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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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屡至闽,必祷大圣。他人之祷,时不甚验,盛所求无不应者。

异史氏曰:“昔士人过寺,画琵琶于壁而去;比返,则其灵大著,香火相属

焉。天下事固不必实有其人,人灵之,则既灵焉矣。何以故?人心所聚,而物或

托焉耳。若盛之方鲠,固宜得神明之祐,岂真耳内绣针,毫毛能变,足下筋斗,

碧落可升哉!卒为邪惑,亦其见之不真也。”

○青蛙神

江汉之间,俗事蛙神最虔。祠中蛙不知几百千万,有大如笼者。或犯神怒,

家中辄有异兆;蛙游几榻,甚或攀缘滑壁,其状不一,此家当凶。人则大恐,斩

牲禳祷之,神喜则已。

楚有薛昆生者,幼惠,美姿容。六七岁时,有青衣媪至其家,自称神使,坐

致神意,愿以女下嫁昆生。薛翁性朴拙,雅不欲,辞以儿幼。虽固却之,而亦未

敢议婚他姓。迟数年,昆生渐长,委禽于姜氏。神告姜曰:“薛昆生,吾婿也,

何得近禁脔!”姜惧,反其仪。薛翁忧之,洁牲往祷,自言不敢与神相匹偶。祝

已,见肴酒中皆有巨蛆浮出,蠢然扰动,倾弃,谢罪而归。心益惧,亦姑听之。

一日,昆生在途,有使者迎宣神命,苦邀移趾。不得已,从与俱往。入一朱

门,楼阁华好。有臾坐堂上,类七八十岁人。昆生伏谒,臾命曳起之,赐坐案旁。

少间,婢媪集视,纷纭满侧。臾顾曰:“人言薛郎至矣。”数婢奔去。移时,一

媪率女郎出,年十六七,丽绝无俦。臾指曰:“此小女十娘,自谓与君可称佳偶,

君家尊乃以异类见拒。此自百年事,父母止主其半,是在君耳。”昆生目注十娘,

心爱好之,默然不言。媪曰:“我固知郎意良佳。请先归,当即送十娘往也。”

昆生曰:“诺。”趋归告翁。翁仓遽无所为计,乃授之词,使返谢之,昆生不肯

行。方诮让间,舆已在门,青衣成群,而十娘入矣。上堂朝见翁姑,见之皆喜。

即夕合卺,琴瑟甚谐。由此神翁神媪,时降其家。视其衣,赤为喜,白为财,必

见,以故家日兴。自婚于神,门堂藩溷皆蛙,人无敢诟蹴之。惟昆生少年任性,

喜则忌,怒则践毙,不甚爱惜。十娘虽谦驯,但含怒,颇不善昆生所为;而昆生

不以十娘故敛抑之。十娘语侵昆生,昆生怒曰:“岂以汝家翁媪能祸人耶?大丈

夫何畏蛙也!”十娘甚讳言“蛙”,闻之恚甚,曰:“自妾入门为汝家妇,田增

粟,贾增价,亦复不少。今老幼皆已温饱,遂于鸮鸟生翼,欲啄母睛耶!”昆生

益愤曰:“吾正嫌所增污秽,不堪贻子孙。请不如早别,”遂逐十娘,翁媪既闻

之,十娘已去。呵昆生,使急往追复之。昆生盛气不屈。至夜,母子俱病,郁冒

不食。翁惧,负荆于祠,词义殷切。过三日,病寻愈。十娘已自至,夫妻欢好如

初。

十娘日辄凝妆坐,不操女红,昆生衣履,一委诸母。母一日忿曰:“儿既娶,

仍累媪!人家妇事姑,我家姑事妇!”十娘适闻之,负气登堂曰:“儿妇朝侍食,

暮问寝,事姑者,其道如何?所短者,不能吝佣钱,自作苦耳。”母无言,惭沮

自哭。昆生入,见母涕痕,诘得故,怒责十娘。十娘执辨不屈。昆生曰:“娶妻

不能承欢,不如勿有!便触老蛙怒,不过横灾死耳!”复出十娘。十娘亦怒,出

门径去。次日,居舍灾,延烧数屋,几案床榻,悉为煨烬。昆生怒,诣祠责数曰:

