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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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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华御医微微一笑,看了女官一眼,“你做事还是如此缜密,小曼。”



女官没有回答,脸上微微一红。



“不过,你毕竟不是大夫,又怎生看得出这些普通药方之间的隐秘干系?”华御医拈须摇头,叹息,“你看,四人所开之方均无问题,不过不失,无非一些大补养气的方子——可是四个人四种疗法,用药之间却相互冲撞。这样一轮看诊下来,各种补药胡乱吃下去,便是个健壮大汉也受不起。”



萧女史一惊,喃喃:“难怪……”



华御医摇头叹息:“太医院这四人均非庸医,不约而同对这样虚弱的病人乱用狼虎之药,显然是有意为之——”



他叫青衣药僮打开随身的药囊,找出了几瓶药物:“这三瓶药,分别在每日的子时、寅时、丑时,分三次让公主服下——然后在骊山温泉之中浸泡三个时辰,发出一身汗来。”



“是。”萧女史仔细地听着。



华御医蹙眉沉吟了一下,又从怀里拿出一物来:“把这个放在公主的床下。”



萧女史一看,却见是一个桫椤木雕刻的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和经文,不由微微一惊:“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辟邪用的。你千万藏好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华御医看了一眼帐子里的公主,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我看公主的病其实不是风寒,也不是水土不服——而是邪魅入侵,中了诅咒之术。”



“诅咒之术!”萧女史脸色一白,脱口:“难道是……”



“不错。”华御医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宫里那位。”



他重新打开药囊,拿出一包雄黄粉来:“今晚开始,紧闭门窗。每夜公主入睡前都在香炉里加上一钱,千万注意不可让香灭了。”



“好。”萧女史怔怔地点头,却不便在多问。



“小曼,我开给李总管的药方,只是给外人看的障眼之法,绝不可服。”华御医低声,眼神沉郁,“以后公主所用之药,必须由你亲手经办,万不可假手他人。”



萧女史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医者,颔首答应。



“怎么了,小曼?”华御医笑了起来,“觉得我这把老骨头居然还会趟了这一趟混水,实在是令人意外?”



“是。”萧女史叹息,“十年前你就跳出这个火坑了,何苦又回来?”



华御医也是叹了口气:“没办法。欠了别人一个偌大的人情,非还不可。”



“欠谁?”萧女史敏锐地抬头,“公子楚?”



华御医低声苦笑:“小曼,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别的我不清楚。只是公子要我来看诊,我便来了。”华御医拈须颔首,“幸亏身上有先帝御赐的朱果金符,可以自由出入内宫——加上小李子私下帮忙,总算及时赶到。”



“幸亏有你,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萧女史苦笑,看着帐子里的少女,“真是可怜,宫里那人、是生生的想要逼死这个孩子呵……”



“后宫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也不怪贵妃狠心。”华御医却是淡淡,看了看女官,忽地一笑:“也好,自从那孩子早夭了后,我以为你都不会再在意任何人了。你为什么不肯出宫,非要呆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耗尽了一生?——别人不知道缘故,我却是知道的。”



萧女史触电般倒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大夫,忽然落下泪来。



“不要哭,唉,不要哭啊。”华御医有点手足无措,想要找出一张纸来给她,却听得门口的青衣童子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华御医脸色一肃,立刻收回了手,萧女史也迅速拭去了泪痕,将药瓶和药方收起。



李总管拿着药材返回,气喘吁吁:“是我亲自去拿的,没有惊动一个小厮。”



华御医接过来看了看,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收拾了药囊转身。李总管几度欲言又止,斜觑着对方的脸色,白胖的脸上微微出汗,只是亲自将御医送了出去,准备从侧门离开。



青衣药僮背起药囊,转身跟随而去,自始至终未曾发一言。



到了花园僻静处,华御医停下来告辞,忽地看定了总管太监,微笑颔首:“小李子,多年不见,气色不错啊。”



“……”李总管总算等到了这一句,不由气息一窒,看看左右无人,赶紧上前一步,低首做了一个万安,哽咽:“托先生的福,奴才才活到了如今。”



华御医笑了笑:“看来混的也不如何……怎生被贬到行宫里来了?”



李总管脸色一黯,垂头道:“先生说笑了——要知道如今后宫里是端康公公的天下,我等人能保命就不错了。早早的躲到荒僻之地来,也免了诸多是非。”



“躲?”华御医冷笑了一声,“哪里能躲得过?翡冷翠公主一入颐景园,你便是被放在火上烤了——若公主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总要有人给西域一个交代。”



李总管颤了一颤,连忙跪下:“还请先生再救我一次!”



