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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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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梦求也不挽留,亲自把童贯送出院子。便吩咐人备了马,往石府赶去。
    出陈州酒楼不久,便刮起风来。不多时,风越来越大,方走到一半,竟是又下起雪来。司马梦求也没有带蓑衣斗笠,只得任凭那雪如乱舞梨花一般的落到自己身上、马上。不过也亏了这场雪,让路上行人纷纷躲避,道路也顺畅了许多。
    到了石府,正好石安在门上招呼,见着司马梦求雪人一样的下了马,忙迎了上来,一面帮司马梦求掸雪,一面笑道:“这么大雪,怎么先生就来了?”
    司马梦求一面往府里走,一面笑道:“却是半路赶上的——参政在府中么?”
    “在。才回来不多久,正和李先生在商议事情。”
    二人一面说话,石安一面就把司马梦求往石越的书房引去。离书房尚有一二十步的时候,司马梦求见石安忽然停住脚步,一怔之下,旋即会意,笑道:“管家,你先去通报一声。”
    不料石安却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参政特意吩咐了,司马先生若来,便请直接去书房。是小人要告退了。”
    司马梦求心中一暖,目送石安转身离去,才快步向书房走去,不过却终是故意放重了脚步。
    到了门口,他正要敲门,便听到房中石越朗声笑道:“是纯父吧。”门已自里面打开。便见书房之中,石越、李丁文、陈良、唐康、侍剑都在。石越含笑注视司马梦求,侍剑忙过来请他坐了。
    司马梦求坐下之后,不待石越相问,便先把童贯所说之话,一五一十转叙了一遍。
    李丁文淡淡一笑,道:“不知道昌王的大动作,又会是什么?我倒是很想看看李昌济的真实本领。”
    “昌王如何,先不关我们的事情。”石越沉声道:“这几日皇上每日都要接见一到两个宰执大臣,说的全是同一件事情——地方官制改革。此事至关重要,我绝不允许它有任何变数。”
    “我担心的,却是参政可能面临的危险。”司马梦求关切的说道:“据我所知,御史台已经下令荆湖北路与荆湖南路的两个监察御史回京叙职,眼下荆湖南北路接连出事,我听说政事堂已经议决,将派遣官员前往新化县等处调查,御史台也蠢蠢欲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矛头必然指向参政。而且眼下的局势,似乎皇上有意让参政出外。”
    石越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接连出现的三件事情,哪一件都会平息下去。柴景中已经写信告诉我,说新化县之军屯,是吕惠卿家族的产业;苏子瞻证实岳州军屯,背后牵涉韩、吕两大家族的利益,是韩绛与吕公著的族人在那里经营;卢阳县哗变,原因尚不得而知,但是当地军屯的投资者,是太皇太后曹家的远房亲戚。拔出萝卜带着泥,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性居大。即将派到新化县调查的是蒲宗孟,一向亲附吕惠卿,这中间的玄虚一眼即明。至于御史台,蔡确必然要出外就职。他的御史中丞做得太久了,早就应当轮换了。”
    “虽然如此,但是我认为皇上还是有可能让参政出外。眼下总要想个应对之策才行。”
    石越淡淡一笑,道:“应对之策我已经想好,就是顺其自然。”
    “为何不能退为进?自请出外?”
    “皇上并无一语疑及公子,公子若自请出外,太露痕迹。不若就交由皇上决定的好。”李丁文解释道。
    “但是如果参政出外,许多改革必然停滞。而另有许多改革,就无法进行。”
    “有许多事情,是迫不得己的。”石越叹道,自从柔嘉被禁足以后,随着局势的发展,石越对于可能外放地方已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是说他心里会全然甘心,却是骗人的假话。“万一出外,我只希望有个好地方。”
    “这要看皇上的心意。若是贬斥,则可以派往四京安置,或者做知州。若只是故意让公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么多半便是一路转运使,甚至是安抚使。去的地方,以两浙路与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可能性居大。”
    “潜光兄所言有理,去两浙路,是让参政经营江南与海外;去荆湖南北,则是极可能兼管移民军屯。都显示圣眷未衰。”
    石越听李丁文与司马梦求你一句我一句,心中更觉得惆怅。他知道这些话语,不过都是充满了乐观情绪的分析而已。哪怕是权力最重的河东路与河北路安抚使又如何?一路安抚使,又如何比得上参知政事兼太府寺卿之位高权重?一旦离开政事堂之后,虽然已经进行的改革,相信会由苏辙、韩维、郭逵、苏颂等人坚持下去,但是政事堂中,又有谁能够与吕惠卿的受宠、司马光的威望相提并论?政事堂依然会是“平衡”的,但是却不会再是“润滑”的。吕惠卿与司马光的火花是在预料之中,而其他参知政事们对树立自己政绩的渴望,又有谁能压得住?
