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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粉干戈-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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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机伯敷衍过他,转向钱万贯道出蓝峦相邀之意,约他现在便去共进午餐,随即单独大赌一场。

钱万贯欣然应承了,乡老伯道:“我老头子也去开开眼界,顺便做小钱的保镖,免得他大赢之后,忽然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朱机伯在当今武林中乃是极有名气的高手,身份甚高,等闲之人谁敢在他面前放肆,但朱机伯却深知乡老伯的武功深不可测,绝计不能得罪计较。因此随便他怎么说,都微微含笑的点头。

当下朱机伯领着乡老伯、钱万贯二人入屋,直奔后宅。最后在一座小花厅内见到了蓝峦。

厅中已设下一席盛筵,乡老伯一径坐在上位,嚷道:“闲话休提,吃喝过后再说不迟。”

他的举动表示出半点也不把名震天下的日月坞坞主千钧杖蓝峦放在眼内,便有人瞧不过眼,气冲冲的走到乡老伯背后,双手齐出,抓住椅背,道:“这张椅子恐怕不大牢靠。”

此人浓髯绕颊,身躯魁伟,乃是十道指挥之一,继雷名岱,外号人称大力神。

他双臂叫足气力,往上一端。这一下非同小可,少说亦有数千斤之力,莫说是区区一个人,即使是金子铸的也能轻轻端起。再不然就算端不动乡老伯,但这张木椅定必四分五裂无疑。

哪知乡老伯危坐如常,亦不见得如何出力抵抗,连人带椅纹风不动。

雷岱自知气力已尽,仍然有如蜻蜓撼柱,心中大为佩服。他乃是直性子之人,脱口说道:“真了不起,我老雷服气啦,这位子该当是您老坐的。”

乡老伯的内劲已反击过去,这一记若然击中,雷岱非当场吐血而死不可。但他这句话说得正是时候,乡老伯一听之下,顿时收回那股劲道。

雷岱对此毫无所知,迅即退开。余人相继入席,主人方面只有蓝峦和朱机伯二人落座。

乡老伯刚举起酒盅,忽然道:“等一等,蓝坞主的二小姐我老头子见了,但大小姐还未见过,甚愿她到此同饮几盅。”

蓝峦不觉一怔,乡老伯又笑道:“别慌,她若敢拒绝,老头子有一通真言,念上一遍,她就得乖乖地来了。”

蓝峦一听便知内中大有文章,道:“在下正是怕她不肯前来,既然老前辈有此神通,在下倒要试上一试。”

乡老伯道:“哪一个去叫她的过来一下,我把真言传授与他,到时一念就行了。”

蓝峦吩咐侍仆去把十道指挥之一的荀通请来。顷刻间荀通已站在一旁。乡老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她如敢抗命,可对她说箱中之人安然无恙便行啦!”

他所说的箱中之人就是指柳儿而言,蓝芳时一听之下,定然晓得对方是用这件秘密威胁她,若不听话,对方定会把如何陷害妹子的事说出。

果然不久之后,蓝芳时已到了厅中。她依父亲的指示坐好,这才开始进食。

乡老伯话也不跟她说一句,反而钱万贯对她微微露出注意的神情。蓝芳时虽是发觉了,但心中对他只有仇恨意念。因为一则她原本就对男人没有好感,二则她以为钱万贯也晓得她陷害妹子的秘密。这样自然瞧不起她,可知他注意之故,并非基于男女之情而是特意观察她这个人。

吃喝完毕,筵席撤下,随即摆上一张云石面的圆桌,还有一个大海碗以及几副全新的骨骰。

他们五个人围桌而坐,钱万贯取出那五张银票,放在蓝峦面前的桌上,道:“这是兄弟输给坞主的五十万两银子。”

蓝峦点点头,道:“能够赢得钱兄这一笔银子可真不容易呢!”蓝芳时却吃一惊,第一次抬目打量钱万贯,心中揣摩他到底是谁,如何出手便是五十万两之多。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坞主过奖啦,兄弟今日只怕连这条性命也得输给坞主呢!”

蓝峦严肃地点点头,道:“自古以来,凡是嗜赌之士,无不与命运挑战。钱兄以天生奇才绝智,在赌国中大放异彩,最后定必走上赌命之一途,无足为异。”

他们这么一说,蓝芳时这才相信不是开玩笑之事,顿时感到万分刺激,两次好奇地打量钱万贯。

从外表上看,钱万贯一如饱学儒雅之士,言笑从容,自有一种吸引人的风采。单从外表上和谈吐上看,谁也不能相信他是当世知名的赌徒。

乡老伯道:“你们怎生赌法?”

钱万贯道:“兄弟赔出五十万两之后,业已赤贫如洗,是以打算用这条性命下注,价值十万两,只不知蓝坞主认为值不值得此数?”

