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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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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晓星也在席上陪客,看到常啸天向他看了一眼,会意地出去,又很快回来向常啸天摇摇头坐下。常啸天知道邵晓星见过蒋清,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外面不是想见的人,稍感失望,但很快把这件小事丢在脑后,又与沈主编高谈阔论起来。
  夜里九点,常啸天亲自送客出门,外面飘着蒙蒙细雨,把沈主编送上车,一行人正待走回去,却见一头缠白纱的女子,撑一柄油骨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门旁。
  邵晓星急忙上前:“哎,怎么你还不走,不是说了天哥今晚没空,让你改天再来吗?”
  那女子也不理他,在一群人中用眼神单单认定了常啸天,语气直率:“你就是常啸天?”
  常啸天微微有些醉意,朦胧夜色中,见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紧盯了他,觉得不甚舒服,停下来简短地问:“什么事?”
  那女子慢慢收伞,邵晓星见状上前一步,有意地挡在常啸天身前,生怕她会天哥有什么不利,可这个女子只是收了笨重的伞,弱不禁风显然没有什么攻击性。接下来,大家猜测此女定要哭哭啼啼,甚至会跪下来求天哥为她做主。这类弱女子深更半夜,独身一个找到这里,无非要报仇、申冤,或是为道上的家人求情,对常啸天来讲,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可这个女子却很特别,她神情镇定,态度坚决:“我要进去谈!”
  常啸天与她对视一霎,说了声:“让她进来!”先大步跨进门去。
  马上有女佣出来,上下前后搜了身,确定她没带武器,才放进门。
  那女子跟在邵晓星身后走进大厅,越过一干男人,径直走到常啸天对面坐下,那份从容的气度令众人惊讶不已。常啸天打着哈欠,从阿水手中接过一只雪茄,他在杭州学会了吸烟,而且非烈性烟不抽,点燃后挥挥手:“有事快说!”
  这女子语气平静:“我知道天是很晚了,我已经卖好了明早的火车票,却不知见你一面这样难。”
  常啸天愣了一下,这女子明明一口道地的上海话,怎么不是本地人吗?才略略盯她一眼;  便听到石破天惊的一句:“是林健叫我来找你的!”
  此言一出,满屋皆动。
  常啸天猛地晃头,醉意尽消,忽地一下站起来,阿水、邵晓星本来是远远站立,此刻都围过来,四五双眼睛一起聚焦那女子。
  静寂中,常啸天的声音已微微见抖:“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阿健?”
  此女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林健的妻子! ”
  常啸天手中的雪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落到地毯上,他几步走到她身边:“阿健他人呢,他现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
  那女子双目含泪,仰头直视他:“看来你还记得他。他死了,死了整整一年了!”
  常啸天目呲欲裂,神经质地挥手大吼:“胡说!阿健在法国,他没死!”
  那女子闻言站起,带泪倔强地笑了一下:“你可以不信!”说罢,转身便走。
  常啸天哽咽着已不能自已,站在那里摇摇晃晃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邵晓星和阿水连忙追上去拦她。
  那女子去路受阻,凝身不动:“若非林健生前一再的叮嘱,要我无论如何找到常啸天,我根本不会再踏入上海半步。我只是完成亡夫生前的心愿。对你们这些黑帮阵势,我没兴趣,也不害怕!”
  她伸手除下纱巾,撩开长发,一展头脸,阿水、小邵双双退步,不敢再拦,只是连声叫:“天哥,她,她……”
  常啸天已经回过神来,抢步上前,将那女子伸手拉住,定睛一看,也不由大惊,原来,她左侧大半个脸颊已经毁容,连耳朵也没有了,而右脸和额头,又是格外白晰,冷眼看上去,真如双面女鬼。众人错锷的目光中;她轻蔑地笑:“让开吧!”
  常啸天不敢用强,又不能让她走掉,情急之下,退后几步,反手合上客厅大门:“弟……弟妹,不要走!我……我这几个月,费了多少力气打听阿健的下落,就是盼着和他能再见面。你知道,我欠阿健的太多了!有人说他去了法国,我将信将疑,我宁愿他去任何地方,宁愿永远见不到他,就怕听到他不幸的消息,你明白吗?我是不愿意听到阿健死啊!”
  一番话声泪俱下,众人都红了眼圈,那女子凝立一刻,瘦削的肩膀也开始轻轻抽动,继而,她将一头长发重新拔至脸前,复戴上纱巾。
  常啸天以手相扶,将她送至沙发重新坐下。他发现,这个女子年纪极轻,绝不超过二十岁,脸上殊无血色,身体极为纤弱,似乎一阵风儿就能吹走一般,棉布旗袍的下摆和布鞋袜都已经被雨淋得透湿,抬头见兄弟们也都是同情的目光,不由问到:“阿健几时娶的你?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两行清泪打湿了面纱,那女子眼睛迷朦起来,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常啸天惊讶地发现,她眉宇间那倔强、漠然的神情,竟象极了兄弟!
