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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鹰扬-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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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州城仅十六、七里,往来方便得很,不需乘坐小船,脚快的人半个时辰便可从官道赶到。

高邮州,也称小扬州,那可是追逐声色的好地方,多少钱都可以花掉的销金窟,有一席千金的大酒楼,有缠头百金的教坊艳姬。

州城南北的城外,各有一处热闹的地方。北是北门外的地藏庵,整条街足有二十家食店,可知市面的繁荣景况。

南是河口市街,河与盐河的交会口,也就是码头的所在地,旋店就有二十家左右,比北门外市街热闹三倍以上。

彭允中与镇上那些精力过剩的年轻子弟一样,有暇就往州城跑,有时候甚至三天两天不回家。

他在黄昏时光,到达北门外的,城门已关,当然得在城外找住处。

两个跟踪他的人、发现他进入地藏庵后面的黑暗小街,便失去他的踪迹。

地藏庵虽然名之为庵,但却不是尼姑的庙堂,而是不折不扣的佛寺,由和尚主持,所以后来改名为善因寺。里面有百十名和尚苦修。

庵后街一带,是龙蛇混杂的是非场,吃喝嫖赌门门俱全的问题地方。

街道弯曲窄小、门灯稀少、往来的人却多,但极少有打起灯笼走路的人,这里毕竟不是本分人应该来的地方。

跟踪的两位仁兄傻了眼,人追丢了,到何处去找?

有一大半的人家是掩上的,只有知道门路的人,才能进出自如,总不能挨家逐户叫门查问哪!

两人绕一圈,最后在幽暗的小巷口聚在一起商量片刻、取得协议之后,一同绕到庵前的大街,到达一座大宅前。

高大的院门楼宏丽壮观,留了小胡子的人上前叩门,另一人等在阶下,不经意地注视着檐下的门灯;

气死风灯笼上,漆了四个红字“高阳堂许。”

不久,院门拉开一条缝。

“谁啊?”里面的中年驼背门子大声问。

“我,来找许二爷许先。”留了小胡子的人操着京腔回答。

“约定了吗?”门子问。

“没有。”

“可有名刺?”

“你进去说,有人从远地来找他就行了。”小胡子显得很不耐烦。

“哼!你想来充爷子号人物?”门子冒火了,拉开门迎门一站:“你像吗?请问,你阁下到底是那一座庙里的大菩萨?”

“庙里没菩萨,只有神。”小胡子冷冷地说:“我,就是众神之一。你进去禀报一声,血手灵官姓杨的,来拜望他水怪许先,接不接见他自会告诉你的。”

驼背门子吃了一惊,打一冷战。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请杨爷稍……稍候片刻。”驼背门子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小了即……即进去禀报,请您稍候……”

“有劳了。”血手灵官语气仍冷:“在下带了一位朋友来。

姓朱。”

片刻,里面出来了七八个人,恭迎贵客进门。

大厅中灯火辉煌,仆人们忙着奉茶,全都对两位貌虽出众,穿和却寒酸的贵宾,显出十二万分敬意。

水怪许先,是高邮州的地头龙之一,朋友众多。徒子徒孙以吃水饭的人为主,其他都是本城的城狐社鼠,几乎没有一个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种人,几乎在天下每一座城镇都有几个,称霸一方实力颇为可观,江湖混混最好不要得罪这种人。

水怪的绰号不是混混们叫来玩的,他的水性的确出类拔萃,长相也难看,生得满脸横肉,五岳朝天,粗壮结实手长脚长,胆小朋友瞥了他一眼,晚上都会做恶梦。

但今晚,在两位贵宾面前,这位水怪态度卑谦,神气不起来了。

客套一番,交代了场面话,谈上正题。

“在下与朱兄来得仓卒,二爷休怪。”血手灵官反而显得客气:“不瞒二爷说,在下是求助来的。”

“杨老哥客气,好说好说。”水怪在大环椅上欠身说:“兄弟担当不起,有什么事,老哥但请吩咐,需要兄弟尽力的地方水里火里,兄弟决不含糊。”

“呵呵!事情没那么严重。”血手灵官大笑:“在下知道二爷是为人四海,肯当汉子。”

“老哥夸奖。请问……”

“小事一件,将来向二爷打听一个人。”

“谁?”

“北面的攀良镇,一个打渔的后生,叫彭允中的人,二爷可有耳闻?”

“哦!小名叫彭小龙的年轻小伙子?”

“不错。”

“不但听说过,而且颇有名气。”水怪笑笑说:“他的水性可能比我好些,打渔很出色,总是一个人驾船出湖,渔获量比五个人的船还要丰盛,真有一套呢。”

“他的为人,在下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

“那……老哥需要知道的是……”

“他在州城的活动情形。”

“这个……其实,他在本城并不出众,偶而来逛逛街,泡泡茶馆,小喝几碗酒,与往来的船伙计们天南地北穷聊天,意在学些江湖见识。

有时也进出几家小赌坊,下下小注嘻嘻哈哈,赢多输少,修养很不错。我那些弟兄们,和他都谈得来,他从不在兄弟的地盘上闹事。”

“不是江湖人?”

