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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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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人?齐国人?还是苏代?”孟尝君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
    “田单。一介商贾,与我莫逆之交。”鲁仲连神秘地笑着。
    “田单?莫非是王族末支?”田轸也兴致勃勃地插了一句。
    鲁仲连淡淡一笑:“朋友之交,何须考究出身?凡姓田者,都须是王族么?”
    孟尝君瞪了田轸一眼,回头笑道:“这通流言,看似简单,实则却是神出鬼没,此人智计,莫测高深。”鲁仲连笑道:“田单久在中原经商,大市均有货栈店铺。河内兵败,我料到齐国将有大劫。恰在邯郸遇到田单,我说了一番情势,他便想出了这个对策。原本只是想缓冲一番,给齐国缓出一段时日,好让庶民百姓逃难。不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国合纵一朝崩溃,岂非天意也!”
    “说到底,还是四国各怀异心。”孟尝君叹息一声,“多少年来,哪次合纵不是如此?但有风吹草动,便作鸟兽散,怨得谁来?”
    鲁仲连也是一叹:“强大时谁都想做霸主,危难时谁都想别个做牺牲。争夺是铁定不变,联合是瞬息万变。真正的合纵,永远不会有。”
    “不说如此丧气话了。”孟尝君笑了,“第二宗如何?”
    鲁仲连面色顿时肃然:“齐国真正的仇家醒来了。”
    孟尝君目光一闪:“你是说燕国?”
    “正是。”鲁仲连点点头,“乐毅在辽东练兵五年,已成精锐大军二十万。”
    田轸急忙问道:“先生如何得知?我斥候营为何没有消息?”
    鲁仲连淡淡一笑,没有接田轸话题,只对孟尝君道:“我总在疑心:齐王杀了燕国张魁,燕王反倒派使赔罪,如此忍辱,果真如此畏惧齐国么?与田单分手后,我去了燕国,又去了辽东,终究是揭开了这个谜。燕国正在磨刀霍霍,齐国真正的危难尚在后头。”
    见鲁仲连说得凝重,孟尝君不禁笑道:“二十万大军何惧之有了?根本是有无明君在位,有无名将统兵。燕王原本平庸。这乐毅却是何人?值得仲连如此看重?”
    “孟尝君差矣!”鲁仲连少见地断然一句,还连带着粗重地喘息了一声,“燕王姬平绝非平庸之辈,依我看,只怕比越王勾践还强得几分。要说乐毅,更是天下少见的名将之才,其先祖是当初魏国名将乐羊。更有上卿剧辛主持国政,也是名士贤才。如此君臣十余年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孟尝君不觉得寒气森森然么?”
    孟尝君毕竟不是颟顸之辈,听得鲁仲连一番见地,心中顿时沉甸甸的:“四国与齐国已经交恶,若有燕国死力合纵,齐国岂非大难临头?”
    “这便是我今日所来本意。”鲁仲连点点头,“也是那位田单兄的主意。辽东之事,也是田单兄说给我的。”
    “他却如何知晓?”孟尝君不禁大奇。
    “简单得很。”鲁仲连笑了,“田单入辽东收购人参虎骨,进山误入秘密军营,差点儿回不来了。”
    “果真如此,仲连以为该当如何?”孟尝君也顾不上细问田单了。
    “齐国危难,内外俱生矣!”鲁仲连一声沉重叹息,“外事,我倒是与田单兄谋得一策。可这内事,孟尝君被罢相,如何着手?”
    “内事须得如何?你先说说。”
    鲁仲连掰着指头道:“其一,立即废止增加赋税的王令。其二,二十万新兵也最好不要征发。其三,派出特使与楚国修好。若能办到如此三项,大难可减一半。”
    田轸不禁失笑道:“如此三项,有恁大威力了?”
