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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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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赵狮子的不在这屋中也许和昨晚他们所谈的那一件机密有关:但那究竟是一件什么阴谋,他仍然不能知道。因为怕冷,不愿意离开被窝,他望着地上的快要熄灭的火盆静静儿出神。后院中有轻微的人语声,他想着一定是已经接罢神,七少奶重新睡了。

忽然,他听见有人跳下矮墙来到院里,并且向他住的屋子走来。他赶快从枕头上把头抬起,紧紧地抑止呼吸,看着屋门。果然有人轻轻地推开门,拿着枪走了进来。看出来这位进来的人就是赵狮子,菊生快活地小声叫:

“狮子叔!”

 第32章

赵狮子把步枪向床边一靠,在火盆边坐下去,伸手在将要熄灭的火上烤着。陶菊生不敢打听他夜里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自己对这事也一字不提,只是催菊生赶快起来。菊生不敢怠慢,连二赶三地穿好衣服,跳下床来。

洗过脸以后,天还在乌楚楚的,老鸦也还在树上叫着。赵狮子带着陶菊生一直走进上房去。虽然伙计们拦阻他别惊动主人睡觉,但他却执拗地把七少唤醒。他站在上房的当间①叫:

①上房正中的一间。

“七少,你醒一醒,菊生来拜年啦。”

七少在里间的床上问:“啊,狮子,你已经回来啦?活做了没有?”

狮子说:“做了。活做的很干净。”

“好,好。你真成,真成!”

赵狮子一被夸奖,满心高兴,说:“我跟菊生来给你跟七少奶拜年啦。你们别起来,我们就磕在这儿了。”

“免了,免了。狮子,你快去客屋歇一歇,叫伙计们给你酾酒①喝。”七少向院里大声说:“那谁在院里站着?快给狮子们酮壶热酒!”

①斟酒。

“我们不喝酒。我们给你拜了年就走啦。”

“算啦。我还没起来,你们也不要拜啦。”

“你不用起来,我们就磕在这儿啦。菊生,你先给你七叔磕,然后再给七婶磕。”

“荒乱年就不算年,省了吧,磕的啥头!”七少奶带着瞌睡地阻止说,声调有点儿大模大样的。

菊生刚磕完了两个头,七少已经披着衣服跑出来,把狮子拉住了。他很亲切地对狮子说:

“快到客屋去歇歇,火不旺就多放几块炭。今儿你别到别处去,好好儿睡一下,等晚上没人时咱弟兄俩再细细地拍拍。”

赵狮子同菊生离开上房。七少又回到里间床上。当一位年轻的伙计拉着狮子在天井里询问着关于杆子要收抚的消息时候,菊生听见七少奶在屋里小声责备她的丈夫说:

“唉,事前你瞒住我,大年下你做了一件屙血事①。你自己不说啦,难道就不往儿女身上想一想!”

①“屙血事”即坏良心的事。

“你懂得啥?少管闲事!”

“固然你平常不信报应,可是蠓虫过去都有影,雪里能埋住死尸么?”

“你不用管。没有荷叶我不敢包粽子,天塌自有我长汉顶着。”

七少奶愤愤地说:“好吧,你不听我的话,终会有夜走麦城的时候!”

赵狮子似乎也听见了七少同七少奶的这段抬杠,脸色忽然间有点沉重,赶快同菊生走出二门。他们没再在七少的客屋停留,一直跑到菊生的干老子家里。

这时村子里勤快的人们已经开始拜早年,来来往往像穿梭一样。薛正礼一家三口都是勤快人,接过神①以后没有再睡,围坐在火盆边等待天亮。神桌上点着两对红蜡烛,照耀得小屋通明。赵狮子和菊生来到小屋中,狮子先给薛大娘磕了一个头,当他要跪下去给薛正礼磕头时候,被薛正礼勉强地搀了起来。薛二嫂也不肯受他的头。菊生先给干奶,后给干老子和干娘,挨次儿磕了头,然后又给赵狮子拜年。干奶和干娘每人给了个红纸封子,每个封子里包着沉甸甸的两百压岁钱。菊生不好意思要压岁钱,但干奶和干娘执意给他。赵狮子从旁带劝带嚷地逼他接受。最后还是干奶将两个红纸封子硬塞进他的绿袍子的口袋里边。陶菊生又给狮子磕了一个头,狮子也笑嘻嘻地塞给他二百压岁钱。这之后,干娘就忙着去烧锅下饺子,干奶忙着给他和赵狮子拿花生和麻叶②。干奶是那么的好心肠,她不仅亲菊生,也把狮子当她自己的孩子看待。看见赵狮子的脸色发暗,眼睛有点红,她用责备的口气问:

①古老的迷信风习认为年终诸神天上,新年回来,所以大年初一五更家家举行简单的接神仪式。

②一种油炸的面点心。

“狮子娃,你做啥又熬个通夜?是不是又赌博了?”

“我没有。我夜里睡的很好。”

“放你丈母娘的屁!别说瞌睡在你的脸上挂着,单看看你那双红眼睛,我也不会信你没有熬通夜!”

