有在作家自觉地努力表现现实生活和重视他的民族传统的时候,风格才开始在他的灵魂里醒来。一经觉醒,他在创作生活上就突飞猛进起来。模仿并不能成就作家的风格,但每个作家都要走这一段路。

因为风格的形成,带有革新的意义。作家阅读了很多别人的作品以后,才能有自己对写作的见解。当他尝试表现现实生活的时候,他不一定妄想超越别人,但是他希望向读者提供一点新鲜的东西,就是希望在艺术园林里栽培一株新的树。他的写作的实践,实际上就是在批判着、提高着。

《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写作之前,无疑是广泛地涉猎了很多的前人的文学作品。从《红楼梦》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喜爱的是哪些作品,他有时把他喜欢的风格引用到自己的作品里,他一有机会就发挥自己的创作观点。《红楼梦》开卷第一回的作者自白,就是曹雪芹的全部的创作纲领。

他用空空道人和石头的对话,批判了他不喜欢的野史小说,这些小说主要的缺点是:(一)假借名色。(二)淫秽恶臭,最易坏人。(三)千部一腔,千人一面。(四)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间。(五)之乎者也,非理即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

他鲜明地提出了自己写小说的主张:(一)只按自己的事体情理反倒新鲜别致。(二)半生亲见亲闻。(三)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寻踪,不敢稍加穿凿,致失其真。

(四)洗了旧套,换新眼目。

曹雪芹总结和批判了过去和同时代的文学成果,卓有识见地开辟了自己的道路。他这个纲领当然是一个现实主义的纲领。曹雪芹有了半生亲见亲闻的生活,他不愿这段经历泯灭,他迫切地要写书,建树了创作上的革新主张,才写出这样一部有伟大风格的《红楼梦》。

有人说《红楼梦》受另一部人情小说《金瓶梅》的影响。

在风格上说,《金瓶梅》是不能和《红楼梦》相比的。《金瓶梅》确实有曹雪芹在批判中指出的第二条的缺点。

《金瓶梅》在运用民间语言上,详细地描写人情世态上,都有创造性的成果。它有自己的风格,然而是一种低级的含有毒素的风格,它的风格有些像作为它的主角的那个尖酸刻薄的妇人。

风格是一种道德品质。它包含在作品中间,贯彻得无微不至,如同在一个人的思想行为上所全部表现的那样。风格的高下自然不取决于题材的高下,不取决于所写的是高贵的人物或是低贱的人物。然而同样一种生活,同样一个人物,《红楼梦》的描写,给读者的感觉是热烈同情的,力量是鼓舞向上的,心理是陶冶教育的,境界是炉火纯青的。同样是群众的语言,《红楼梦》的语言是洁净的,美丽的,活泼的,温暖的。而我们读起《金瓶梅》来,则像吃了腐败的食品一样,即使这食品曾经有名的厨师烹调,也常常引起心情恶劣厌烦,不能终卷。

当然《金瓶梅》比起《红楼梦》来,更标榜了劝善惩恶的“警世”的目的。但是,作品风格的道德力量,是自然具体的,是潜移默化的,人为的情节布局或是强加的宣言口号,都不能提高它。真正的伟大的作品,几乎都没有任何的装潢的标榜。

因为艺术效果会有这样的不同,有人就把作品的风格和作家的人格联系起来。对于现实生活,因为作家的思想不同,能够一眼看高,一眼看低。有的作家看到人生的变革向上的力量,看到人物的美好崇高的品质,他努力发扬这些,在他的作品里,很多人物更完善更有生气,他把人生和人物美化了成全了。而在另外作家的笔下,他把人生和人物丑化了破坏了。这种成全和破坏,是就作品的实际效果而言,问题并不在于作家是在赞扬或是在讽刺。

曹雪芹对于人生是依恋的,对于很多人物是同情的。他所以有时忧闷,只是为了探索使得人生更美好的办法,他所以暴露一些坏人物坏性格,只是为了对善良的性格的维护。因此,在他的笔下,人物都是性格化的典型化的,感情的力量是广泛深厚的。这种为人生的热诚,贯彻在全部作品的字里行间,就使得作品像吸取了全部的有益的雨露的花朵一样,它的风格先是内在的形成了,然后发展到外面,在大自然界占取一个光辉的地位。

风格的土壤是生活,作家的前进的思想是它吸取的雨露。

如果作家的生活和思想都是充实的、战斗的、积极为人生的,那他的作品就像是生长在深山大泽的树木一样,风格必然是奇伟的。否则,即使作家精心修饰,他的作品也不过是像在暖室里陈设的盆景一样。在暴风雨里长大的才能是海燕,在房檐上长大的只是家雀。它们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

司马迁和苏子由都说,要游历名山大川,才能提高文字的风格。但是,司马迁文章所以写得好,是因为他掌握了丰富的材料。各地游历,也是为了实地考察,就是进行他说的“网罗旧闻”的工作。他所注意的当然是人物和口碑,不是单纯的山水。在材料和感受融合充实以后,才更发挥了他的思想和感情,形成了他的文章的风格。

所以说,风格虽然也是一个文学修养的问题,但是最主要的是深入生活的问题。如果一个作家抱着战斗的热诚投入生活,真正理解熟悉了同时代的人物,真实地表现了他们,那么,这些人物的高尚的品格,就同时成为作品的高尚的风格了。

我们的生活还很不充实,不从根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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