    鲁仲连正色道:“前两项为内乱之根。若不消除,大战一起,难保不生民乱。民乱但起,齐国何在?后一项为兵家退路。若无楚国,齐国断难长期支撑。”
    孟尝君默然良久,摇头一叹:“难矣哉!此人疯劲十足,如何扭得回来?”突然眼睛一亮,拍掌笑了,“有了,左右我是闲居,去找一个人回来。”
    鲁仲连笑道:“有办法便好。告辞。”
    “留步留步!”孟尝君急道,“你去哪里?”
    “秦国。”鲁仲连一笑,身影已在石亭之外,“再去楚国。”便不见了踪迹。
第五章冬战河内(2)
           二、咸阳宫夤夜决策
    匆匆赶赴秦国,鲁仲连要找已经离开临淄的冯。
    却说冯在孟尝君府领得一辆六尺车盖的青铜轺车并黄金百镒,连夜出了临淄向西而来,昼夜兼程,不消三五日便到了咸阳。对于秦国,冯并不熟悉,只识得一个当年出使临淄的樗里疾。寻思一番,冯还是觉得应该走樗里疾这条路子。樗里疾虽是闲居养息,毕竟资深望重还挂着个右丞相衔,更兼与孟尝君私交颇深,请他解困最是合适不过。思谋一定,冯不住秦国驿馆,而是在齐国商社下了榻。安顿妥当,冯一身布衣自驾高车,辚辚来到樗里疾府前。这便是冯的细心周到处,他要的是脱得官身国事之形迹,而只以布衣之士身份斡旋。战国之世,布衣名士的游说往往比特使之身更有效用,尤其是褒贬人事,布衣名士的说辞显然更见分量。
    樗里疾的府门不同寻常,虽不是门庭若市,却也出入不断。冯看得片刻,竟没有见一个来人被门吏拦住,仿佛谁都可以通行无阻。看得饶有兴味,冯将轺车在车马场停好,径直走到门前一拱手:“在下临淄冯轼,请见老丞相。”说罢抬脚往里走去。
    老门吏连忙拦住道:“先生莫忙,要见丞相不难,只是要老朽领你进去方可。”冯有意作色道:“如何别个长驱直入,我却要周折一番?”老门吏笑道:“那些人都是办琐碎的,比不得先生要见丞相。”冯笑道:“原不知情,却是错怪,相烦家老领我进去。”“那是该当。”老门吏说罢回头喊了一声,“今日见客止——”正中大门隆隆关闭了,只剩下南边一个偏门开着。见正门合拢,老门吏回身嘟哝了一句:“走了。”也不看冯径直前行去了,看似摇摇晃晃,实则却是快步如飞。
    “家老且慢行。”冯紧走几步追上,“这袋老齐刀,家老拿着了。”说着将一个呛啷作响的牛皮钱袋塞到老门吏手中。冯久做孟尝君门客总管,一则是深知门槛精要,二则也是手面大,三则却是见这老门吏委实厚道可亲,没有豪门欺客的恶习,诚心要给他一些好处。这“老齐刀”乃春秋老齐国铸造的青铜刀币,形制规整,铜料上佳,两百余年后被天下视做金币一般,却是非同小可。
    “这是做甚?”干瘦黝黑的老门吏钉子一般站住了,“没这规矩!拿回去。”说罢一伸手,那钱袋呛啷一声又回到了冯怀中。老门吏又是一句嘟哝:“走了。”又头也不回地兀自去了。
    冯第一次入秦,瞬息之间感慨良多,却不及细想,只快步匆匆地赶上了老门吏。片刻之间过了两进院落,来到了显然是公事书房的一座大屋前。老门吏也不说话,只对冯一摆手要他在廊下稍等,轻步走了进去。似乎只是一打转身,老门吏走了出来,还是只对冯一伸手做了个礼让,径自扬长去了。冯看了老门吏背影一眼,觉得这座府邸处处都透着一种莫名其妙,与其说是右丞相府邸,毋宁说是一座不伦不类还带有几分胡人野气的庄园,分明是粗简实在,却又弥漫着一种教人揣摩不透的诡秘。略一思忖,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肃然一拱道:“临淄故人,求见老丞相——”
    “笃笃!”两声闷响,随后是沙哑苍老的笑声,“吆喝甚?端直进来。”
    冯只模糊听清了“进来”两个字,大步走了进去,却只见满当当竹简的书架中埋着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一拱手笑道:“倏忽二十年,樗里子别来无恙?”
