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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乱-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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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战弩军将领耶历,是弩王之二子,生性狂傲,自幼时就聪颖过人,深得弩王之宠,与启陵军交战数日,连连大胜,心中欣喜。其为人虽傲,却也是谨慎小心。不由暗暗疑惑。停战两日,渐有流言传军中,更有探子报信,说是启陵大军此西行乃是声东击西之策,其主力已北上直袭督城。耶历本就心中存疑,此刻见启陵军有意拖延,对此军情深信不疑,当夜拔营起军,急奔北上。一日一夜,赶至小群山。林瑞恩早在小群山步下埋伏。其后,游骑将军带兵紧随弩兵,在小群山前后夹击弩军。
  这一战名曰“小群山之战”。弩军连日征战,兼之一路奔波,早已是疲惫之军,小群山乃是群山环绕,骑军优势全无,耶历勇猛无匹,带兵四处突袭,苦战整整一夜,血流成河,弩军死伤过半,耶历负伤,于小群山下生擒。被擒之时,耶历身边随行将领大多死于乱战之中。耶历大悔,同时又为启陵诱敌之计所惊,询问敌将之名。得闻林瑞恩年纪二十有二,比之自己还要年轻两岁,且惊且忧,沉默半晌,仰天长叹,只道:“我自以为年少已是英雄,今日大败,才明白天下之大,英雄之辈岂止我一人。”叹完复又道,“总有一日,必叫林瑞恩败于我手。”
  军师听将士传报此言,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大军稍作调整,林瑞恩带部下回师京城。途经一月,到达京城之时,正值金秋时节,枫树层林渐染,斜阳掉在江边,粼粼泛着金黄的光芒。
  进京前一日晚,军师进到林瑞恩房中,满面春风。
  “将军,这次与弩军之战大功全胜,你功劳最大,皇上已下旨,封你为辅国大将军,从今以后,你与楼相文武平起而坐了。”
  林瑞恩依窗而坐,金风细细,拂来一室飘香,他放下手中书册,略一点头,表情淡然,也不见任何欣喜。口中问道:“弩王子交送刑部了么?”
  “马大人已经把人带走了,他让我代为恭喜将军,还说日后必登门恭贺。”军师喃喃念叨,坐到空椅上,等了一会,却不见林瑞恩任何反应,接着道,“此次我们进京,先要备一份厚礼给楼相。”
  林瑞恩这才有些诧异地看向军师:“厚礼?”
  “楼相成亲已经半个月了,将军你出征在外,此刻回京,自然是要补办一份礼物。只是不知该送什么……”
  他闻言折起眉峰,对这些官场礼节本能的带有厌恶,手中册放到桌上,手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随便送一份去吧。”
  军师敛起笑,压低了音量,沉声道:“将军切莫把此类事务等闲视之。京城之中,楼相最是不能得罪。他日你与他朝堂平排而立,千万不可轻视。他一个外臣,内无皇室姻亲,外无亲族家势,却能稳坐文官之首,把持朝政,此人殊不简单。”
  “这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林瑞恩甚是不以为然。
  “关系莫大。”军师定言,却不明说,只拿眼看着这尚是少年的将军,目光沉郁。
  “权势太大了么……”林瑞恩低低呢了一声。
  “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天,这万里江山依然还是天子的!”楼澈在朝堂中的势力实在过于强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今皇上真如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懦弱无能,毫无主见?那又怎会任由端王在京中跋扈行事,另一面,让世代忠诚的林家之后屡立奇功,分以兵权。这样的举动,到底是无心之作,还是有意为之?对朝堂动静始终慎重对之,心中有谱的军师细眯起眼,狭长的眼中露出一丝精光,话说半句,却留下一半。
  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这样的暗示,林瑞恩重新拾起书,翻开书页,烛火在风中摇曳,昏暗地照在字上,那字也模糊起来,晕成一团,直欲要化去了。他便一字一句吃力地看着,口中轻吐了口气,淡淡道:“给楼府备一份厚礼,军师代我亲自送去,贺其新婚之喜。”
  军师点点头:“对任何人都要防,却又要让任何人都不防,这才是官场……不,是世间的生存之道!”
