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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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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简要地描写了战役的整个过程和战役示意图,以及对今后战局的看法。同时安德烈公爵在这封中还对他父亲说,他住的地方接近战场,正处在军事交通线路上,是很不利的,并且劝他父亲到莫斯科去。

在这天吃饭的时候,德萨尔说,他听到说法军已经入侵维捷布斯克,老公爵顿时想起了安德烈公爵的来信。

“今天收到了安德烈公爵的来信,”他对玛丽亚公爵小姐说,“你看过了吧?”

“没有过,monpère.①。”公爵小姐吃惊地回答说。她未曾看过信,甚至关于收到信的事也没有听到过——

①法语:爸爸。

“他在信里又谈到这次战争,”公爵带着那已成为他习已为常,一提起目前的战争就露出轻蔑的微笑说。

“想必是很有趣的!”德萨尔说。“公爵会知道的……”

“啊,是非常有趣的?”布里安小姐说。

“您去给我把信拿来!”老公爵对布里安小姐说。“您是知道的,信就在小桌子上的压板下面。”

布里安小姐高兴地跳了起来。

“啊,不用去啦,”他愁眉不展,大声说道:“你去吧,米哈伊尔·伊万内奇!”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起身到书房去。他刚一出去,老公爵就神色不安地东张西望,扔下餐巾,亲自去取信。

他们什么都不会干,总是弄得乱七八糟。

在他走后,玛丽亚公爵小姐、德萨尔、布里安小姐,甚至于尼古卢什卡都沉默地交换着目光。老公爵由米哈伊尔·伊万内奇陪着,迈开急促的步伐回来了。他带着信和建房的计划、在吃饭的时候,把它们信放在身边,没让任何人看。

老公爵转回客厅后,他把信递给玛丽亚公爵小姐,然后把新的建房计划摊开,一面注视着建房计划,一面命令她大声读信,玛丽亚公爵小姐读完了信之后,疑问地看了看他的父亲。他在看建房计划,显然陷入了沉思。

“您对这个问题以为如何?公爵?”德萨尔以为可以提问。

“我?我?……”公爵说,好像不愉快地苏醒过来似的,但目光仍盯着建房的计划。

“很可能,战场就离我们不远了……”

“哈,哈,哈!战场!”公爵说,“我说过,现在还要说,战场在波兰,敌人永远不会越过涅曼河的。”

当敌人已经到了德聂伯河,德萨尔却惊讶地看了看还在说涅曼河的公爵;但是玛丽亚公爵小姐忘记了涅曼河的地理位置,以为她父亲说的话是对的。

“在冰雪融化的时候,他们就要陷入在波兰的沼泽地里。只不过他们未能看到这一点罢了。”老公爵说,显然是他想起了发生在一八○七年的战争,认为这是那么近。“贝尼格森本应早一点进入普鲁士,那情况就不同了……”

“但,公爵,”德萨尔胆怯地说,“信里提到的是维捷布斯克……”

“啊,信里提到了吗?是的……”公爵不满意地说,“是的……是的……”他的面容突然显出来阴沉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是的,他在信中写道,法军在哪条河上被击溃的呀?”

德萨尔垂下眼睛。

“公爵在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他低声说。

“真的没有提到吗?哼,我才不会瞎编的。”

大家长时间地沉默不语。

“是的……是的……喂,米哈伊尔·伊万内奇,”他突然抬起头来,指着建房的计划说,“你说说,你想怎么改……”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走到那计划前面,公爵和他读了读新建房的计划,然后生气地看了看玛丽亚公爵小姐和德萨尔一眼,便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玛丽亚公爵小姐看见,德萨尔把难为情的,吃惊的视线集中到她的父亲身上,同时也注意到了他沉默不语,并因为她父亲把儿子的信遗忘在客厅的桌子上而吃惊,但是她不但怕说到,怕问到德萨尔关于他的难为情和沉默不语的原因,而且她也怕想到这件事。

傍晚,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被公爵派到玛丽亚公爵小姐那儿去取忘在客厅里的安德烈公爵的信。玛丽亚公爵小姐把信给了他。虽然对她这是不愉快的事,但是她还是敢于向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询问她父亲现在在干什么。

“总是忙!”米哈伊尔·伊万内奇面带恭敬而又讥讽的笑容说,这就使得玛丽亚公爵小姐的面色发白了。“他对那幢新房很不放心,看了一会儿书,而现在。”米哈伊尔·伊万内奇压低了嗓音说,准是伏案写遗嘱吧!(近来公爵喜爱的工作之一是整理一些死后留传后世的文件,他称之为遗嘱。)”

“要派阿尔帕特奇到斯摩棱斯克去吗?”玛丽亚公爵小姐问。

“可不是,他已经等了好久。”

03

当米哈伊尔·伊万内奇拿着信回到书房的时候,公爵戴着眼镜和眼罩在蜡烛罩灯的前面,靠近打开的办公桌傍边坐着,拿着文件的手伸得很远,摆出一副有点儿庄严的姿势,在读他死后将呈送给皇帝御览的文件(他称之为说明书)。

