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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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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外号“钩子手”,是天津城里有名的巡捕,出手狠辣阴险,道儿上的朋友避之唯恐不及,今天何以成了青帮的座上客?那敬陪末座的就更是熟人了,粗矮肥壮,锃亮的一个光头,正是山东帮的总瓢把子!牛二柱心里纳闷儿,今天前马四和他还是势同水火,今天怎么成了帮里的贵客?
    马四见两人进屋,居然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笑呵呵叫二人入座,牛二柱也没客气,按理这里可没他们坐的地方,可今天摆明了没有自己的好儿,也就没必要再讲客套。马四给两人做了引见,原来那胖老头儿竟是赵八爷,天津卫有名的和事老儿,此人八面玲珑,交游极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无论官府还是帮会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牛二柱和三耗子刚把屁股坐稳,马四便轻咳一声,脸上笑的极不自然,抱拳朗声道:“今天叫两位兄弟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儿,就是粮库失火的事儿要和二位商量商量,按理说哪天你们也是为帮会效劳,我马四儿被众位抬爱,叫一声大哥,有灾有难自然要一力承担,决不能叫你们出头,可是难得官家赏脸,请了赵八爷来堂里说和,山东帮的李爷为人也敞亮,早把他们的人交给了巡捕房,我马四儿也不能硬扛着不交不是,说不得就要委屈二位随巡捕老爷走一趟,我马四儿也不能不讲交情,二位放心,衙门里早就打点好了,你们也吃不了多大的苦,家里的事儿有我和帮里的兄弟照顾,决不能叫他们饿着,二位,你们意下如何?”
    马四把“家里”两个字儿咬得极重,暗含着就有威胁的意思。牛二柱骂娘的心都有,可脸上丝毫没有带出来,那时混帮派的人都讲究“豪横”俩字儿,平时嬉笑怒骂没人挑你的眼,要真到事儿上,就是刀架脖子也不能认怂。牛大少冷笑一声,不卑不亢的道:“既然众位早就安排好了,我和三兄弟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马四爷放心,我二主子虽然平时不招旁人待见,可也是正经拜过祖师爷的混棍!还不至于给帮里丢人!”
    马四闻言,脸上一阵发白,那神情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倒是马五眼里一亮,对牛二柱稍微有了些赞许之色。既然话已说透,“钩子手”可就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的了,和马四等人交代了些场面话,回头向二人道了一个请字,就要带牛二柱和三耗子出门,说是抓人,可还留着情面,没给两人上刑具,这也是对马四的势力有所顾忌。
    牛二柱和三耗子不再言语,乖乖随钩子手出门,刚走了几步,牛二柱就看出不对来了,三耗子这人虽然是个佛爷,人也畏首畏尾,没有正形,但毕竟也在道儿上混了几十年,遇事儿也没见有多怂蛋。可今天却反常,自打一出门,竟然全身僵硬,连道儿都不会走了,大少心里纳闷儿,也就加上小心了。刚开始还没事儿,又走了几步,三耗子忽然全身一震,也不和人打招呼,低头就往院门外跑,众人那里防备到这一点,眼瞅着三耗子几步跑到院门口,那速度快的跟兔子似的,咋看都不像个正常人。三耗子跑到院门口儿,也不跑了,回头瞅着牛二柱,满脸呆滞,直眉楞眼,嘴里不住的叨咕着一句话:“你咋还不跑?你咋还不跑?”语调怪异,阴阳怪气。
    众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后都憋不住笑了,跑?往哪儿跑?院儿外头可都是巡捕房的人,你没出胡同口儿就得叫人摁住,再说马四和赵八也不能让你跑哇,要是在自己院子里跑了犯人,他们都得跟着吃瓜落儿。你三耗子就是个神行太保,腿上绑着甲马,也跑不出几步远去。
    牛二柱被他这么一喊,心里头也有点儿乱,脚下不由自主就挪了几步,可几步刚迈出去,胸口那脓包忽然一疼,立马就清醒了,心想三耗子你这是犯了那股邪劲,这是什么地方,能跑的出去吗?你就是跑的出去,那可叫拘捕,巡捕房里的人可都带着枪呐,你这一跑人家可就有理了,抬手一枪崩了你都说的出理去!想到此处,心里一阵后怕,再看三耗子一脸木然,嘴里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三耗子就往回拽,嘴里说道:“兄弟,你也真是,进大狱哪有那么着急的,还不快消停点儿,随着哥哥走?”
