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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双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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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陆翻了一个不耐烦的白眼,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了。

    两个人把一路上的红喜字贴完以后都热得满身大汗。专门捡树木的荫凉地走,大步疾行地回了郑陆的大伯父家。

    越近喇叭里的音乐就越响,最后简直吵得人头疼。

    刚进了院门,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大张着嘴哭得热气腾腾的,不是别个正是郑光辉的亲外甥张嘉旻,晚上是要给郑光辉滚新床的。可是因为喇叭音乐很响,竟是只见其张嘴挤泪的听不见他的哭声,都哭成这样了,屋里也没个人出来瞧瞧。

    郑陆把张嘉旻抱起来,拍了拍背,摸了摸头,贴着耳朵问他怎么了。小东西见终于有人理睬自己了,两手搂紧了郑陆的脖子,委委屈屈地又挤了几串眼泪,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也听得不甚清楚。

    客厅没人,都在旁边的房间里商量事情,烟味和嗡嗡的说话声从里面飘荡出来。郑陆把张嘉旻抱进厨房,搁在一个小马扎上,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激凌蛋筒给他,立刻治愈了张嘉旻受伤的小心灵。

    张嘉旻坐在小马扎上,脚底下把一个掉地上的半截胡萝卜踩来踩去,眼里还含着一泡热泪,伸长舌头兴高采烈地舔起了蛋筒。

    “小旻怎么哭唧唧的,她妈呢?”婶娘一边切菜一边问。

    “没看到。喜字贴好了,没什么事了吧,哥呢?”郑陆凑到婶娘身边,用水盆里的洗菜水草草涮了涮手,捻起盘子里的一块卤牛肉撂进嘴里大嚼,很烂很香。

    “银行的同事给叫走了。没事了,你和承柏去歇歇,一会早早来吃饭,我给你两留着菜。”晚上要把明天忙事情的人都请过来吃饭,郑陆这样的小辈是不用上桌子的。

    婶娘说着话捡牛肋排上的好肉切了一大块,郑陆笑咪咪地捏了起来,转身出去了。陶承柏正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喝水。大门关起来了,外面的噪音轻了很多。

    “张嘴!”

    陶承柏侧过脸来,也没看清郑陆手上拿的是什么,不过嘴已经听话地张开了。郑陆把牛肉塞进他嘴里,又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唆了一下,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陶承柏嚼着牛肉,因为郑陆这个小动作颇有些不自然地把脸转到了另一边,含糊地问他:

    “手上还疼吗?”

    “现在不疼了。这狗油真管用。姥爷家什么时候有这个的?”郑陆一歪身子倒进沙发里,两条腿还搁在地上,是一个别扭的姿势。

    “姥爷家就这些东西多,还有一种治刀伤的龙骨,姥爷非说是真龙骨头粉,都藏了几十年了。”

    “嘿,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啊?”

    陶承柏把郑陆的两条腿扳上来搁在自己腿上,笑着没说话。

    ……

    “你作业做多少了?”

    “还有一半,你有些地方写得太简单了,省略了那么多步骤谁能看懂啊。”郑陆说这话的时候气哼哼的。

    “看不懂先放着。”

    “废话。”

    ……

    “晚上你到我家去睡吧,你们两家离得近,喇叭吵人。”

    “哦。”

    ……

    沙发上铺着麻将席一样的垫子,两人一坐一躺,一边扯闲篇,就这么混了个把小时,然后跑到厨房早早地吃了饭,这时候人都到了,客厅里一时热闹了起来,张嘉旻跟着几个半大小崽子楼上楼下地疯跑。有调皮孩子把外面喇叭的播放机接上话筒练起了儿歌,一首还没唱完呢就被捶了一顿,喇叭里继续播唧唧歪歪的锦绣戏。郑爸郑妈也来了。郑陆和爸妈叔伯们招呼了一声,就和陶承柏开车走了。

    因为明天还有的忙呢,加之没有睡中觉,郑陆老早就撑不住了,洗了澡,做了两道题就要上床睡觉。迷迷瞪瞪地又和郑光辉通了一气电话,那头酒气熏天的,显然是喝得高了。郑陆只一个劲说知道了知道了,听那头唠叨个没完,终于不耐烦地把电话掐了,把手机扔到一边,往下出溜了一点,一翻身抱住了陶承柏的大腿,这才安稳地睡了。

    陶承柏靠床头躺着,支着另一条腿,腿上摊着一个硬壳的练习本子,就着桌上的小灯,把郑陆打了星号的物理题步骤详细地写到本子上。

    等全部写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懒得看,直接关灯睡觉。黑暗里陶承柏轻手利脚地把郑陆揽到怀里,郑陆哼唧一声,光溜溜的小腿骑到陶承柏的身上。唉,陶承柏叹息一声,在郑陆半长不短的头发里嗅来嗅去,最后心满意足又心有不甘地睡着了。

    六点的时候郑陆被晨尿憋醒了,一个骨碌坐起来,跑到洗手间放完了水,出来直接拉开阳台的门,往院子外面瞅了一圈没看见陶承柏的人。院子里王晓璇穿着天青色的睡裙正在给小花园里的月季花浇水。王晓璇和陶承业恋爱谈了十来年了,中间几度分分合合,去年在陶承业的要求下终于是摆了定亲酒了,但是王晓璇迟疑着不愿意结婚,其中的原因郑陆也只是略知一二。

    “郑陆醒了?”王晓璇听到动静抬头,嘴唇微微翘起来弯成了一个弧度,跟她裸/露出来的小腿肚子一样,是个美好的月牙形状。

    “小璇姐早。承柏练功去了?”