  他握紧书册,冰冷的书页上染了他的余温,暖暖的,他随手一翻,“哗——”的一声一页而过,军师话音才落,风大了,窗户嘎吱作响。
  军师瞧着窗户,沉吟了一会,突发奇想地道:“楼相已经成亲,你年纪也不小了,此次进京,也该考虑成家的问题了。师傅还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林瑞恩一怔,似是没回过神,窗外窜进冷风阵阵在屋内肆虐,丝丝地拂过他的面庞。心中似乎有哪块是空落落的,却又不知道是哪块。烛火一晃,把他的身影拉地老长,他愣愣地看着,军师那一句“成家”,钻进他的心口,似乎勾起了他某处的柔软,那些本不被允许在沙场上存在的柔软……
  手指一松,书页被那凄冷的秋风吹地快速翻飞,一页一页划过他的胸口,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灯焰摆动地更急,明暗难定。
  他冷冷地看向那唯一带有光亮的灯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刑部侍郎萧谦的马车停在辅国将军府的门口。他下车抬头一望,神情间不由露出些古怪。马车从街的那一头驶来,耳间净闻人言交杂,卖杂货的,卖灯油的,卖胭脂女红的……嘈嘈杂杂地,倒显出了京城的繁庶来。可街的这一头,偌大的辅国将军府,门口仅冷清地蹲着两只石狮子,有了些年月,早已斑驳,殷殷的朱漆大门也色彩暗沉。这条长长的巷子真像是一幅卷轴,由那一处熙攘嘈杂的浓彩转到此处繁华梦落,洗尽铅华,露出其真实面目出来。竟是这样的秋水长天,素淡宜人,于冷冷清清中显出别样的美。
  这样的府第,真是堪称“启陵之墙”——林将军的宅院?心头疑惑窜过,时间却不容他担搁细想,萧谦两步冲前,马夫早已敲了门,一个装饰清简的灰衣小仆凑出脸来。萧谦焦急地道:“小哥,请通传林将军,刑部侍郎萧谦求见。”
  那小仆清亮的眼睛打量了来人一番,见萧谦虽脸色镇定,眼中却焦虑无比,不像是这几日蜂拥上门送礼之人。把门拉开,小仆低头垂目,道:“萧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萧谦却等不及了,一只脚跨进门中,口中道:“小哥,我要务在身,急着见将军,还请通融。”小仆微怔,看萧谦脸色不似作假,何况他这样的高官又何必作假,当下点点头。领路往府中走去。
  林府的楼台亭阁是官宦人家最常见的,该有亭的地方便是亭,该有阁的地方便是阁,每一处皆是平常,清淡地品不味来。独院中满是菊花,融融地簇成一片,杏黄在这清淡中欣欣跳脱出来,平添一抹亮色。
  萧谦便于这道色彩中看到正低头栽花的林瑞恩。
  他俯低身子,拨弄着枝丫,心无旁骛。小仆站在花丛边,高声道:“将军,刑部侍郎萧大人求见。”
  他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铲,直起身,独立于花团中,玉立挺秀,风姿清朗。萧谦心中一叹,低下头,拱手作揖,心里焦急地好似身处油锅之上,见了这少年将军,只觉得寒彻逼人,心倒静了下来。
  “将军,弩王子耶历逃脱了!”
  林瑞恩眉角一挑,神色也不见如何寒厉,萧谦却是心头剧跳,直觉眼前的少年实是愤怒至极,那眉目间肃冷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是属下办事不力,耶历伤痛难忍,我原想如果真让他死了,皇上那里难以交待,只有给他换个囚室,谁知……”
  “现在逃到哪里了?”林瑞恩大步流星地走出花丛,菊花的枝叶扑了他一身的零碎。
  “只知道他逃走时是往百华市集,”萧谦低眉垂目,避开一条道,“将军!兵部已经调齐了人马,城门也设了官卡,只要全城戒严……”
  “不要惊扰百姓!”林瑞恩深锁眉心,低喝,“战事才刚结束,不宜喧扰民心。”
  “是!”吏部侍郎连连点头,“那将军的意思是?”
  “让士兵暗中查访,弩族外貌如此明显,京畿重地难以藏人,必然逃不远。”他下的命令如他的人一般,清冽如同迎面寒风,萧谦应声称是。
  不到片刻时间,城郊的守兵已接到命令入城暗访。这一日,本是林瑞恩带兵入城的日子,京畿百姓为边关大捷欢腾不已,纷纷涌上百华道,一时之间,街头项背相望,冠盖如流,谁也不曾想,那个年少的将军却在两日前静悄悄的进了京城。远远避开了这金碧浓彩,繁盛如画的一幕。
  林瑞恩走出府邸,见的便是这繁华梦至,人流熙攘的京城大街。穿出巷口,华灯方才初上,万千灯火如明珠缀于街旁,屋舍梁檐相连,飞檐斗拱,绵绵的连向皇宫,屋脊高低错落,像是一条漫流汇合在那一端,又像是一张阡陌分明的网,堪堪罩在京城。
  而耶历,正在那网的中心。
  他定下心神,往着百华街上走去,那一步步迈地稳健有力,丝毫不因重犯的逃脱而显慌乱,眸色凝定,四顾之间,把整个街道的情景清楚地映入瞳中。
  街尾的人流最是多,挟着欢颜的百姓来回穿梭,人影憧憧地擦着他衣袖而过。他站在街尾,拢起眉,他于这样的喧闹本就是格格不入,此刻站于人群之中,倒更显出这少年的孤傲来。
  “老伯,今天特别热闹,是有什么缘故吗?”身旁不远处有一道压低的声音这样问道,音调软软的,很是舒心。
  原来这繁华之中,也有人像他一般,是误闯进来的。他回转头,瞥到那声音的主人,身材纤细,衣袍勾着银丝,静立在街角,是错画在这繁庶中的淡色。他原以为那是一个女子,看清了背影,才知是个官家子弟。
  被少年问路的老者极不耐烦,只道:“年轻人,平时只会玩乐,不关心国家大事。今天是林少将军回朝,再过一会就要路过百华街了。”
  本已移开眼,听到这话,林瑞恩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却是那一直低头絮叨的老者,发半白,可是说到林少将军这句,掩不住的有些得意。林瑞恩心弦剧震,已欲离开的脚步也停住了。
  他原是不知道的,京畿之中,会有这样的白发老翁,在街尾摆着摊,言笑语罢,会以这样的语气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怎样一种期待,怎样一种骄傲,这又岂是朝堂之上的金银,百官朝贺的恭维所能相比……
  而这一声“林少将军”所包含的意义有多沉重,他掂量在心,自问,那与沙场上战士倾洒的鲜血可是同等分量?