“我已是宫外闲人,哪能救得了你?”华御医叹息,“如今能保住你的就只有公主一人。但凡公主无事,你便也无事。”



李总管霍然明白过来,磕头:“奴才记住了!”



“我今日到访之事,务必保密。”华御医凝视着他,“否则,性命不保。”



“是,奴才万万不敢。”李总管低声,白胖的脸上微微沁出汗珠。



“那便好,”华御医拈须点头,飘然转身,“我走了。”



青衣童子从树荫深处走出,背起药囊,紧随其后,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任何人。然而却有一种森然的气度,从他单薄的青衣下散发出来,凛冽如冰。



这一番看诊来的仓卒,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李总管甚至来不及问他下次是否还来——白胖的总管踮起脚尖,努力极目看去,只见宫门口一停青布小轿已然停在那里等候,华御医一坐入,两个青衣白袜的轿夫便抬起了轿子,即刻离开。脚步迅捷轻巧,竟不似普通的下人。



总管擦着额头的汗,回忆着方才片刻的对话,不由微微失神。



如今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这颐景园的风向,似乎又有微妙的转动。



八、弈



翡冷翠来和亲的公主病得不轻。这个消息一开始被颐景园的总管瞒住,生怕上达天听,引起皇帝的追究——然而,却不知深宫里早已有人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所有究竟。



“那个丫头病了?”回鸾殿里香气馥郁,贵妃斜卧美人榻上,懒懒的问。



“是。听说是因为陪嫁嬷嬷遇刺身亡,伤心过度而病倒,”端康轻声回禀,“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神智不清,都认不得人了——四位太医连番用药,却是丝毫不见起色,眼看越发的重了,已经有两三天不进饮食,只剩了一口气。”



“是么?真是不幸——”凰羽夫人望着锦帐,忽地一笑,“转头给太医院的四个太医每人封一万两的赏银。请他们再给我尽心一些,万万不可怠慢了翡冷翠来的公主。”



端康躬身:“是。”



凰羽夫人沉吟了一下:“对了,听说那个叫羿的奴隶也失踪了?”



“是。”说起这个,端康的眼神凝聚了一下,“奴才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怎么?”凰羽夫人问。



“虽然他不过是个擅自逃离的奴隶,但是……奇怪的却是他是在公主病倒的同一天晚上失踪的。”端康蹙眉,“奴才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妥。”



“嗯……”凰羽夫人的眼神也凝聚起来,“颐景园内外那么多眼线,难道没一个人看到他是怎么走的么?那倒真的不可小觑了这件事。”



“是,”端康似有惭愧,“奴才无能。”



“算了,走了最好——”凰羽夫人一拍扶手,叹息,“但就怕他不是真走,而是杀个回马枪。还是得派人细心查探对方的下落踪迹。”



“是。”端康领命。



“对了,”凰羽夫人忽又想起什么,“有那个刺杀司马元帅的刺客下落没?”



“尚没有。”端康更觉惭愧,“奴才已经派枭盯着颐风园了,几日来,却只见公子府上高朋满座,通宵达旦欢宴畅饮,不见刺客有乘虚而入的样子。”



“是么?那就奇怪了——”凰羽夫人喃喃,有些迷惑,“既然司马老儿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公子楚了,断不会错。那个刺客莫非是半途而废?”她摇了摇头,似乎也想不通,不由摁着心口叹息:“真是的,怎么最近忽然冒出那么多事情来……”



“娘娘还是要保重身体。”端康低头看见了那一支白玉烟筒,不由叹息。



“没事,最近几天已经好得多了,”凰羽夫人捂着心口,微微蹙眉,“倒是皇帝,好像真的病了,这几日咳嗽的越发厉害,整夜整夜的出虚汗做噩梦。”



端康回复:“娘娘不必担心。几位老太医都来看过了,均说是风寒入侵而已。”



“那就好。”凰羽夫人笑了笑:“如今大计未成,他却还死不得。”



“是。”端康垂手。



凰羽夫人斜靠着美人榻,顿了一顿:“朝上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一切如娘娘安排。”端康上前一步,低声回复,“今日皇上又接到北方云中节度使的奏章,称淮、朔两州连年大饥,百姓连留着春耕的种子都吃尽了,民怨沸腾,流寇趁机作乱,连占了数座城池。云中节度使无法控制局面,再次请求朝廷派兵平叛。”



“哦。”凰羽夫人点了点头,“皇帝怎么说?”



