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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长醉入深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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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动了苏幕遮,将他救下了。」
衣胜寒知道师祭神口中轻描淡写的教训,足以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怒气总算稍平,点头道:「好。那你可有受伤?」
「凭苏幕遮自己,还伤不到我。」师祭神目光转寒,阴沉了脸,转身背对衣胜寒,解开了上衣。他背上印着一枚紫色掌印,五指清晰可见,掌心正中却发了白。
「紫罗飞烟掌!」衣胜寒再淡定,也不禁勃然变色,只因这正是他擅用的掌法之一。「是谁打伤你的?」
师祭神披回衣物,回头盯住衣胜寒,冷冷道:「就是那个老家伙。不过他这掌力弱,还比不上你当年那一掌。否则,我也无法全身而退。」
衣胜寒一震,这世上会使这掌法的不过两人,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他的师父——天一教上任教主申无梦。
只是早在他当年接掌教主之位后没多久,申无梦便暴病身亡。那老仆却又从哪里学来这掌法?!
两人相顾而望,均觉此事透着十二万分的诡异,最后还是衣胜寒打破了沉寂,「等我回总坛,立刻去申教主灵前看个究竟。」
师祭神颔首,打量着衣胜寒纠结的眉头,道:「那莫醉秋呢?你决定带他一起回去?你俩之前古古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我和醉秋的事,你就别再过问。」衣胜寒想到烦心处。连饮数杯,掉头就走。
师祭神轻旋着酒杯,最终摇了摇头。
衣胜寒步出居室,黑夜已笼罩了祭神峰的山头,一钩残月半隐云中,别样凄清。
莫醉秋的斗室,就在山峰那一侧,衣胜寒在夜色里遥望许久,展动身形朝那边掠去。
莫醉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衣胜寒的客舍返回斗室的,只知一段不算漫长的路,他却走得举步维艰。踏入斗室后,他浑身的力气也似被抽走了,坐进椅中,继续发呆。
暮色逐渐夺走了最后一丝余晖,满室黑暗,可也比不上弥漫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拨不散的浓重阴翳。
碜人的死寂中,房门猛地被推开,男人颀长的身影伫立门前,瞬息不眨地看着他,眼里赤裸裸的情意,令莫醉秋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他先前所说的那些话难道还不够狠?这天一教教主,居然还未对他死心么?莫醉秋颤抖着嘴,正想赶人,衣胜寒却大步入内,将他抱了起来,返身便往屋外走。
径自走到这边山峰最僻远冷静处,衣胜寒才找了片干净草地,拥着莫醉秋慢慢坐下。青白如水的淡淡月色,随即洒落在两人身上,形成浓浅不一的阴影。
这情景,与两人在天山赏月之时颇有几分相似,两人一时都沉浸在昔日回忆里,静默无言。
隔了一阵子,衣胜寒终于低声道:「醉秋,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可好?没错,我是欺骗过你好些回,可我从没有想要加害你。我当初确实不该那样凌辱你,可醉秋你知道么?看着你那么在乎关山雨,我快疯了!我那么做,只是想要你心里从此只有我,不再去想别的人,不是为了玩弄你啊。醉秋,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抚摸着莫醉秋冰凉轻颤的断指,涩然苦笑:「告诉我,醉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心房,都因承受不了衣胜寒的哀求而痉挛、抽疼,莫醉秋紧咬牙关,蓦然用力甩开了衣胜寒的手,回头。
男人震愕受伤的神情螫得莫醉秋胸口痛不可当,但他依旧一脸的无动于衷,吐出的冷笑,连他自己听着也觉刺耳。
「衣教主,任凭你再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你不就是对我的身体有龌龊念头么?你死心吧!我喜欢的永远只有我师父关山雨一个人。要我跟你在一起,再和你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丑事,你还是一掌给我个痛快了事。」
「莫醉秋!」衣胜寒黑眸中的怒意迭现,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什么叫猪狗不如?!我喜欢你,那么讨好你伺候你,还不够?你那晚分明也快活到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你不敢承认么?!」