    牛二柱这一遮,无形中救了三耗子一命,那三耗子此时也没了刚才的楞劲儿,亦步亦趋的跟着牛大少,就和傻子没什么两样儿。事后牛二柱问三耗子怎么想的,三耗子居然对自己犯傻的事儿一无所知。牛二柱前后一联系,心里就一激灵,知道当初把自己引到码头的那些东西还没走,想利用三耗子引诱自己逃跑,借巡捕的手崩了自己。牛二柱从此就有了防备,知道自己蹲大牢肯定清静不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得丢了性命。
    两人一出胡同口儿,钩子手就没那么客气了,用绳子将他们绑了个结结实实。事到如此,牛二柱和三耗子也只得自认倒霉。长话短说,二人进了大牢,被狱警押进牢房,仔细一瞧,马四爷倒没说瞎话,果然上下打点了钱财,要不这牢房也没这么干净,要按照常理,牢房里阴暗潮湿,蛇鼠横行,铺几把稻草就是睡觉的地方。可这间牢房却干净敞亮,不但稻草铺的极厚,而且还有一张床,不过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看来是先进监狱的囚犯。牛二柱暗中打量那人,心里就是一沉,只见那人面色苍白,满脸呆滞如同死人,而且还断了双臂,正是码头上差点咬死他的山东帮帮众。
    牛二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监狱里可没有把同案犯关在一间牢房里的,怕的是犯人们互相串供不利于审讯。可今天这是咋回事儿?再看此人躺在床上,此时是一动不动,连喘气儿都不见动静儿,双臂的伤口也没有包扎,难道就不怕死在这儿?大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暗中吩咐三耗子多加小心,两个人四双眼牢牢盯住他,睡觉也分前后夜,以防中了别人圈套,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十、猫变

    转眼到了饭口儿,狱卒端进三碗饭来。牛二柱和三耗子一看就乐了,这伙食不错呀,白饭咸菜外加一碗清汤。别看这饭食隔现在拿不出手儿,要在旧社会,穷人家连过年都不一定吃上一回,这哪是蹲监狱,简直就是养大爷来了。二人对马四爷的怨恨消减了几分,再加上也确实饿了,端起碗就是一通狼吞虎咽,这饭好是好,可就有一样,管量不管饱,一人就那么一碗,再多就没有了。三耗子人虽瘦,饭量却不小,这一碗饭反倒把饿劲儿勾上来了。三耗子骨碌着一双小眼儿,一眼就看见山东汉子的饭一筷子也没动,这人眼界小,拿过来就想吃。牛二柱一把就把他拉住了,自从入狱以来,那人往床上一趟,根本就没动过窝儿,跟死尸没有两样,大少有意趁吃饭的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活人,也好早作打算。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钟头,那人还是死狗一样躺着,根本没有下来吃饭的意思。三耗子有意过去探探他的鼻息脉搏,也免得自己在这儿瞎猜,可又都不敢,别的不怕,就怕这一去中了人家的套儿,多一条殴死犯人的罪名。不一会儿狱卒收拾碗筷,没吃也就没吃了,横竖人家不能拿筷子喂你。二人满腹狐疑,又等了半天,直到掌灯时分,狱卒又送了三碗饭,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三耗子再也绷不住了,这山东人伤得可不轻,要再不吃饭,光饿就能饿死,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怪到他和牛二柱身上。三耗子等四下无人,壮着胆子上去一摸,差点儿叫妈,这人全身冰凉,分明是个死人!牛二柱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打死也不能磨叽这半天那,这要一会儿进来俩人,说犯人死了,自己跳进黄河都说不清,少不得还要吃颗花生!牛二柱和三耗子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招呼狱卒过来收尸,可叫唤了半天也没人答言。旁边的犯人倒是听见了,但事不关己,谁肯管这闲事?二人喊的嗓子都肿了,狱卒还是没来,也难怪,那时候法纪败坏,监狱里的看守一擦黑就去外面鬼混了,那听到他俩鬼喊鬼叫?牛二柱和三耗子也喊累了,只好蹲在牢房里喘粗气,大眼儿瞪小眼儿。
    俩人商量了半天,这房子里有个死人可不能睡觉,怕的是半夜出意外,更怕都睡着了有人进来做手脚,可也不能一点儿不睡,真要出了事儿,俩人迷迷瞪瞪的就只能干等着挨宰了。事到如今,还是得前后夜分开睡,多少有个照应。三耗子平生油滑,他知道后半夜最不好熬,抢着要前半夜。牛二柱一时心烦,也不好多做计较,只好嘱咐他几句,和衣躺在稻草堆里。
    时间还早,烦心事儿又多,哪里睡得着?牛二柱翻来覆去,这几天的遭遇跟过电影似的一一浮上脑海,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待会儿肯定出事儿,可又想不想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胸口那个脓包,本来不疼不痒,可是一进牢房,时不时就要疼上一回,而且越疼越厉害,此时事儿多,也只好勉强忍着。
    牛二柱闭着眼睛假寝,慢慢有了睡意,正在迷迷糊糊,忽听牢房外一声怪叫,那声音是凄厉之极,牛二柱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再屏息细听,已是万籁俱静。牛二柱回神再看牢房,一切都还正常,三耗子背对自己坐着,竟然一点儿反应没有。牛二柱松一口气,莫非自己听错了?长夜漫漫,穷极无聊,只好再次躺下,这回他可没敢真睡,脑子里总绷着一根弦儿,也不知多久,竟然又听见一声怪叫,和上一次一摸一样,牛二柱再也不敢躺下,这回绝没有听错。大少翻身爬起,见三耗子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就纳开闷了,这小子莫非聋了,这么大动静儿都听不见。想起白天撞邪的事儿,牛二柱心里一凉,哪里还敢怠慢,几步走到三耗子眼前,定睛细看,肺都差点儿气炸喽,三耗子倒是没躺下,可早就睡着了,嘴里哈喇子流了一地,睡得比猪还死。牛二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踢了一脚,低声道:“兄弟,你这夜值得可真好哇!”三耗子被踢的一哆嗦,呲眉瞪眼儿盯着二柱看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脸上不由一红,嘴里还不服气,嘀嘀咕咕道:“我可没睡,我就是眯一会儿!”牛二柱气更大了,正要和他理论,忽然又听房外凄凄惨惨一声叫,比前两次更加尖细,而且离两人更近!牛二柱和三耗子不由自主一哆嗦,从头顶凉到了脚底,三耗子颤颤巍巍,连声音都变了:“二、二柱哥,这是啥叫唤呢,咱哥俩不是遇见鬼了吧?”