第十章 圣心医院
         座落在沪西郊区的圣心医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教会慈善医院,连同院长在内只有十几名医护人员。这里护理重患的白衣女孩儿们,都是沐浴着基督的光芒和恩泽长大的中国孤儿。她们胸前的十字架和脸上纯洁的笑容交相辉映,十七岁的钟月儿,就是这笑容中最动人的一个。
  钟月儿五岁起被教会收养,到成为一名称职的护士这段时间里,她学会了知识、教养和基督徒应有的坚忍和宽容。除了每天的工作,她最大的乐事就是和教堂前广场上的鸽群在一起,每当鸽子盘旋飞起,她都会凝神注视,直至它们消失在视线里。鸽子的自由自在令她心驰神往,偶尔,她也会想到她的未来,尽管她不知会是什么样,但有一点她坚信,那会是象流水一样平和舒缓,象教堂的钟声一样悠长安宁,因为她的主会永远陪伴着她。
  这一切乱了秩序,钟月儿记得,那是在圣诞节后的第一天。
  一个枪伤患者进了手术室,伤者中枪的部位倒不是要害,但失血过多已危及生命。手术由王约翰医生主刀,整整做了四个小时。当两枚形状不同的子弹血淋淋地放置在白色托盘上时,钟月儿才跟着松懈下来,年轻的伤者一直昏迷不醒,赤裸的上身有多处旧伤疤,和清秀的面孔形成强烈的反差。
  月儿正好奇地猜测着他的身份,手术室门开了,气势汹汹走进几人,为首中年人有一张白胖阴冷的脸,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直截了当地问:“人活了吗?”
  王医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手术室居然有人大摇大摆地闯入,而且满口不知所云,他气忿地一伸手,低喝了一声:“出去!”
  钱朗愣了一下,阿时拔枪笔直指向王医生:“说话要留神,你们院长刚刚就是话说得太多了,已经见了他的上帝,你也要跟着去吗?”
  钟月儿开始浑身颤抖,另外两个小护士也已经尖叫起圣母玛丽亚,手术器械叮噹落上了地面,手术室里一片混乱。
  王医生戴了口罩,但仍能看出脸色唰白,他的手术已经完成,医者的骄傲使他觉得无需再多说任何话,拉下沾满血污的手术衣,拽下口罩,下台而去,没走出门,已被枪顶上头。
  钱朗斜他一眼,再问:“到底是死是活?”
  王医生努力保持了尊严机械答称:“手术结束,患者如果能渡过危险期,就无大碍!”
  钱朗用鼻子哼了一声,趋前登上手术台,俯身看看台上那个杀手,用手使劲拍拍他的脸,林健仍然是昏迷不醒。
  这个林健把他骗得太惨了,以钱朗现在的心理,恨不能剁他成肉泥,可他还不能让林健就这样痛快地死掉,这个人还有用途。
  钱朗阴测测地一笑,顺便探头看了看钟月儿捧着托盘里的子弹,又揭开林健身上的被单,意欲翻转着看看伤处。这个时候,钟月儿突然开口,即便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但她还是坚持着说完了她认为非说不可的话:“先生,你没穿消毒衣,照规矩是不能接近患者的!”
  两边的护士全都向后退去,惊恐地看着她和钱朗,只有王医生远远投来赞许的目光。钱朗饶有深意地看了月儿一眼,转身带人撤出手术室,出门吩咐:“封锁病房,教训刚才那个医生一下,让他别再自以为是;还有,刚才说话的那个护士,留下她看护……”
  钟月儿看护的病人在翌日上午醒来。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一双黑且深的眸子,映衬在雪样的方巾下,带了口罩的下巴微扬,正在伸臂调理吊瓶。很快那眼睛就和他对视在一处,露出些惊喜来:“先生,这里是圣心教会医院,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已渡过手术的危险期!”
  林健环视着静谧雪白的病房,对重生充满了感动,他费力地笑了一下:“谢谢。”
  比起一天一夜受到的惊吓,这句话足以让钟月儿满足了,她微笑着继续问:“你感觉怎么样?”
  林健正努力恢复大脑对身体的支配权,听了问话动了一下,立刻有尖锐地痛感从胸腹部袭上来,笑容一下凝住。
  钟月儿急忙道:“你刚刚做了大手术,千万别动!先生,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
  话音未落,室门中开!阿时带着手下出现,一掌掴上钟月儿的脸:“谁他妈让你同他讲话!”
  他发威后转身吩咐:“快叫朗爷来,就说这小子活过来了!”