“因为上次派去平叛的图海将军铩羽而归,还折损了近两万人,朝野上下对两州之乱有燎原之忧。”端康字斟句酌地回复,“皇上本想邀司马元帅复出,带兵剿平叛乱,不料元帅旋即遇刺——今日皇上再三以此诘问,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出列担起重任。”



“是么?承平日久,大胤庙堂之上看来也只剩下这些酒囊饭袋了——”凰羽夫人微微冷笑:“徽之一定气坏了吧?”



“是。”端康颔首:“今日皇上心情非常不好,娘娘务必小心应对。”



“呵……他啊,不过是个坏脾气的孩子而已——总是心情不好,却又总是不敢彻底的发作,只能别别扭扭的委屈着。”凰羽夫人冷笑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庭外春风里的牡丹,忽地一抬手指,示意青衣总管靠近说话。



“派人秘密联络方阁老和张尚书,”凰羽夫人眼里露出一种锋锐的表情,声音轻而冷,“那两个巨蠹,结交他们那么多年,到了今日也总算有用得上的地方了。”



“请娘娘吩咐。”端康弯下腰,俯耳恭听。



“事情不复杂。”凰羽夫人道:“明日上朝,请他们联名举荐一人平叛。”



“何人?”端康不解。



凰羽夫人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字一句:“公子楚。”



“什么?”端康倒抽一口冷气,触电般弹直了身子,“娘娘真要请公子复出?娘娘应该知道,那两州的叛乱原本只是我们……”



“我当然知道。”凰羽夫人冷冷,“照我吩咐去做。”



“可是,”端康喃喃,“若一旦公子得机会重掌军权、东山再起的话……”



“不,”凰羽夫人却截口打断了他:“他不会有那种机会的。”



“你可不知道徽之有多恨他哪。”她凝望着碧空,涂着薄脆丹寇的手指伸出去,掐断了一支瓶子里盛放的牡丹,看着鲜艳的汁液染在手上,微微冷笑——



“而我,只是想让他死得更快一些罢了。”



※※※※※※※※※※※※



颐风园里,和风轻拂。



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整个帝都全都染上了富丽堂皇的气息,然而天极城东北角的这个花园里却是素净如雪,唯有一池荷叶亭亭摇摆,柳丝在四月的风里飘扬,拂过白玉的棋盘上。



亭外的柳树上高高靠坐着一个抱剑的少年,冷眼看着亭中对弈的两人。



一枚白子准确地落在棋盘上,将对方一条大龙拦腰截断。



年轻人放下手里拈着棋子,修长的手指稳定而轻捷,一子点死了对方棋局,却神色不变。这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脸色苍白,有一种世家贵族才有的散淡超然气质,衣带在风里轻轻飞舞,神色有如山顶皑皑积雪,凛冽不可亲近。



谁也看不出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酒池肉林里痛饮彻夜。



“罢了罢了……公子隐忍多时,最终还是不放过我这条辛苦做出的大龙。”坐在他对面的青衫客将手里的黑子投入盒中,长笑:“不下了——公子屠龙之心一起,臣下还有什么胜算?止水,别看了,下来一起喝茶吧!”



“尚未到绝地,如何便弃子?”白衣公子微笑,手指点在对方大龙旁的某处,“如此应对,白子便无功而返。”



“不错。我怎么看不出来呢?”青衫客看了那处片刻,才恍然明白了其中奥妙,不由颔首:“这一年多来,公子的棋力更是高了,允称国手。”



“穆先生谬赞——舜华近几年耽于游乐弈戏,自然有所寸进。”白衣公子无声一笑。



“公子这几年哪里是耽于游乐,”被称为穆先生的青衣客微笑,“是忙着和宫里那位斗呢。”



“……”白衣公子沉默,神色也肃穆起来。



虽然此处和皇宫相隔甚远,然而一说到此处,那个女子的阴影便仿佛从天幕里浮凸出来,带着某种压迫力——后宫里那一位三千宠爱于一身贵妃,手段高超,心计毒辣,在朝野纠集的力量越来越大,如今的确已经成了大胤的心头大患。



或许正因为如此,公子这一次才会支持迎娶西域公主为皇后吧?



“在下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对凰羽夫人如此宠爱?”穆先生叹息,“后宫佳丽无数,为何皇上独宠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女人呢?”



白衣公子微微笑了笑,抬起头来凝望高空中的云,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穆先生,你知道么?”他望着碧空,许久才道,“皇上的母亲慕氏也是越国女子——只可惜,她死的时候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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