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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索亚历险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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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显然行将就木,既然他身居要职,死后一定会有一个盛大的丧礼。三天以来,汤姆深切关注着法官的病情,如饥似渴等着消息。有时,他的希望似乎触手可及——他甚至大胆地拿出他的绶带,对着镜子自我演示一番。但法官病情的进展不尽汤姆的人意。后来,他竟生机重现——接着便慢慢康复了。汤姆对此大光其火;他简直觉得自己受了伤害。于是他马上申请退会——但就在当晚,法官旧病复发,一命呜呼。汤姆发誓以后再也不相信这种人了。

丧礼搞得颇为隆重。少年节制会的会员们神气十足地列队游行,让那位退会的会员忌妒得要死。但不管怎么说,汤姆又恢复自由这很有意义。他又可以喝酒,可以咒娘了——可是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对这些事兴趣索然。道理很简单,他现在自由了,这些做法反而失去了魅力,他可以摆脱欲望了。

汤姆不久就感到,让他梦寐以求的暑假渐渐变得沉闷冗长起来。

他试图写写日记——但三天以来,没有什么稀罕事儿发生,于是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流的黑人演奏队来到了这个小镇,引起了轰动。汤姆和哈帕组织了一队演奏员,尽情地疯了两天。

就连光荣的七月四日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没那么热闹了。因为那天下了场大雨,所以没有队伍游行,而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在汤姆看来),一个真正的美国参议员本顿先生,令人失望——因为事实上他身高并没有二十五英尺,甚至远远挨不上这个边儿。

马戏团来了。从那以后,孩子们用破毯子搭起一个帐篷,一连玩了三天的马戏——入场券是:男孩子要三根别针,女孩子要两根——不久,马戏也不玩了。

后来,又来了一个骨相家和一个催眠师——他们也走了,这个镇子较之以往更加沉闷、更加乏味。

有人举办过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联欢会,但次数有限,况且联欢会又那么有趣,所以在没有联欢会的日子里,空虚的、苦恼的气味更浓了。

贝基·撒切尔去康士坦丁堡镇的家里,和她父母一起度暑假去了——所以,无论怎样过,生活皆无乐趣可言。

那次可怕的谋杀案的秘密不断折磨着汤姆,简直像一颗永不甘休的毒瘤。

接着,汤姆又患上了麻疹。

在漫长的两周里,汤姆像个犯人似地在家躺着,与世隔绝。他病得很厉害,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当他终于能起身下床,虚弱无力地在镇子里走动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变得压抑了。镇上有过一次“信仰复兴会”,所有的人都“信主”了,不仅是大人,男孩和女孩也不例外。汤姆到处走走,在绝望之中希望能看见哪怕一个被上帝放过的邪恶的面孔,结果处处使他失望。他发现乔·哈帕正在啃《圣经》,便难过地避开了这一扫兴场景。接着他找到了本·罗杰斯,发现他正手提一篮布道的小册子去看望穷人们。他又找到了吉姆·荷利斯,后者提醒他要从最近得的麻疹中汲取宝贵的教训。每遇到一个孩子,他的沉闷就多添一分。最后,百无聊赖之际,他去知交哈克贝利·费恩那儿寻求安慰,想不到他也引用《圣经》上的一段话来迎接他。汤姆沮丧透顶,悄悄溜回家里,躺在床上,意识到全镇人中,唯有他永远、永远地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

就在当夜,刮来了一场可怕的暴风,大雨滂沱,电闪雷呜,令人耳聩目弦。汤姆用床单蒙着头,心惊胆寒地等待着自己的末日来临。因为他一点也不怀疑,所有这一切狂风骤雨都是冲着他来的。他深信是他惹翻了上帝,使他怒不可遏,瞧,现在报应来了!在他看来,像这般用一排大炮来歼灭一只小虫,似乎有点小题大作,而且也未免太浪费弹药。但要彻底铲除像他这样的一条害虫,又似乎怎么都不为过。

后来,暴风雨精疲力尽,未达目的即告休兵。这孩子的第一个冲动就是谢天谢地,准备脱胎换骨,走向新岸。第二个冲动是等待——因为兴许今后不会再有暴风雨了呢。

第二天,医生们又来了;汤姆的病又犯了。这一次,他在床上躺了三周,在他看来,仿佛是整整一个世纪。当他从病床上起来的时候,回想起自身多么地凄苦,无助而寂寞,他竟然觉得未遭雷击算不上什么可喜可贺的事。他茫然地走上街头,碰到了吉姆·荷利斯在扮演法官,正在一个儿童法庭上审理一件猫儿咬死小鸟的谋杀案,被害者也在场。他还发现乔·哈帕和哈克·费恩正在一条巷子里吃偷来的甜瓜。可怜的孩子!他们——也像汤姆一样——老毛病又犯了

