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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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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春光明媚的庭院里刹那间杀机四伏。

白衣玉带的遥王桑目色平静如水,目光始终停留在太子身上,对于四周虎视眈眈的侍卫却无动于衷。

“大哥……”遥王语中带着分萧索,“我如何也想象不到你我之间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大哥从小以来的庇护,我也一直把你视为父王之外最亲的人,以为这份兄弟之情会伴随我们一生一世,可原来竟是这样的短暂……”

太子弘听了这话,脸色也有些黯然,浓眉微蹙,叹息,“小的时候无法预料将来的事情,现在自然也不可能再用那时的标准处事,有些事纵使是兄弟也不能退让分毫。无论你怎样看待我这个大哥,这份兄弟情义到此也必须终结了。”

遥王低垂了目光,仿佛在凭吊这“兄弟”二字,良久缓缓抬头,眼里已不再迟疑,“我承认我的幼稚,但却也不会幼稚到坐以待毙。大哥,请允许我依旧这样称呼你,做弟弟的不得不以下犯上了……”

话音一落,一枚照明弹冲天而起,耀眼地绽放于空中,却生生冲破了兄弟的情网。

“你的人马在进入宣歌百里之外便已然被包围了,指望他们破城而入恐怕会叫你失望的。”太子弘微微冷笑道。

遥王桑却不为所动,低声从容道:“这信号不是放给他们的。”

说话间,一个身影蓦然走进人群,在这戒备森严的太子府如入无人之境。

紫袍轻荡,脸上带着凛然霸气,叶浅斟来到遥王身边,看着太子弘道:“难道只有你可以用这包围的伎俩,我就不可以吗?”

“什么?”太子弘不禁低呼,看着对面凭空出现的人,大感意外。

“遥王带来的兵将并非遥国的全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我想太子应该明白。”叶浅斟说着转而看向遥王,“寻芳带队,看到信号,攻破宣歌半个时辰够了。”

遥王眼中有淡淡的笑意,“迎接他进城的任务,我可以交给你吗?”

“知道你急着见你父王,反正你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叶浅斟不耐烦道,“赶紧走吧。”

太子一听遥王要走,便一声令下吩咐所有侍卫一齐扑杀。然而遥王的反应却让他大惊失色,只一个闪身的功夫,整个人已然从人群的间隙里穿梭而出,铺天盖地的兵刃居然无法伤到他分毫。

正如叶浅斟了无踪迹的前来,遥王也如此恣意无忌的离去。

太子从不知道弟弟有如此身手,正如遥王预料不到会有手足相残的一天。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遥王敢只身一人前来太子府,这并不是他的幼稚,相反真正幼稚的,可能是自己……

在侍卫的护持下,太子弘退到一边的高台上综观全局。而台下,竟仿佛是叶浅斟一个人的战场。

只折断一根花枝拈在指间,便如同握着一把绝世宝剑,所到之处剑气四溢。冲过来的侍卫仿佛被编织进细密的剑网中,身上顷刻间多出无数道剑伤,惨叫着倒地,然而却都未伤及到要害。

叶浅斟翻身落地,花枝一转横在胸前,上面的花瓣竟然一片未落。

太子的脸色已然煞白,看着叶浅斟悠然自如的招式,只感到胸腔里的气息冰凉。那剑,便是传闻中的“回风剑”;那人,便是清都山人门下四大弟子之一“恒剑回风”叶浅斟……

然而太子弘依旧独立于高台,看着叶浅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并没有逃走的意思,仿佛在等待最后的机会。

果不出他所料,一抹清幽的笛声从天边传来,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瞬间传遍整个太子府,居然使得周遭波动的空气片刻凝滞起来。而就在这凝滞的一瞬,叶浅斟的视线蓦然一暗,便在恍惚中失去了知觉……

几乎在同时,马背上即将率队攻破太子军进入宣歌城的季寻芳,忽而感到一股强势的气息朝身边涌来。转眼间看到另一匹马踱步而来,马上的人身着藏青色长袍,头戴垂纱斗笠,垂纱遮住了容貌。

季寻芳惊异地看着来人。

太子军和桴浮军在城门下厮杀正酣,烽烟四起,遮天蔽日,阴霾中的惨叫声混同飞溅的血水更加重了人心的震颤。为了缩小杀戮的范围,季寻芳唯有速战速决,半个时辰攻破宣歌对于他来说的确不是难事,然而这个神秘人的出现却使得整个计划横生变故……

宣歌太常府。

昏暗的斗室内,熹微的天光映进绘有暗花的窗纸。叶浅斟在朦胧中逐渐清醒,却顿感头痛欲裂,挣扎着微微睁开眼。

空气中混杂着气味幽魅的迷香,他才意识到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而双臂也已经被锁扣横向吊在墙壁上,冰冷潮湿的墙壁让脊背上的血液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隐约中有两个人影,一个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另一个则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身边的人见他睁了眼,低声开口道:“大人,他醒了。”