    白发苍苍的后脑勺忽然变成了一张黝黑紫红的脸膛:“嘿嘿,还编出个冯轼骗老夫,我就知道,十有*啊,是你这弹铗要鱼吃的小子。”
    “老丞相好记性,多劳上心。”冯知道樗里疾笑骂便是亲近的脾性,不禁大是轻松。樗里疾却笃笃点着竹杖走了过来:“来,这厢坐。茶酒现成,你自随意。”冯坐在了与主案对面的长案前,却见这长案两边是左茶炉右酒桶,还弥漫着一股胡人帐篷的气息,不禁笑道:“老丞相不忘根本,还日进马奶三升么?”“嘿嘿,”樗里疾笑了,“积习难改也。咸阳临水,太得潮湿,马奶酒驱寒去湿。尝尝,保你不腥不膻。”冯提起酒桶斟了一大碗咕咚咚饮下,却觉酸涩辣一齐蹿上鼻腔,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狼狈。樗里疾哈哈大笑:“齐人不行!要是赵胜那小子,这桶马奶酒啊,还不高兴得蹦起来?”冯拱手笑道:“原是我不善饮酒,要是孟尝君,只怕也是三两桶不够。”“嘿嘿,别提这小子!”樗里疾笃笃点着竹杖,“他的大散寒倒是管用,老夫总算能瘸着腿走路了,实想与他畅饮一回,哼哼,却只是见他不得,一个破丞相恁个忙?连出使都没了?啧啧啧!”
    “老丞相,”冯叹息了一声,“孟尝君已经被罢黜了。”
    “你说甚来?”樗里疾目光一闪笑了,“嘿嘿,这小子也有今日,活该也。”
    冯知道樗里疾说的是反话,笑道:“若孟尝君来秦,老丞相可是高兴?”
    “嘿嘿,倒也是。”樗里疾笃笃点着竹杖,“闲居无事,周游天下。你只回去对他说,来咸阳,老夫管他吃住,最好与老夫结伴,做一回西域游。”
    冯不禁哈哈大笑:“老丞相好主意!不过,我也有个谋划,或许更好。”
    “嘿嘿,老夫就知道你还有谋划。说。”
    “齐国之威望诚信,大半系于孟尝君一身。若孟尝君离齐去国,与国便会威望大增,诚信昭彰,而齐国则会威势大衰。目下,齐王昏聩褊狭,竟不容如此股肱良臣。秦国若能派特使隆重迎接孟尝君入秦任相,岂非弱齐而强秦,一石二鸟之妙策乎?”