「是又怎么样?」莫醉秋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最尖酸刻薄的言语,字字如针,去扎那个对他倾心爱慕的人。「我是被你灌醉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比你再恶心十倍的人,我也照样来者不拒。衣教主,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对你这种无耻下流的人动心了吧?」
他转头,不去看月色下男人那张扭曲的脸,冷冷道:「衣教主,请你放开我!」
衣胜寒手掌遽然举高,刹那间,真起了嗜血冲动,想将莫醉秋与自己一同毁灭。然而凝望着莫醉秋苍白泛青的侧面,他眼前却浮起了莫醉秋刚自大雪中被挖出时的模样——雪白的脸近乎透明,仿佛一不小心,便会从他手里化为幻影,彻底消逝。
那时的他,心无杂念,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莫醉秋的生命挽留住,那是他倾尽所有,也不想失去的人……
「砰——」
惊天动地的一掌,终究没有落在莫醉秋身上,而是凌空击中了侧边的树木,几株参天大树一阵摇晃,却并未折断,甚至连一片树叶也没有飘落。
衣胜寒怆然低笑,一跃而起,发足狂奔,转瞬已走得无影无踪。
耳听男人苍凉的笑声完全消失,莫醉秋都没有丝毫动弹,仍痴痴坐着。
夜风过处,头顶纷纷扬扬,无数树叶盘旋着飘落,每一片,都变成了诡异的暗紫色,铺满草地,如大滩半干涸的血。
「劈啪!」
数声细微几不可闻的轻响陆续飘入莫醉秋耳中。他回首,骇然惊见那几株参天巨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似的,从树身到枝桠,全发了黑,继而被大风一吹,尽化飞灰,满地的紫叶也随风而起,碎若齑粉,转眼烟消云散,没留下半点痕迹。
莫醉秋怔立风中,半晌,捂住了脸,无声地笑。
即便武功未废,他这辈子也绝不可能练至衣胜寒这等出神入化的境界,更何况他如今被挑了手筋,肢体又已残缺,纵使衣胜寒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也自惭形秽,根本没勇气并肩站在衣胜寒身边,去面对世人的指点和嘲笑。
就让过往那荒唐如梦的一切,随那人的离去灰飞烟灭吧。
师祭神一手执卷,一手握杯,仍在灯下轻斟浅酌。忽闻脚步声近,见衣胜寒去而复返,他一怔,随即发现衣胜寒面沉如水,不禁了然,挪揄道:「那姓莫的小子又给你脸色看了?」
衣胜寒入了座一言不发,夺过剩下的半壶酒,喝得涓滴不剩,沉默半晌,终是下定决心,抬头直视师祭神,平静地道:「师祭神,再帮我个忙吧,让药泉设法为我炼制一种丹药。」
「什么药?」师祭神喝着酒,灰眉微耸。
衣胜寒指着自己哈哈一笑,尽是悲愤之意。
「我多年来日思夜想,都盼自己能像常人一样长大,可醉秋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如今这模样,还嫌我恶心无耻。他肯救之前的我,却讨厌现在的我。师祭神,你就叫药泉炼药,助我恢复本来面目。」
师祭神一贯优雅,这刻也终于失态,一口酒狂喷而出,幸好他反应奇快,急忙举袖挡住,才没喷到对面那人脸上。他咳了两声,理顺了气,像看怪物似地看往衣胜寒。
「你想再做回小孩子?胜寒,你当真以为你的筋骨皮肉是面粉做的,随你想拉长就拉长,想搓扁就搓扁么?」
「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你当真?!」见对方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师祭神目光逐渐变得尖锐起来,猛地放下酒杯,长身而起,冷笑道:「你为了救那姓莫的小子,险些命丧天山,那小子竟敢不领情?这等无情绝义之人,也不必再留他。」
灰影晃间已向外掠去,衣胜寒却比他更快,拦住他的去路,俊脸带煞,一字一句沉声警告:「不准伤他!」
杀气互不相让,便在两人虎视眈眈的视线间交迸。
很想将莫醉秋像只蝼蚁般轻轻……摁死,不过,衣胜寒一定会跟他翻脸吧。「放心,我不会动他。」
自己这个任性的小师兄,真是无可救药!——这是师祭神最终摇头长叹时唯一的念头。
第二十章(尾声)
长安,城廓九重,烟云四合。天子重地,繁华风流之外,更多了分帝皇皇家威严的气象。江湖中,也只有天一教敢睥睨群雄,把总坛建在天子脚下。
倾杯每每想到此,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是个没名没姓的孤儿,六年前因为太饿,偷了路边包子铺里一个大肉包,结果被店家逮到了往死里毒打,就当他快被乱棍打死的时候,有个路人看不过眼,救下了他。
那救命恩人是个比他还瘦小一点的俊俏少年,等他被少年带回长安后,他才慢慢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叫天一教。
他的恩人,姓衣,真实年龄远比外表大。
「我的贴身近侍病死了。以后,你就当我的近侍,名字么……」少年正在喝酒,随口笑道:「就叫倾杯。」
他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个名字,而且还是恩人所赐,更庆幸自己能服侍如此的英雄人物。
六年光阴并不短,他恭敬地服侍着自己的主人,丝毫没有因为岁月消长而有半点懈怠,甚至,比开始时更尽心尽力。
他敬服教主,也同情教主——六年来,他已经由当初的瘦弱少年束发加冠,可教主,始终那么瘦瘦小小,像个惹怜的孩子。
他知道教主做梦也渴望着能长大。
这一天,空中传来洪亮的鸟鸣,那是已离开总坛年余的赤翼载着教主归来,他兴奋地迎了出去,也终于看到了奇迹。
