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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手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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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桌子开好饭,婆婆开始说了:“今天的菜比昨天咸,汤也没有煮出味道来。”

“可能的,太匆忙了。”

“怕匆忙下次不跟去就得了。”

“我可没有要去,是荷西你自己叫我不许耍个性——”“好啦!母亲面前吵架吗?”姐夫喝了一声,我不再响了。

吃完饭,收下盘碗,再拚命的把厨房上下洗得雪亮,已是下午四点半了。走出客厅来,正要坐下椅子,婆婆说:“好啦,我就是在等你空出手来,来,去烤一个蛋糕,母亲来教你。”

“我不想烤,没有发粉。”

“方便得很的,三毛,走,我们开车去买发粉。”二姐兴冲冲的给我打气。

我的目光乞怜的转向荷西,他一声不响好似完全置身事外。我低着头去拿车子钥匙,为了一包发粉,开十四公里的路,如果不是在孝顺的前提之下,未免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蛋糕在我婆婆的监督下发好了,接着马上煮咖啡,再放杯子,全家人再度喝下午咖啡吃点心,吃完点心,进城去逛,买东西,看商店,给马德里的家族买礼物,夜间十点半再回来。我已烤好羊腿等着饥饿的一群,吃完晚饭,各自梳洗就寝,我们照例是睡地上,我照例是一夜起床两次管小孩。

五天的日子过去了,我清早六时起床,铺床,做每一份花色不同的早饭,再清洗所有的碗盘,然后开始打扫全家,将小孩大人的衣服收齐,泡进肥皂粉里,拿出中午要吃的菜来解冻,开始洗衣服,晾衣服。这时婆婆们全家都已经出门观光,湿衣服晾上,开始烫干衣服,衣服烫好,分别挂上,做中饭,四菜一汤,加上小孩子们特别要吃的东西,楼下车子喇叭响了,赶快下去接玩累了的婆婆。冷饮先送上,给各人休息;午饭开出来,吃完了,再洗碗,洗完碗,上咖啡,上完咖啡,再洗盘子杯子,弄些点心,再一同回去城里逛逛;逛了回来,晚饭,洗澡,铺婆婆的床,小黛比的沙发,自己的地铺,已是整整站了十六小时。

“荷西。”夜间我轻轻的叫先生。

“嗯?”

“他们要住几天?”

“你不会问?”

“你问比较好,拜托你。”我埋在枕头里几乎呜咽出来。“不要急,你烦了他们自然会走。”

我翻个身不再说话。

我自己妈妈在中国的日子跟我现在一色一样,她做一个四代同堂的主妇,整天满面笑容。为什么我才做了五天,就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我是一个没有爱心的人,对荷西的家人尚且如此,对外人又会怎么样?我自责得很,我不快乐极了。

我为什么要念书?我念了书,还是想不开;我没有念通书本,我看不出这样繁重的家务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跟荷西整日没有时间说话,我跟谁也没有好好谈过,我是一部家务机器,一部别人不丢铜板就会活动的机器人,简单得连小孩子都知道怎么操纵我。

又一个早晨,全家人都去海边了,沙漠荷西的老友来看我们。

“噢!圣地亚哥,怎么来了?不先通知。”

“昨天碰到荷西的啊!他带了母亲在逛街。”

“啊!他忘了对我说。”

“我,我送钱来给你们,三毛。”

“钱,不用啊!我们向公司拿了。”

“用完了,荷西昨天叫我送来的。”

“用完了?他没对我说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们一共有七万多块。

“反正我留两万块。”

“也好!我们公司还有二十多万可以领,马上可以还你,对不起。”

送走了圣地亚哥,我心里起伏不定,忍到晚上,才轻轻的问荷西:“钱用完了?吃吃冰淇淋不会那么多。”“还有汽车钱。”

“荷西,你不要开玩笑。”

“你不要小气,三毛,我不过是买了三只手表,一只给爸爸,一只给妈妈,一只是留着给黛比第一次领圣餐的礼物。”“可是,你在失业,马德里分期付款没有着落,我们前途茫茫——”

荷西不响,我也不再说话,圣地亚哥送来的钱在黑暗中数清给他,叫他收着。

十五天过去了,我陪婆婆去教堂望弥撒,我不是天主教,坐在外面等。

“孩子,我替你褥告。”

“谢谢母亲!”

“祷告圣母玛丽亚快快给你们一个小孩,可爱的小孩,嗯!”