第23章 波特无罪,乔逃亡在外

最后,昏昏然的气氛被打破了——而且打破得很彻底:那起谋杀案在法庭上公开审理了。这事立即成了全镇人谈论的热门话题。汤姆无法摆脱这件事。每逢有人提及这起谋杀案,他就心为之悸,因为他那不安的良心和极度的恐惧几乎使他相信,人家是故意说给他听,探探他的“口风”;他不明白,别人怎么会怀疑自己了解这个案情,但听了这些议论,他总是不能够泰然处之。这些话让他不停地打寒噤。他把哈克拉到一个僻静处,同他谈了这件事。能暂时地倾吐一下心结,和另一个同样受折磨的人共同分担一下忧愁,这对汤姆来说,多少算是点安慰。而且,他想搞清楚,哈克是否始终没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哈克,你曾经跟什么人说起过——那件事吗?”

“什么事情?”

“明知故问。”

“哦——当然没说过。”

“一句也没说过吗?”

“一个字也没说过,我发誓。你问这个干吗?”

“唉,我很害怕。”

“嘿,汤姆·索亚,一旦秘密泄露,我们连两天也活不成。这你知道。”

汤姆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停了一会,他说:

“哈克,要是他们逼你招供,你怎么办?”

“逼我招供?嘿,除非我想被那个混帐王八蛋活活淹死,我才会招供。否则,他们绝办不到。”

“好吧,这样就没事了。我想只要咱们守口如瓶,就可保安然无恙。但是,让咱们再发一回誓吧。这样更牢靠些。”

“我赞成。”

于是他们又非常严肃认真地发了一回誓。

“大家都在议论些什么事,哈克?我听到的多得一塌糊涂呀!”

“什么事?嗐,还不是莫夫·波特、莫夫·波特、莫夫·波特,没完没了。这些话让人直冒冷汗,我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也有同感。我想他算是完了。你是不是有时候也为他感到难过?”

“差不多经常为他难过——经常是这样。他不算什么人物;但他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钓钓鱼,去卖钱来换酒大喝一通——常到处闲逛;可是,老天,咱们也没少干这些事啊——起码咱们多半都是这样——连布道的人也不例外。但是他心眼好——有一次,我钓的鱼不够两个人分,他还给了我半条鱼;还有好多次,我运气不佳的时候,他都没少帮忙。”

“哎,哈克,他帮我修过风筝,还帮我把鱼钩系在竿子上。

我希望我们能把他救出来。”

“哎呀!汤姆,那可使不得。况且,救出来也不济于事;

他们还会再把他抓回去。”

“是呀——他们会再把他抓回去。可是,我讨厌听到他们骂他是魔鬼,其实他根本没干——那件事。”

“我也一样,汤姆。老天爷,我听到他们骂他是全国头一号恶棍,他们还说他为什么从前没被绞死呢。”

“对,他们一直都是这么骂的。我还听人说,要是他被放出来,他们就偷偷结果掉他。”

“他们真的会那么干。”

两个孩子谈了很久,可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天色向晚,他俩来到那偏僻的小牢房附近转悠,心里存着不太明确的希望,希望能发生什么意外之事,来帮他们排忧解难。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乎没什么天使神仙对这倒霉的囚犯感兴趣。

这两个孩子还是像从前那样——走到牢房的窗户那儿,给波特递进去一点烟叶和火柴。他被关在第一层,没有看守。

他非常感激他俩给他送好东西,这更让他俩的良心不安起来——这一次,像把刀似的深深刺进他们心里。当波特打开话匣时,他俩觉得自己极其胆小怕事,是个十足的叛徒。他说:

“孩子们,你们对我太好了——比镇上任何其他的人都好。我不会忘记的,我忘不了。我常自个儿唸叨着:‘我过去常常给镇上的孩子们修理风筝之类的玩具,告诉他们什么地方钓鱼最好,尽力和他们交朋友。但现在波特老头遭难了,他们就把他给忘了;可是啊,汤姆没有忘,哈克也没有忘——只有他俩没有忘记他。’我说:‘我也不会忘记他们。’啊,孩子们,我干了件可怕的事情——当时我喝醉了,神志不清——我只能这么解释——现在,我要因此事而被吊死,这是应该的。我想,是应该的,也是最好的——我反倒希望被吊死。哦,咱们不谈这事了吧。我不想让你们伤心难过;你们对我这么好,但是,我想对你们说的就是,你们千万不能酗酒啊——这样,你们就不会被关到这里了。你们再往西站一点——对——就这样;一个人遭此不幸,还能看到对他友好的面孔,真是莫大的安慰啊。现在,除了你们,再也没有人来看我了。多么友好的脸蛋——多友好啊。你们俩一个爬到另一个背上,让我摸摸你们的脸吧。好了。咱们握握手吧——你们的手可以从窗户缝中伸进来,我的手太大不行。这么小的手,没多大力气——可就是这小手帮了莫夫·波特很大的忙,要是能帮上更大的忙,也会帮的呀。”