    “嗯。我熬着红豆粥呢,一会下来吃啊。”

    “哎。”郑陆答应着,就见陶承业穿着背心绸布裤子一步从廊下走了出来。

    “大师兄早。”

    “早。”

    陶承业一跃,轻巧地跳上小花园的石台,行云流水地打起了太极。其间被未婚妻当成月季花浇了一鞋面的水。

    郑陆返身趴回床上,打算再睡一会。与此同时,陶承柏已经绕着老城区的环城河跑了半圈了,并穿过公交总站,西关堂电影院,背着手蹲着蛙跳了几遍老武装部大门前的五十多级的水泥台阶。

    陶承柏一身浅黄色的练功服,迎着晨风汗着头发身姿矫健地跑进了宏坤武校的大门。

    大操场上一群孩子在晨练,有年长一点认识的就遥遥地和陶承柏打招呼。陶承柏当年和郑陆是一块儿练武的,因为是很正式的拜了师,所以被/操/练得格外的严格。当年郑陆第一次蹲完马步的时候小腿肚子疼得转筋是陶承柏把他从武校一路背回家的。郑陆趴在他肩膀上撅了一路的嘴,隐隐觉得自己的武侠梦是要破灭了。其实那时候陶承柏腿也疼,但是他自觉比郑陆大,不像郑陆那么娇气,是一定要照顾弟弟一样的郑陆的,他疼他忍得住。终于这么多年拳不离手地练下来了。

    陶承柏缓了缓气息,慢条斯理地走进自己以前最常去的大练功房,压胯,踢腿,弹跳,马步,俯卧撑,引体,一套做下来,又是一身大汗。最后筋骨全舒展开了,才起手虎虎生风地打了一套长拳。

    练功房中间吊着一个200斤的沙袋,陶承柏缓缓将腿抬起来,举过头顶,点在沙袋上试了试,试探着踢了几下,忽然后退一步,猛运一口气在心里大喝一声,骤然抬腿全力出击,极闷的一响,沙袋应声而起,直接绕着悬挂的梁柱荡到最顶端,再咚一下直直坠了下来。

 6第六章

    真是个好天。

    郑光辉站在自家门楼底下,上身着白色衬衫,下身着黑色西裤,右手一支大中华,叉腰抬头,一边看天一边吐着烟圈。心情是兴奋的,神情是焦急的。

    郑俊杰顶着一头刚染的歪紫歪紫的乱发蹲在郑光辉旁边,看着地上盘得一圈又一圈的大炮仗,捻子已经被他捋得长长的,就搁在脚边,今天他的任务就是待会看到车队来了点炮仗。

    郑俊杰是郑光辉堂弟,和郑陆一样在县一中读书,开学升初三,平时有点儿不学无术的嫌疑,有了要给郑光辉结婚撑场面的借口前两天终于光明正大地把头发染了,回家后他老子看到他整的妖里邪气的头发,果然是气的直骂他:看你整成什么B样了。

    “玩一晚上争上游也能输两百块钱,点真是背啊。”郑光辉把烟屁股丢到地上,用鞋底翻来覆去地碾,最后把黄色的烟屁股碾成了一小节黑色的硬橛子。

    “而且还是输给两个老妇女。”郑俊杰幸灾乐祸地笑,笑出半边小酒窝,一边用食指飞快地掸了掸烟灰,“这还是我妈和表婶,要是换了郑陆他妈过来,你指不定输成什么样呢。”

    “切,我昨晚是喝高了没发挥出来好不好。”郑光辉漫不经心地为自己找借口。郑俊杰低着头仍是笑,没有接话茬。过了一会,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忽然皱着眉头开口:“这都十点半了,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我去你妈的!”郑光辉听了这话抬腿上去就铲了一脚,郑俊杰哎呦一声遂不及防地往边上一歪,手上的烟头火正好磕在炮仗的长捻子上,就听“嗤啦”一声,一万响的炮仗惊蛇一样噼里啪啦地惊天动地地蹦了起来。郑俊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然后就跟郑光辉一起瞪大了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青烟已经腾空而起,云里雾罩的了。

    “我操/你大爷!”郑光辉追在郑俊杰后面破口大骂。

    郑俊杰围着宅子跑得脚不沾地,因为有炮仗大响的声音作掩护,所以也是回得无所顾忌:“我亲大爷早死了,有本事你坟里操去。我表大爷是你亲爸,你操/你老子,你他妈乱伦你。”

    “你个二逼东西。”郑光辉气的头昏脑胀,累得气喘吁吁,又担心脏了身上衣服,眼看着追不上,捡起墙根底下一块小瓦片瞄准了郑俊杰的后脑勺奋力就掷了出去,刚巧郑俊杰这时候回头,哎呦,鬼叫一声,额头上登时就青了一个大包。郑俊杰挨了一砖头心里很委屈,也不跑了只咧嘴大叫:“你不踢我我能歪倒吗?我不歪倒能把炮仗点上吗?老子冤啊。”郑俊杰摸了摸额上的大包,不偏不倚正在中间,一撇嘴想哭:“老子他妈的被你拍成鹅了!”