蓝峦泛起一丝微笑,道:“钱兄性命何止值十万两之数,还望多加一点,不过若是多加银数,区区可能只赌一场。”

钱万贯一下子就悟出对方之意,心想他乃是暗示我说,若然加上一倍银数之多,则他仅肯赌一场,如此即使输了的话,也还净赢我三十万两。这么一来我的元气仍然很难恢复。

当下微笑道:“不必加了,兄弟今日特意要与坞主豪赌一场,若然只以一场为限,未免扫兴。”

他意兴豪迈地长笑一声,又接着说道:“兄弟意欲与坞主连赌六场,前五场以性命做赌钱,若然兄弟连赢五次,即可赢回这五十万两,最后的一场方以这五十万两为注。”

蓝峦心中大喜,暗想在前五场中,你只要输上一场,就连性命都玩完了。在我而言,纵然连输六场,也不过输出自家囊中五十万两而已。

他面上无丝毫喜色,领首道:“既是如此,区区自当予你翻本的机会。”

乡老伯十分诧愕地望住钱万贯,蓝芳时也大为震惊,朱机伯却把海碗推到圆桌当中,取过一副新骨骰,细加检验。

乡老伯一手把钱万贯拉出厅外,低声问道:“小钱,你老实告诉我,可是你练有必胜的秘密手法?”

钱万贯至此眼中才流露出一丝忧色,摇头道:“晚辈从未练过那等诈赌的手法。”

乡老伯道:“那么你这五场之中,可说不定会输上一场的,是不是?”

钱万贯道:“正是,但这才是真赌徒的本色。”

乡老伯道:“古往今来,只怕你这一场豪赌要居在第一位了。虽然历史上不乏以家国性命供诸一掷之士,但绝计没有人胆敢如此直接了当的拿性命去赌,而且须得连破五关之多。我老头子算是服气你的胆色啦,但这件事最好再想一想。”

钱万贯道:“晚辈眼下处境有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了。”

他们回到原座,乡老伯虽是近百岁之人,但仍然掩饰不住面上的忧色。这一点证明那钱万贯全无必胜的把握,蓝芳时不知不觉大为紧张忧虑。她真想叫钱万贯不要拿命去搏,她情愿把她个人的私蓄,包括所有的珠宝都送给他做本钱,总还值得十余万两之多,用这一注本钱下注,当然妥当得多了。

但在蓝峦面前,她可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表示丝毫意思。

此时朱机伯把六副骰子细细检查过,道:“这六副骨骰皆是全新之物,朱某以人头担保其中绝无虚假作弊,现在请钱兄验看。”

钱万贯摇摇头道:“不必验看啦!”但乡老伯却伸手取来细加验看,最后也点头认为妥当。

朱机伯等于是公证人之一,他道:“这一场豪赌古今罕有,在下得以参与,荣幸何似。为着慎重起见,在下且把胜负之法略说一遍。”

他取过另一副不准备动用的骨骰,放在掌中,一共是三枚,道:“大凡赌具越简单就越难作弊,换言之即是更为公平,完全是赌各人的运气而不含智慧技巧。如此虽是乏味,却才算得是真正赌博。这三颗骨骰掷下之时,须得清楚玲珑地落在碗内,手掌不得遮盖碗面。胜负之法,便是比点子大小,须得有一对同点子骰色之后,余下的那一颗点数若干,互比大小,一是最小,六是最大。”

这种掷骰之法乃是最简单的一种,原本不便多说。但今日之赌非同小可,所以朱机伯不能不详细解说,以免引起争执。

朱机伯又道:“若然双方同点,这一局就算是未定胜负,重新再掷,而这一回由后掷之人先掷。此外,世俗流行有么二三通赔,四五六及三骰同点通吃的玩法,在下认为最好完全取消。”

蓝峦点头道:“取消也好。”

钱万贯却摇头道:“这等规矩不宜变动,还是保留为是。”

蓝峦道:“那就保留下来吧,区区在今日之赌已占尽便宜,颇有未尽公平之感,是以决计把先手之权全部让给钱兄。”

要知先掷在这等赌法十分重要,若是掷出四五六,或是三骰同点,便算是赢了,对方不须再掷。虽说还有么二三这个点数是输定的,对方亦不须掷。但比较起来,输的只有一个点数,而赢的有四五六和三个么以至三个六,共有七个必胜的点数,机会自然大得多了。

钱万贯拱手道:“既是如此,兄弟先行谢过。”

他伸手取起一副新骰,衣袖早已卷高,以便大家都瞧得清楚,避免作弊之嫌。

他凝一凝神,便把骰子掷落海碗中。他自知每一场都输不起,深心中不觉十分紧张。但目下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只有委诸命运,所以他脑海空空洞洞的,倒没有什么杂念。

掷骰的动作十分干脆俐落,骨骰落在瓷碗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但这些清脆的声音却关系到一条人命,是生是死,就看它们怎生转法了。

