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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码头-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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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几个,孙嬷嬷都不满意。不满意她也不说什么,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有个半大老婆子过来问:“伺候什么人家?您想找个什么人?”

孙嬷嬷低声说:“是个大户人家,我想找个体面一点儿的奶妈。”

半大老婆子说:“有个小媳妇,从南方来的,脸皮儿薄,不敢到这儿来,你一准能看中。”

孙嬷嬷忙问:“在哪儿呢?”

半大老婆子说:“您稍等。”

孙嬷嬷和冬梅等着,不大一会儿,那个半大老婆子就从杂货店里带出一个人来,二十岁出头,穿得虽然破旧,却干干净净,模样也长得清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皮肉白白嫩嫩。她大概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羞得满脸红胀,连头都不敢抬。既然是来选奶妈,孙嬷嬷首先注意的是她的胸脯。女人腰身细细的,胸部却高耸着,将件碎花小褂撑得快要裂开了。这不但是一个好保姆,更是个让男人动心的女人。孙嬷嬷心里说。

孙嬷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着头说:“樊小篱。”

孙嬷嬷又问:“听口音你是南方人,哪儿的?”

樊小篱说:“我老家是扬州的。”

孙嬷嬷心里一动,扬州,出美女,出妓女,出风流才子的地方。又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樊小篱说:“我丈夫是台州卫的运丁,去年他的船违限了,不能回空,冻在大运河里了。如今他又病了……”

孙嬷嬷知道,这是漕运码头上常有的事。南来的运丁不能按时回空,那船就有可能冻结在大运河里。没有办法,只好将船拆了当劈柴卖。运丁回不去,就在这儿住下来自谋生路。遇上这种倒楣的事,命运都是很悲惨的。

孙嬷嬷看了看樊小篱:“你眼下在哪儿住?”

那个半大老婆子抢着说:“啊……她住在我家,我是她的房东。”

孙嬷嬷问:“你是哪儿的?”

半大老婆子说:“我家住监斋庙,姓冯,您打听冯寡妇都知道。”

孙嬷嬷不理睬冯寡妇,又问樊小篱:“你孩子多大了?”

樊小篱说:“刚刚三个月。”

孙嬷嬷问:“你出来当奶妈,孩子怎么办?”

樊小篱说:“只能是我丈夫带着了。”

那个半大老婆子说:“没关系,他们租住在我的房子里,我也能帮帮她带孩子。”

孙嬷嬷看来很满意,朝附近的一个墙角处指了指,让樊小篱过去。原来这选择奶妈是很讲究的,有一套规矩。不但要问,还要看。首先要看奶妈的身体是不是健康,有没有毛病,特别是传染病。这就要多少懂一点儿中医,查看脸色、眼睛、舌头甚至脉象等等。还要看身子,有没有暗疾,有没有异味。更要检查的则是乳房和乳汁。孙嬷嬷本身就是奶妈出身,这大半辈子又不知为铁麟选过多少奶妈,对这一切是非常熟悉的。樊小篱身子紧靠在墙角上,孙嬷嬷让冬梅、冯寡妇用身子把樊小篱挡住。

孙嬷嬷吩咐樊小篱:“把衣襟解开。”

樊小篱又紧张起来。在大运河边有这样的习俗,女人的乳房是随着女人身份的变化而逐步贬值的。姑娘是金乳房,任何人都摸不得碰不得连看也看不得;结了婚的媳妇是银乳房,自己的男人便可以随便摩挲把玩的;生了孩子以后的妇女,便成了一钱不值的泥乳房了,不但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敞怀给孩子喂奶,到了夏日还赤裸着上身挺着沉甸甸的大乳房招摇过市。然而樊小篱毕竟不是大运河边的女人,又是知书达理家庭出身的小家碧玉,当众敞胸开怀还是很难为情的。

孙嬷嬷一点儿也不客气,用命令的口气说:“把衣襟解开。”

冯寡妇在一边撺掇着:“解吧解吧,你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有什么害臊的。”

樊小篱只好慢慢吞吞地解开衣襟,两只白嫩肥硕的大乳房囚禁的鸽子一样扑啦啦展现在孙嬷嬷面前。孙嬷嬷伸手摸了摸,很饱满、很充实。孙嬷嬷又伏下身子,在乳房和腋窝处闻了闻。接着,她又抓一只乳房,捏了一下,一股乳白色的汁液有力地喷了出来,像划过孙嬷嬷眼前的一条银线。孙嬷嬷用指尖从乳头上沾了一点儿乳汁,放在自己的舌尖上尝了尝,咂摸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

晚上,冬梅伺候铁麟钻进被窝儿以后,孙嬷嬷才进来告诉他,请来了一个奶妈。孙嬷嬷说:“一会儿我就让她过来。”

铁麟没说什么,脸上有点儿尴尬,心里还有点儿紧张。很长时间没吃奶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樊小篱按照孙嬷嬷的吩咐,将自己泡在大澡盆里,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干净净,还喷洒了香水。然后,换上了孙嬷嬷给她的一身新衣服。她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激动。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家,能在这样的人家当奶妈,真是很幸运。只是不知道是小公子还是小公主,也不知道孩子好不好喂。

孙嬷嬷从铁麟的卧室里出来,樊小篱已经等在门外了。孙嬷嬷看了看她,说:“大方一点儿,别这么羞羞答答的。”

樊小篱听着孙嬷嬷的话,有点儿莫名其妙。

孙嬷嬷说:“进去吧。”

樊小篱掀开门帘进去了。

不一会儿,樊小篱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嬷嬷绷着脸问:“怎么了?”