汤姆悲痛地回到家里,当夜做了很多恶梦。第二天和第三天,他在法院外面转来转去,心里有种无法克制的冲动,想闯进去,可他还是强迫自己留在外面。哈克也有同样的经历。他们故意相互回避着。他们时常从那里走开,可是又都被这件惨案吸引回来。每当有旁听的人从法庭出来,汤姆就侧着耳朵细听,但听到的消息都令人忧心忡忡——法网越来越无情地罩向可怜的莫夫·波特身上。第二天快结束的时候,镇上传言,印第安·乔的证据确凿无疑,陪审团如何裁决此案是明摆着的了。

那天夜里,汤姆很晚才回来,他从窗子里爬进来上床睡觉。由于极度兴奋,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才睡着。次晨,镇上所有的人成群结队地向法院走去,因为今天是个不平常的日子。听众席上挤满了人,男女各占一半。人们等了很久,陪审团才一个接着一个入场就座;不一会,波特带着手铐被押了进来,他面色苍白,一脸憔悴,神情羞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他坐的地方很显眼,全场好奇的人都能看得见。印第安·乔也同样地引人注目,他还是和先前一样不露声色。又过了一会,法官驾到,执法官就宣布开庭。接着,就听见律师们惯例式地低头接耳和收拾文件的声音。这些细节和随后的耽搁给人们一种准备开庭的印象,它既让人印象深刻同时又令人着迷。

现在,一个证人被带上来。他作证说在谋杀案发生的那天清晨,他看见莫夫·波特在河里洗澡,并且很快就溜掉了。

原告律师问了一会,说:

“问讯证人。”

犯人抬眼看了一会,然后又低下了眼睛。这时他的辩护律师说:

“我没有问题要问。”

第二个证人证明,他曾在被害人尸体附近发现了那把刀。

原告律师说:

“问讯证人。”

波特的律师说:“我没有问题要问。”

第三个证人发誓说,他常常看见波特带着那把刀。

“问讯证人。”

波特的律师拒绝向这个证人提问。看得出听众们开始恼火了。难道这个辩护律师不打算作任何努力,就把他的当事人性命给断送掉吗?

有几个证人都作证说当波特被带到凶杀现场时,他表现出了畏罪行为。被告的律师没有盘问他们一句,就允许他们退出了证人席。

在场的人对那天早上坟地里发生的悲剧都记忆犹新。现在宣过誓的证人把一个一个的细节都讲了出来,不过他们无一受到波特律师的盘问。全场一片低语声,表达了人们的困惑和不满的情绪,结果引起了法官的一阵申斥。于是,原告律师说:

“诸位公民宣誓作证,言简意赅不容置疑,据此,我们认定这起可怕的谋杀案,毫无疑问,系被告席上这个不幸的犯人所为。本案取证到此结束。”

可怜的莫夫呻吟了一声,他双手捂脸,来回轻轻地摇晃着身子,与此同时法庭上一片寂静,令人痛苦。许多男人都被感动了,女人们也掉下了同情的眼泪。这时,辩护律师站起身来,说:

“法官大人,本庭审讯之初,我们的所言就涵盖了开庭审讯之目的,我们曾力图证明我言外之意:我的当事人喝了酒,所以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干了这件可怕的事情。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申请撤回那篇辩护词。”然后他对书记员说:“传汤姆·索亚!”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惊诧不已;连波特也不例外。当汤姆站起来,走到证人席上的时候,人们都怀着极大的兴趣迷惑不解地盯着他。这孩子因为受到过分惊吓,看起来有点不能自制。他宣了誓。

“汤姆·索亚,6月17日大约半夜时分,你在什么地方?”

看见印第安·乔那张冷酷的脸,汤姆舌头僵住了,讲不出话来。听众们屏息敛气静听,可是话还是没有说出来。然而,过了几分钟,这孩子恢复了一点气力,勉强提高了声音,但仍然只有部分人能听清楚他的话:

“在坟地!”

“请你稍微大点声。别害怕。你是在……”

“在坟地。”

印第安·乔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丝嘲弄的微笑。

“你是在霍斯·威廉斯的坟墓附近的什么地方吗?”

“是的,先生。”

“大点声——再稍微大点声。距离有多远?”

“就像我离您这么远。”

“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是藏起来了。”

“什么地方?”

“藏在坟边的几棵榆树后面。”

印第安·乔吃了一惊,别人几乎没有察觉到。

“还有别人吗?”

“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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