“不是,老实的打渔郎。”

“今晚他到了贵地。”

“真的?他这人很少惹人注意、兄弟的人也从不留意他的活动。”

“他近女色吗?”

“这个……好像不喜欢与那些婆娘打交道,偶尔也和西巷的几个粉头开开玩笑。”

“劳驾,可否派几位弟兄,查一查,他今晚落脚在何处好不好?”

“老哥与他……”

“二爷,请不要问。”血手灵官郑重池说:“同时,在下要求的事,请不要让贵手下弟兄知道。二爷,你知道该怎么办。是吗?”

“是的,是的。”水怪觉得脊梁有寒气往上冒:“兄弟一定守口如瓶。”

“在下与朱兄暂借尊府歇脚,有消息尚请立即见示,好吗?”

“一定一定。在舍下驻驾,兄弟无任欢迎。”

片刻之后,蛇鼠们派出了。

市河贯穿州城,在安定桥的(南濯衣桥)与通济桥(北濯衣桥)之间,傍河那座大宅俗称高邮蓝家。

主人蓝六爷蓝贯全是本城的富豪,但却不是名人,十年前经营官盐的承运起家,有钱并不能成为名人缙绅。

蓝家养了一大堆跑水运的人手,其中少不了有一些打手帮忙,高大的院门楼进出的人相当体面,但从角门出入的人,却品流复杂形形色色。

蓝六爷已经是年近花甲的人,像貌清癯修长,平时不苟言笑,天生一双三角眼,眼神颇有令人寒栗的威力,所以他那些手下,在他面前不敢玩什么把戏来。

在本城,他拥有相当大的潜势力,上面交通官府,下面与水怪许先一群地头龙颇有交情。

严格说来,水怪许先只是名义上的地头龙,真正的暗中主宰是蓝六爷而非水怪许先。

蓝六爷喜欢女人,但从不在风尘女人身上浪费精神。他有的是钱,有钱可使鬼推磨,加以手下养了一群打手帮忙,只要吩咐一声,自会有人替他弄到他所要的女人。金钱与暴力交互运用,他享有所希望的一切。

他在各处建了多少座金屋藏娇,恐怕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数目反正想起那一个,他就带了两三个保镖,神不知鬼不觉就来了。

因此,连他的亲信人员,天一黑就不知他到底在何处住宿,要找他,必须等到次日近午时分。

好在他的人手各负专责,运盐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大宅里,住有他的三位爱妾。元配老妻已经死了十几年,他从来就没打算把任何一个妾侍扶正。

前妻留下两子一女,长子目下已经子女成行。次子在海边负责官盐的启运,带了妻小同行,很少返家。

女儿叫金姑,城里的人似乎很少见过这位蓝家的大小姐、甚至曾经怀疑蓝家根本没有什么大小姐其人。

今晚,与往常一样,蓝六爷在某一位大亨家中应酬毕,便不再返回大宅,宅中的人也照例不知道主人今晚在何处住宿。

绍兴三钜公祠的东面,有一条小巷。

三钜公祠本来就是香火冷落的地方,除了官府每年举行春秋二祭之外,平时只有两个老卒在内照料。

小巷子不是陋巷,大部分是些老宅的后门,平时只有一些婢仆进出。天一黑几乎就看不到人影走动了。

西风甚紧,月暗星稀,小巷子里黑沉沉,风吹动枯叶,枯叶在地面散出沙沙怪响,配合着风声呼啸,真像有鬼物在巷内走动。

二更天,一个黑影出现在一座小屋前。

右邻是一座大宅的后门,里面的桃树李树结实累累,枝丫伸出高大的院墙外,风一吹,有些果实零零星星往下掉。

院墙高有丈二,上面加有墙檐。大户人家的院墙通常很高,避免有登徒子跳粉墙。

这人手中,有一根不知从那一家弄来的晒衣竿,小心地将竿靠上了墙,然后笨手笨脚往上爬。

是个贼。当然不是来偷果子的贼,果子还没熟呢!

他先前停留的小屋,大门设有一道暗缝,屋内的人可以从里面往外瞧,以便看清来客是谁。

当他鬼鬼祟祟出现在小屋前探道的刹那间,已经被屋内的人看到了。

大门无声开启,闪出一个高大壮实的黑影。

小贼继续往上爬,终于吃力地上了墙,笨拙地跨坐稳当。然后开始向上抽竿。

可是,竿下出现了高大壮实的人。

“你干什么?”高大壮实的人一手抓牢了晒衣竿,用嘲弄的口吻问:“莫不是半夜三更来偷桃的吧?”

“咦!你……你你……”小贼在上面僵住了竿抽不上去啦!

“说!”

“是……是偷桃……”小偷期期艾艾地说。

“真的呀?”