    樗里疾飞快地眨巴着细长的三角眼,没有接话,良久嘿嘿笑道:“谋划倒是不错,果然狡兔三窟之首创者也!只是,此事得秦王太后定夺,人情虽大,老夫却无法卖了。”
    “自是如此。”冯笑着,“老丞相执掌邦交,禀报上去名正言顺。”
    “嘿嘿,你倒是精!”樗里疾又是笃笃一点手杖,“你等着,老夫试试。”
    冯告辞走了。樗里疾没有立即进宫,在书房转悠了足足两个时辰,眼见红日西沉暮霭淹没了咸阳,才吩咐一声备车,坐着那辆特制的宽大篷车进了王宫。
    宽大敞亮的书房里,已经亮起了一个巨大的燎炉,木炭火烧得红亮亮,因了高大宽敞而倍显寒凉潮湿的书房暖烘烘一片干爽。围着燎炉,宣太后秦昭王与魏冄白起正在议事,也是*辣一片火气。
    六国战败而生出龃龉,原是秦国君臣意料中事,所期盼的也正是借着这种龃龉换来一段时日,扎实整肃一番内政,继续扩张实力。作为丞相,魏冄想做的,是在关中修一条大渠,引出泾水灌溉关中的那些白茫茫的盐碱滩。这本是秦孝公与商君的遗愿,秦惠王当政之年,被合纵连横搅得腾不出手来做这件大事,若能在他做丞相期间做成,对秦国无疑将是万世不朽的功业。作为新任国尉,白起想的是立即动手再编练二十万精锐新军,使秦军作战主力达到四十万大军,他便有足够的信心跃马中原,再也不必对合纵抗秦提心吊胆。宣太后倒是无甚宏图大略,只想平静无战事,她便可以趁此机会到燕国去住上一两年,与乐毅多多盘桓。她忘不了那个睿智刚毅的将军。作为秦王,嬴稷只是渴望自己快点儿长到二十一岁加冠亲政,在此之前,最好天下无事。
    可是,六国交恶的深彻猛烈,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四国攻齐骤然成势,又骤然崩溃。紧接着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赵国攻韩,又是齐国大扩军要荡平天下,燕国秘密练兵要向齐国复仇,接着又是春申君被罢黜、孟尝君被罢黜,等等,快马接连,消息频传,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个消息,都强烈地冲击着秦国君臣,都迅速地改变着秦国朝野的评判走向。然则无论如何评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说着一句话:“山东乱塌火了,秦国总不能干坐。”
    魏冄第一个坐不住了,径直找到宣太后面前:“六国交恶,天赐良机。臣请急召白起回咸阳,立即商议应对之策,绝不能坐失良机。”宣太后沉吟不定道:“白起多年离家,刚刚回去便夺人之情,我是不忍心了。”魏冄昂昂高声道:“白起国士良将,岂不知国事亲情孰轻孰重?太后不忍,我便去了。要打仗,没有白起不行。”说罢大步出宫,径直驾车直奔郿县。
    到了五丈塬,恰恰遇上白起与荆梅安葬老师。看着那一座黄土坟茔与粗糙的石刻,魏冄热泪盈眶,立即拟了一件《请赐荆禺爵位书》,以“先生育将,有大功于国”为名,请以军功爵封赏并厚葬隐逸名士荆禺。书简拟就,魏冄派郿县令飞马咸阳呈送宣太后。次日清晨,郿县令快马飞回,以王使之身宣读王书:敕封荆禺为少庶长爵位,以上大夫礼隆重安葬,由其女荆梅承袭爵位,着郿县令全权办理。白起原不知情,及至王书一下,连说不妥,说老师一生不求功名,如此做法有违老师心愿。荆梅更是噘着嘴巴不高兴:“秦法昭彰,废除世袭,却要我承袭爵位,惹人耻笑,甚个道理?”魏冄大是不悦,总算勉强接受了荆梅不承袭爵位,又是正色道:“以正道立功受爵,原是名士立身大道。先生不计功名而为国育才,国府明知其功而不赏,敬贤之道何在?白起,你倒是说说,先生曾经说过不受国家封赏的话么?”白起思忖片刻摇摇头:“没有。”“这便是了。”魏冄大手一挥,“大丈夫有功受爵,当之何愧?郿县令立即按王命厚葬立石!”白起想想也在理,便对荆梅道:“丞相所言,邦国大义。老师既是秦国老民,自当含笑泉下。小妹以为如何?”荆梅只低着头嘟哝了一句:“磁锤。听你便是。”
    大事一了,魏冄立即对白起说了山东乱象。白起本来打算给老师守陵三月然后与荆梅一起回咸阳,听得魏冄一说,心下立即着急起来,只看着荆梅,脸憋得通红。荆梅噗地笑了:“磁锤,看我做甚?”又是轻声一叹,“老父高年亡故,又在临终前眼见你成人成事,也算是死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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