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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短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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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次都很小心谨慎。 
  每次都把要杀的对象调查得十分清楚。 
  这女子有一次到庙里上香,他先去朝过相了。 
  如果一般女子的美丽都有个谱儿的话,这女子之美,已全然离了谱。 
  美的清、美的丽,美得那么美,还让你感觉到她是个爱娇的小女儿一般的爱娇小妻子。 
  她的确是个小家碧玉。有次她在阶上岔错了脚,几乎就要一路滚落下去,幸是旁边的奴婢及时将她扶住。 
  孙式郎在旁看到,几乎想立即抢先而出,将她扶上一把。 
  从那时开始,孙式郎心里开始“交战”不已。 
  一是想入非非。 
  这么一个含羞答答的女子,看她窈窕的身子,白皙的颈腕,腰身和奶子定必很柔腻漂亮的了。 
  反正都要杀死的了,下手之前,何不先要了她的身子? 
  跟她来上一乐,才让她死,才不枉费她来世上这一遭——看她婀娜的步姿,秀窄的乳肩,细碎的莲步,想定还是个处子呢! 
  另一个念头,也在杀手脑中盘旋不去。 
  这么个可怜可人的少女,不如放过她吧! 
  如果组织不许,不如把她掳走,娶她为妻吧?自己在世上浪荡多年,也该有个服侍的伴儿了。 
  从来没有回家的想法,就是个没有家的人;浪子浪荡了这许多年,他可不想一个人再面对江湖的惊风骇浪了。 
  ——到底该杀了?奸了?还是放了、饶了,抑或是要回来当老婆呢? 
  为此,孙式郎颇为为难。 
  她正在照镜子,镜子中的人儿,美得不近情理,她自己都不相信那镜里那眯着眼在笑的美人便是她呢。 
  忽尔,独影一摇。 
  窗板碎裂。 
  一人长身而入。 
  英郎颀长,俊气堂堂的一个男子,剑花映着灯火,一抖,寒亮剑尖已指着她的咽喉。 
  她还不及发出半声惊呼。 
  他决定杀她。 
  ——一个杀手身边是不该有负累的。 
  更不能有眷属。 
  剑已亮。 
  剑尖已指着女子的咽喉。 
  但他刺不下。 
  他看见泪。 
  泪自丝缎般的脸庞徐徐滑下。 
  他真想扶住一颗无力的泪。 
  但他的手指却触及她的脸庞。 
  那一张姣巧发烫的脸。 
  芙蓉的脸。 
  她的眼眸对翦许多惊慌。 
  他的指也微颤。 
  他呼吸出来浓重的雾气。 
  他却听到她轻颤的呼吸。 
  两人就似安抚着振动和颤动。 
  她胸襟起伏。 
  他忍不住要扒开她的胸臆,使她了无遮掩。 
  他垂下了剑。 
  叹了一口气。 
  拥住了她。 
  他也想占有她。 
  但他终于没这么做。 
  ——这桃花般的女子很可怜,前发有几丝还飘到她零落的眼色里去。 
  他只好将叹息挂落如同她的发丝。 
  他轻吻她一下,就像蜻蜓在她鼻尖的柔肤上轻轻一沾: 
  “我不知道他们为啥要下令杀你,你这么个柔弱无依的女子”他轻抚她柔顺的发丝,生怕有一丝惊吓了伊:“我不杀你——” 
  这话没有说完。 
  她自袖中拔刃。 
  刃霜寒,在烛光中抖弹出迅疾的惊心。 
  一刀刺入他的心脏。 
  在孙式郎差愕莫已,抚胸枪退之际,那女子艳笑着说:“我是女杀手‘一点青霜’凌笑霞,这就是他们杀我。和我杀你的原因。” 
  稿于九二年五月中旬;收到江苏文艺出版社《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之合约书 
  校于九二年七月十日石山畅游; 
  七月十一日为海庆生辰 

  
  
  
   
达明王

 
 