    而最让石越难以释怀的,是这件事情,自己根本没有做错半点,完全是因为皇室的猜疑之心,导致了自己所处的尴尬处境。
    皇帝的信任,真的是如此的脆弱么?
    两天之后。
    睿思殿。
    “昌王还是没有离京么?”赵顼靠在一张滕椅上,精神较前几日,略有起色。
    “是。太皇太后派人去探过病,回来都说昌王病得很严重。官家看,有没有必要让臣去昌王府走一遭?”李宪细声细气的回道。
    “不必了。”赵顼道,“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纵然揭穿了,朕也不能落个不友爱的骂名,让天下人骂朕不仁不义。终究也是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无非是下旨严责而已。许他不仁,朕却不能不义。”
    “官家的仁德,古今少见。”
    “昌王朕可以不管,以免伤慈母之心。但是那些亲附昌王的大臣,朕却不能不管。否则,卧榻之侧,有这等小人存在,朕未免睡不安枕。”赵顼的声音依然低弱,语气却严厉起来。
    “但是无凭无据,何况投鼠岂器,也不好乱了人心。”
    赵顼“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望着李宪,叹道:“想不到卿也有这等见识。”
    “臣只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家仁德,史官们自会为陛下传诵。”
    “若不敲打敲打,终是不行。日后只恐更加猖獗。”
    李宪沉吟半晌,压低了声音,说道:“既是如此,就请官家下旨,禁止禁中泄露官家的病情。然后……”李宪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细不可闻。
    李宪离开睿思殿后,吕惠卿与司马光便一先一后到了睿思殿。
    赵顼的脸色依然憔悴。
    “地方官制改革之事,政事堂议得如何了?”赵顼的声音,细若游丝。
    “回陛下,政事堂一致同意。”吕惠卿恭身答道,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的目光。
    赵顼歇息了一会,略显艰难的说道:“朕听说外间关于湖广四路军屯之事,清议颇有诽议。”
    “陛下,世上之事,不能无弊。癣痢之疥,陛下不足为之忧心。”
    “陛下,民变兵变,不为小事,陛下本当关心。只是现在陛下龙体欠安,不如静待调查官员之回报。”司马光不满的望了吕惠卿一眼。
    赵顼却摇了摇头,道:“此事无论如何,石越总是脱不了干系。石越入政事堂后,日渐骄满,德行有亏,赠宗室厚礼,有失大臣之体,深失朕望。”
    吕惠卿与司马光都不料皇帝忽然说出这等重话来,不由都大吃一惊。司马光忙说道:“陛下,就事论事,军屯之事,石越功大于过。至于赠宗室厚礼,亦不过是官场积弊,实不足深怪。陛下下旨责其反省即可。”
    吕惠卿沉吟了一会,却不着边际的说道:“臣亦以为大臣不当与宗室结交。”
    赵顼望了司马光与吕惠卿一眼,带着几分怒容说道:“朝廷三令五申,大臣不得与宗室结交。石越身为朝廷重臣,朕所倚重,却不顾禁令,不能不严惩。朕欲让他出外,挫挫他的骄气。”
    “陛下,人材难得。”司马光已经跪了下去。
    “正是人材难得,朕又念其为国谋划之功,亦为他留一条悔过之路。朕欲让石越去做荆湖南路转运使,或者是两浙路转运使。不知二卿之意如何?”
