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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冷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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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五脏六腑已捣翻。
  但他不能倒下去。
  连一口瘀血也只能憋着不吐。
  因为他看见他那同行战友的尸首,正在乳池里与鱼狂欢。

  四十五、这是虚构的情节

  他们是来求医的。
  一路上,都堪称顺遂:心房山的八九婆婆,以“怒鱼”救冷血;暗房山的虫二大师,以“救鱼”为冷血解毒,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以“忙鱼”为冷血治病,现在只剩下了乳房山的三罢大侠,他肯不肯以“伤鱼”替冷血冲破死门的最后一关?
  不料,“乳房”门开,出来的是“虫二大师”,而不是三罢大侠。
  四人大喜过望。
  ——…“虫二大师”在先前已出手相助了,此际既然有他在这里,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殊料,“虫二大师”却猝然出手。
  狠烈的出了手。
  象斫成两半的蜡烛一样,在他们四人中武功最高、学问最博识、应事也最沉着的粱大中,也给斩成两段,落入池里;所不同的是,他的命就在这猝然的暗算中给全然切断,不能象“虫二大师”手上的蜡烛一样,虽然分成两段,但烛火仍在燃烧。
  同时,小骨已僵在池边。
  显然,他已遭人所制。
  但巴旺生怕小刀也遭毒手,是故仓促应战。
  交手一招。
  “虫二大师”一刀斫到一半,就得要被迫撤招。
  同样的,但巴旺那一“抱”也“抱”了个空。
  可是,但巴旺仍是给“印”了一拿。
  凭他的铜皮铁骨,也承受不了。那一掌就象直接印在他的内脏里。
  但他强恃着。
  他不能倒。
  ——因为已一败涂地的人,是没资格再倒下去的了,一旦倒下,永难再起。 小刀在这瞬间发现,自己同行五人,一下子,只剩下自己一个,还没伤、还没死、还没受制。
  一切都不象是真的。
  太可怕了。
  ——就象是一场虚构的情节!
  但愿这是虚构的。
  偏偏真实里的残酷,一向要比虚构更可怖,一如现实里的美好,往往不如虚构。 小刀要面对的,正是这种情节。
  ——面对这个脸上涂着白垩的人,她觉得很不自在,就象一手摸到了不知谁人黏在墙上的鼻涕。
  这时候,梁大中已血溅乳池之中,小骨受制,冷血已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虫二大师”持着长刀,背着西边一抹残阳,东天一钩冷血,兀然而立。 但巴旺躬着身子,拦在“虫二”与小刀之间。
  他本来的样子已有点象一只刺猬,而今更弓背弯腰,战发强恃,更象刺猬一只。 他自己深知对方的一掌,印得到底有多重。
  ——他的五脏,均已移位。
  所以他盯着“虫二”,一面低声道:“小刀。”
  小刀凑上前去,“嗯?”这一声“嗯”,轻柔中已六神无主。
  但巴旺沉声道:“我缠着他,你一见我动手,马上就走。”
  小刀很快的说:“那,小骨怎么办?”
  但巴旺道:“如果我能把他救走,我一定救。”
  小刀又问:“冷血呢?”
  但巴旺长吁一口气。他一吸气的时候,心、脏、脾、胃、肝一齐刺痛。“顾不得了,我们自顾尚且不及。”
  “我们五个人来,如果只剩下我们一、两个人,那不如放手一战,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小刀语音虽轻,但语气十分坚决。
  但巴旺长吸了一口气。他一吸气,五腔六腑一齐剧痛起来。不过,眼前的险境,比他体内的危殆更迫切。
  “虫二大师”背着大门,但他手上的烛光照得他涂上白坭的面目显得更为模糊不清,“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没有加害你们之心。”
  但巴旺点点头,道:“你没有加害之心。所以梁大中死了,小骨为你所制。” “虫二大师”也笑着接道:‘而你也为我所伤。伤得不轻吧?”他象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不是他干的事,而是他所关心的事。
  但巴旺说:“你不是‘虫二大师’。”
  “虫二大师”晃晃手中的扫刀,颇为自得的说:“我当然不是。”
  但巴旺又要吸气。虽然一吸气就痛,但他又不能停止吸气。他整个人,都象给对方一掌打瘪了。“你是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
  小刀的玉颊陡升起两朵怨愤的红云,“于春童,你敢!”
  蔷薇将军道:“我什么都不敢。我只是为了小姐和公子好,这些贱人,还是该抓该杀的,你们是金枝玉叶,不该和他们走在一道。”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不管,我只干。”
  “好,你敢违我之命,看我回到危城不叫爹处置你”
  但巴旺忽然沉声道:“小刀姑娘。”
  “嗯?”
