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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有话说-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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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听欢自诩天下第一等聪明之人,虽自矜自傲,却并非一叶障目只见他人不见自己之辈。
    他很快就想到了重点:“同心同意蛊?此蛊非从血液进入人身体不可,你是在那一夜破庙之中被我所伤……”
    萧见深颔首道:“是。当日方谦心提水为我擦拭伤口,想必蛊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傅听欢便闭上了嘴。他的神色阴晴不定,既多少后悔于自己当时的动作过快,又觉得自己那日并没有做错,一切正该如此,否则他怎能以小博大,一点消息都不走漏的就连夺三样东西?盖因他在计划之时连自己身边的人都骗过了!
    然后他忽然一顿,醒悟过来:
    ……他连萧见深都骗过了。
    他骗了萧见深。
    弄明白了这一点,傅听欢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此刻有什么话好说,就如同他既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他一向是这样衡量、考虑、决定所有事物的。
    那么若如此对他的是萧见深呢?
    傅听欢又想。
    光只是想想,他就觉得心脏处泛起了一阵细密的疼痛,好像真有一柄剑在无声无息间刺入胸口,搅得他不能安生。
    他停了许久还是开口说话。
    他问:“你将我锁在这里……为何现在才出现?你若只是想问出一些我知道的事情……为何还要留着我的武功?”
    前一个问题是傅听欢想问的,后一个问题是傅听欢已知的。但他还是问出来,因为他想亲耳听见对方再次明确地作答。
    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萧见深处理完傅听欢体内的伤势之后就再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对方的手上。将最后一点包扎完毕的时候,他听见了傅听欢的问题。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间也明白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人都会愤怒,我也会。但人不能在愤怒中做出决定。”萧见深说,“所以我现在才出现。”
    “至于为何留着你的武功……傅听欢,”他突然说,“江南十六道是危楼的产业,江南十六道与贡船失踪一案有关,你知道吗?孤手中拿着的天地账册,会对它感兴趣的,唯有京城之中那些想要孤之宝座之辈,你知道吗?”
    傅听欢顿时一怔,心念几转,登时面色大变!他这时已知道自己中了计,急切地想要说话,却被萧见深伸手止住。
    萧见深的神态依旧平静。这样的平静如山岳如深海那样耸然如云,浩荡无际。让人油然之间便倾倒于其中的深广。
    他说:“虽种种证据都显示是你,但我知道幕后的主使者另有其人。他们或许是保皇党,或许是庄王……但不会是你,田地账簿对你,你们江湖中人,毫无意义。”
    这并不是询问,也不是疑问。
    只是最为理智,也最为基本的分析。
    人总是会愤怒的,但人不能被愤怒控制。
    萧见深尤其不能。
    傅听欢看着萧见深。
    他发现自己好像第一次如此冷静而理智地看着对方。
    此刻坐在自己身前的人就像是一面水镜,照见了他千回百转的迟疑与纠结。但镜子本身却不会残留情绪,他没有看见任何因感情而滋生出的好的或者坏的情绪,他只看见了对方的冷静与理智。
    那种近乎冷漠的冷静与理智。
    萧见深这时抬了抬眉,对傅听欢说:“此事你多半中了别人的圈套。你倒是确有能力,不止中了圈套,还如此干脆利落地帮对方把所有的尾巴都扫了,把所有的黑锅都背了。”
    他说完之后,又在心里默默地想:简直是一把不能再好用的枪了。
    傅听欢怔怔地看着萧见深。
    许久之后,他迟滞地笑一声,也不知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态说:“……是。我真傻。”

  ☆、第40章  四十

这日一直到最后萧见深都没有离开。
    之前三天他已经在床上装模作样够久了,现在蛇已出洞,他也能够顺势□□,以替身和心腹留于原处,自己则在傅听欢这里赶着解决了大半政务之后,见时间不早也懒得离开,就如同从前一样和傅听欢同睡一张床。
    这一觉睡得香甜。等一觉醒来,萧见深因为身旁有人而略微不自在了一会,才将自己的目光投放于睡在内侧的人脸上。
    对方依旧靠在他怀里。眼睛闭合,神色宁静,正睡得安稳。
    萧见深也被这样的安稳给吸引了。
    他抬起手,先将手按在了对方洒下来的黑发上,丝滑柔顺;又将手按在对方的胳膊上,紧实有力;再将手放在对方的脸上,冰凉滑腻。
    他最后甚至忍不住,明知不对,还是以手指替对方描眉画唇……
    等这所有的一切都做完之后,萧见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又捡起了地上的铁锁,将其一一重新锁在傅听欢身上之后,方才精神奕奕地出了这密室,继续这几日所做之事。
    首先的一件,便是回到寝宫与随侍在旁的骆守宁见面。
    骆守宁此刻正在宫殿中熬药,他守在门口,目光如鹰隼一样盯着各个入口,壶中的腰烧开了,白气从出口滚滚而出,浓浓的药味一时间充斥鼻端嗅觉所及之处。恰是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磕”的一声,骆守宁猛一回头,就见萧见深从密道处走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从一直守着的炉子旁站起,替萧见深换了一件沾染上足够药味的衣服,才让对方入床躺下。
    萧见深问:“之前有人来过吗?”