母亲啊!我多么愿意告诉你,这样下去,我永远不会有孩子,一个白天站十六七小时的媳妇,不会有心情去怀孕。

二十天过去了,客厅里堆满了玩具,大卫的起动机、电影放映机、溜冰板,黛比的洋娃娃、水桶、小熊,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舅舅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黛比坐在荷西的脖子上拍打他的头。

“舅妈是坏人,砰!砰!打死她!”大卫冲进厨房来拿手枪行凶。

“你看!他早把马德里忘得一干二净了。”二姐笑着说,我也笑笑,再低头去洗菜。

舅妈当然是坏人,她只会在厨房,只会埋头搓衣服,只会说:“吃饭啦!”只会烫衣服。她不会玩,不会疯,也不会买玩具,她是一个土里土气的家庭主妇。

“荷西,母亲说她要再多住几天?”夜半私语,只有这个话题。

“一个月都没到,你急什么。”

“不急,我已经习惯了。”说完闭上眼睛,黑暗中,却有丝丝的泪缓缓的流进耳朵里去。

“我不是谁,我什么人都不是了。”

荷西没有回答,我也知道,这种话他是没有什么可回答的。

“我神色憔悴,我身心都疲倦得快疯了。”

“妈妈没有打你,没有骂你,你还不满意?”

“我不是不满意她,我只是觉得生活没有意义,荷西,你懂不懂,这不是什么苦难,可是我——我失去了自己,只要在你家人面前,我就不是我了,不是我,我觉得很苦。”“伟大的女性,都是没有自己的。”

“我偏不伟大,我要做自己,你听见没有。”我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你要吵醒全家人?你今天怎么了?”

我埋头在被单里不回答,这样的任性没有什么理由,可是荷西如此的不了解我,着实令我伤心。

上一代的女性每一个都像我这样的度过了一生,为什么这一代的我就做不到呢!

“你家里人很自私。”

“三毛,你不反省一下是哪一个自私,是你还是她们。”“为什么每次衣服都是我洗,全家的床都是我铺,每一顿的碗都是我收,为什么——”

“是你要嘛!没有人叫你做,而且你在自己家,她们是客。”

“为什么我去马德里做客,也是轮到我,这不公平。”

再说下去,荷西一定暴跳如雷,我塞住了自己的嘴,不再给自己无理取闹下去。

圣经上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这一切都要有爱才有力量去做出来,我在婆婆面前做的,都不够爱的条件,只是符合了礼教的传统,所以内心才如此不耐吧!“我甚至连你也不爱。”我生硬的对他说,语气陌生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其实,是她们不够爱我。”喃喃自语,没有人答话,去摇摇荷西,他已经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翻身去睡,不能再想,明天还有明天的日子要担当。

一个月过去了,公公来信请婆婆回家,姐夫要上班。他们决定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好似再也做不动了似的要瘫了下来。人的意志真是件奇怪的东西,如果婆婆跟我住一辈子,我大概也是撑得下去的啊!

最后的一夜,我们喝着香槟闲话着家常,谈了很多西班牙内战的事情,然后替婆婆理行李,再找出一些台湾玉来给二姐。只有荷西的失业和房子,是谁也不敢涉及的话题,好似谁问了,这包袱就要谁接了去似的沉重。

在机场,我将一朵兰花别在婆婆胸前,她抱住了荷西,像要永别似的亲个不住,样子好似眼泪快要流下来,我只等她讲一句:“儿啊!你们没有职业,跟我回家去吧!马德里家里容得下你们啊!”

但是,她没有说,她甚而连一句职业前途的话都没有提,只是抱着孩子。

我上去拥别她,婆婆说:“孩子,这次来,没有时间跟你相处,你太忙了,下次再来希望不要这么忙了。”“我知道,谢谢母亲来看我们。”我替她理理衣襟上的花。“好,孩子们,说再见,我们走了。”二姐弯身叫着孩子们。

“舅舅再见!舅妈再见!”

“再见!”大人们再拥抱一次,提着大包小包进入机坪。

荷西与我对看了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彼此拉着手走向停车场。

“三毛,你好久没有写信回台湾了吧?”

“这就回去写,你替我大扫除怎么样?”我的笑声突然清脆高昂起来。

这种家庭生活,它的基石建筑在哪里?

我不愿去想它,明天醒来会在自己软软的床上,可以吃生力面,可以不做蛋糕,可以不再微笑,也可以尽情大笑,我没有什么要来深究的理由了。



塑料儿童

荷西与我自从结婚以来,便不再谈情说爱了,许多人讲——结婚是恋爱的坟墓——我们十分同意这句话。

一旦进入了这个坟墓,不但不必在冬夜里淋着雪雨无处可去,也不必如小说上所形容的刻骨铭心的为着爱情痛苦万分。当然,也更不用过分注意自己的外观是否可人,谈吐是否优雅,约会太早到或太迟到,也不再计较对方哪一天说了几次——我爱你。

总之,恋爱期间种种无法形容的麻烦,经过了结婚的葬礼之后,都十分自然的消失了。

当然,我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以我的个性,如果恋爱真有上面所说的那么辛苦,想来走不到坟场就来个大转弯了。

婚后的荷西,经常对我说的,都是比世界上任何一本“对话录”都还要简单百倍的。

我们甚而不常说话,只做做“是非”“选择”题目,日子就圆满的过下来了。

“今天去了银行吗?”“是。”

“保险费付了吗?”“还没。”

“那件蓝衬衫是不是再穿一天?”