“养女不能奉翁姑,略无庭训,而曲护其短!神者至公,有教人畏妇者耶!且盎

盂相敲,皆臣所为,无所涉于父母。刀锯斧钺,即加臣身;如其不然,我亦焚汝

居室,聊以相报。”言已,负薪殿下,爇火欲举。居人集而哀之,始愤而归。父

母闻之,大惧失色。至夜,神示梦于近村,使为婿家营宅。及明,赍材鸠工,共

为昆生建造,辞之不肯;日数百人相属于道,不数日,第舍一新,床幕器具悉备

焉。修除甫竟,十娘已至,登堂谢过,言词温婉。转身向昆生展笑,举家变怨为

喜。自此十娘性益和,居二年,无间言。

十娘最恶蛇,昆生戏函小蛇,绐使启之。十娘变色,诟昆生。昆生亦转笑生

嗔,恶相抵。十娘曰:“今番不待相迫逐,请自此绝。”遂出门去。薛翁大恐,

杖昆生,请罪于神。幸不祸之,亦寂无音。积有年余,昆生怀念十娘,颇自悔,

窃诣神所哀十娘,迄无声应。未几,闻神以十娘字袁氏,中心失望,因亦求婚他

族;而历相数家,并无如十娘者,于是益思十娘。往探袁氏,则已垩壁涤庭,候

鱼轩矣。心愧愤不能自已,废食成疾。父母忧皇,不知所处。

忽昏愦中有人抚之曰:“大丈夫频欲断绝,又作此态!”开目,则十娘也。

喜极,跃起曰:“卿何来?”十娘曰:“以轻薄人相待之礼,止宜从父命,另醮

而去。固久受袁家采币,妾千思万思而不忍也。卜吉已在今夕,父又无颜反币,

妾亲携而置之矣。适出门,父走送曰:‘痴婢!不听吾言,后受薛家凌虐,纵死

亦勿归也!’”昆生感其义,为之流涕。家人皆喜,奔告翁媪。媪闻之,不待往

朝,奔入子舍,执手呜泣。由此昆生亦老成,不作恶虐,于是情好益笃。十娘曰:

“妾向以君儇薄,未必遂能相白首,故不欲留孽根于人世;今已靡他,妾将生子。”

居无何,神翁神媪着朱袍,降临其家。次日,十娘临蓐,一举两男。

由此往来无间。居民或犯神怒,辄先求昆生;乃使妇女辈盛妆入闺,朝拜十

娘,十娘笑则解。薛氏苗裔甚繁,人名之“薛蛙子家”。近人不敢呼,远人则呼

之。

青蛙神,往往托诸巫以为言。巫能察神嗔喜:告诸信士曰“喜矣”,福则至;

“怒矣”,妇子坐愁叹,有废餐者。流俗然哉?抑神实灵,非尽妄也?

有富贾周某,性吝啬。会居人敛金修关圣祠,贫富皆与有力,独周一毛所不

肯拔。久之,工不就,首事者无所为谋。适众赛蛙神,巫忽言:“周将军仓命小

神司募政,其取簿籍来。”众从之。巫曰:“已捐者,不复强,未捐者,量力自

注。”众唯唯敬听,各注已。巫视众:“周某在此否?”周方混迹其后,惟恐神

知,闻之失色,次且而前。巫指籍曰:“注金百。”周益窘,巫怒曰:“淫债尚

酬二百,况好事耶!”盖周私一妇,为夫掩执,以金二百自赎,故讦之也。周益

惭惧,不得已,如命注之。

既归,告妻,妻曰:“此巫之诈耳。”巫屡索,卒不与。一日,方昼寝,忽

闻门外如牛喘。视之,则一巨蛙,室门仅容其身,步履蹇缓,塞两扉而入。既入,

转身卧,以阈承颔,举家尽惊。周曰:“此必讨募金也。”焚香而祝,愿先纳三

十,其余以次赍送,蛙不动;请纳五十,身忽一缩,小尺许;又加二十,益缩如

斗;请全纳,缩如拳,从容出,入墙罅而去。周急以五十金送监造所,人皆异之,

周亦不言其故。积数日,巫又言:“周某欠金五十,何不催并?”周闻之,惧,

又送十金,意将以次完结。一日,夫妇方食,蛙又至,如前状,目作怒。少间,

登其床,床摇撼欲倾;加喙于枕而眠,腹隆起如卧牛,四隅皆满。周惧,即完百

数与之。验之,仍不少动。半日间,小蛙渐集,次日益多,穴仓登榻,无处不至;