  “这厮以黑血和红鳞素毒倒玲血,故意把我们诓上四房山,他这是蓄谋而动、有备而来的。他不一定会让你再有机会见着你爹爹,你千万得要小心,他不再是你的家将。” 掌声。
  蔷薇将军拊掌。
  “看来,平时你们‘五人帮’胡胡闹闹,疯疯癫癫的,不过,一旦遇事,倒见出了是个老江湖、真好汉。”
  蔷薇将军真是一点也不吝啬他的赞美。
  ——就算面对的是敌人。
  小刀仍是有点不相信。
  她在家里,人人慑于大将军的成名,她虽从不作威作福,但也颐指气使惯了。 “于春童,你不是守在老渠吗?谁叫你来这里的?”
  蔷薇将军笑嘻嘻的道:“是你叫我来的。”
  “我?”
  小刀用小小的手指指着自己小小的鼻子。
  “是你。”蔷薇将军微笑,白垩土又在他颊上裂了几条缝,并簌簌的掉落了一些小灰块,“谁叫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谁叫你长得这么标致!”
  说了这两句话,于春童奋亢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小刀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又生起那种手指不意触摸到糊在墙上的鼻涕的感觉。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何以会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了。
  那是一种淫邪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眼前这个人。
  这个敌人。
  ——蔷薇将军于春童。
  对小刀而言,这种感觉就象是有人用刀子去挑开她的亵衣。
  ——小刀虽然娇生愤养,可是毕竟也是个见过大场面、锦口绣心、巧手美貌的女子,她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衣衫里无瑕的胴体,清白之躯,会给自己所属的男人所看所沾。 但那必须是她所心爱的男子。
  任何事,只要习惯就能接受;当忍受变成了一种习惯,就不是忍受了。 不过无论如何,对小刀而言,让一个她不喜欢的男子来碰自己的身子,她以为自己是宁死也不能忍受的。听了蔷薇将军的话,加上他把脸藏在灰惨的白垩里,她觉得对方的话象化作一句句的手指,来碰触她。
  她生起了淫邪的感觉。
  她怕这种的感觉。
  冷血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杀气。
  ——尽管蔷薇将军此际的语调听来还很平和,可是他感觉到的仍然是猛烈的杀气。 要是把这种杀气装在瓦煲里,瓦煲早就碎了;要是把这种杀气关在木屋里,木屋早就焚烧起来了。
  可是,除了冷血能分外感觉出来之外,其他人的感觉都没有那么强烈。 因为蔷薇将军的语音太柔和了。
  ——那是一副与人无伤、跟人无尤的嗓子。
  冷血却呐喊不出。
  他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当然也不能动弹。
  ——现在,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象一株植物的好。
  对冷血而言,他现在最大的期望,也许只是: 走路。
  ——…对他而言,走路就是一种全身都活着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真好。
  当然,谁都不会珍惜自己已获得的,只会追悔自己已失去的。是以,说对过去无悔的人,多半是要用这句话来镇压自己的惭悔和忏悔;说有憾的人,往往只是认为这世间欠了他的情。
  至于对蔷薇将军这种人而言,一切都十分简单: 他不择手段,追求满足。

  四十六、我爱伪君子

  “怎么办?”于春童象哄孩子般的轻轻的问:“试试我吧。要是我和大将军结为亲家,‘大将军’迟早都是由我来当的,有什么不好呢?”
  小刀咬着牙说:“于春童,你卑鄙!”
  蔷薇将军笑道:“光是卑鄙,也没有用,想要出类拔萃,取得胜利,不但要卑鄙,而且还要无耻,要够残忍,还得要能屈能伸,要下流,要不择手段。”
  小刀切齿地道:“伪君子!”
  “错了。”蔷薇将军马上纠正她:“我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伪君子还讲究面子,还顾虑人情。你对他笑,他也会对你笑。尽管他要计算你,也会假装对你好。你可能死在他手上也不知是他干的,但他毕竟要施些小惠、做些掩饰,所以还不致明目张胆、穷凶极恶。一旦想要予人好感,就不能彻底的干,也不可彻底的坏,所以伪君子还不能为所欲为。真小人则不然,不留余地,不顾情面,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脸不改容,理所当然。仁义道德站一边,规矩礼数去他娘。只要对自己有毫发之利,毁天下而为之;若对自己稍有不利,助天下而不为。达就是真小人,这才是真小人。来往天地,了无顾碍,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人以为真小人就说真话,不造假,是什么就干什么,殊不知那说的只是好汉,跟真小人无关。象我这种人,忝不知羞,贪得无厌,视良知于无物,这才有资格算得上是个真小人!” 小刀气得玉颊上刻出了两道怒诗般的纹!