    “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赵顼的语气中,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石越以参知政事兼太府寺卿之正三品重臣,黜为一正四品上之转运使,只恐使天下以为陛下之意动,而之前一切改革,付诸流水。”出乎司马光的意料,吕惠卿居然替石越求起情来。
    司马光这时也顾不得自己和吕惠卿的成见,亦说道:“陛下,臣以为罚俸切责,足以使其知过。”
    “不然。”吕惠卿却又反对起来,“臣之意见,是不如委之以一路安抚使之重任。”
    “安抚使?”赵顼与司马光同时一怔。
    “若如此,臣以为石越在辽国声名素著,若以之为河东路或者河北路安抚使,朝廷可无北顾之忧。”司马光觉得正三品的安抚使,也是可以接受的。
    赵顼心中却在犹豫,三个安抚使的位置,他现在都没有想好留给哪三个人。
    “臣以为,河东路与河北路安抚使之位,尚不能一展石越之材,不若委之以陕西路安抚使。”吕惠卿从容说道。
    “陕西路安抚使?”司马光怔住了。他终于明白了吕惠卿的用意,无论是两浙路、荆湖南路、还是河东路、河北路,都是石越大有可能建立功勋的地方。在两浙路,石越声望甚高,而且可以拓展海外贸易,这是石越的拿手好戏;在荆湖南路,石越若兼理军屯诸路,几年之后,政绩必然可观;而在河北、河东路,石越还不知道能对内部不安宁的辽国玩出多少花样,兼之二路离汴京又近;而在陕西路,宋夏之间,除了边境的战争外,就是内部百姓的沉重负担。石越一个文臣,难道还怕他在打仗上也建功立业不成?弄不好就是韩绛第二。吕惠卿看似大方的推荐,其实没有安一点儿好心。
    但是吕惠卿却依然是一副正直无私的模样,侃侃说道:“陕西一路,役法为祸最甚,而民兵最多,自仁宗以来,几乎成为大宋最沉重的包袱。臣以为,若以石越为陕西安抚使,或者他能给大宋一个奇迹也未可知。其对役法有更多的了解,也便于日后进一步改革役法。臣以为,陕西路安抚使,非石越不可。”
    赵顼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既如何,便以石越为端明殿学士、陕西路安抚使。”
    “陛下,若以石越为陕西路安抚使,臣以为,陕西路四司,皆须是得意之人选。臣举荐刘庠为陕西路转运使、孙永为提刑使、陶弼为提督使、范纯粹为学政使。”司马光一口气向赵顼举荐了四位名臣。这四人之中,刘庠素有才智,曾经做过权知开封府;孙永是赵顼藩邸旧臣,素以贤能著称;陶弼虽然是丁谓的女婿,却素知战阵,参加过侬智高的战争;范纯粹是范仲淹之子,才华天下咸知。
    吕惠卿不料司马光来这一手,一时竟是无辞以对。反是赵顼道:“孙永是朕定下来的转运使,不能给了石越。换成吕大忠为提刑使。”
    吕惠卿欲待反对,忽然想起吕大忠的二弟吕大防是尚书右丞,暂时不便得罪,当下硬生生忍了下来。
    次日。以石越为端明殿学士兼陕西路安抚使、以韩维权兼太府寺卿的诏书,加盖了皇帝的玉玺、尚书省右仆射吕惠卿与参知政事司马光的大印之后,发到了门下后省。
    但是,这道诏书,却在门下后省被新辟的吏科给事中吕大临封回了。
    这位吕大临,便是吕大忠与吕大防的弟弟,与谢良佐、游酢、杨时并称“程门四子”,是程颐门下,曾经也是白水潭学院的高材生。
    而与此同时,有关皇帝病情加重的消息,也从宫中悄悄的传了出来。
第三章上
    尚书省。
    “与叔,你知道我召见你的用意吧?”司马光温文的问道。站在他面前的吕大临,有一双清纯的眸子,让司马光望之顿生好感。
    吕大临略略抬起下额,用他们吕氏兄弟特有的浑厚嗓门答道:“定是为了下官封回诏书之事。”
    “正是。”
    “是下官的理由写得不够清晰么?”
    “是你的理解略有错误。”
    “愿闻其详。”
    “与叔封回诏书的理由,是石越无罪遭黜,且国家大举改革之时,不可使能臣不用。是吧?”
    吕大临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下官以为……”
    司马光摆了摆手,打断了吕大临的话,道:“石越并非是被黜,参知政事是正三品,安抚使也是正三品。国家委以西北方面之重任,一身牵涉国之安危,不能说是‘不用’。所以,你的理由并不成立。”
    吕大临注视司马光,忽然问道:“诏书上有相公画押,相公也支持这道任命?”
    “不错。”司马光没有回避吕大临的目光,坦然答道。
    “下官认为相公的解释,是诡辞。由参知政事至安抚使,不能说不是贬。”吕大临的脖子变红了。
    “与叔。”司马光的语气严厉起来,“若按你的说法,难道参知政事没有犯错,就只能做参知政事或者升为左右仆射?做参知政事是为国效力,做安抚使也是为国效力。不过一在朝廷一在地方,怎么就做不得?”
    吕大临被司马光质问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心里却依然不服气,一张白脸涨得通红。
    “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这道诏书,无论如何,都要通过的。若是你的理由被认可,那么以后的参知政事,就连正常的调动都会成为一个问题。”司马光站起身来,拍了拍吕大临的肩膀,又放缓语气说道:“皇上很赞赏你这点风骨,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吕大临默然良久,脸上红晕渐渐退去,非常优雅的向司马光欠身行了一礼,淡淡回道:“下官做官,不是为了阿容悦世。不论皇帝怎么看,相公怎么看,下官认为是对的,下官便要说出来;若下官认为是不对的,下官也会坚持反对。如果能够被世人认可,那么下官自然不惜殚心竭智,好好做一番事业;但如果不被认可,下官也不会苟且。我可以回白水潭去教书,去《汴京新闻》做记者……”
    “与叔……”
    吕大临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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