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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逍遥调-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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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行站住脚,放低手,而后匆忙往那端跑去。

在雪地上行了几百丈,终于接近了那片山石,走近了才发觉,此处的山石,有的是真的岩石,有的却是冰块矗立。

秀行手脚并用爬上一块石头,张目往前看。

在前头的一块高高地石崖上,好似是坐着一个人。

秀行的心猛地一跳。

她飞身跳下石头,复又往另一块上爬去,连爬了五六块,终究将那影子看得清楚了些。

白色的单薄轻衣,银白色的发丝,那人几乎同冰雪一色的肤色,以及他低垂着的眸子,依稀可见金光浅淡。

——清尊!

他竟在此?

“师父!”秀行低呼一声,睁大双眸,不知是该出声还是噤声,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冰川雪原里头的人。

但面前的清尊仍旧未动,在顷刻间秀行隐约有些想通:或许,并非是她在现实之中找到了夜不归宿的清尊,而是……这是他的梦。

是灵崆答应给她看的,清尊的梦。

“这,是你的梦?”喃喃地,秀行出声。

清尊不动,宛如已死,雪飘落他身上,又被风吹走,他却始终都是那个安静地坐着的姿势,连睫毛都未曾动一动。

仿佛寒冰雕像。

秀行放眼四看,白茫茫地雪原,绵延无际,头顶是阴暗地天幕,雪一刻不停地飘零而下。

冰雪,狂风,暗色天幕,秀行所感知的,便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毁灭这个所在,但……又或许,这本就是个已被毁灭的所在。

是清尊暗藏的梦境,是他梦中天地。

风吹雪打的死寂之中,天地突然震动。

秀行一惊,却觉得面前劲风扑面,凌厉无比,天际传来轰隆隆地响动,紧接着,一段银白色地冰柱从天而降,带着呼啸之声,蓦地便插入秀行前方不远之处,距离山崖上的清尊并不遥远。

秀行大惊,而这枚冰柱落地不久,天际震动再起,旋即,另一枚尖锐冰柱从天砸落,深深地斜插入地,这一枚距离清尊近了许多,冰柱坠地带起的风掀动他的银发白衣剧烈舞动,被砸碎的冰屑石块乱射,危机四伏。

秀行瞪大眼睛,脱口叫道:“师父……师父!”抬头时,顿时浑身毛骨悚然,却见千千万万枚雪白的冰体从天呼啸,如巨大箭矢般,似想将地面的人撕裂粉碎,秀行心惊胆战,顾不上躲避便扬声大叫:“师父危险!”

但不管她怎样大叫,清尊都不曾动一下,秀行似能看到冰柱直直地向着他身上砸落下去情形,她想掏桃木剑,想念符咒,手在腰间一摸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桃木剑被清尊毁了。

秀行手一抖,心慌意乱到无法凝神施法,她本能地想往前,数不清地冰柱却挡在面前,如环成了一个冰的囚牢,里头是束手就擒等待宰割的囚犯。

“师父!”秀行放声大叫,但却有一股力量从后而来,牵着她的身子,将她用力往后拽去,离清尊越来越远。

15、人来归,君心难测

风雪迷了眸子,遮了眼前。“师父!”秀行大叫一声,却身不由己地往后飞去,眼前极快化作茫然白色,渐渐却又是一团漆黑,直道秀行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乌溜溜地貌眼,定定地就在眼前。

秀行“啊”地惊叫,身子坐不住,自栏杆上摔倒地上,走廊外头是被太阳光晒得暖暖的地面,秀行摔得七荤八素,双手摊开望着头顶刺目的阳光以及碧蓝晴空,心底却想起灰暗的天色同凌乱飞舞的雪,耳畔似又能听到风雪咆哮冰柱砸地之声。

“怎么回事?”秀行正喃喃一声,腰间忽地一沉,低头看,却见是灵崆跃到自己身上,四只软软肉垫颇为好玩地在她身上来回试探着踩了踩,才趴下来,道:“丫头,看到了什么?”

秀行艰难起身,握住灵崆颈子:“灵崆……那、刚才是师父的梦么?”

灵崆的眼睛不复方才那般圆溜,反微微眯起来:“是,怎样?”

秀行伸手摸摸额头,姑且将其他疑问压下:“为什么……会是那样?”

灵崆舔了舔前爪:“是何模样?”

秀行皱眉,呆呆看向灵崆:“你不知?”

灵崆道:“丫头,见过桥么?”

秀行点头:“自是见过。”

灵崆道:“吾便是桥,能够搭通你去清尊梦境之桥,对他的梦境,吾虽有些感觉,但总不如你亲眼见到真切。”

秀行吃惊道:“你果真不知……”稍微沉默,便将自己所见同灵崆讲述了一遍。

灵崆听罢,好似笑了笑,道:“吾只能感知一股极冷气息……却未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秀行双手抓头:“什么?我全不懂。”

灵崆望着她:“丫头,秋水对你说过清尊的来历能耐罢?”

