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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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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再一两秒,她就会停止呼吸。

沈梦沉霍然松手,一把将她扔在床上。

君珂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无力地低低咳嗽,脸色由白转红,连眉间都在颤抖。

“不要以为同脉之体,我就不能杀你;不要以为你掌握你自己的命,就也掌握了我的命。”沈梦沉逼近她的脸,牢牢盯住她的眸子,“记住,同脉之主是我!沈梦沉的命,从来不会掌握在别人手里!”

君珂咳得身子缩成一团,却对他呸出一口血沫。

“你不杀我……只是……为了……更方便……利用我,”她嘶哑地冷笑,“好用我……牵制纳兰述,沈梦沉……别装得这么情义……深重,你让我恶心!”

沈梦沉直起身子,慢慢擦掉脸上血沫。

那点鲜血和他刚才脸上被飞匙割出的鲜血混在一起,掌心里殷红冰冷。

他的眼神也殷红冰冷,微微憎恶,却不知道憎恶的是这人世,是君珂,还是他自己。

“……这床……你坐过……”君珂气喘吁吁,“尼玛……真脏……拜托……我宁可……睡……地上……”

室内一阵沉寂。

半晌沈梦沉笑了。

不是刚才带着煞气的笑,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懒散无谓,却又寒凉在骨的笑。

“好……很好。”他点点头,“你总是这样的,你总是只看见一个人,只记得自己愿意记得的事,你要睡地上?不行,这地上我踩过,比床上更脏,我看你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地方。”

他站起,淡淡一拂袖。

“来人。”

两个侍女应声而入,步履矫健,明显是有武功的。

“这位需要清醒下脑袋。”沈梦沉指指君珂,“这暖阁温床的,会把人骨头睡软,不适合女英雄呆着,外面大雪正清爽,请她睡那里去。”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先是扮得丑得离奇,居然还腋下佩了一种奇臭的药物,她们给洗涮都费了好大劲;而主子对她的态度更离奇,亲自抱了回来,在她榻前守了一天一夜,疗伤都是在她榻前疗的,她们正在私下偷偷讨论,什么样的人让主子如此上心,不想好容易等她醒来,却突然翻脸成这样。

这待遇天上地下,叫人摸不着头脑,两个侍女害怕这只是主子一时恼怒,等下若又心疼起来,她们这刑罚执行者,万一被迁怒怎么办?

“嗯?”见两个侍女没动作,沈梦沉的眼风,淡淡飞过来。

两个侍女打个寒噤,连忙应是,上前抬起君珂便向外走。

君珂经过沈梦沉身侧,气喘吁吁微笑,“那雪地……你没踩过吧?”

沈梦沉僵立在榻前,抿唇不语,宽大的衣袖微微震动,两个侍女看着他的脸色,赶紧快步奔出去。

门推开,彻骨的寒风夹杂着碎雪扑面而来,重伤虚弱的君珂,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眼睛却瞬间亮了。

“砰。”她被两个侍女毫不客气地扔在了雪地里。

雪从昨夜就开始下了,雪花大如团,一夜工夫积了将近一尺,君珂的身形瞬间陷入雪里,不注意几乎找不到。

重伤的身体遭遇这样彻骨的冷,君珂的脸色立即苍白起来。

然而她勉力仰起头。

四面空茫,飞雪如幡,远山在重重屋脊之后延展,风从山那头过来,经过山谷的涤荡,掠过青松的高远,从飞鸟的翅尖滑过,奔到百里外玉宇琼楼。

隐约山海那头,有长音悠悠唱起,沉雄深远,空灵高旷。

每年的第一次落雪的一个固定时辰,风雪澄净,天地气息清明。

四海寂静,苍天作语!

数十里外,仁化城郊外的一个小山村内。

一间普通的民房内,拢着熊熊火盆,火盆前有两人一坐一卧,坐着的人握着卧着的人手腕,其余一些人静默地围着,沉默而紧张。

半晌,坐着的人松开手,微微叹息一声。

“老大,怎样?”立即有人紧张地问。

戚真思睁开眼睛,露出一丝苦笑。

怎样?

最糟糕的一样。

她垂眼看着沉睡的纳兰述,他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的青气却更重了几分,他睡得也不安静,虽然没有挣扎呼喊,但手指仍旧时不时地抓挠痉挛,像仍旧挣扎在那一夜惊心疼痛的血战中。

