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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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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魂在颤抖,力量在减弱,他又是声嘶力竭地狂喊:“快啊——快点,动手啊——”

祈云修被他喊得脑子一震,神智一清,想到死去的无数英魂,想到眼下的惨杀浩劫,想到此人若不除今后武林道数千万生灵涂炭,想到整个大局

“快啊——”

他内心充满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矛盾,然而在封衣遥一遍遍的疾声催促下,他终是决心一定,抬头,拔剑出鞘,往宝剑上贯注全部真力,朝着他们弹射而出。

“不要!”花以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瞅着宝剑好似流星闪电飞射前方,直直洞穿二人的胸口。

一剑穿心,却是两颗心脏!

“啊——”花以怜抱头瘫跪在地上,发出不似人一样疯狂的惨叫,声音凄厉刺耳,划破天际。

当长剑横穿心口,封衣遥身体猛地一僵,无法言语的剧烈疼痛宛如潮水汹涌袭来,而阮湄裳的大笑声,也在这刻戛然而止。

衣襟被染红,绽开大朵朱花,殷红的血液沿着剑身,一滴滴地往下流淌。

“衣遥!衣遥!”花以怜省回神,恐慌地撑起身,趴起来,跑了两步又跌倒在地,用指尖抠住泥土里的芳草,又使劲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越跑越快,不住地喊,不住地飞奔。

“衣遥——”

那声音,魂牵梦绕,勾心缠肺,至死也不忘怀!

痛意模糊了视线,封衣遥努力睁开眼,只见得一抹白影恍若寒香雪蝶,遥遥向自己奔来,眼睛里含着泪,闪动着歇斯底里的痛楚,忽然间便看清了,是那张烙印心田挚爱不悔的容颜。

就在这一刻,阮湄裳癫狂而得意地大笑:“衣遥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哈哈哈,你休想碰到他!”随之使出千斤坠身法,周围地面骤然崩沉。

“衣遥,你是我的除了我,谁也别想得到你,哈哈哈你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哈”阮湄裳疯了一样,越笑越大声,纵使鲜血不断地从口中蜿蜒而下,亦毫无所觉,像个因极度欢喜而失去神智的疯子。

封衣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推开她,只见阮湄裳娇美的身躯上横穿着一柄宝剑,触目惊悚而诡异,倒在地上,笑声渐渐低弱。

当身体与长剑分离之后,封衣遥连喷数口鲜血,身形已是摇摇欲坠,而脚下石地被震得松落,两个人一起往下崖底沉去。

“衣遥——衣遥——”花以怜惊恐地睁大双目,边跑边伸出一只手。

“小怜”封衣遥露出一抹浅淡却又温柔无比的笑容,朝着她奔来的方向,也缓缓地伸出一只被血染红的手。

“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我们一起盖间茅舍,一起种花,等到冬天一起踏雪赏梅你不是说我们生几个孩子,一家人永远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吗你忘了吗!你忘了吗!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我了吗衣遥衣遥”花以怜哭得肝肠寸断,声调似怨似恨,又似哀到极点就快崩溃。

或许是身体太痛了,或许是没有力气了,又或许连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封衣遥只是一直望着她,不肯从她脸上挪开半分,正拼命地用着生命里的最后一点时间,去凝视自己最深爱的人。

旧日的记忆宛如潮涌,破开闸门

他回想到七年前的那场风雪夜晚,他披着斗篷为她送来热腾腾的红薯;在红梅绽放的山顶,他用自己攒下的钱买来锁片送给她当礼物;在花雨纷飞下,他对她许出最美最纯真的誓言。

还有还有在幽竹茅屋,他在外打柴捕猎,她在家缝补煮饭,深夜相拥相眠,彼此就像一对普通的樵夫樵妇,度过了十余天平静安宁的日子。

浮光往事一幕一幕,辗转脑际居然全是甜蜜与幸福的画面。

怜对不起,终究无法陪你走到最后了

只要她爱他,一切就足够了

而心心念念不忘的却是没能亲眼看到她凤冠霞帔的样子,没能亲手为她掀开红盖头。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娶她为妻啊

“衣遥——”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抓到他的手,就能感受他的温度,就能扑进他的怀中了。

她伸出的手,与他伸来的手,只差一步之遥,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然而

地面轰然崩塌

封衣遥脚底悬空,整个人随着无数块松落的岩石快速坠落下去

花以怜瞪大双眸,手臂悬在半空,跪地崖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点,很快消逝在谷底的白色雾霭之中。

掉、掉下去了

不在了

那个人不在了

她居然连他的一片衣角也不曾触到

她最深爱的人,真的已经,抽离开她的生命!

而那两个人,一个因恨、一个因爱,是否依然会在地狱里纠缠无休?