秀行点头。灵崆道:“那么,你有未想过,清尊这种情形很是反常?”

秀行道:“是有些,我察觉他身上有妖气,本来还以为是……”

灵崆舔着爪子道:“是啊……像是清尊这般,可是极危险的……若是他乖乖地成仙倒罢了,但若是一念成魔,那将来便要天翻地覆,你都能察觉到他身带妖气而生诛杀之心,你觉得,为何满天神佛竟能容他如此存在?”

秀行心头一震:“我、我不明白。”

灵崆仰头望她:“因为他们不敢动手,也不能动手……”

秀行道:“何为不能动手?”

灵崆道:“对修道的生灵,只要他们并无犯下妄杀之孽或破了戒,只能以天劫方式对付……其他的方式诛杀,便是师出无名,若是其他妖物,偷偷下手或有可能,但他太过强大了些,何况对于九渺道宗还有大恩……”

秀行心头震惊不已,却又半信半疑,无奈问道:“那不敢动手又如何?”

灵崆嚷道:“蠢笨!自是怕战不过,反惹祸上身……”说到这里,猫眼一转,却又道,“但今日听你说了这个梦境,吾又知道他们不动手的另一层用意。”

秀行急忙问道:“怎样?”

灵崆的猫眼定定看着秀行,道:“因为只怕不须他们动手的……先前吾同你说过,梦境牵连的,是心之所思,连最细微不察的情感亦能显现,可是清尊的梦……”他忽地停下,从秀行身上跳下,声音里带了几分沧桑沙哑,“秋水说他性子温和,只是说好听的,不好听便是他性情冷漠,小丫头,记住吾说的,没什么能毁了他……能毁了他的,只有他自己!”

灵崆说罢,极快地向着门口跑去,秀行从地上爬起来,叫道:“灵崆!”灵崆却头也不回地跑了无影无踪。

此后又过两日,清尊都未曾回来,在此期间,秀行将灵崆的话同所见的梦境反反复复想了数回,除了静心修行之外,连睡梦里都想着,以至于连所做的梦都换作清尊的。

那锐利的冰柱从天而降,像是欲将人捣碎或者彻底摧毁般,带着一股邪恶的狠辣之意,惊得她在梦里大叫出声,醒来后手捂着胸口,冷汗淋淋。

“好不容易不做那种古怪的梦了,却又换了他的……”大口大口喘着气,秀行蹙了眉,只觉得口干,漫不经心下地,赤着脚走到桌子边儿上倒了杯水。

此刻已是过了子时,握着杯子喝了口,秀行走到窗口,漫不经心地抬眸往外看一眼,整个人却僵了。

一桥之隔,清尊的居室,隐隐地泛着昏黄的灯火光,秀行见了这抹微弱光芒,心头一跳,莫名地觉得喜悦涌动。

将杯子放下,急急地便冲出了房门,风一般地跑过长桥,拐了弯向着清尊的房门而去,冲到房门口,将门拉开,大声叫道:“师父!”

桌子上的烛光被她带来的风卷得摇了起来,室内光线更是昏暗,秀行的目光急急逡巡,总算看到在旁侧榻上斜靠着的那人。

地上扔着他的袍子,不知是灯火昏暗还是天色之故,竟是一团地黑色,而他只穿着雪色的里衣,胸口敞开着,半靠在床上,因姿势有些倾斜,一头银发逶迤缠叠在床边儿同床侧,随风悠然荡漾,反倒是遮了大半个脸,朦胧间,这人不似神不似妖,倒如绝美的一朵花沉醉暗夜春风里。

秀行心中藏着许多话,此刻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又茫茫地叫了声:“师父?”声音放低了下来,生怕惊吓于他。

清尊微微抬头,他眼皮低垂将抬未抬的神情,重让秀行想到梦里的清尊,他的双眸里闪闪烁烁,是微弱的淡金色。

“师父,你怎么了?”秀行壮着胆子进来,伸手扶住清尊的一只手臂。

清尊凝眸看她,似看了好一会儿,才“哼”了声,手上略一用力,便将秀行推开。

秀行踉跄后退两步,脚踩到地上的袍子,信手一抓回头看去,才见那袍子真个是黑色的,——她都不知他着黑色是什么模样,也是,连他何时离开的,她都不知。

清尊回身,在榻上坐定了,一手揉着额头,淡淡道:“水……”

秀行闻言,从地上爬起来,到旁边的玉净瓶里头,倒了杯甘泉水。

在他离开的这三日内,她每天都来探望,虽然他不在,但昔日的要做的整套却仍都做足,泉水亦是新鲜取来的,早中晚各换一次备用,连盛水的玉杯都是每日清洗一番。

也是古怪,秀行在萧家从不做这些,到了此处,被他压榨不得不为,每日做得不甘不愿,好不容易他走了几天可以偷懒,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不了,不知是严师出高徒之故,还是习惯成自然。

清尊接了杯子,小小地啜了口,甘洌地泉水入喉,那银白色地长眉一挑,看向秀行。

秀行心头一跳,无法面对那金色的眸子,忍不住垂了眼睑,轻声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清尊不语,将杯子握在掌心里,玉杯有一团暖,裹着里头清凉的水,他低头看看,又看秀行。

秀行得不到回应,虽有些尴尬,却仍道:“师父……我再给你倒一杯。”说着便探手过来。

清尊望着面前那小小的手掌,忽地道:“你……一直在等我?”