    “有几个,”骆守宁小声说,“梁泉流那老贼倒是沉得住气,他此刻正在宫内值守处坐镇。就是门下走狗一波一波的,没个消停。”
    萧见深就道:“继续守着,不要让他们进来;让东宫侍卫把此处及宫外团团围住,不放走任何一个人。你守得越紧,他们越相信出了事情。”顿了顿,又续道,“再宣太医为孤诊治。有了同心同意蛊母蛊宿主死亡一事,孤此刻应当已经昏迷不起。”
    说罢用手指在身上大穴一按,整个人已阖目闭过气去,其面容苍白、呼吸细微之处,就像是真的下一刻便要羽化归去。
    哪怕前一瞬还在与萧见深对话,骆守宁看在眼前这一幕也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定定神如计划般去外头让侍卫再宣太医过来之后,在屋中独自转悠的时间里忍耐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萧见深的脉搏。
    便觉其时隐时现,几乎摸之不着。
    来自东宫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正在宫中朝房值班的梁泉流耳朵里。
    这位辅佐过三朝帝皇的首辅灰白的长眉动了一动,轻轻挥挥手,让进来的人再出去。
    此刻的朝房中聚集了比平常多得多的大臣。
    曾在茅屋精舍中与梁泉流商量事情的户部侍郎凑上前来:“大人,您看这——”
    “殿下龙体有恙,你我更要尽忠职守,方能不负百姓父母。”梁泉流缓缓道,接着他对于朝房中的其余几位说,“诸位先去将今日的奏章收集过来吧,老朽与陛下身旁的万公公一同票拟朱批。”
    票拟朱批乃是当朝的一个习惯,奏章由大臣呈上之际陷入内阁,内阁首辅将建议写于纸中贴于奏章之上,再呈交皇帝阅览,而皇帝阅览之后的决定便以红笔批示,不过梁泉流所经的前两朝,这些该有皇帝红笔批示的地方已由身旁的秉笔太监代笔成习。
    当然此时到了萧见深这里,习惯又改了回来,每一个呈交上去的奏章不论事物大小,总能到其亲笔批示。
    所谓收集奏章的言语为着不过清场,其余人等十分乖觉,纷纷起身离去,将地方留给梁党。
    那最初说话的户部侍郎正是梁泉流之心腹,他迫不及待地说:“此刻太子垂危,老大人当立刻请出宫中陛下坐镇乾坤!”
    “不可!”但旁边立刻有人疾言道,“太子虽重病在身,中宫皇后却安然无恙,沉潜也莫忘了太子归朝之前,天下政务掌握在一介妇人手中时的乌烟瘴气!且骆家经年积累,非同小可,这些人正因座位上的是他们的女儿与外孙,方才如拔牙之虎一样低调软绵,一旦陛下匆匆上朝,恐怕此国贼立刻图穷匕见,以手中虎符调集军队入京,到时又将如何收场?”
    户部侍郎姓严。严沉潜冷笑一声:“这天下也不是只有骆家人一家有兵!骆家人若敢妄动,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被这九州勤王之师覆灭也只在顷刻之间。”
    “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反对之人冷冷道,“一个骆家倒下去了,难道就没有李家、方家、张家站起来了吗?”
    “说来说去,韩石光你不就是——”
    “好了。”梁泉流打断了两个人的争执,他自怀中取出半册被撕开的册子,放在两人面前,“沉潜、石光,你们先看看这个。”
    争执中的两人俱将目光转向梁泉流拿出的册子上。
    只见这只剩下前数十页的册子表皮深蓝并未题字,整本似乎匆匆用纸切割装订而成,边角并不平顺,些许地方还有墨迹渗出。
    怀着一点疑惑,两人将这册子展开一看,看还没有两个字,就面色大变道:“这这、这是——”
    “不错。”梁泉流这时微微点头,“这是太子着密探调查出的天下田地汇总册。谁占了多少的田,都写在上面。”
    严沉潜与韩石光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按着册中索引查找自己的名字,果然很快就发现自己榜上有名!两人几乎口吃道:“这……太子不是最近才着手处理此事吗……缘何如此迅速——”
    “要成此册,至少三年时间。”梁泉流说,“太子为做成这一件事,只怕已暗中布置三年有余。等到一切妥当的现在,方才……图穷匕见。”
    “老大人是如何得到此册的?”严沉潜迫不及待问,“可是太子身旁有人?”
