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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二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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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仔细倾听。
  永生的Kei,他迷恋脆弱的生命与灵魂的短暂。
  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束手无措,奇怪的举止和莫名其妙的疯狂。当我回神时,两个人已经就这样躺了很久。房间内残存的烟味已经被夜的风带走,时钟走格的声音还在恒古不变地响着。
  这些用肢体表达的意义,我不能理解,我还是需要语言的解释,毕竟我不像Kei那样明白何谓“生命本质”,很多东西都做不到他那样看得透彻。他的鼻息喷上我的胸膛,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因为这不是他睡着后的呼吸,有些重,有些乱,似乎有什么东西打乱他,心中有丝解不开的悲。
  我伸手,手臂有些麻木了,可我还是清晰地触到了他削瘦微耸的肩膀。上面刻着只有用视觉才能体会的翅膀,张开了跨越了整个上背。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纹这个在自己后背,可Kei说那是他感染NRS后的事情了,所以他遗忘了原因。
  会是什么让你决定要在自己背上刻下这样华美惨痛的刻印呢?在你以往丢失的东西中,多少是幸福的?多少是悲伤的?多少是你想留而留不住的?多少是你想忘却忘不掉的?
  当我的手掌触及他背后的纹身时我感到他微微一颤,紧贴着心脏的皮肤把这份无助中带着恐惧的颤抖传到了心膜,传到了血液中。
  “Kei……我承认我迷恋你……依赖你……别折磨我了,好么……”我闭上眼,“我认输了……”
  趴在我胸口的身体撑起身子,我睁看眼,暗光中我看不清Kei的脸,只看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它像被海洋吞没的月亮,压抑,忧伤,包含着数不尽年代的历史风尘。
  那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神,因为人类体会不了这眼神的悲伤。悲天悯人?还是自怜?
  Kei轻轻吻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一句我早已听过无数遍的话——仿佛他永远只能用这句话  向我解释所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房间里已是空空荡荡,只剩我一个人坐在桌前。
  点燃叼在嘴里的烟,它的味道和Kei相近。他已经离开了我的房间,在我身边留下了令我不安疑惑的句子。
  一切……都是为了我?
  打开灯,我拿起面前的档案袋,它饱满地横在我面前,上面可以看Kei清秀的字体——John。
  这就是John档案,我解开它,倒出里面的资料一页页翻阅。
  John是在老板刚组建“Mores”的时候就加入组织管理阶层的元老,是老板生前最信赖的人。有一妻一女,住在Mallarpa城东的公寓中,妻子是个普通的百货公司职员,而女儿则在市立大学就读,经济类专业,是个高才生。
  我打开饮料冰箱,拿出听饮料,继续看这些连高层人员都不一定知道的详细内幕资料。John的家庭,事业,习惯,脾气,这份资料全部都收集完整。
  烟雾在眼前缭绕。缝隙间,我看到了档案袋中有份未被我拿出的纸,只露了个角儿在外面,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同于前面表格报告式的机印文案,这份是手写文案——Kei写的,上面是我最熟悉的秀丽字体。
  “John在去年12月25日夜里失踪,没有回家迹象,也没有联系妻女,各种出入境调查表明他并没有离开Mallarpa,在两个月的城市搜索中也没有找到他的人影。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还隐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并且有他的党羽支持。
  “Syou,我承认我对你撒了谎。John其实对孙非常忠诚,但是他对你却是极危险的存在。你不能有任何差错,所以任何不祥因素都不能存在你的身边。一定要小心提防John,即使他现在不出现在组织里。但如果换个角度去想,当初他不作任何辩解地就从我们面前消失,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选择。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而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放弃孙。现在你周围的危险可想而知,他一定会采取极端的手段向你实施报复行动。
  “现在我不能呆在你身边,请你好好照顾自己,提高警惕,让唐呆在身边并好好利用他。我希望他可以成为你的贴身亲信。请好好保重。
  ——爱你的 Kei ”
  我愣愣地看着这张纸,指间的烟灰断了一截又一截,一直到它熄灭。我没有在意烟灰弄脏了地板,也没有在意烟的熄灭。过滤嘴灼烧的味道丝丝蔓延了过来,我回神,扔掉了手里的烟蒂。
  捂住嘴,摩挲着有些颤抖的嘴唇,我把目光停留在最后的落款上,字迹非常清晰——爱你的,Kei。
  眼睛突然辣辣的。
  夜晚,Kei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最爱这柔和的昏黄灯光,让他有温馨安全的舒适感。我站在窗前,看到他房间的灯光落到对面庭院的地上,一块方方正正的黄暖色,温暖的颜色。感到消失了的回忆依然流连在我的肢体上,一丝丝温暖着。我相信,Kei的爱贯穿了许多时代,许多世界,最终才找到了我。
  Kei,当你找到了我。你那天长地久,无法实现的希望,是否在我的胸膛与心跳里,化解了悲凉?