花以怜不敢置信地跪在悬崖边,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木然地对着谷底发呆。

“怜儿,小心——”

玉晶姬趁她不妨,借机施出绝情绵骨掌,快绝狠辣地袭向她背后,怎奈眼前晃过一抹白影,祈云修竟是毫不迟疑地替对方挡下这一掌。

花以怜听到喊声,终于惊醒回首,却瞧祈云修倒在地上,身体像断了线被摔坏的木偶,剧烈不止地抽搐,隐约能听到骨头一点点咔嚓断裂的声音,正从他的体内传出。

“云修!”花以怜大惊失色,扑上前尖叫,“云修!云修!”

纵使痛不欲死,但耳边仍是清楚地听到了,她朝自己喊的是云修不再是师兄

这一回,他终于派上用场了

玉晶姬眼见失手,暗自一嗤,下瞬忽觉胸口传来剧痛,低下头,才看到自己胸前透出的银亮剑尖,她瞠目震愕,缓缓转过视线,凝着那人,脸孔猛地扭曲抽动:“你竟然还没有”犹言未完,人便倒了下去。

孟湘环收回手,冷冷笑了下:“戏还没看到最后我又怎么能死呢”朝祈云修的方向望去一眼,一抹温柔得近乎虚幻的笑从他脸上浮现,随即撑着全身的力终于枯竭,倒地气绝。

“云修,云修,你答我一声,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不要了,不要再离开了,不要连你也离开我了云修、云修”花以怜捧起他惨白如雪的脸庞,搂在怀里,已是悲痛到泣不成声。

“不要碰他。”一个苍老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凛然含威,使人闻之,莫名地就会遵从。

花以怜抬起泪眼星眸,在刺目的阳光下,隐约见得一个伟岸的身影。

“他已经中了绝情绵骨掌,你若再随意动他,他便会立即骨散筋离,眼下他除了五腑功能如常,其它地方皆已无用了。”那人本是缓慢的语调中,渐渐流露出某种兴奋之情,“老朽平生精研医道,专解奇难异症,他因未被击中要害,此刻尚留一口余息,如果交给别人,他绝撑不过十二个时辰,倒不如交给老朽用于研究,说不定还能挽回他一条性命,但即使医好,他也将武功尽失,全身瘫痪,此生亦难有复元之望了。”

花以怜呆滞地跪在地上,口中喃喃地恳求:“求你、求你救救他”

那人颔首,俯□,快速点中祈云修身上几处要穴,从包袱中取出两条白绸缎,以一种极为奇怪的绑法,将祈云修全身捆绑住,背负肩后,伴随一声清朗的长啸,在众人眼前消逝。

“阿弥陀佛”面对这一场惨烈的激战,智太方丈发出长长的叹息,仿佛在安抚着那些逝去的英魂。

妖女已死,群豪终于回过神,一阵欢呼雀跃,他们冲进西月宫,不久便找到解药,拿给在场所有中毒的人服用。

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有名黄衣少年静静站在崖边,他正是罗照翰之子罗鸿诚,望向阮湄裳坠下的深谷,他眼神痴痴,伸开双臂,伴随空气中那一缕徘徊不散的冷香,未曾犹豫地跳了下去。

鹊儿手执轻笛,曲音悠悠哀绵,如泣如诉,与霜儿来到孟湘环的身侧,将他背起来,三个人的身影,一起遁隐在谷雾深处。

云散了,风停了,天空蔚蓝,阳光照耀大地,芳草野花开满群山,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景。

花以怜依然跪在地上,安静得仿佛泥塑木雕。

妖女死了

众人保住性命

江湖又重新归于了平静

可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呢?

叮叮

一滴滴的水珠,溅湿自己空空的两手,深爱的人已经离她而去,再不会对她微笑,再不会为她拭掉眼泪,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

春风吹在身上,明明是暖的,然而衣遥,没有了你,一切都好比处在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孑然一身,痛入骨髓,永无尽头永无尽头



五年后。

“娘!”屋门被推开时,男童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好比欢快的小兔,快速扑入对方怀中。

女子挽发素裙,容色明丽,抱住怀中的男童,疼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寻儿乖,等久了吧?娘今天去完绣庄,就到镇上买了些你平日爱吃的糕点。”

封凌寻眼睛一亮,抬起头,小小年岁,眉目已是生得日渐俊美,依稀有了那人的影子。

“没有的,娘,寻儿没有等久。”他双眸犹如宝石焕着光彩,目不转睛地盯向母亲手中的篮子,虽是焦急,却仍乖乖站在原地。

花以怜轻笑,知他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将篮子放在桌上,张口道:“吃饭前,记得要先去”

怎料封凌寻已经跑到水盆前,认认真真地洗净了自己两只白嫩的小手。

花以怜见状一笑,不再言语。

封凌寻见母亲为自己买了藕仔糕,欣喜万般,立即拈起一块塞入口中:“娘,好好吃呢。”

花以怜用帕子替他擦着嘴角残渣:“慢些吃,别急。”

封凌寻又拿起一块递到她面前:“娘,您也尝尝。”

对上那一双天真无邪水汪汪的大眼睛,花以怜轻启唇齿,含笑咽下。

“娘,好不好吃?” 他忽闪着蝶翅一样长长的睫毛。

“好吃。”花以怜微笑回答。

封凌寻又搬来小木凳,站在花以怜背后,主动替她捶打肩膀,过去一会儿,忍不住问:“娘,娘,寻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花以怜忍俊不禁地问:“寻儿为什么想长大?”