  这时,“冷月茶庄”进来了一老一少,老人长得鼠首獐目,但又怕得罪什么人似的老是笑脸迎人;小的约二十岁不到,长得既不高大,也不豪壮,反而有点含羞答答的样子,两眼眯着就像两根横着的针。 
  众人都是三江五湖跑遍,拳头上立得起字号,脚尖上踢得出招牌的老江湖了,一看便知:又是什么闯不出名堂的老一辈带这样的小辈出来长长见识,多结交朋友,以便他日黑白道上就算不行方便,也不予为难。 
  这种小蝌蚪,老江湖们是见得多了,茶庄里至少就有十七八个,正在聚精会神听这几位曾一时叱咤风云的“前辈”追述最令人神往的“达明王”轶事。 
  “你们出世得迟,没见过‘达明王’这等不世枭雄!”崆峒派掌门人倪月半洋洋自得他说:“多年前,他独挑‘一破竹、二惊石、三魔侵、四道神’这当世十大高手,仅受轻伤,但重挫对手而返,那一战真是卓绝古今,就是我有幸能见着!” 
  “那还不算什么,”伏牛山山主马弄潮沾沾自喜地道:“当日‘达明王’建立‘万胜帮’,前一夜连拔‘七帮八会九连盟’的十一个要寨,之后回来大举庆宴,当席雄豪万千,狂饮豪吞,他却滴酒不沾,别人问他如此豪情胜慨,为何不痛饮?他冷笑答:不是不喝,而是不想跟不值得喝的人喝;反正,豪情不是喝酒喝出来的!可是呀——他就是只跟我对饮三杯!” 
  “斩经堂”内三堂主赵深亮不胜钦羡,与有荣焉地问:“听说,当年‘达明王’就在此地结识大侠‘潇洒不幸’萧辛,两人七战七和,终成相交莫逆,后来萧大侠遭暗算身亡,他立即率‘万胜帮’铲平策动这场狙杀的‘仆派’十七杀手,然后每年都会到这儿来,凭吊亡友——哎,我这生就是想一见‘达明王’,好让他知道除了‘潇洒不幸’之外,还出了我赵深亮这等出色人物!” 
  “他见你?算了吧!”“十八星霜”的副坛主游木裙嘿声道:“‘达明王’义薄云天,名满天下,但他要发‘英雄帖’第一张总会先发给我;他若要下‘决杀令’,也常交由我代发传的呢!你?还差得远呢!” 
  于是赵深亮和游木裙你一言。我一语的冲突了起来,其他的前辈高手,都七嘴七舌他说起他们所见的“达明王”来。庄里的少年剑客,或是武林同道,都听得又羡慕。又好奇。 
  那眯着针眼般的少年笑笑,便走了,老者笑嘻嘻地替他付账,然后又堆满笑脸,走到倪月半、马弄潮、赵深亮、游木裙等人的面前,笑着说:“谢谢你们这样赏面,既然你们瞧得起敝帮,”他一面说着,一面掏出几张帖子和令牌,上面赫然书写着“英雄帖”。楼刻着“决杀令”的篆字:“下届的大会和行动,你们也一道来热闹热闹吧。” 
  众人张口结舌,好半晌,一直说的比较少的“豹盟”舵主巫失向才敢嚎懦间道:“你您是” 
  “‘达明王’?我只是他手下而已!”那老人涎着笑脸说:“刚走出去的那位才是!” 
  稿于一九八八年一月十八日中华旅行 
  社四度发予“入台证”;校于九二年六月 
  二十六日正式皈依灵仙真佛宗。 

 
  
  
  
   
结局

 
 
  一、结局

  突然那颗头颅“呼”地飞跃上半天,兜了一个弧型的圈,那一蓬鲜血如昙花般散开,如烟花般地撒下来,撤在那株树干上,“扑”的染红了褐斑色的树干,籁籁地淌下来,流落树根,又被吸入土里去了;那狰狞的树干就像忽然给铺上一块遮丑的红布似的。那颗头颅却“叭”地落在树根上、一双眼睛睁得像随时会脱眶而出:原来还是一个很年轻,又英俊的头颅。 