那声音温婉纤柔,叶浅斟不禁扭头看过去,竟然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女。长相恬美而素雅,眼中的光芒纯澈明亮,身上隐隐散发着清幽的茉莉香。然而就在她手里,一支长笛赫然在目,叶浅斟瞬时眉间一凝,想到了在太子府让他陷入昏迷的笛声。

窗前的人随即转身,叶浅斟猛然一怔,在如此晦暗的房间里居然还戴着一顶垂纱的斗笠……

他缓缓朝他走来,长袍及地,显出挺拔而清癯的身形,一种无以名状的逼人气势仿佛使周围的空气都避而远之。

叶浅斟有瞬间的窒息感,凝眉,“你们是钧天相国派来的,‘锦瑟坊’的人?”

“何出此言?”斗笠下传出一个低沉而沙哑的男声。

“只有那些人才会用乐器玩这种迷人的把戏,他们已经用这种手段暗杀了遥王身边数十近臣,”叶浅斟一瞬不瞬盯着斗笠人,“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对了一半,”那声音微微含笑,“只是以‘锦瑟坊’那些人的实力却不足以把你算计到,你说呢?”

叶浅斟目色一变,没错,如若不是这样,他早已和那数十人一样是个死人了。

“的确是钧天相国托我前来保住太子的性命,然而我并非‘锦瑟坊’之人。”斗笠人坦言道。

叶浅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笼上心头,仅凭那少女的笛声就足以将他迷倒,而她口中又叫这斗笠人做“大人”,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位是太常渊大人。”身旁的少女忽然轻声说道。

叶浅斟着实一惊,他讶然望着负手而立的斗笠人,喃喃念道,“太常……渊……”

这个传说中神一般扑朔迷离的人物,竟然如此现身在他面前!以一种成竹在胸的姿态俯视着他,仿佛洞穿了他的内心,让他的一切思绪都无所遁形,昭然若揭。

“你把我抓来究竟要做什么?”叶浅斟屏息沉声道。

“你不用紧张,我并不打算把你怎样,只是不愿看到太子在这个时候被你废掉。”太常渊语气平缓,“虽说是钧天相国托我前来,可我却觉得我这一来与其说是在帮太子,倒不如说是在帮遥王。所以,你无须对我怀有敌意。”

“帮遥王?”叶浅斟一怔,目中闪出警惕的光,“愿闻其详。”

“遥王如果在这个时候挟持了太子,即使镇压了所有太子党的人,然而镇帝尚且在世,他这样做只会落得个谋逆篡位的罪名。况且就算镇帝即将不久于人世,遥王以此种手段夺得帝位,群臣吏民也难免心有不服。而尚未平定的四夷势力更是虎视眈眈,只等帝族自乱阵脚一举反攻。到时叛乱四起,哪怕遥王有三头六臂也足以忙得焦头烂额。帝位若是坐成这种样子,倒不如不坐的好,你说是吗?”太常渊斗笠微微一侧,反问。

叶浅斟凝思片刻,不禁点头,“如此说来似乎有点道理。不过,”他看了看自己左右被扣住的手腕,“这是什么意思?”

太常渊呵呵一笑,“这迷烟我下得不重,我只怕你接下来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你怕迷烟控制不了我,我冲过去掐断你的脖子?”叶浅斟冷笑道。

“我不是妄自尊大,但要我死你肯定做不到。”太常渊悠然,“我只是不想和你纠缠,就这样远远地说上几句已经很好。”

“那你是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叶浅斟忽而锁住了目光,如鹰隼般盯住了轻纱后的那张脸。

“九幽蛊。”太常渊点头。

“我真是要对你这位太常大人刮目相看了,”叶浅斟冷笑,谨慎地一字字道,“告诉我,解除蛊毒的方法。”

“难道你没听说过九幽蛊一旦种下就无法解除吗?除非你把全天下的暗枭统统杀掉。”说着,太常渊指尖轻轻一捻,一股幽蓝的火苗自两指间陡然窜起。

“嘎”的一声鸣叫,一只大枭不知从何处扑棱棱飞来,落到天窗对面的案几上。

借着微光,叶浅斟看到那只大枭通体乌黑,只在前额中央生着一撮白毛,仿佛一束绽开的蒲公英。乌亮如黑水晶般的眼睛直视着他,凶光熠熠。

“暗枭只在暗处活动,一旦放它们出去见到了日光,它们就会因受不了刺激而不停啼叫,这种叫声便是九幽蛊毒的催发剂。”太常渊进一步解释道。

叶浅斟听到这里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挣脱着手上的镣铐,“你快告诉我怎样解除蛊毒!你既然是制造者就一定有解毒的办法,一定有!你告诉我!”