樊小篱哆哆嗦嗦地说:“没……没……那里面没有孩子……”

孙嬷嬷说:“你找孩子干什么?”

樊小篱说:“不是……给孩子喂奶吗?”

孙嬷嬷说:“谁告诉你给孩子喂奶?大人就不能吃奶了?”

樊小篱浑身哆嗦起来:“不……不……不行。”

孙嬷嬷厉声说:“什么不行?你干不干?不干马上给我脱了衣服滚蛋……”

樊小篱站着不动。

孙嬷嬷说:“快说话,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樊小篱叭哒叭哒地掉起了眼泪。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天下还有给一个半大老头子当奶妈的。她也是知书达理、争气要强的人,这种少廉寡耻的事她能干吗?可是,要是不干……丈夫病倒在炕上,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房东吵着骂着让他们交房租……樊小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孙嬷嬷的脸色很难看,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樊小篱。连冬梅都害怕起来,她从来没有见孙嬷嬷这么厉害过。

正在这时候,门房包卫失魂落魄地跑进来:“老爷老爷……”

孙嬷嬷说:“你瞎嚷嚷什么?老爷已经睡下了。”

包卫说:“宫里来了两位公公,传皇上的圣旨。”

孙嬷嬷一听,也紧张起来:“人呢?两位公公在哪儿?”

包卫说:“在大堂候着呢。”

孙嬷嬷立即吩咐冬梅:“快,快给老爷穿衣服。”

※※※

铁麟穿戴好官服,急忙来到前面的大堂。两位公公见他进来,立刻起身:“传仓场总督铁麟听旨……”

铁麟立刻撩起长袍跪下听旨。

一位公公展开手里的圣旨,高声宣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铁麟自任仓场总督以来,急功近利,狂妄自负,滥用职权,处罚苛酷,扰乱漕运秩序,伤害漕粮收兑。念尔初犯,纠偏未晚,处罚俸一年,原职留用,鞠躬自省,戴罪立功。钦此。”

如同一声霹雳晴空炸响,铁麟一下子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做了什么事,招惹得圣上雷霆大怒?

他抬头看了看两位公公,这是真的吗?两位公公恍恍惚惚,面目模糊,莫非是在梦中……

公公厉声说:“铁麟,你不领旨吗?”

铁麟如梦方醒,急忙磕头说:“臣领旨,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樊小篱在门里面偷偷地看见了这阵势,心里嘭嘭地跳了起来。皇上的圣旨她没有听懂,但是她明白了她要伺候的是一个通天的大人物。这么一个大人物不要说让你来喂奶,就是让你干什么,你一介草民百姓敢违抗吗?违抗就是杀头的罪过。我樊小篱不但要保住自己的脑袋,还要保住丈夫和孩子的脑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从冯寡妇的怂恿出来当什么保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她浑身瑟瑟发抖,偷眼看了看孙嬷嬷,再也不敢说不干的话了。

第十三章

铁麟正在土石两坝上查看收粮,突然一匹快马奔来,给他送来了一封信。展开一看,原来是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王鼎写来的便笺,召他到里二泗佑民观相见。

佑民观在张家湾南里二泗村,因临泗河而得名。元世祖开凿通惠河,为祈求漕运顺畅,建造了天妃宫,俗称娘娘庙。明嘉靖十四年,道士周从善敬乞皇帝赐宫观名,遂改为佑民观。佑民观规模宏伟,气势磅礴,四进院落,松柏参天,古槐蔽日,一派庄严肃穆。特别是每年正月十五至三十的香场庙会,更是人山人海,车马喧闹,名闻遐迩。铁麟策马赶到,小道士早已在门前迎候着他了。

王鼎与一位道长正在后院的天棚下品茗聊天,铁麟急忙上前施礼。

王鼎说:“铁麟啊,今日本官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清莲道长。”

铁麟忙向清莲道长行礼:“老道长,久仰了。晚辈终日忙于俗务,没能前来拜望,请道长恕罪。”

铁麟此话绝不是客套,他来漕运码头后经常听到清莲道长的大名。在整个通州甚至北京城,清莲道长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又平易近人,深得各方面的尊重。想不到王鼎大人跟他交情深厚,来漕运码头不进通州,却先到了佑民观。

清莲道长忙请铁麟入座,又命小道士斟茶。正是盛夏季节,这个秫秸搭的天棚下却清凉如水,八面来风。棚下一石桌,桌周围四只石鼓。天棚外边,两株蜜桃枝垂叶落,一个个茶杯大小的蜜桃挂满了枝头,令人馋涎欲滴。一个小道士过来,端着铜茶盘摘着桃子,摘满之后,又端到旁边的井旁摇辘轳打水清洗。不一会儿,一大盘洗得干干净净的蜜桃便端上了小石桌。

王鼎大人也不客气,伸手便拿起一个,对铁麟说:“吃呀,愣着干什么?”