跃下大鹏的男人黑袍黑发凛然飘飞,长身挺拨如松,瞪了呆立的他一眼,沉声道:「倾杯,你还愣着干什么?」
他一下听出了教主的口气,惊喜万分,随即看清了教主还牵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青年。很清俊斯文的年轻人,目光温润,只是面色苍白异常,看不到一点点血色。青年的右手被教主牢牢地握在手里,时刻不放。
两人的关系已不需要任何言语来说明,他垂眉敛目,忙着去张罗,为教主接风洗尘。筵席上,他惊奇地看到那位莫公子原来是个左撇子,而莫公子的右手四指上,带了冷冰冰的金指套。
莫公子的右掌一定是练有什么奇门功夫,不愿轻易示人,直到数天后,倾杯才意外发现,自己猜错了。
华丽的黄金指套下,是四根断指,而莫公子双手手筋,也已被挑断。
教主,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满身伤病的废物?他大惑不解,又为教主不值。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教主将莫公子藏得紧紧的,几乎不让教众与之碰面,风声还是很快传了出去。
天一教的长老、护法、舵主们,都在私下议论纷纷,不屑,写在每个人脸上。一个废人,怎配得上他们威震天下的教主?教主的眼光也未免太差了。
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向教主献上绝色倾城的美男子,其中好些个甚至还是从武林名门世家掳来的子弟高足,非但样貌出众,更身手不凡,气势飞扬,相形之下,莫公子暗淡地就似湮没在尘埃里的一片瓦砾。
倾杯并不喜欢莫公子,可现在,他反而开始同情起莫公子。
教主的脸色也极不好看,在人后搂住了莫公子,陪笑道:「醉秋你别生气,那些人我不会让他们住进来的。你若还不放心,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他在旁,垂下了头,暗自为那些将死之人叹息。
「就算你杀光他们,你座下教众还是会再找新人给你送来。」莫公子摇着头微笑:「你要是为难,就把他们给我吧。」
他和教主一样,吃惊地张大了嘴。
当晚,他如常睡在教主卧房外间,听到教众闷闷不乐的控诉:「醉秋,你要他们干什么?哼,你就是在生我的气。」
教众的语气,与其说是在指责莫公子,还不如说是在向莫公子撒娇更贴切。倾杯又吃惊又好笑,不敢笑出声,只能用被子捂住了嘴,憋得辛苦,也就没听清莫公子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等他想凝神聆听时,入耳,全是不该听到的暧昧声响。
翌日,教主果然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些进献来的美男子都转送给莫公子。众人面面相觑,都揣摩不透教主的心意。
莫公子坐在一边,不管众人惊疑打量的眼光,安静地喝着茶,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若云烟的微笑。
倾杯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莫公子其实并不似外人看来那般柔弱可欺。
一个月后,教主生辰。
往年教主每逢生辰,都秘而不宣,他知道教主是不愿让教众们看到他孩童般的真身,而今,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大宴庆贺。席间,觥筹交错,欢声四起。
教主饮到渐入佳境时,忘形地揽住莫公子的肩膀,笑问莫公子生辰时,可要也摆上一场盛宴。
「不用。」莫公子瞧着环坐在他身边的众多美男,微笑道:「你若真想我高兴,倒不如再送我几个美人。」
教主「砰」地摔掉了酒杯,瞪住莫公子,忽然倒在他膝头,揪着他衣襬捂住脸,哀怨地大吐苦水:「醉秋,我待你难道还不够好么?为什么你还要负心,移情别恋去找别人?醉秋,你怎么能狠心这样对我?」
满座死寂。
教众们的脸五味杂陈,最后不知是谁先鼓起勇气,颤巍巍开口说了句不胜酒力要先告辞,众人纷纷效仿,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那些美男却都笑嘻嘻的,饶有兴趣地看着还趴在莫公子膝头不肯起来的教主。一人更翘起二郎腿,凉凉地道:「喂,人都走光了,戏也演完了,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回去?」
教主终于直起身,面对那人立刻像换了张脸,森然冷笑:「你既然这么心急上路,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一程。」
美男们齐齐噤若寒蝉,只有莫公子笑了笑:「快了。」
倾杯很快就懂了莫公子言下之意。
寿宴之日过后,先前进献过美人的长老、护法、舵主们相约求见教主,言辞吞吞吐吐,说的却都是同一个意思。
「点苍派挑上我神教大理分舵,要讨回他们的掌门大弟子。这个,教主可否请莫公子把人还给点苍?」
「教主,左丘家的当家人日前也下了战书,说倘若不把他妻弟归还,就要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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