    牛二柱也不和他啰嗦,借着昏黄的油灯细看躺着的那位,这人倒也消停,此时依然一动不动。大少微松口气,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才发觉是牢房后面有什么东西搞鬼。二柱取过油灯,踮脚扒着铁窗向外看去,这一看差点儿叫出声儿来,手上的油灯也几乎落在地上。但见牢房外一团漆黑,浓浓夜色之中闪动着绿色的亮点,时隐时现,而且越来越多,好不诡异。牛二柱心都跳出来了,亲娘姥姥,这又是什么东西,难道那些东西等不及了,今晚就要亲自下手要自己的命?这屋里可就俩人,到真格的时候,胆子比针尖儿还小的三耗子可帮不上忙!想到此处,胸口的脓包又是一阵剧痛,牛二柱把腰一弯,几乎把晚饭吐出来。三耗子更是不知所措,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屋里俩人正在狼狈不堪,屋外又是一声怪叫,这一叫可就停不下来了,那是一声接一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叫得人心里发颤。牛二柱还能勉强支撑,三耗子可就挺不住了,当场就咧了嘴,嘴里直喊有鬼,叫的跟杀猪一样。
    他这一叫隔壁牢房的可就挑理了,那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指着三耗子破口大骂:“孙子!你懂点儿人事不,你知道你妈比你大不!三更半夜鬼叫个啥,那是鬼吗?你长这么大没听过闹猫的?你小子识数儿不识数?”
    牛二柱和三耗子一愣,回头细听房外的怪叫,心里不由暗骂自己草木皆兵,可不是么,那不就是猫叫么,农历二八月是家猫、野猫发情的时候,那时节这些东西叫的跟鬼似的,胆儿小的都能吓死,俗话叫猫叫春,铁窗外那些鬼火似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野猫的眼睛啊。
    二人脸上此时才有点血色,三耗子嘴上骂骂咧咧,可又不敢高声,怕旁边那位听见打架。牛二柱心中惭愧,不由得又看了几眼窗外,但这一眼就看出蹊跷来了,大少脸如死灰,心中暗叫:“不对,这可不是猫叫春,这其中有鬼!”

十一、起尸

    牛二柱脸上都不是人色了,如今可是阴历十一月份,哪是什么闹猫的时令?再说这猫也太多了,牢房后面是一片空地,隔三差五的种着些杨柳,那些猫或蹲在地上,或趴在树上,黑压压一片,看情形不下数百,齐刷刷睁着绿油油的鬼眼,冲着自己嚎叫,仿佛整个天津城的野猫都聚在了这儿。牛二柱倒吸了一口凉气,野猫在民间传说中可是个邪物儿,一般只聚集在大丧之家,如今不请自来,数量还如此之多,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只怕今天晚上要出大事。
    大少再无睡意,两只眼死死盯住群猫,生怕出什么意外。三耗子此时也老实了,他就是再马虎眼,也瞧出今夜非比寻常,一个不注意恐怕就得归位。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住铁窗,和窗外的野猫对峙。但见那些猫虽然个个儿透着诡异,但也只是乱叫一通,没有什么行动,似乎在等着什么。牛二柱见猫群虚张声势,心中略微安稳了些,正打算活动一下腿脚,忽然无意间发觉床上那位似乎动了一动,二柱心里一惊,回头一看,死尸直挺挺的,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牛二柱不敢掉以轻心,又细细观察一番,这一看就看出毛病来了,这死尸也不对劲儿!
    牢房里只有一盏油灯,虽然灯光昏暗,原本却也着的很旺,此时火苗却越来越小,仿佛被什么压制了一般,最后只剩下豆大的残光,而且颜色也变得幽兰翠绿,如同鬼火一般。再看那具死尸,虽然依旧挺直的不动,脸色却也变了,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丝丝黑气,紧闭的一张嘴居然也微微张开,喉咙里隐约有咯咯的声音乱响。牛二柱脸色大变,他虽然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一窍不通,可小时候却没少听街坊大妈扯闲篇儿,那时候的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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