  “小人!”她驾。
  “你在行军之中,偷偷溜出来干这种事,难道不怕爹爹以军法处分你么?” “我干我的事。我可没怠职。我现在还不是在抓拿钦犯吗?”蔷薇大将军悠哉游哉的说,“再说,我潜来四房山之时,已吩咐副将按照我的计划,一举铲平老渠,务须杀个鸡犬不留。”
  小刀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但气,而且急。
  ——因顾念着自己几个弟兄的安危,但巴旺心里更急。
  不过,粱大中一死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稳重。
  沉着。
  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主持大局的“梁大中”——但巴旺的“梁大中”。 “唉。”他居然在这时候叹了一声,“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 “我是真小人。”蔷薇将军倒似是很欣赏但巴旺的态度,“我天生就是个真小人,伪君子我还真做不来哪,抱歉。”
  “唉,”但巴旺仍是感慨万千的说:“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不如这样吧,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带小刀走,你可以拿小骨做人质,这件事,由大将军跟你理论如何?” 蔷薇将军微笑:“那是你的如意算盘。”
  小刀气极了。她抄起那张竹椅,向但巴旺叱道:“真小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不走,我也不留下小骨,我要跟他拚了!”
  但巴旺苦口婆心的劝她:“小刀姑娘,你不可以意气用事”
  倏然,但巴旺以电的速度掠向小骨。
  快也没这么快。
  显然,但巴旺是蓄势已久。
  他并不攻向蔷薇将军。
  ——因为他知道,蔷薇将军象毫不在意的站在门口,但戒备得比螃蟹的壳还严。 他不求攻。
  他先求救人。
  救小骨。
  ——不先救小骨,小刀是决不会走的。
  他正要解开小骨身上被封了的穴道——由于对方点穴手法诡异至极,经验老到的他,竟一时看不出来——但他发现就在自己掠出的同时,墙镜里人影一闪,已掠向小刀。 他不攻蔷薇将军,而掠救小骨。
  ——可是于春童在镜子反映里洞察出但巴旺的意图。
  于春童不阻拦他,却攻向小刀!
  但巴旺一时解不开小骨的穴道。
  他立即放弃,转掠向小刀。
  小刀正以竹椅砸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一刀把竹椅格斫成八片。
  一刀,八片,不是八刀。
  他的刀风未起,刀意已伤人。
  小刀又举起一张木桌子。
  事物超重,小刀用力越轻。
  但她手上又是一轻。
  木桌又裂开成了八片。
  蔷薇将军只用了一刀。
  一刀八片。
  他的刀锋未至,刀势已侵人。
  刀光映寒了小刀的脸。
  但巴旺已至。
  他怒吼一声,要去抠住蔷薇将军。
  突然,他顶上的戟发根根戟射而出!
  那就是但巴旺的暗器!
  也是他的武器!
  饶是蔷薇将军精警过人,这回也“吃”了几根戟发!
  但巴旺乘胜追击,跨步进马,五指骈伸,一掌插入于春童左臂里。
  血疾喷而出。
  ——急不及待的血!
  (不对劲!)
  (他还没抽出了手指,血怎么就急喷而来呢!)
  (——黑血!)
  但巴旺见识过“黑血”的威力。
  一时间,他手忙脚乱身惊人急的耍去闪躲这一阵“血雨”,忽然,眼前火光大亮。 蔷薇将军手上拿着的那一支砍成一半的蜡烛,此际,他在烛火上吹了一口气。 火光大盛。
  不是光的火。
  而是暗的火。
  黑色的火。
  黑火。
  ——既有黑色的血,就有黑色的火。
  黑血如许之毒,黑火是不是更毒?
  但巴旺已来不及去想。
  他只忙着急着赶着去躲避血、躲避火。
  结果他一脚踩了个空。
  跌入池里。
  小刀见状惊呼,抄了竹榻,上前攻袭蔷薇将军。
  于春童回手一刀。
  小刀急闪,一绺秀发,在眼前袅袅飘落。
  (——这是什么,刀尖未到,刀气竟已伤人!)
  她退了下去,比刀光还快。
  然后她又比刀影还快的掠了上来。
  只不过是瞬间的事,蔷薇将军在上,但巴旺在下(池中),两人已交手十一招,全是蔷薇将军发动攻击,一刀一刀的往池里斫下去,但巴旺也一刀一刀的硬接,用一双空手。 (不行,一定要解但巴旺之危。)
  她抓起两个不知盛什么的瓮子,要攻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身形一折,刀已斫向池边的小骨。
  小骨穴道巳封。
  他不能动。
  更不能躲。
  小刀哀呼一声,上前向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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