封凌寻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回答:“因为长大了,寻儿才能帮娘做许多事啊,娘每天都要绣布样,还要送到绣庄,如果我长大了,就可以帮娘买菜做饭,帮娘把布样送到绣庄,娘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啊。”

几句话语,由一个纯真的孩童讲来,更显得深切感人,花以怜听得心底一暖,忽又一酸,摸上他的小脸:“娘知道,寻儿最乖了寻儿永远,都是娘的宝贝”

封凌寻喜得整张脸庞仿佛开花一般,笑容格外灿烂夺目。

就在此刻,门外响起叩门声。

花以怜正纳罕是谁,封凌寻已经跳下木凳,跑去开门,当看到来者,惊呼一声:“啊,娘,是乔大侠来了!”

乔臻长发高扎,身穿深蓝长袍,腰束枣红丝带,衬得整个人神朗容俊。他疼爱地拍拍封凌寻的小脑袋瓜,纠正道:“乔大侠不好听,还是叫我乔叔叔好了。”

眼前人正是倍受武林尊敬,身怀绝技人称南拳震手乔臻,封凌寻小小的脸庞上,充满崇拜敬仰之色。

乔臻看着看着,心里便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接着,发出一缕低不可闻的叹息。

当发觉那人从屋内走出,乔臻不禁抬首,望见眼前不过二旬出头的年轻少妇,就想到昔日她冷若冰霜宛如洛川神女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而现在,依然清美高洁不可亵渎,与他之间,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遥不可及。

花以怜虽显意外,但还是淡淡笑道:“进来坐吧。”

对待自己,她的态度永是这般淡然客气,乔臻目中有哀涩浮现,随即点头,踏步而入。

对方今日突然拜访,花以怜想他定是有话要说,是以到了客厅,便叫封凌寻去院子里玩耍。

乔臻目送着封凌寻瘦小的背影离开,那份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孩子半年多没见,又是长高了些。”

花以怜沏好热茶,将茶壶杯盏摆在盘内,端盘缓步至他跟前,笑容依是淡淡:“嗯倒是乖巧听话,平日里很少让我操心。”

“有其母必有其子,是你这个当娘的教导得好。”乔臻见她替自己斟茶,忙不好意思地起身,“还是我自己来吧。”

花以怜点点头,没有坚持,与他隔几而坐。

乔臻不由自主地叹道:“他长的真是越来越像”话音一断,便只剩沉默。

花以怜身子轻轻一抖,双手紧握的杯中,已是涟漪四绽,昭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她垂下眼睫,什么也没说。

过去半晌,乔臻才打破寂静:“我这次恰好经过延州,想你们住在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究竟是顺道还是有意,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吧。

花以怜呷了一口茶,乔臻却犹犹豫豫着,有些吞吐地问:“你们这次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经他一问,花以怜才意识到,他们住在延州已经不知不觉地过去一年的光景了:“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搬走。”声音虽轻如飘羽,却暗蕴坚决。

乔臻眉头紧动,有掩饰不住的焦急:“接下来去哪儿?”

按照由南向北的方向,花以怜答道:“蘅州。”

憋忍了多年的话,终于让乔臻脱口而出:“寻儿毕竟还小,你总是这样带着他居无定所,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你一名弱女子,还要养家糊口照顾寻儿,一个人也未免太辛苦了点不如,不如你随我回怀碧山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

花以怜随之抬头,眸华清冽灵寒,犹如雪地银镜折光射来,望得眼睛竟隐隐作疼,在那样的目光直视下,乔臻忽觉如鲠在喉,再吐不出话来。

“你知道的,我为何要这么做”几个字由唇中逸出,空气也多了几分伤感的味道。

乔臻一愣,继而握住两手:“ 怪医雷不狂,行踪一向飘忽诡异,江湖上甚少有人清楚他的下落,你这样一直找他,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尽头。”

当初祈云修身中绝情绵骨掌,命悬一线,被雷不狂带走从此下落不明,而雷不狂素有江湖“怪医”一称,那场武林聚会中并没有邀请他,因此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这些年来,花以怜独自一人带着小凌寻,不畏艰难困苦,四处打探对方的下落。

“只要我还留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一直找下去,因为我欠那个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无论他最后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雷不狂,一问究竟。”

乔臻喟叹:“我也派人四处追查,可惜不得半分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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