  林健头轰地一声,什么都明白了,再看那个小护士,无端遭辱,惊恐万状,方巾口罩全被打飞,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他认出她来,这正是平安夜那个送慈善玫瑰的女孩儿。
  他勉强支起身来,指着阿时:“有什么你冲我来。”一个不支,又仰头倒了下去。
  阿时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你还他妈硬气?告诉你,朗爷下大力气弄活你,就是不想轻饶了你!说,常啸天到哪去了?”
  林健嘴角立刻闪出一丝笑意,阿时从那上面读到几分嘲弄,恼怒地掀开被子:“快说!你老大在哪里?”
  林健将头侧向一边,阿时越发火起,伸手抓向他腹胁间,加力一捏,林健一声惨叫,死死抓紧床沿,额上青筋爆出,强咬牙关才没再喊出第二声来。
  钟月儿从未见过在医院里如此虐待病人,她忘记自己刚刚挨过一巴掌,不顾一切地惊呼起来:“上帝,住手!你要干什么?他会死的!”
  阿时不耐烦地命手下将钟月儿推出,月儿一路小跑,所见之人竟都是那些黑帮,六神无主中跑到王医生诊室,拍门大喊:“王医生,快,他们要弄死那个患者!我认得他,他是好人!”
  王医生和钟月儿一起向病房奔去,阿时垂头丧气从走出来,见了他们如见救星:“来得正好,马上弄活他,绝对不能让他死!”
  病房里,年轻伤者赤裸着上身,直挺挺地躺着,双目紧闭,嘴唇已经咬破,有血缘腮流下,身上的绷带已然被血浸透,染了一床。
  王医生一边察看伤势一边划着十字,月儿看得脚软,还是强撑着帮医生把病人又一次送上手术台。。。。。。
  二十分钟后,钱朗出现在手术室,身后还是跟了大群的人,这次他没有凑近,只是远远地问是怎么回事,王医生本不屑答话,但反复的抢救让他一肚子火无处发,就对钱朗道:“你们考虑清楚,究竟是想让他死还是活。如果想他死,开始就不必送到这里来!”
  钱朗把目光移向阿时,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狠瞪了一眼,回身焦急地问:“他怎么样?”
  王医生忍不住:“我把他救醒,你们再打,试试他命有多大!”
  阿时又羞又怒,暴跳着要冲上来,被钱朗制止。
  钱朗边向外走边向王医生道:“你的话太多了!我警告你,救不活他,你别想活着出这家医院的大门!”
  王医生和钟月儿对视,都从心里升起凛凛寒意。
  钱朗跨出手术室,一掌向阿时扇过去,骂道:“险些坏了大事!知道吗?姓林的不光是放跑了常啸天,还把风雷堂卖了个干净!他藏了大笔的黄金,早有预谋要对付我,现在外面好多人在找他!给我封锁这家医院,不许任何人和他接触,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他如果活过来,首先要通知我!你们在这里轮流看守。有人来救就先一步杀了林健!我一定要他死在我手里!”
  梅萍也来了,她负手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舅舅气呼呼地离开,调头冷冷道:“时弟,你还真要去去火气才是,看到了,林健真要叫你给弄死了,我们都不会有什么好过。”
  已经挨了一巴掌,又听见师姐的冷语,阿时又羞又恼,反唇相讥:“怎么,心疼了?我不过是捏他两下,谁想他这么弱不禁风!”
  梅萍白了他一眼:“快做事吧,不然又要挨骂了!”
  阿时悻悻然看着师姐离开,连她嗔怪的模样儿都令他着迷不已。
  为了一个林健,小医院涌入大批帮派中人,横冲直撞赶跑就诊的病人,连轰带吓遣散住院的病患,慈善医院顿成人间地狱。
  罪魁祸首林健对这一切自然是浑然不晓,他伤口感染继发高烧,又昏迷了三天两夜,再度醒来已值入夜。他看到两个女子守在床前,一个是小护士,另一个居然也认得,正是钱朗在酒楼里向他介绍过的外甥女,正带了胜利者的骄傲,居高临下向他点点头,算做招呼。林健顿觉自己有如夹断足踝的猎物,他此刻宁可看到那个凶残的阿时,他问:“这是什么时候?”
  小护士是吓怕了,不敢再说话,梅萍扬扬头示意她出去,等到病房只剩两人,她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眼神柔和了许多:“现在是夜里九点,你可真能睡,整整三天没醒!”
  林健舔舔嘴唇,只觉得口干舌躁,梅萍居然懂了他的感觉,亲手喂了两口水。林健打量着这个梳分头着西裤的女人,男装下的红颜自有一种威武艳丽,与几日前在酒楼见面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她低头送水的瞬间,林健已瞄见腰间的佩枪,在她转身之际又看到靴上的刀鞘,才知这女子果如钱朗所言,是个练家子,再想起钱朗曾以此来拉拢他,心中说不出来的厌恶。  
  梅萍等了半天,见他不再说话,不免有些失望,想了一下走到门边:“舅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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