“是。”

“明天你约了人回来吃饭?”

“没有。”

“汽车的机油换了吗?”

“换了。”

乍一听上去,这对夫妇一定是发生婚姻的危机了,没有情趣的对话怎不令一个个渴望着爱情的心就此枯死掉?事实上,我们跟这世界上任何一对夫妇的生活没有两样,日子亦是平凡的在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幸福的事,也谈不上什么特别幸福的事。

其实上面说的完全是不必要的废话。

在这个家里,要使我的先生荷西说话或不说话,开关完全悄悄的握在我的手里。他有两个不能触到的秘密,亦是使他激动喜乐的泉源,这事说穿了还是十分普通的。

“荷西,你们服兵役时,也是一天吃三顿吗?”

只要用这么奇怪的一句问话,那人就上钩了。姜太公笑咪咪的坐在床边,看这条上当的鱼,突然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立正,稍息,敬礼,吹号,神情恍惚,眼睛发绿。军营中的回忆使一个普通的丈夫突然在太太面前吹成了英雄好汉,这光辉的时刻永远不会退去,除非做太太的听得太辛苦了,大喝一声——“好啦!”这才悠然而止。

如果下次又想逗他忘形的说话,只要平平常常的再问一次——“荷西,你们服兵役时,是不是吃三顿饭?”——这人又会不知不觉的跌进这个陷阱里去,一说说到天亮。

说说军中的生活并不算长得不能忍受,毕竟荷西只服了两年的兵役。

我手里对荷西的另外一个开关是碰也不敢去碰,情愿天天做做是非题式的对话,也不去做姜太公,那条鱼一开口,可是三天三夜不给人安宁了。

“荷西,窗外一大群麻雀飞过。”我这话一说出口,手中锅铲一软,便知自己无意间触动了那个人的话匣子,要关已经来不及了。

“麻雀,有什么稀奇!我小的时候,上学的麦田里,成群的……我哥哥拿了弹弓去打……你不知道,其实野兔才是……那种草,发炎的伤口只要……。”

“荷西,我不要再听你小时候的事情了,拜托啊!”我捂住耳朵,那人张大了嘴,笑哈哈的望着远方,根本听不见我在说话。

“后来,我爸爸说,再晚回家就要打了,你知道我怎么办……哈!哈!我哥哥跟我……。”

荷西只要跌入童年的回忆里去,就很难爬得出来。只见他忽而仰天大笑,忽而手舞足蹈,忽而作势,忽而长啸。这样的儿童剧要上演得比兵役还长几年,这才啪一下把自己丢在床上,双手枕头,满意的叹了口气,沉醉在那份甜蜜而又带着几分怅然的情绪里去。

“恭喜你!葛先生,看来你有一个圆满的童年!”我客气的说着。

“啊!”他仍在笑着,回忆实在是一样吓人的东西,悲愁的事,摸触不着了,而欢乐的事,却一次比一次鲜明。“你小时候呢?”他看了我一眼。

“我的童年跟你差不多,捉萤火虫,天天爬树,跟男生打架,挑水蛇,骑脚踏车,有一次上学路上还给个水牛追得半死,夏天好似从来不知道热,冬天总是为了不肯穿毛衣跟妈妈生气,那时候要忙的事情可真多——”我笑着说。“后来进入少年时代了,天天要恶补升初中,我的日子忽然黯淡下来了,以后就没好过——。”我又叹了口气,一路拉着床罩上脱线的地方。

“可是,我们的童年总是不错,你说是不是?”

“十分满意。”我拍拍他的头,站起来走出房去。“喂,你是台北长大的吗?”

“跟你一样,都算城里人,可是那个时候的台北跟马德里一样,还是有野外可去的哪!而且就在放学的一路上回家,就有得好玩了。”

“荷西,你们的老师跟不跟你们讲这些,什么儿童是国家的栋梁、未来的主人翁之类的话啊?”

“怎么不讲,一天到晚说我们是国家的花朵。”荷西好笑的说。

我倒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笑,老师的话是对的,可惜的是,我不学无术,连自己家的主人翁都只做了一半,又常常要背脊痛,站不直,不是栋梁之材;加上长得并不娇艳,也不是什么花朵。浮面的解释,我已完完全全辜负了上一代的老师对我殷殷的期望。

多年来,因为自己不再是儿童,所以很难得与儿童有真正相聚的时候,加上自己大半时候住在别人的土地上,所以更不去关心那些外国人的孩子怎么过日子了。

这一次回国小住,忽见姐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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