  二、过程

  四月初四。酷热。午时。 
  午时一至,他已抵达此地。他知道必先抵达,只有这样,他才会比他的对手更有准备。他虽然疲惫而极,可是他坚信他的敌手会更疲乏的。他先到此地,便可以养精蓄锐,凝神运气,给敌手致命的一击。他已经看好了形势,他算出有碗口粗的树根共有八根,比较细的树根约有十九条。当战斗开始时,他绝不能误踏任何一条树根;高手对敌时,是绝不容有一丝错误与分神的。他比他的敌手先到,这是他的优势。敌手约好酉时才决斗的,他午时就来了。这棵树有浓密的树叶,树身大约有三人合抱这粗。落叶满地,许多枯叶把树根遮盖了,但他对每一条树根的位置都了如指掌。他知道目前地上一共有三百计七片比较完整的落叶,而且底层的落叶是湿而滑的。这土地大部分是黄沙,重踏易陷。他抬首望了望大,云在天空闲闲的荡过。他哺哺他说了几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天空有只黑鸦哑哑地飞过。云渐渐浓密了,太阳在云后编织着金丝,但仍炙人得很。云层中有一种隐约的晦黯。他仍是望着天。他并没有坐下来,他笔挺地立着,像一根铁制的旗杆,被人深深地插入地底里去,而且已经埋了几千年,只剩下头部伸了出来,也竖立了几千年了。天气热得可怕,热流互相嘶声匆匆来去。他不断地流汗,但他并没有坐下来。他口里喃喃的说着话:让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停了停,然后又再重复着这句话。他已重复了十四年七个月又囚天了,今天才等着时机。十四年来他每一刻想把那敌手手刃于剑下,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从没有人能在那敌手下逃生过的。那敌手的武功已臻化境,许多武林高手还未弄清他用什么兵器前便送了命。可是十四年来,也从没有一个人能在他剑下生还。现在,他要把一生的杀气,所有剑招的精华,这一剑的绝顶锋芒,全施于那敌手身上。他已等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了!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掌肉里,但他铁石铸成似的脸,却没有半丝表情,而他一只明晰的眸子,仍年轻得发亮。 
  四月初四。时阴时晴。未时。 
  让我杀了他吧!我一定要杀了他!他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的重复回旋着他的重复。他似只为了这个意念而生存,更把这生存的倚仗都置放于他鞘内的剑中。让我杀了他吧!他渐渐冷静下来,心脏的跳动率也回复正常,呼吸也渐平和了。天气仍很热,黄沙与绿树仍蒸发着几乎是最后的水份。他定神看时,几乎可以目睹水气的袅袅上升,形成一片白雾茫茫。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他的汗却渐渐少了,十四年来的折磨煎熬,使他已懂得怎样去挺过最艰苦的时刻。他尽量避免流汗,使自己保留那一份最精锐的元气。太阳在云后迸裂着最后金色的光芒,镶在黑沉沉的云旁,形成一种妖异的色彩。云愈来愈多了,但热度仍一样高。他自己分析给自己知道:他现在正是计算着他的敌人,但他的敌人是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的人,会不会那敌人正故意要他如此?是不是他现在正被敌人反计算着呢?或许,他现在正处于最危险的状态下呢?他呼吸不觉又急促起来,但随即又平伏了。因为他知道,这遍野的黄沙是绝对藏不下任何人的,唯一藏匿的仅有这棵树,他已决定在时刻来临时,他飞身上树,然后在树极上,居高临下,给树下的敌手致命一击!他微笑着,但又不断警惕着自己,不要因为自己胜卷在握而疏忽防范,因为他不能败,这一败只会有一个结果:死亡。他不禁手心也渗出冷汗,反手握紧剑柄。他算准他腰间剑愕的位置,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拔出剑身,以他的速度,多少时间才能刺出一剑,多少时间才能拔出剑身,以他的武功,多少时间才能刺出一剑,多少时间才能从那枝树杠跃下来。他一切都估计好,而且盘算又盘算,因他不能有一丝错误。忽然他觉得一切都黯下来,一大片的,一大堆的,黑压压的,连绵不断的云朵已完全盘遮着烈阳。气流仍是热的,不过热度正在迅速退减着。雷声隐隐地响来,忽然问,铺天覆地地覆盖下来了。出奇的懊热,但他冷酷而英俊的脸没有丝毫的表情。难道他没有感觉吗?难道气流及环境的燥热并元影响他的心情吗?雨声在数十里外响起,如万马奔腾掩杀过来,迅速地围住了他。远处一片编衣般的灰白,一片茫茫的白! 
  四月初四。暴风雨。申时。 
  雨铺天卷地而来,尖啸如战鼓征马,或一根根连绵不断但刺人的钢针,“嗤嗤”地刺下,又准又狠。开始时是雨点,后来雨势转烈,跟着风也猖狂地呼号起来了,风凌厉地把雨送到这边再送到那边送到这边那边,狂野得如一群可怕的鹰骛,扛着一漆黑的灵框。电倏然击起,裂裂裂裂地迸爆而出,硬生生地分十余路剖开那厚厚重重的黑云,周游一周天,然后倏地不见了。然后便是雷,万钧的雷霆,闪电惊醒了那古老而暴烈的蛰雷,发出一声沉重而愤怒的大吼,咆哮声一直激荡着,久久不息,久久不息。然后便静止了,静一止一了。声音忽然都剩下一种那是雨声。滴滴啦啦。霹雳拍拍的,似为大地的毁灭前奏一首永恒的安魂曲。然后是风,风如阴魂般地惊起,硬生生蹦起几片潮湿的落叶,忽然又用巨掌把大把大把的雨击落在他身上。那些掠起的叶,飞起了几寸,便似回光返照的病人,一厥不起,贴身于湿湿滑滑发着霉臭的腐叶上,一片接一片的。满山遍野都是雨,匆匆忙忙地在织着、无意识地交织着。精灵们在雨中尽情的沐浴着。跳着。吵着。呻吟着。瘪弄着,把天地都嘈出妖异的灰黯色彩来。他铜像一般地站着,他的手紧握着剑柄。雨点洒落在他身上,马上蒸发为水气,他的身边竟布满一片白茫茫的烟雾,所以他的衣服仍是干燥的。远远望去,那蒸发着的水气使他形象模糊,就似那搜魂于月色凄迷中的白无常,永远没有人看得清他惨异的面目。那高度的体温逼出水气,令他面目袅袅成烟,就像那被后裔供奉着的先人遗像,在檀香氖氖下,面目不清,五官都扭曲了,枯干的粗唇弯弯地斜下来,凄惨地笑着。但他自己知道,这遍山遍野的雨已使他听觉混乱,也使他目力受到阻碍,所以他凝神戒备,就如一张满盈的强弩,一触即发。现在就算有人已靠近了他,猝然出手暗算。他仍是来得及把一生凝聚的功力都反击出去的。他只有一个意念,一个唯一的意念:让我杀了他!雨势突然被风抓住纤腰,来不及一声惊呼,都斜斜地飞射下来,耀目的电及时抢救,哗啦啦地掠起,也同时拉起了匿伏在苍穹泥泞里已潜修千年的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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