  你希望的是什么?害怕的又是什么?
  手腕上,Kei冰凉的体温在上面残留着,还有那一丝丝疼到心里的痛。
  一年的时间流逝去,很多事都和以前不再一样,没有了那时的自由,潇洒和无拘无束。那时我只想着如何才能和Kei在一起。而现在,我已经意识到和Kei之间面对的道路和人生论点已经不同。
  时间对人造成的困扰和顾忌,往往来得突然,没有任何先兆。这是Kei对我说的……
  感情,不曾改变,可已然形成的疏远,也无法改变……
  痛苦、成熟、犹豫……
  这些都是爱给我的成全,使我能洞察自己内心的秘密,并让它成为“生命本质”的一小部分,从此得以学习如何面对人生中所有的挫折。
  翌日,醒来时,餐桌上留了熟悉的字条和早饭——面包,果酱和不加糖的牛奶。唐的黑轿车停在门前,我走出门,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去John的家。”
  唐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有问我,掉转车离开了庭院。
  John的家在Mallarpa城东的公寓,车平稳地奔驰在立交桥上,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大楼向连体婴儿一样共享着颜色。我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子里回荡着莫扎特的曲子,簧管和提琴的悠扬旋律配合着眼前灰调的景色,令人很容易就想到战后疲惫的国家和难民。莫扎特写这首孤僻的曲子时,可否想到它对不同的后世人的影响呢?
  Mallarpa终于老了,被欲望的人拖垮了。什么时候,我能看到上个世纪,按历史曾经写的那样,郁郁葱葱而且和平的世界呢?
  “Syou,为什么突然想去John的家?”唐在驾驶座上开声询问。
  “我只是想了解他的状况,有些东西Kei的报告上没有写明。”
  “你看了那份报告?”
  “……”
  “你认为可以从他的妻女那里得到什么?”
  我没有回答,也许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面对因为自己而失去父亲与丈夫的两个女人,我能做什么?
  习惯于不寻常生活的我,面对普通的女人时,又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想我看不到,因为我看不出眼前女人的眼睛中还有什么,它映不出我的脸和身影,一片眺望远方的茫茫然里,我猜她已经神游天外。
  “你很意外吗,先生?”
  一个冷冷淡淡的女声从我背后传来。我回头,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站在我身后,他是John的女儿,叫Matina,有一张小麦色并且精神的脸,乌黑的大眼睛透着凌厉的目光看我。这份凌厉让我想起了Kei,想起他严厉的训斥。
  顿时我有些无地自容,立刻闪身让道,让她端着粥坐到失神的母亲身旁。
  她留着男孩似的短发,穿牛仔裤,透着阳光的清新。我小心地观察她,觉得她和John长得一点都不相像。
  “您来这里做什么?”
  她吹了吹勺子中的热粥,递到母亲的嘴边,女人机械地微微张嘴,她便把粥小心地送入母亲口中,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母亲残余米汤的嘴。她很小心,让我觉得感动。
  “Syou先生希望可以了解你们现在的状况。”唐替我的尴尬打圆场,Matina淡淡扫了我们一眼。
  “现在都看见了?”她再喂了母亲一口粥,“传言说他已经死了。谣言太多了,人们指指点点,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停了停:“他并不是我的生父,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他的心里,就只有他朋友的小孩,仿佛他们才是自己亲生孩子一样。”
  “你是说孙么?”
  “他和孙定贤的父亲从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听说还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那他现在失踪了,走之前有和你们联系么?”
  “要是有联系,母亲也就不会这样了。”她放下手中的碗,看着我们,“我不喜欢他,但母亲却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
  爱,这个字,太过沉重。压垮一个人全部的精神,只用它仅有的“思念”二字。
  床上的女人突然发疯般了的跳了起来,一把掀翻了Matina手中的热粥,尖声狂叫着要冲出家门,幸而唐及时拦住。她挥舞着双手,长长的指甲一不留神,划伤了他的眉角。
  我急忙拉住Matina被热粥烫伤的手,拉着她冲进厨房。
  “唐!先摁住她!”