清莲道长笑着说:“铁大人,今日王大人把你召到小观,就是想请你品一品贫道的仙桃。”

王鼎说:“不瞒你说,我一来就让清莲道长摘桃,他非说要等你来了以后再摘,把老夫都馋坏了。”

清莲道长说:“王大人可不能这么说,你每年都有这口福,铁大人可是第一次。”

铁麟一听,更深信了王鼎大人与清莲道长的关系非同一般,原来他每年都来这里品桃。匪夷所思的是,清莲道长怎么会大言不惭地称自己的桃是仙桃呢?

清莲道士似乎看出了铁麟的疑惑,伸了伸手说:“铁大人请,入口之后便知贫道之言不谬。”

铁麟毕竟在王鼎面前还要斯文一些,拿起一个桃子,轻轻地咬了一口。还未及咀嚼,铁麟便觉得清香盈口,一股甜蜜的汁液从舌尖开始,渗下喉咙,充盈肠胃,浸遍了全身。这桃的味道确实非同寻常,进口入腹,舒经通络,如气之运行。更令铁麟惊异的是,这桃咬完之后却不见桃核儿。铁麟愣愣地看着清莲道长,王鼎却先哈哈大笑起来。

铁麟说:“请问道长,这桃为何没核儿?”

清莲道长说:“仙桃无核儿。”

铁麟说:“道长言之不谬,果然是仙桃。只是……敢问道长,这仙桃何来?”

清莲道长说:“二位大人尝过贫道的仙桃,大概该谈公事了。你们在这儿自便,贫道去看看酒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清莲道长没回答铁麟的问题,却走了,这更增加了铁麟的好奇。心想,你躲是躲不掉的,改日我再来,非把你这仙桃的种子弄到手不可。

铁麟擦了擦手,开始向王鼎禀报漕粮的收兑进度和仓场的储粮情况。

王鼎听了听,说:“我这次是路过,要到江宁去督察盐政。盐政上的事情很棘手,陶澍大人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一下,略有好转,但是盐税还是收不上来。现在国家内外交困,需要大量的银子。漕运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只要把粮食收好,把粮仓看住就行了。”

铁麟注意到,王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沉重,铁麟的心也随着沉重起来。

王鼎又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广州,林则徐已经跟洋人撕破了脸,禁烟搞得轰轰烈烈,大快人心。可是朝廷却有些人吓破了胆,生怕洋人报复,成天在皇上面前向林则徐发难。严禁派和反禁派越来越泾渭分明,大有势不两立之态。”

铁麟认真地听着,见王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更加不安起来。看来,朝廷并不平静。他知道,朝廷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穆彰阿野心勃勃,独揽大权。王鼎等一批正直忠良的大臣历来受到排斥和打击。于是,他真诚地说:“王大人是朝廷的栋梁,您可要多保重啊。”

王鼎也感动起来,叹息了一声,突然问:“黄槐岸有消息吗?”

铁麟一愣,黄槐岸这个名字在他心里蹦了一下,却一时没能想起来。

王鼎说:“就是我让你拿着玉胡桃去找的那个坐粮厅的书吏。”

铁麟脑袋嗡的一下子大了。平心而论,这件事他没有忘,只是近来因为漕粮收兑的事情太繁杂,没有再顾上寻访。此事是王鼎交代的机密,又不好让别人假手。这时候他明白,王鼎把这件事看得很重,也许这里面确实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也许事关朝廷派系之间的争斗的重大关节。无论如何,铁麟一定要把此事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上,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了。铁麟谨慎地向王鼎禀报说:“黄槐岸死了。”

王鼎并不惊奇,似乎他已经知道了。

铁麟又说:“我正在查寻一个与黄槐岸有关的人。”

王鼎问:“什么人?”

铁麟说:“是个女人,叫小鹌鹑,据说跟黄槐岸一起居住过。”

王鼎又问:“有线索吗?”

铁麟说:“时断时续,好像很神秘。”

王鼎说:“你说什么神秘?”

铁麟说:“我觉得,漕运码头上的一切都很神秘。”

王鼎说:“这就对了,是很神秘。但是你要知道,这神秘不是鬼神造出来的,是人造出来的。此事关系重大,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我。”

铁麟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将嘴闭上了。

王鼎很敏感,问:“你是不是想说皇上给你的那道圣谕?”

铁麟为难地说:“圣上教导得极是,铁麟感念皇恩浩荡。我只是觉得……漕运码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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