戚真思心情沉郁——按说他该醒了,但他一直没醒,因为他体内的气息,果然如毒瘤,爆炸了。

现自己拜错仇人的那一刻,那一口血,喷出了纳兰述的悲愤,还有终于无可压制的内息洪流。

自鲁海之死,燕京之逃,这一路颠沛流离又时刻处于担忧逃亡的心境,终于因为最后最惨烈的尘埃落定,而激发了纳兰述一生里最大的隐患。

戚真思现在不敢弄醒纳兰述,她害怕即将到来的未知。

族中长老没有解释过内息冲爆到底会发生什么,也许会丧失武功,也许会失去神智,也许会有更可怕的结果。

戚真思在出神,她想起长老另一个关照,关于纳兰述真的出问题之后的根本解决方法,然而那个方法,当年她都不赞成,现在……更不可能。

“那边……怎么样了。”半晌她问。

“成王府那边两个消息。”晏希道,“一个是抓到大逆逃犯,要在十日后绞死,一个是新任成王将自己的爱妾,送给了青阳郡郡守大人。”

戚真思沉默。

两个消息,似乎都和他们没关系,但也许都有关系,但两个消息到底哪个和君珂有关系,谁也理不清这个关系。

所谓新任成王,尧羽卫都知道,必然有假,八成就是沈梦沉自己搞的花招。

沈梦沉放出这真真假假花招,就是要让尧羽卫先心乱不安。

“我们……”戚真思想了一会,刚要下令,霍然回首,盯住了纳兰述。

沉睡的纳兰述,眼睫颤动,即将醒来。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第九章让我需要

浅浅一声低哼,纳兰述睁开了眼睛。

戚真思立即转头看去,接触到纳兰述目光的时候,她心中不禁一震。

纳兰述眼睛里那一轮血红已经消失,甚至连一点血丝都没有,眸子比原先更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清水里的黑石。

戚真思有点恍惚这样的眼睛,她只在十多年前看过,那时纳兰述刚刚送来尧国,族中长老将他带到雪原,她看见他的第一眼,那小小孩子扬起眼睫,软软一笑,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恶意地想,这么个玉娃娃,一看就是小少爷,折腾死他!之后风雪渡劫,十年岁月,她看着那双眼睛,渐渐隐藏了那份剔透,染上淡淡血色,学会深深潜藏,冀北青鸟眸子依旧灵动明澈,却再也不是原来。

然而此刻明光重现,她心中不由一紧。

“主子……”她伸手去把他的脉。

“干什么!”纳兰述霍然一声厉喝,反手一翻,叼住了戚真思脉门,一甩手就将她摔出了几尺。

尧羽卫讶然,戚真思在地上一个翻身跃起,眼神里不知是喜是惊一一纳兰述的武功好像没有问题,但…

“主子,我是小戚!”她半跪着,急切地仰头望着纳兰述,“……忘了吗?”

纳兰述沉默了一下,盘膝坐起,“小戚,长老教导过我们,不应该给任何人近身,你怎么就忘记了?”

“啊?”戚真思一呆。

这都多久之前的话了,再说这些年他们寸步不离,就算别人要防备,她和纳兰述之间,怎么也突然多了隔膜?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纳兰述抬头,奇怪地看看尧羽卫,“不知道警戒搜索?你们以为现在很安全?”

尧羽卫们又呆了呆一一警戒的人已经安排了,其余人躲藏在这里,不打算出去太多引人注意,主子这是怎么了?吩咐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神情态度,也有点不同。

“主子戚真思小心翼翼靠近,试探地问,你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安全?”

“小戚,你最近越发糊涂。”纳兰述不客气地先责备了她一句,才道,“我们离开冀北,要去尧国,这一路自然要步步小心。”

“……。”

尧羽卫全部傻了。

纳兰述眼神清楚,武功俱在,思路明白,记忆清晰,每句话都没什么不对。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每句话都不对!

这是怎么了?

戚真思傻了半晌,脸色连变,忽然道:“主子,虽说咱们离开冀北要去尧国,但你还至今没告诉我们,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她暗中咬着牙,盯着纳兰述,这句话是一剂猛药,纳兰述思维是否混乱,就要看这句话的回答了。

纳兰述静了一静。

尧羽卫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

“母妃回尧国,我要去接应她,这事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半晌他沉声道。

戚真思浑身一软,手撑在了地上。

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

果然出了问题。但却是此刻最好的问题。

他一切都还记得,但是很可能因为先前受到的冲击太大痛苦太剧烈,醒来后的记忆,居然自动绕过了所有噩耗,在他的记忆里,他现在要去尧国,接应成王妃。如果君珂在,八成就能理解这是一种极度刺激下的自我催眠,跳过了让自己最痛苦的一些东西,但戚真思可不懂这个,她只觉得,松了一口大气。

戚真思一直担心他醒来之后,像仁化城里那样发狂,一旦走火入魔,便无人可制,现在这种情形,真是不幸之中万幸。她刚刚松一口气,还没摸清情况的许新子就冒冒失失地道:“咱们要去尧国?那君珂怎么办?”

“许新子!”戚真思一声叱喝,随即忐忑地看向纳兰述。她没打算不告诉纳兰述君珂的情形,却不想这么冒失地提起,害怕纳兰述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君珂……”纳兰述神情愕然,“小珂不是带领云雷回关外了吗?就云雷军一路打回去那架势,小珂必然还在云雷军中……怎么?”他神情紧张起来,霍然站起,“小珂追过来了?在哪里?小戚,拦住她,让她回去!”