“是……是的……”

“不是偷香贼?沈大爷家里。标致的丫头使女很多,你要偷的是谁?”

“冤枉!小的……”

“冤枉?好!你下来,我看到底是不是冤枉,要是让我不满意,你得向捕房的公爷招供。”

“哎呀!不……不要将我送官……”

“下来!”

小贼发着抖,笨手笨脚顺竿向下滑。

竿一抖,小贼惊叫一声,石头般往下掉。

“哈哈哈……”下面的人大笑。

可是,笑声嘎然而止。

小贼在摔落及地的刹那间,身形陡然转正,落地无声,长身而起轻灵沉着,与先前笨手笨脚的光景迥然不同,难怪高大壮实的人笑不出来了。

变生不测,一个无心一个有意,任何超人的高手也应付不了这种突变。

打击之快,是可想而知的。两劈掌直砍脑耳门,接着身躯被抓住飞上墙头,往墙内的桃树下一丢,像个死尸。

小偷将晒衣竿也丢入墙内,这才大踏步回到小屋前。

像这种木门沉重,门窗皆已闭牢的房里,里面有人警戒,想撬门窗而入,那是不可能的事,不将在里面警戒的人引出来,决难登堂入室。

现在,他可安安稳稳进去了。

蓝六爷是个知道享受的人,将酒菜摆在内室里,妆台上银灯高照,桌上两只高脚烛台。几味精美的下酒菜,两壶美酒。

还有两个美人,其中之一负责执壶,秀发披肩清丽出尘,身上仅披了一条长长的蝉纱。半掩住赤裸的美好峒体。烛光下,比赤裸更为动人,更为撩人情欲。

蓝六爷似乎年轻了二十岁,不再道貌岸然,三角眼不再发射出阴森慑人的光芒,代之而起的是得意的笑容。

平时穿着的锦袍已经脱除,仅穿了薄薄绸汗衫,将一位年华双十的半裸美人抱在大腿上坐下,一双手在蝉纱内不住蠢动,口中小饮着另一名半裸少女奉至口边的美酒。

坐在他腿上的美女不住格格娇笑,不时装腔作态推拒他蠢动的手。

“六爷。”美女神手轻抚着他的花白胡须.声音又娇又腻:

“你不是答应过我、派入到镇江把我那位哥哥找回来,安插到你的船行干份差事吗,怎么没有一点消息呢?不会是存心敷衍吧?

说话可要算数哦!六爷。”

“宝贝儿,放心啦!对你嘛,我当然说话算数。”蓝六爷的手停在腻滑的乳房上捏弄,笑得邪邪地:“你那位哥哥在镇江,干的活也是在船上。我派去的人,那能一找就找得到?算来,这几天该可以赶回来了。”

“你打算把他安插在船行吗?或者留在你家帮忙?府上多他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呢?我真不希望他再在水上吃风险,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嘛。”

“当然我不介意多他一个人,只是……”

“只是什么嘛?”

“你不怕他知道你的事,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我不说谁知道?除非你这冤家嘴不稳。”

“鬼话!天下间能守秘的人,恐怕我是第一个。”蓝六爷得意地说,信手将美女上身的蝉纱往下拉,露出诱人的酥胸玉乳。

“哎呀……不要嘛……”美女作象征性的挣扎。拉蝉纱往上掩胸。

“你要的,宝贝儿……”蓝六爷重新拉下蝉纱。

房门,突然推开了。

“咦……”掌壶的美女突然惊呼。

迎门站着一个穿了黑色夜行衣的人。黑帕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

蓝六爷反应甚快,倏然而起,将怀中的美女向床口一拨,蝉纱飘落,美女赤裸裸地惊呼一声,躲入床尾的画屏内,花容失色。

“蓝六爷,你虽那么紧张好不好?”蒙面人操着流利的京腔官话,泰然用脚顶上门,信手下闩再往桌旁接近,脚下从容不迫:

“先别拔剑,坐下来谈谈,话不投机,再拔剑还来得及。”

“你是怎么进来的?”蓝六爷沉声说。

“我已经进来了,何必多问?”蒙面人在桌对面说:“阁下的两位保镖,与及看家的一双夫妇,都已经睡着了,不可能醒来打扰你的清谈了。”

“你……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我留意你的举动,曾经花了将近一年工夫。”

城里的人,都知道蓝六爷曾经读了几年书,武艺方面略通弓马,会舞几手剑,但也仅限于“舞”而已,所以才请了保镖和打手。

可是,今晚他亮剑了,看气魄和流露于外的杀气,可知他并不限于会“舞”剑,而是真有几手杀人的剑术和震慑对手的威严。

“你为何盯了我一年梢?”蓝六爷所说的话不像个外行:“阁下有何图谋,目的何在?说!”

“我是受人之托,发掘你的根底。”

“你发掘到了?”

“是的。”蒙面人笑笑:“你在各处秘密建了十六处藏娇金屋,来去无常规,真不容易侦查你的行动。”

“我明白了,你想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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