米哈伊尔·伊万内奇进房时,公爵含着眼泪回忆他当初写的。而现在他看着的文件。后来他从米哈伊尔·伊万内奇手中拿到信,便放到衣袋里,搁好文件,才把等了好久的阿尔帕特奇叫来。

他在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去斯摩棱斯克要办的事,接着他在房里,一面从站在门边等候的阿尔帕特奇面前来回走动,一面发出命令。

“听着!信笺,要八帖,就是这个样品;金边的……一定要照这个样;清漆,火漆(封蜡)——按照米哈伊尔·伊万内奇开的单子办。”

他在房里走了一会儿,看了看备忘录。

“然后把关于证书的信亲自交给省长。”

随后是新房子门上需要的门闩,这些闩一定要照公爵亲自所定的式样去作。再就是定做一只盛放遗嘱的,且有装帧的匣子。

对阿尔帕特奇作的指示延续了两个多小时,公爵仍然没有把他放走。他坐下来沉思,闭目打盹。阿尔帕特奇不时动弹一下。

“好啦,走吧,走吧;如果还要什么,我会派人来叫你的。”

于是阿尔帕特奇出去了。公爵又到办公桌前,向它里面看了一下,摸了摸他的文件,然后又关上,便坐在桌傍给省长写信。

当他封好了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想要睡觉,但是他知道他睡不着,在床上会出现最坏的想法。他叫来了吉洪,同他一起走了几个房间,以便告诉他今晚把床放到哪里。他走来走去,打量着每个屋角。

他觉得到处都不好。最不好的是书房里他睡惯了的那张沙发。他觉得这张沙发很可怕,大概是因为他躺在上面反复思量过使人极不愉快的事情。什么地方都不好,但是最好的地方还是休息室大钢琴后面的那个角落,因为他还有在这里睡过。

吉洪和一个仆人搬来一张床,开始铺起来。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公爵大声说罢,便亲自把床拉得远离墙角的四分之一,然后又拉近一些。

“好,我终于把事做完了,现在我要休息了。”公爵想了想说,于是他让吉洪给他脱衣服。

由于脱上衣和裤子需要费力,公爵烦恼地皱着眉头,脱了衣服,他困难地往床上一坐,似乎在沉思,轻蔑地瞅着他那焦黄枯瘦的双腿。他不是在沉思,而是在拖延把两条腿费力地抬起来上床的时间。“啊呀;多么困难!啊呀,哪怕快一点结束这些劳动也好!您放我走吧!”他想,他咬紧嘴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躺了下来。但是他刚一躺下,便突然觉得整个床就在他身子下面均匀地晃来晃去着,好像在沉重地喘气和冲撞。几乎每天夜里都是这样。他睁开了刚闭上的眼睛。

“不得安宁,该死的东西!”他愤怒地不知对谁埋怨了几句。“是的,是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而且非常重要,我留待夜里上了床才办的。门闩吗?不是,这件事我已交待过了。不是,大概还有那么一件事,在客厅里提到过的。玛丽亚公爵小姐不知因为什么撒了谎。德萨尔——这个傻瓜,不知说了点什么。衣袋里有点东西,——我记不得了。”

“季什卡!吃饭的时候讲到过什么?“

“讲到过米哈伊尔公爵……”

“别说了,别说了。”公爵用手拍桌子。“是的,我知道了,安德烈公爵的信,玛丽亚公爵小姐还念过。德萨尔不知说过维捷布斯克什么。现在我来念。”

他吩咐人把信从衣袋里拿出来,并把一张摆着一杯柠檬水和一支螺纹蜡烛的小桌子移到床边,便戴上眼镜,开始看起信来。在这个时候,他只有在夜深人静之中,在蓝灯罩下的弱光里看着信,这才第一次瞬间悟出信里说的意思。

“法军到了维捷布斯克,再过四昼夜的行程,他们就可能到斯摩棱斯克了;也许他们已经到那里了。”

“季什卡!”吉洪一跃而起。“不,不要了,不要了!”他大声说。

他把信藏在烛台下面,闭上了眼睛。于是他想起了多瑙河,明朗的中午,芦苇,俄国营地;他这个年轻的将军,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精力充沛,心情愉快,面色红润,走进波将金的彩饰帐篷,对朝廷这个宠臣如火焚似的嫉妒心理强烈,现在仍然像当时一样使他激动。从而他回想起和波将金初次见面时所说的话,这时他眼前又出现那位个儿不高,胖脸蜡黄的皇太后,第一次亲切地接见他时露出的笑容和她说的话;同时他又回想起来她在灵台上的面容,以及在御棺傍边为了吻她的手的权利而与祖博夫之间发生冲突的情景。

“唉,快点,快点回到那个时代去吧,让现在的一切快一点,快一点结束吧!叫他们不要打搅我,让我安静一下吧!”