赵狮子做着招认的表情,望着薛大娘顽皮地笑着。薛大娘含笑地撇撇嘴唇,捣他几指头,然后叮咛说:

“狮子娃,今儿是大年初一,你不要嫌我啰嗦,我嘱咐你几句话你记在心上:第一,你以后切记着少赌博,积攒几个钱将来好改邪归正;第二,切记着不要随便打死人,要知冤仇好结不好解,该饶人时且饶人。狮子娃,你要是肯听从大娘的话,你日后很要发迹哩。”

“你看我能够发迹么?”

“只要你少打死几个人,为啥子不能发迹?”

“发个屁迹!”赵狮子笑着说,笑的有点不愉快。“大娘不知道,有时我纵然不想打死人,但也非打死不成。”

“你这话是啥意思?”

看见薛正礼送过来一个眼色,赵狮子含糊地回答说:“因为当蹚将就是这么回事儿。”

薛大娘刚才的满心高兴暗暗地受了损伤,不自觉地收拾起脸上笑容。她本来还想说话,但恰好有人来拜年,话头就此打断了。

吃过饺子,赵狮子带着陶菊生离开茨园。薛正礼送他们走过柴禾垛,小声地问赵狮子:

“活做的还干净?”

“我用手拍拍大门,”赵狮子报告说:“说是从南乡来的,送一封紧急信。一个伙计起来开了大门,又替我把他住的上房的屋门叫开。他一点也不防,站在上房当间里问我:‘信在哪里?’我说:‘在这里。’嘣的一枪打在他的心口上,当时就把他打憨①了。那个伙计打算跑,我怕他走风,也让他吃了一颗洋点心。”

①打死了。

“这个伙计也算倒霉。……没有伤害他的老婆跟孩子?”

赵狮子迟疑一下,说:“都完了。一个女人,两个小孩,都打死在里间床上。”

“唉,他只是跟七少有仇,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苦要斩草除根?”

“谁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听见他女人在里间叫了一声,我不知怎么心一横就闯了进去,硬着手膊子把她跟两个小孩子都干了。”

停了一会儿,薛正礼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说:“已经作了也就算了,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

“活做了以后,我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赵狮子后悔地说。

回到薛岗,赵狮子蒙头便睡,直睡到午饭以后。陶菊生对于这一件打孽①事儿不敢向赵狮子打听任何消息,也不敢告诉别人。给平常待他好的蹚将们拜年以后,他在村子里无聊地荡来荡去,看大人和孩子们在地上赌博,看人们穿着新衣服或干净衣服串门拜年。下午,赵狮子和刘老义们都出去赌博去了,菊生寂寞地留在屋里,心里有一种捉摸不定的悲哀。后来陈老五从外边回来,告诉他王成山的消息,他才又突然间快活起来。

“你赶快去吧,”陈老五说,“他正在瓤子九那里拍话儿,刚才还问到你哩。”

①“打孽”就是报仇。民国年间,河南农村打孽之风很盛。

“就只他一个人来了?”菊生问,想知道王三少是否同来。

陈老五回答说:“还跟了一个小伙子。快去吧,他会告诉你许多有趣的消息。”

菊生像飞一样地蹦跳着跑出院子,一面唱着歌,往瓤子九的票房跑去。

 第33章

“成山哥,你来啦!”

菊生还没有跨进门槛,就用充满着感情的声音叫着。王成山正在跟瓤子九拍话,听见了他的叫声赶快扭转头来,亲热地唤他一声,从瓤子九的烟榻上跳了下来。等菊生三步两步跑到床边时,他就用粗糙的、像熊掌一样有力的大手抓紧了菊生的双手,使他紧贴着自己身子,眼睛盯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是从他的纯朴的脸孔上继续静静地流动着极其喜悦和深厚的笑。菊生喘着气,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他虽然心里也极其高兴,但却不由地暗暗吃惊,因为王成山离开杆子不过一个月带零光景,竟然脸皮黄瘦,眼睛无光,憔悴多了。

“你胖了,”王成山继续望着菊生的泛红的脸颊说:“听说大家待你都很好,是不是?”

“没有人折磨他,”瓤子九抢着说:“他跟着蹚将们天天吃好的,吃饱了不是玩就是睡觉,当然上膘①。”

①“上膘”原是指牲口说的,对孩子说是亲昵口吻。

菊生用鼻孔轻轻地嗯了一声,露着鲜白的牙齿腼腆地微微笑着。瓤子九忽然停住烟钎子,伸出一只脚蹬蹬他,用不怀恶意的大声嚷叫说:

“你妈的×,老子非把你叫回票房不成!老子哪一点得罪了你,你不来给老子拜年?”

“我怎么没有来拜年?”菊生辩护说:“我上午来了一趟,找你找不到,二红叔说你回家了。你怎么说我没有来拜年?”

“你来了我怎么不知不晓?”

“你不在此地怎么知道?”

“老子有千里眼,顺风耳,你能够骗住老子?”