戚真思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低低道:“不知……”

许新子突然大步上前,怒视着戚真思,戚真思霍然抬头,眼神狠狠地逼视过去。

许新子却没有退缩,他素来和君珂交好,也不明白戚真思不敢开口的难处,一扭头大声道,“她扮成黑面蛮子,在城门前……”

“啊……”

“城门”两个字就好像一道潜伏的惊雷,刹那间便劈到了纳兰述的头顶,又或者是一柄烧红的匕首,狠狠撬开坚硬的头骨,将那些凝固尘封的极度悲愤、无限疼痛、血色记忆,泣血长嚎,毫不留情地狠狠挖出,揉成滚热的火冰冷的雪,狠狠塞进胸臆,蹂躏一个人全部的精神和神智。

纳兰述向后一仰,眼神里刹那无尽的黑!

脑海里无数东西飞窜而出,一幕幕影像快如闪电,快到他的意识无法捕捉,只隐约感觉到人影飞旋,匕首暗藏,金棺乱火,断肢零……那样的飞闪令他晕眩,思维被搅在了泥淖漩涡,在闪到最快的时刻,突然有一幕模糊的影像慢了一慢,那是个倒着的影子,隐约像是一个人半跪于地,维持着一个回首的姿势,身下的鲜血染红大地……他想仔细看清楚,那一幕却模糊得像隔了无数层纱幕,随即纱幕一卷,脑海里似被什么一抽,黑暗轰然降临。

“砰”一声,他倒栽了下去,唇角一丝血迹浸出。

“主子”

戚真思扑过去,伸手一把脉,脸色大变一一纳兰述醒来后回归正常的内息,此刻又乱了!她怒极回首,一脚将傻在那里的许新子踢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她狼一般地环顾所有人,每个人接触到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低下头去,“所有人,不许在主子面前,提一句城门,不许将冀北和君珂发生的事,提一个字!”

“你要丢下君珂?”冷冷淡淡的声音,竟然是从来对戚真思毫无异议的晏希。

戚真思回头看他,晏希还是那漠然神情,但他再漠然,此刻说出这句话,就已经是最大的抗议。

戚真思缓缓环视一圈,每个人的神情,都深深疼痛和不满。

君珂不仅是尧羽卫共同教出来的徒弟。她是他们的盟友,恩人,和亲人。

尧羽卫没那么容易接纳一个人,最初对这少女,不过一份审视的心态,然而那少女一开始就用自己的毅力震撼了他们,继而用她的勇气、坚持、有所取舍、恩怨分明,令每个尧羽卫倾心接纳。但真正的生死交托,还是在燕京城门之上,因为君珂的拼死挟制,才有三百尧羽的安然出城。

这是恩,尧羽卫不愿忘记。

更何况,君珂是为救纳兰述和戚真思,才自戕于仁化城,此刻她生死未明,却要丢下她?

尧羽卫宁死,也做不到。

沉默的压力,巍巍如山,感受到那份不满和排斥,戚真思心底发出一声唏嘘。

继冀北大难,家破人亡之后,难道连从来都兄弟一般生死与共的尧羽卫,也要因此发生分裂吗?

戚真思垂下眼,眼神里淡淡哀伤,深深决然。

有些事,就让自己一人,担着吧…

“冀北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知道。”她冷冷道,“王妃就算真的自焚于边界之前,但我相信,她一定给主子留下了嘱托。陪着主子走下去,完成王妃的交托,是我们死也要做到的事。冀北纳兰氏家破人亡,现在只剩主子孤身一人,你们要想害死他,要想令恩主根苗断绝,你们尽管说吧!”

尧羽卫沉默,垂下头去,眼里泪花频闪。

戚真思垂头看着纳兰述。

昏迷之中,他在挣扎,似乎还在喃喃自语,戚真思俯下身去倾听。

“……,父王……,父王……,孩儿不孝……,连你的尸首……,都……妹妹……你怎么……,你怎么……,哥哥对不起你……,没能来救……母妃……你不会……你怎能丢下我……,丢下我们……,是我的……是我……我为什么要……带走尧羽……我该死……该死……该死……啊…小……是你……,是你……,别……,别!”

戚真思的眼泪,在眼角慢慢集聚,无声垂落,落在纳兰述的衣襟里。

他未曾真的忘记,也不能忘记,在意识深处,他永受炼狱般煎熬,承担着巍巍如山的负罪感,泣血自责。

而她,不能令他永久坠入这样的黑暗,最终无可救赎,被背负的罪压垮。

“主子……”她将掌心,缓缓按在了他心上。

“我们一起走下去。”

“尝人生极致之苦,斩四海深仇之头。”

“不死,不休。”

北地之雪,苍天作语。

君珂在雪地里已经呆了整整一天。

每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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