04

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博尔孔斯基公爵的庄园、童山,在斯摩棱斯克背后六十俄里,离莫斯科大道三俄里。

就在公爵给阿尔帕特奇作指示的那天晚上,德萨尔求见玛丽亚公爵小姐,告诉她说,鉴于公爵健康欠佳,而且对自己的安全也未采取任何措施,而据安德烈公爵的来信看,显然留在童山是不安全的,因此他恭敬地劝她亲自给总督写一封信,让阿尔帕特奇带到斯摩棱斯克,求他把战局和童山所受到的威胁程度告诉她。德萨尔替玛丽亚公爵小姐代笔写了一封信给总督的信,由她签了名,才把这封信交给阿尔帕特奇,命令他呈送总督。如遇到危险,就尽快赶回来。

阿尔帕特奇接到指示后,就戴上白绒毛帽子(公爵的礼物),像公爵似的拿着手杖,由家里的人伴送,一出门就坐上了驾三匹肥壮的、毛色黄褐而黑鬃的马拉的皮篷马车。

大铃铛包了起来,小铃铛也塞满了纸,因为公爵不让人在童山坐带铃铛的马车。但是阿尔帕特奇却喜欢在出远门时乘坐的车带着大小的铃铛。阿尔帕特奇的“朝臣”们——行政长官,事务员,厨娘(一黑一白的两个老太太)原道唐韩愈著。论述儒家与佛、道二家相区别之“道”。,哥萨克小孩,马车夫以及各种农奴;都出来为他送行。

他的女儿把印花色彩的鸭绒坐垫放在他背靠背后面和身下,老姨子还偷偷地塞给他一小包东西。然后才由一个马车夫搀扶着他上车。

“嘿,老娘儿们全出动!老娘儿们,老娘儿们!”阿尔帕特奇正像老公爵,气喘吁吁地、急促地说了才坐上车去。同时对行政长官作了有关事务性的最后指示。这次他不再照公爵那样了,从秃头上取下帽子,画了三次十字。

“您,如果有什么……您就回来吧,雅科夫·阿尔帕特奇;看在基督的面上,可怜可怜我们吧!”他的妻子向他叫喊道,暗示他有关战争和敌人的流言。

“老娘儿们,老娘儿们,老娘儿们全出动!”阿尔帕特奇自言自语说罢,上路后,他环顾着四周的田野,有的地方黑麦已经黄熟,有的地方是青枝绿叶茂密的燕麦,有的地方还是刚刚开始再耕的黑土。阿尔帕特奇坐在车上欣赏着当年春播作物少有的好收成,仔细瞧了瞧黑麦田的地块,有几处已经开始收割,于是他用心盘算着播和收获,然后又想到有没有忘记公爵的什么吩咐。

路上喂过两次马,八月四日傍晚,阿尔帕特奇到了城里。

在途中,阿尔帕特奇遇到并越过了辎重车和军队。他快到斯摩棱斯克时,听到了远处的枪声,但枪声并没有使他吃惊。使他最吃惊的是他临近斯摩棱斯克时,看见有些士兵正在割一片长势很好的燕麦,显然是用来喂马的。而燕麦地里还驻着一个兵营;这种情况使阿尔帕特奇大吃一惊;但是他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很快就把它忘掉了。

阿尔帕特奇三十多年的一切生活兴趣,只局限于公爵的心愿范围内,他从来没有超越出这个范围。凡是与执行公爵的命令无关的事,他不仅不感兴趣,而且对阿尔帕特奇来说是不存在的。

八月四日傍晚,阿尔帕特奇到达斯摩棱斯克,住宿在德聂伯河对岸的加钦斯克郊区,费拉蓬托夫的旅店里,三十年来他在这里住习惯了。十二年前,费拉蓬托夫沾了阿尔帕特奇的光,从公爵手里买下了一片小树林,开始做生意,如今在省城里已经有了一所房子,一家旅店和一爿面粉店。费拉蓬托夫是一个身体肥胖、面色黑红,四十来岁的庄稼汉,他嘴唇粗厚,鼻子俨如一颗粗大的肉瘤,皱起的浓眉上方也长着有同样粗大的两个肉瘤,此外还有一个凸起的大肚子。

身穿背心和印花衬衫的费拉蓬托夫,站在面临大街的面粉店的傍边,他看见了阿尔帕特奇,便向他走过去。

“欢迎,欢迎,雅科夫·阿尔帕特奇!人家都出城,你倒进城来。”店主说。

“为什么要出城?”阿尔帕特奇问道。

“我也说嘛,老百姓太愚蠢!还不是怕法国人呗!”

“老娘儿们的见识,老娘儿们的见识!”阿尔帕特奇说。

“我也是这么推想的,雅科夫·阿尔帕特奇。我说,有了命令不让他们进来,那就是说,这是对的。但是庄稼汉要三个卢布的车费,因为他们真是天良丧尽!”

雅科夫·阿尔帕特奇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要了一壶茶和喂马的干草,然后喝足了茶,便躺下睡觉了。

通宵达旦,军队都在街上不停地从旅店傍边走过。第二天,阿尔帕特奇穿上只有在城里才穿的坎肩,出门去办事。早晨阳光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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