“你不信,你问问二红叔我上午来过没有!”菊生急起来,也提高声音嚷叫。

“老子不问,明儿你早点跑来多磕一个头,不然老子就把你叫回票房。”

瓤子九重新烧烟泡,很快地烧成了安上斗门,随便举着烟枪向周围让一让,用快活的调子吸了起来。王成山在床边坐下去,拉菊生贴近他的腿边站着,说:

“菊生,你知道王三少在哪儿么?”

“我不知道。”菊生回答说。

“他离开这里不久就往南乡去,投顺安浆糊的杆子了。”

“你没有跟他一道?”

“没有,我不愿意跟着他混。”

“那么你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回到家里看一看老娘,借了几个盘缠到南阳去找一家穷亲戚,打算在南阳下力气,以后不胜了。可是住了半个月找不到活,小年下那一天又回到家里。”王成山凄然地笑一下,说:“我以为你已经赎回家了,谁晓得你还在这儿!”

“南阳那么大地方,为啥会找不来活?”

“年光坏,雇人的主户少,找活的人太多。”

“你还回家么?”

“这次来就不打算再回去了。”王成山松开了两只手,腾一个位置让菊生坐在身边,然后接着说:“本来打算在家里混过破五以后来,可是今早听到一个坏消息,说是有人想黑我,我只好赶快来了。”他用眼色和下巴尖向墙角一指:“他是跟我一道来的。”

那个跟王成山一道来的人耸耸身子,望着菊生笑了一下。他只有二十岁上下,脸皮蜡黄,有点发淤,眼泡虚肿,白眼球网着红丝。他的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撅尾巴破棉袄;补丁摞补丁,肩头上和肘弯处絮絮缕缕地露着棉花;腿上穿一条青不青、蓝不蓝的单裤子,两只膝盖上补着补丁,有一个补丁上破了个三尖口于,露着肉皮。菊生在这位年轻的庄稼人的脸上和身上打量一下,正要说话,刘老义从外边一路地骂着进来:

“王成山,我的小亲家母,老子天天想你来,你鳖儿子可来了!”

王成山刚刚站起来,刘老义已经冲进屋里,抓着他的肩膀说:

“老子正在掷色子①,一听说你来了,跳起来就往这里跑。怎么,操你娘听说你不再走了,可是真的?”

①掷骰子,河南人通称“掷色子”。常见赌博的一种。

“没有看见狮子么?”王成山急着问。

“狮子刚才又往七少那儿了。快说呀,我的小亲家母!你到底还走不走?”

“不走啦。可是我这次来带的是甩手五指盒,有没有我背的枪?”

“操你妹妹的还没有你背的枪?别说枪,我的小亲家母,你就是要老子的心,老子也情愿拿刀子把它挖出来!”

瓤子九伸出腿往刘老义的屁股上用力踢一脚,骂着说:“妈的×,你说话不能用小点声,想把房坡上的瓦都震掉么?”

刘老义立刻放下王成山,在瓤子九的屁股上摸了一把,猥亵地斜着眼睛责备说:“怎么,我的小亲家母来到了,你有点吃醋么?老子要问问你,为什么你今早晨回娘家给你爹拜年不告诉我一声儿?”

瓤子九没有办法地拿着烟钎子威胁说:“滚,滚,滚!你不滚老子就用烟钎子扎你鳖儿子!”

刘老义向后退一步,放声大笑,笑声震荡得灯亮儿连连摆动。笑过之后,他在瓤子九的腿上又拧了一把,然后安静地坐在床边。似乎才发现墙角落站着的年轻客人,刘老义咧咧大嘴说:

“坐下嘛,客气啥子?我认识你,你不是在替人家种地吗?”

“地已经早丢啦。”客人恭敬地回答说,不敢坐下。

“喂,快坐下拍一拍……你是不是叫个招财?”

“招财是我哥,我叫个进宝。”

“啊,对啦,你叫个进宝!种地不是怪好嘛,为啥子把地丢了?”

进宝在凳子上坐下去,用毫无怨恨的平静的声调说:“秋天传牛瘟,咱看的那只老键子死啦。后来没有钱再买牛,东家就把地让给别家种啦。”

“招财呢?”

“俺哥?他起初还想央人写地①,卖了一个女孩子和两只山羊把钱凑起来。俺哥说,只要能够写下地,牛总是得买的,买不起大中就先买一只小牛,跟邻居们合用。央人问了几下里,都要的押租很贵。俺哥说,缴了押租就没钱再买牛,算了吧,穷人家活该饿死,地暂时不要种啦。他带着俺嫂子跟三个小孩子上陕佃户向地主租地要写文约,所以叫做“写地”。西啦,听说那儿年光好,能找到活就做活,找不到活就讨饭。俺嫂子就是陕西人,民国初年逃荒下来,卖到俺家,她娘家还有人哩。”

菊生问:“你为啥不跟着他们一道去?”

“俺娘不愿去。俺娘说,咱们开天辟地就住在这儿,一辈辈死人的骨头都是在这儿的地下沤朽的,这儿的黄土也是咱先人的汗水浸出来的。她宁死不情愿离开这儿。俺娘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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