  冷水冲刷着已然红肿的手背,Matina的手在微微地抖,显然她被烫得很疼,但是她倔强地不愿意出声,也不愿意流泪。
  “好些了么?”我放柔声音问她,她慢慢点了点头,想抽回手,但被我拉住。在她差诧异的目光里,我打开冰箱弄了点冰块,包在从口袋里取出的手帕中,轻轻敷在她的手背上。她怔怔地看着我,我只有笑笑:“以前我烫伤手的时候,我朋友就是这样为我处理的。”
  “您朋友真是个温柔的人。”她握着敷上冰块的手,轻轻说。
  “啊……是啊……”Kei当然温柔的。对我而言,再严厉的他,也包含着独一无二的温柔。
  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外面,她可怜的母亲真在饱受煎熬。唐尽可能不碰伤地抱住她,而她仍然在奋力挣扎。
  Matina迅速打开床头的药箱,取出一支注射器,抓住母亲的手臂注射了一剂镇定剂,女人的疯狂才逐渐安歇。唐松开手,她帮母亲小心地盖好被子,这突发的一切才算有了个安静的结尾。
  “她常这样么?”我小心地问。
  “不错,自从John离开以后就这样了。”她停了停,“我只是心疼我的母亲。”
  轿车继续在路上奔驰,熟悉的景色倒退着又重放了一遍,车里还是放着莫扎特的曲子。沉闷而忧郁的曲子应和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在我眼里一点点地攀爬。
  我撑着下颌看着开车的唐,他专心致志,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
  车子开上立交桥,眼前的景色算是开阔了很多。
  “唐。”
  “嗯?”他还是专心地开着车。
  “你在走神。”
  “开车是不能走神的,Syou。”
  车转了个弯,驶向中环路。这里车流拥挤,我看了看窗外的车流,瞄了一眼唐。
  “要是现在走了神呢?”
  “会出车祸。”他回答得非常冷静。我只有耸耸肩,在这条被称为鬼门关的地狱中环路上,我不想死无全尸。
  “今天你问到了什么吗?”唐又开声问我。
  我摇摇头:“很明显John已经自行断了和这个家庭的联系。”
  “真是干脆……”
  “可我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唐,你知道John和那家女主人之间的事情么?”
  “除了感情。”
  “除了感情?”
  “John常不回家。在我进入‘Mores’只前他就已经有家室,但他那时就总是照顾被寄养在远房亲戚家的孙和Yiqai。鲜少见他说回家——圣诞、除夕、元月,连Matina的生日他都不会回去。”
  “难道他连老婆都不需要?”我有些诧异见识到这样的家庭。
  “他是那家女主人的第二任丈夫,听说他之前也曾追求过一个女人”
  我在心中提高了一丝警觉,“还有个女人?”
  “Syou,我劝你别胡思乱想,John不可能在那个女人那里。”
  “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的已经死了。”
  一路上我觉得有点气闷,明明觉得会有点线索,可唐却立刻将之否定——死了?为什么偏偏这么巧?
  John的一切都非常扑朔迷离,我越来越感到他在暗中造成的威胁感。没有一个人需要如此人间蒸发,除非他真有恶事要做,抛妻弃子地躲藏起来——他为了什么呢?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到了别墅,这时我突然开口。
  “你眉角的草莓创可贴非常适合你,唐!”
  咔————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惊动了庭院中本在休息的鸟群,扑啦啦一起飞向天空。我惊魂未定地看着空中被惊飞的鸟群,胸口被安全带勒得有些痛。
  “有必要么……唐……”
  我转头看他。
  “唐……Matina帮你贴的创可贴药效有这么强烈么?”
  我只庆幸自己没有在中环路上把这句话说出来。明明对人家女孩子动了心,却还在那里强憋着,我都为他觉得痛苦。
  看着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只有识趣地自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关上车门。
  “记得和孙说一声,我下午去他那里。还有……开车时别分神。”
  哗!!
  车子突然启动,飞快地开走,带起的风扬起了我的西装。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心里暗暗偷笑。
  开了家门,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柔媚的容貌和充满女性美的温婉气质。开门的瞬间,我呆在了门口,一动都不动。
  Yiqai?她怎么会在这里?
  Yiqai看见我,连忙站起身,用手语告诉我:她早上到的,我和Kei都不在,只有信士为她开了门。信士上班去了,让她留在这里等我。
  我抬头看了看悬在大厅里的大钟,现在快要近正午。我拿起她面前凉得不能再喝的茶水。
  “我帮你再倒杯果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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