  可是同等分量?
  心头蓦然沉重,想起耶历还在逃,他收拾起零碎的心情,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而那老者就在此时,抬起头来,看到问路少年的脸庞,瞠目结舌,喃喃低哝:“现在的少年人……都长得如此好看吗?”
  (这一段,大家可以对照前文第三章“乱了”来看,就知道我是用林瑞恩的角度描写。而这章“错缘”的标题所来,也就很明显了,他与她,到底有多少次的擦身而过呢?
  我们也是如此,多少次,在茫茫人海中与谁,与何擦身而过,而这一次的错过……是不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番外

天载五年春,漳州老将白巍领兵十七万挥师北上,解督城之围,弩王耶历被迫退兵。戍边停战两月余,启陵与弩族言和。耶历却在谈和期间再度整兵南征,白巍大败,在督城外损兵八万,退守桐戍,弩王英武,紧追不舍,先后连下三城,白巍一夜白发,自刎于西州。
郑锍大为震怒。舒阀值此时自荐,无奈之下,郑锍命舒豫才为将,在西州领兵,阻弩王耶历南征步伐。舒豫才方及弱冠,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尤擅兵法。其手段残忍,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弩王对其也莫可奈何,两人在西州对峙五年,大小征战近百场,戍边百姓苦不堪言。天载十年秋,弩王耶历身感不适,遂退兵。同年冬,两国和谈,西州之外,桐戍,图轮番,督城三地割让弩族,两国休战。
玉督之战持续五年,启陵皇帝郑锍忧虑过甚,恶疾缠身,病情时好时,太医束手无策,正值万物回春,百花怒放时节,两国休战调养民息,郑锍却在此时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娘娘,娘娘……”宫女急步跑进殿中,皇后半瞌眼依在帐前,被这喊声一惊,猛然睁开眼,眼中掩不住露出些无措:“是皇上那……”
“禀娘娘,皇上急召,太医……太医说请娘娘快去,再晚可就迟了!”
皇后深锁眉宇,掠了掠鬓发,就在那一掠中,她的神情闪过哀伤,仅仅一瞬就消失无影,站起身,她吩咐道:“快请羽林军统领到宫外候旨!”贴身宫女快步跑了出去,皇后轻轻一叹,带着一众宫婢侍卫,急匆匆地往御乾殿。
御乾殿外古木参天,春日融融的阳光洒在枝丫间,嫩绿如翡翠,只是走近了,鼻尖窜进浓浓的药味,阴郁随着药香散在春荫中。皇后踏进殿中,凝神看去,那殿内用琉璃采光,只把光线剪成了一束一束,那形态像是女子高盘的发髻之上垂下的发,极具风情。
进出这殿中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这一次,她就如同第一次来这儿时一般,忐忑不安,心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喊,心直跳,欲跳出胸膛。殿内空旷深幽,没有半点声音,知道皇上只传唤了她一人,屏退左右,她慢慢走入内殿。
“是皇后吗?”重重幔帐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轻唤,音质低醇,仿若击筑之乐。
“皇上,是臣妾!”
帐内人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叹,皇后低垂着目,脚下平滑如镜,她的群角曳过,留下一道轻轻的影。
“扶我起来!”郑锍道。皇后忙上前,挽起帐帘,半坐在床边,伸手扶起郑锍,将绣枕垫在他的身后,帐内弥漫着一种熏人的龙诞香,扑鼻而来,她一阵头昏,待看清帐内情形,心下一惊,鼻间的酸楚浓郁起来,她几乎要落下泪,口中不由轻唤道:“皇上……”
郑锍笑了笑,自重病以来,他似乎第一次露出笑颜:“朕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母后,她说朕躺了许久了,再躺下去,这郑氏的江山就要易人了……”
“皇上……”皇后低喃,眼泪不知不觉地掉落,“皇上龙体为重,朝中大事自有,自有……”她心中焦虑,一时间竟想不到朝中还有何人可说。
郑锍闭上眼,淡定的说道:“朕是病了,可还没老,这朝中现今何等模样我还不知吗?皇后,朕前几日下了诏书,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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