秀行怔然,呐呐地要缩回手,清尊却用力捏住她的腕子:“说。”

秀行忽地有些怕,定了定神道:“是,我一直在等师父。”

清尊缓缓垂眸:“为何?”

隔得极近,秀行嗅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极浓的香气,以及熏人欲醉的酒气,秀行呆呆道:“师父,你喝醉了?”

清尊又是哼了声,右手一松,杯子落地,在松木地面上滚了滚便停了,而他略用力,便将秀行拉入怀中。

秀行大惊:“师父!”伸手去推,慌忙间手却按在他的胸口,触手竟是浸浸地凉意,秀行心一跳,急忙缩手回来。

银发倾泄,自秀行脸颊头上擦过,他身上的香气将她环绕其中,秀行忽地想到这香气似曾相识……心中杂念丛生,耳旁却听清尊压低了声又问道:“说。”

他低了头,嘴唇靠在她的脸颊同耳朵之间,喘息的湿润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顿时便汗毛倒竖,又有些浑身发热:“师父……”秀行低头,试图挣扎,手轻轻地按在他着衣的地方,却只换来他更牢靠的禁锢:“为何要等……我。”

秀行垂着头,几乎不敢面对他的脸。清尊并未戴面具,秀美的容色浸在月光同烛光浮动之中,美不可言,宛如昙花夜绽,而昙花的美只是顷刻瞬间,他的美,却如永恒,绵软到让人心动心疼的永恒。

秀行道:“我……我担心师父……”

清尊低垂的眸子里浮过一丝茫然:“你……担心我么?”

秀行见他只是抱着她,并无动作,便又鼓起勇气道:“师父你不说一声就走了,我、我怕你会出事……”

“不说一声就走,”清尊呆呆重复,一手抱着秀行,一手却捂住额头,“不说一声就走了……?”声音竟有几分颤,却又压抑着,令人听了格外难受。

秀行道:“师父你怎么了?”

清尊的身子轻轻发抖,似笑非笑:“原来如此……”如此喃喃一声,忽然抬手用力勾起秀行下巴,声音忽地寒意凛然,冷笑道:“你有何资格担心我?你又为何不问问,我稀罕不稀罕你等?”

秀行一听这话便心知不好:多半是先前她同秋水君的那番对谈,也被他听了去了。

16、另眼看,融融恰恰

秀行是个直性子,当初秋水君同她说起九渺神君的来历,说他一念执着不肯成仙,秀行刨根问底,秋水君便说他好似在等一人。

当时秀行正同清尊闹了一场,打听的差不多明白了之后,便很有落井下石之意,当下信口哼了句“就算他要等,人家会稀罕么”。

此即,若是不知清尊性子,也就罢了,自会以为此刻这句话他不过是无心而来,但如此情形秀行是经历过的,自不会侥幸以为当真是巧合而已。

秀行颇为心虚,也不照往常般斥责清尊偷听,便低了头,鹌鹑般道:“师父,原来你在记恨我。”

清尊见她并不恼怒,便挑了挑眉,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凝望秀行片刻,本是要好好嘲讽她一顿,此刻却又全无心情,想放手,那手心却似贴在了她的手腕上,挪不开般。

淡漠的眸子里带了一丝茫然,感觉怀中小小的身体有微微暖意,摸起来的感觉并不难受,下意识地想更靠近一些,然而就在手扣住秀行身体往怀中带之时,却反将人一推,喝道:“走开!”

陡然被推开,秀行却不怎地惊讶,她有些习惯了清尊这种“反复无常”,双脚踩在松木地面上,被推得后退几步才站住身形。

目光所及,从他身上挪开,望见地上的那枚玉杯,秀行低头捡起来,犹豫着不动。

“还不走?”清尊略抬头,冷笑望她,“是不是也想来对我投怀送抱?”

投怀送抱?秀行大惊,面上才露出几分惊讶之色,看看清尊雪般的肤色,脸颊上似有淡淡的红,灯光太暗看不清,秀行本能地后退两步,把满心的话咽下:“那我先告退啦。”利落地迈步出了屋子。

清尊冷笑一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双眸定定地望着虚空暗夜。

“师父……”耳畔又有极低的唤声。酒力上涌,清尊皱了皱眉转头看去。

秀行进门,小心地将玉杯放在桌上,看清尊不动,便觑着他说道:“师父,方才你问我有无资格等你……你稀不稀罕等我……”

清尊望着她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算在夜间也如此清澈,清尊淡淡冷笑:“哦?”到底是按捺不住,她这种一碰就会暴跳的个性,他一览无余。

秀行“嗯”了声,才又说道:“我还未回答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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