三粒骰子在碗内不住地旋转,最先停住的一粒是红四,乡老伯和蓝芳时齐齐松一口气,因为既有红四,起码不会是么二三了。

第二粒停住之时是个六,第三粒还在旋转,乡老伯不禁吆喝“五……梅花五……”假如是五的话,便是四五六的宝子,蓝峦无须动手便输了十万两。

钱万贯面含微笑,非常静地凝视那粒旋转未定的骨骰,心中泛起许多感触联想。

他偶然抬目一瞥其余的人,却跟蓝芳时的眼光相触,虽是极短促的一瞥,但仍然发觉出她目光之中洋溢着无限温柔和倾慕。

钱万贯倒没有想到自己一场豪赌,银子还未赢到,却已赢得了一个美貌少女的芳心。

乡老伯低骂一声,原来第三粒骰子不是五而是六,这还不说,就在快停之时碰了那粒红四一下,使它翻个身,变成三点。这时两个六和一个三,即是三点。这个点数很易被击败,所以乡老伯骂了一声。

蓝峦伸手抓起骰子,道:“钱兄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呢!”说罢,五指一放,碗中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响声。

三粒骰子在碗内旋转上落,十只眼睛瞬都不瞬地注视着。钱万贯心中浮起一层阴影,已隐隐嗅到失败的气味。

钱万贯最近以赌称雄,实在有他的一套。而他这种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更是他每赌必赢的重要因素。

他一旦泛起不祥之感,立即伸手在碗内一搅,道:“请坞主再掷。”

掷骰博戏中本来有这等习惯,不足为异,当此三骰全未停止之时,谁也不知会转出什么点子,说不定是个么二三被敌方搅散。

蓝峦微微一笑,道:“使得。”伸手抓起骨骰,掷落碗中,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骰子在碗内旋转,气氛紧急异常。钱万贯目光不投向碗中,却在众人面上巡造。

他发现连蓝峦亦不禁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便微微一笑,心想,他绝不是真正赌徒,才会被得失之心支配,影响到情绪。

乡老伯欢呼一声,道:“两点,哈,蓝峦你这一场输啦!”

钱万贯舒一口气,但是碗内有两粒骰子是三,一粒是二。心想这一场赢得真险,假使这颗骰子随便再转一下,定是有赢无输之局。

这道理很简单,由于另外两骰是一三,则这一颗在六个数目之内只有一点和两点会输,由三点起以至六点都赢,换言之,对方取胜的机会是四比二,因此这一颗骰子翻出一个两点实在是侥幸之至。

蓝峦把面前的五张银票抽出一张推到钱万贯面前,道:“钱兄称雄赌国之中,果然有点道理,现在是第二场,请吧!”

钱万贯抓起骰子,收摄心神,完全贯注在掌中的骰上,这才掷落碗内。

眨眼间三骰皆停,却是六点。蓝峦眉头一皱,道:“好运气,我只怕赶不过了。”

他取骰一掷,钱万贯全副精神依然贯足在碗内,他必须以最强大的精神力量阻止对方掷出宝子,即是四五六或是三颗同点数的骰色。

蓝峦这一场掷出五点,便又抽出一张银票推到对方面前,同时作一个请他动手的手势。

钱万贯外表上看来冷静如常,其实他的精神丝毫不曾松懈。这时取骰一掷,又是一个六点。

他们每睹一局,就换一副全新的骰子。而每次蓝峦掷完之后,朱机伯立即用一把极锋利的小刀把三颗骰一一剖切为两半。这样倘使骨骰之内灌得有铅,绝计无所遁形,那就是说倘若任何一方以奇妙手法换了一副灌铅的骰子作弊,绝不能瞒过众人。

钱万贯简短有力地说一声请字,蓝峦停歇了一下,这才伸手取骰,迅即掷下。

钱万贯掷的六点虽是最大的点数,但碰上宝子还是要输,所以大家仍然紧张地向碗中望去。

霎时间三骰皆停,却是个一点,蓝峦又把银票送了一张过去。他一连输了三场,虽说还有三场可赌。而这三场之中他只要赢一场就可以了,但仍然感到一种被压迫之感。

钱万贯眼见三骰皆被切开,这才伸手取起一副新骰,还未掷下之时,心头突然又掠过失败的预感。

他秀眉一皱,停手不掷,抬目瞧了蓝峦一眼,徐徐道:“这一场定要请坞主先掷才行。”

话声透出一分坚决之意,使人一听而知非听从他的意思不可,本来先掷者占不少便宜,既然如此,蓝峦实在不必坚辞。

蓝峦爽快地道:“好吧!”接过骰子,掷向碗中。

厅中没有丝毫别的声音,只有骨骰在瓷碗内滚转的清脆声,极是扣人心弦。

三粒骰子尚未完全停定,乡老伯目光奇高,已瞧出端倪,大大松一口气,抬头向钱万贯笑一下,他的目光回到碗中之时,果然发觉那是么二的点子,按照规矩,这种点子乃是输定,对方不必再掷。

蓝峦把第四张银票交给对方,心中甚是烦躁,低低骂声真邪门,然后向对方询问要不要先掷。

钱万贯又恢复了信心,当即取过一副新骰,收摄心神,这才掷了。这一回他掷出一副宝子,顿时引起不少嗟讶之声。蓝峦把第五张银票也推到他面前,道:“钱兄确实十分不凡,把这五十万两通通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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