    炮仗最后是被郑连河就是郑光辉他爸郑路的大伯郑俊杰的表大爷用一盆水扑灭的,有附近的邻居还以为是新娘子来了,都带着小孩来讨喜糖吃,家里亲戚只好帮着一个个跟人解释。

    郑连河拉着一张脸,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郑光辉的鼻子,气哼哼地甩手进屋了。

    郑光辉和郑俊杰两头斗牛一样站在院子里互相瞪视了一分钟,最后郑俊杰被郑光辉连踢带踹地撵到门外。

    郑俊杰顶着个鹅脑袋在一边扫地上的炮仗红纸,一边腹诽着郑光辉的时候,郑陆也在新娘子那头骂郑光辉。

    郑陆作为伴郎,今天和四表婶子就是郑俊杰他妈,另有家下的两个亲戚一块去接新娘子。谁知道甘家坐地起价,非要现场给上车礼下车礼,而且还狮子大开口。几个人是预备了红包身上带了钱不错,可是现金根本没有那么多,四表婶子平时最是能说会道的,允诺说事后一定补齐,然而任她舌灿莲花,好话说了一火车皮,甘家家长仍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甘萍萍此时躲在房里完全不露面。

    陶承柏开车去取钱了。郑家的人和甘家的人坐在客厅里,预备齐地大眼瞪小眼,仿佛是好话都说完了,现在是懒得去应酬对方。四婶娘坐在沙发上,一肚子闷火,嘴里机关枪一样往外吐瓜子皮,跟这种亲家她完全不想讲什么体面了。

    只有甘小雅来回穿梭殷勤地给两边的人倒茶递烟,另两个不懂事的小崽子蹲在茶几边上咯嘣咯嘣地嚼糖,不一会就剥出一堆小山一样的花花绿绿的糖纸。

    这时候郑光辉打电话来了。

    “干吗?”郑陆没好气,站起来到外面接电话。

    “这边炮仗出了点问题,现在去买新的了,可能要半小时以后,你跟四婶子说一声,让车队绕环城河过来。”甘家离郑家并不算远,都在老城这边,真的过来了,十几分钟就能到,郑光辉怕时间不够用。

    “知道了。”郑陆心里有气,不愿多说就把电话挂了。

    陶承柏是知道郑陆的脾气的,气起来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所以走的时候就叮嘱他,甘家临时要礼金这事等过了酒席再和郑光辉说,免得两个新人心里都有气再生出什么叉子,婚礼上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来才是大问题,四婶娘也是这个意思,先结完婚再说。钱郑家倒是很出得起,就是甘家这么个做法颇不厚道,显得小家子气。

    郑陆现在对这个表嫂的印象可谓是一落千丈。这么长时间了,郑光辉还没把自己媳妇干熟,此时才会闹上这么一出好戏。真是个听话的好闺女。

    虽然前面各种不畅,但是新娘子被家下哥哥背上车子以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热热闹闹地车队准备回程的时候,甘小雅乘乱跑到陶承柏车窗边,讪笑着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们舔麻烦了。

    说完垂着眼睛又笑了笑才转身走了,只在窗口留下一阵香风。

    陶承柏倒没怎么样,郑陆在边上却咕噜咕噜地冒起了酸水,把被西服裤子包裹的两条长腿抻到车前的台子上,抖抖索索地晃着,声音都有点阴阳怪气的了:“都是不相干的。也不管是谁家的草垛子,那谁反正是蹲倒就扯啊。”

    陶承柏眼睛盯着前方的车队,浓秀的眉梢扬着,嘴角高高地翘了一路:真酸!

    新娘子到了却迟迟不开车门。礼炮都咚咚地响了十几发了。一堆人围着看热闹。

    原来是郑光辉的几个同事嘻嘻哈哈地闹着要抢抱新娘子,甘萍萍吓得不敢开门。这几个人都和郑光辉一样是刚退伍的老兵油子,郑光辉急赤白脸地喊他们别闹了,也没有人听。

    “承柏,承柏快来!”郑光辉急了,捂住车门把手,狂喊陶承柏,“我操,哥几个再闹,待会被揍瘸了可别哭爹喊娘的啊,麻痹!哪个手贱的摸我?”

    陶承柏和郑陆正在院子里和几个长辈说甘家的事呢,这时候闻声而至,左挤右挤地抗开两三个人,还有一个稍矮一点的胖子贴在门边,陶承柏冲那人腿弯子上去一脚使了个巧劲,就把人踢得跪倒在地。

    郑光辉开了车门,端起甘萍萍快得跟草上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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