“没有,我说了没有。”太常渊忽而沉下了语调,“世上绝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由人力控制。”

“你骗我!你一定有办法,说出来!”叶浅斟攥紧拳头,歇斯底里地挣扎,眼中透着愤怒而不甘的神色。

然而锁扣还是把他牢牢钉在墙上,迷烟的效力还存留在他体内,让他使不出内力挣脱束缚。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太常渊看着叶浅斟,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叹,随后呼唤身旁的少女,“禧。”

那个名为禧的少女却望着叶浅斟冲动的神色,微微出神,双眸如晚秋晓月般宁静幽迷。

“禧。”

直到太常渊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少女才收回游走的思绪,连忙垂首道:“是,大人。”随后便跟随太常渊缓步离开了。

于是,幽暗的斗室里便只留下叶浅斟独自一人,颤抖而无助地喘息着,喃喃,“不会没办法的,不会的……”

正文 旧恨春江流不尽

时间的脚步游走在逼仄的黑暗里,无声无息却不曾停歇。

暗中仿佛生出无数只触手,蛇一般朝叶浅斟爬来,把他整个人浑身包裹。尽管迷香的效用已然散去,他却依旧无力地悬附在墙上,不肯挣脱下来——对于习惯了灯火通明的眼睛,这样的黑暗带给他的居然不只是厌恶和恐惧,竟还有一触即发的怀念。

牢房的黑暗曾经是他的家常便饭,即便是童年,可那时他的身边始终有一人与他一同面对,无论怎样的苦难,都在彼此的安慰和鼓励下变得无足轻重……

他迷醉在黑暗中不能自拔,思绪在记忆里追溯着那个人的一点一滴,尽管那容貌已然模糊进了岁月的河流,然而那张脸上分明的两个字却历历在目,“兄弟”。

他无力地扯动嘴角,划出一抹极尽苍凉的笑。

他想为他的兄弟讨到解除蛊毒的方法,可谁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一贯强势的他头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暗室里,只有窗台上的暗枭默然注视着一切,黑水晶般神秘的眼睛闪出冷锐而嘲讽的光芒。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清脆刺耳的开锁声。

叶浅斟这才从梦魇中缓缓回神,抬起虚脱的眼睛。昏暗的微光下,一张清寂而线条分明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用一种略带怜惜的目光望着他。

“来看我笑话?”叶浅斟冷冷一笑。

遥王面色淡定,走近了几步,缓问,“太常渊说你的体力早已恢复了,为何还不离开?”

“离开又能做什么?”叶浅斟猜到了结果,“反正他已经把你说服了。”

“是的,”遥王点头,“当我走出皇宫,他便已然在宫门外等我。对于现状,他分析得很透彻,我毫无反驳的余地。况且你和寻芳都已经被他阻止,再想反抗也都是徒劳,可见这位太常大人是有备而来。”

叶浅斟却不理这些,只问:“镇帝如今情况如何?”

“这一面,恐怕是我见他最后的一面了,情况不好……”遥王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幽幽道,“他沉睡不醒,我只看到他苍白无血色的脸,宫人说他常常就这样一直昏迷几个时辰甚至几天几夜,就算醒来也没有胃口进食。照这样的情形,恐怕随时都将撒手人寰。”

“别太伤感,生死有命,谁也阻止不了。”叶浅斟低声劝道。

遥王微微点头。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叶浅斟转而问道。

遥王走过去拿出钥匙一边替他解开腕上的锁扣,一边道:“如果我要坐这个帝位,就一定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比父王还要好。而现在就算我可以成功率队进驻宣歌,奇Qīsūu。сom书也难保被人视为乱臣贼子。何况四夷未定,如此内乱必然让他们有机可乘。”

叶浅斟松脱了锁扣,扭着僵硬的手腕,叹道:“你的意思是等你扫平四夷,万民臣服之时再入主宣歌?姑且不论是否切合实际,即便你真的做到了,那也是三年五载的事,太子和你其他的兄弟们可不会等你。”

“不用三年五载,我定要在父王归天之前给天下一个交代。”遥王目色坚定有力。

“你不是开玩笑吧?”叶浅斟好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你。”遥王含笑,“有你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眼中的光芒跃动起来,叶浅斟笑如春风,“我是人,不是神。你每次都这样信任我,我压力很大的。”

遥王笑而不语。

叶浅斟忽而叹息一声,“这么说来,出海的计划岂不是要搁置了?”

“四境不平,誓不渡海。”遥王目色深邃,仿佛在眼前描绘出一副宏大的图景,“我要让太子弘看到那一天,宣歌全城军民大开城门,迎我入城。”

“可怜了我海外的财宝和美人,要再多等我一阵子了。”叶浅斟扬眉浅笑,转而道,“那你就先返回遥国筹备,等我办完我的事就去与你会合。”

遥王沉默了一阵,脸色稍显凝重,微微道:“有些事不要太过执着,适可而止对你对别人都是件好事。”

“这话听来莫非你知道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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