    “义士已然不幸。”梁泉流叹了一口气。
    严沉潜顿时惋惜道:“可恨下半册也不知去了何处!”但他旋即转过念来,“有了此册,之前的碍难便不再是碍难,太子将这满天下的人都查了个掉底,乃是失德之举,这几日汹汹而来的病势未尝不是因此而起。”
    韩石光听见严沉潜拿着账册如此说话,面上便露出了微微的犹豫,但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插口反对,显然存了些许默认之意。
    梁泉流看着室内的这两人,片刻后点点头:“也罢,既然你们已达成一致,老朽便在这几日中择一日进宫陛见圣上。而后诸位还当与我在朝上联名,一起请陛下出宫,主持大局。”
    “此事正是应当之举。”
    “正是应当之举。
    余下两人都拱手道。
    这时那先前出去拿折子的官员也一一回程,梁泉流几人便不再多说,继续在朝房值守与商议政务。
    是夜,宫中朝房交班之后,梁泉流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时精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便在油灯下将那本账册再一次取出来放于油灯之下。
    这一次,它不再只是薄薄的半本,而是集齐了被撕裂的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的一整本。
    也渐渐浮现出老人斑的手指捏着纸张,翻阅着这被人强记并复录而下的账簿,很快就翻到自己所需要的那一页。
    这一页上,写满了亲近太子、摇摆中立的那些人。
    老人浑浊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清明。
    这是催命符,也是护身符;这是穿肠□□,也是金玉满堂;这是败家丧门,也是权柄在手。
    端看怎么用而已。
    萧见深再一次回到了傅听欢所在的宫殿之中。
    这时候距离他离开也不过一天的功夫而已,他依旧像上一次一样,拿着一堆的奏折副本出现在这里,刚刚动手推门,就听见磨刀“噌”、“噌”声从里头传来。他顿了一下,伸手推门,但见眼前一道银光掠过,耳边一声“咄”响传来,一枚小刀已擦着他的鬓角插入他身旁的门框三分,尾端兀自摇摆。
    他看了一下脸侧的小刀,又去看傅听欢,就见对方正戴着四条铁链,端坐于桌旁,似笑非笑地朝他望来,开口就说:“太子殿下舍得回来啦?感情是把我这当作一处别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吧?”
    然后第二句话才是:“我的楼主令呢?你拿去干什么了?”
    最后还有第三句话:“这些铁链又是怎么回事?”
    萧见深淡定地将小刀从门框内拔出,几步上前,倒转刀柄、连同锁链的钥匙一起还给对方,先解决最后一个问题:“怕你跑掉。除了我之外,东宫大约没有人能看住你。”
    傅听欢用钥匙解开了四肢的铁锁,甩了甩手腕,突然冷笑一声,翻了张脸一掌疾若闪电打向萧见深!
    这迅疾似光的一掌自有其玄奥之处,乃是夹杂了主人最精深之功力拍过来的。
    但萧见深却不以为意,直接便以肉掌将其接住向旁一拨,口中还说道:“别闹。你的楼主令我借用一下,用你新吞的黄泉宫和江南十六路查查江南道那边的情况。”
    傅听欢那仿佛蕴含着疾风骤雨的手掌便真如春风化雨一般被轻描淡写地拨到了一旁,傅听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向萧见深。
    他在最后的那一刹那确实撤了掌力。
    但在最后一刹之前,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
    萧见深为什么能够确定呢?

  ☆、第41章  四一

如果换做昨天之前,傅听欢必然觉得萧见深所做出的种种一切,不管是囚禁他却不废他武功、或者敢以肉掌接他内劲等等,都是萧见深爱他信他,绝不能没有他的缘故。
    但现在,昨天两人的对话之后,他对此忽然不那么深信不疑了。
    好在……同样自昨天之后,傅听欢已知如何与萧见深沟通。
    他静默了一会,没有将心中隐秘宣之于口,而是一转话题问了正事:“你之前说过夺取山河田地册的人是想要你座下的位置,现在那账簿在我手中,未曾示与第三人看……”
    萧见深看了傅听欢一眼:“账簿不止在你手中,还在方谦心手中。你的账簿没给人看,方谦心的账簿已落入旁人之手。”
    傅听欢眉头皱紧,心中也跟着一沉:“这样的话——”
    “那账簿是假的。”萧见深无知无觉地接话。
    傅听欢:“……”他在认真思索这个时候自己究竟说点什么好。
    此事进行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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