大于碗者,升灶啜蝇,糜烂釜中,以致秽不可食;至三日,庭中蠢蠢,更无隙地。

一家皇骇,不知计之所出。不得已,请教于巫。巫曰:“此必少之也。”遂祝之,

益以二十,首始举;又益之,起一足;直至百金,四足尽起,下床出门,狼犺

数步,复返身卧门内。周惧,问巫。巫揣其意,欲周即解囊。周无奈何,如数付

巫,蛙乃行,数步外,身暴缩,杂众蛙中,不可辨认,纷纷然亦渐散矣。

祠既成,开光祭赛,更有所需。巫忽指首事者曰:“某宜出如干数。共十五

人,止遗二人。众祝曰:“吾等与某某,已同捐过。”巫曰:“我不以贫富为有

无,但以汝等所侵渔之数为多寡。此等金钱,不可自肥,恐有横灾飞祸。念汝等

首事勤劳,故代汝消之也。除某某廉正无苟且外,即我家巫,我亦不少私之,便

令先出,以为众倡。”即奔入家,搜括箱椟。妻问之,亦不答,尽卷囊蓄而出,

告众曰:“某私克银八两,今使倾橐。”与众衡之,秤得六两余,使人志之。众

愕然,不敢置辩,悉如数纳入。巫过此茫不自知;或告之,大惭,质衣以盈之。

惟二人亏其数,事既毕,一人病月余,一人患疔瘇,医药之费,浮于所欠,人以

为私克之报云。

异史氏曰:“老蛙司募,无不可与为善之人,其胜刺钉拖索者,不既多乎?

又发监守之盗,而消其灾,则其现威猛,正其行慈悲也。神矣!”

○任秀

任建之,鱼台人。贩毡裘为业,竭资赴陕。途中逢一人。自言:“申竹亭,

宿迁人。”话言投契,盟为昆弟,行止与俱。至陕,任病不起,申善视之,积十

余日,疾大渐。谓申曰:“吾家故无恒产,八口衣食,皆恃一人犯霜露。今不幸,

殂谢异域。君,我手足也,两千里外,更有谁何!囊金二百余金,一半君自取之,

为我小备殓具,剩者可助资斧;其半寄吾妻子,俾辇吾榇而归。如肯携残骸旋故

里,则装资勿计矣。”乃扶枕为书付申,至夕而卒。申以五六金为市薄材,殓已。

主人催其移槥,申托寻寺观,竟遁不返。任家年余方得确耗。

任子秀,年十七,方从师读,由此废学,欲往寻父柩。母怜其幼,秀哀涕欲

死,遂典资治任,俾老仆佐之行,半年始还。殡后,家贫如洗。幸秀聪颖,释服,

入鱼台泮。而佻达喜博,母教戒綦严,卒不改。一日,文宗案临,试居四等。母

愤泣不食,秀惭惧,对母自矢。于是闭户年余,遂以优等食饩。母劝令设帐,而

人终以其荡无检幅,咸诮薄之。

有表叔张某,贾京师,劝赴都,愿携与俱,不耗其资。秀喜,从之。至临清,

泊舟关外。时盐航舣集,帆樯如林。卧后,闻水声人声,聒耳不寐。更既静,忽

闻邻舟骰声清越,入耳萦心,不觉旧技复痒。窃听诸客,皆已酣寝,囊中自备千

文,思欲过舟一戏。潜起解囊,捉钱踟蹰,回思母训,即复束置。既睡,心怔冲,

苦不得眠;又起,又解,如是者三。兴勃发,不可复忍,携钱径去。至邻舟,则

见两人对赌,钱注丰美。置钱几上,即求入局。二人喜,即与共掷。秀大胜。一

客钱尽,即以巨金质舟主,渐以十余贯作孤注。赌方酣,又有一人登舟来,眈视

良久,亦倾囊出百金质主人,入局共博。张中夜醒,觉秀不在舟,闻骰声,心知

之,因诣邻舟,欲挠沮之。至,则秀胯侧积资如山,乃不复言,负钱数千而返。

呼诸客并起,往来移运,尚存十余千。未几,三客俱败,一舟之钱尽空。客欲赌

金,而秀欲已盈,故托非钱不博以难之。张在侧,又促逼令归。三客燥急。舟主

利其盆头,转贷他舟,得百余千。客得钱,赌更豪,无何,又尽归秀。

天已曙,放晓关矣,共运资而返。三客已去。主人视所质二百余金,尽箔灰

耳。大惊,寻至秀舟,告以故,欲取偿于秀,及问里居、姓名,知为建之之子,

缩颈羞汗而退。过访榜人,乃知主人即申竹亭也。秀至陕时,亦颇闻其姓字;至

此鬼已报之,故不复追其前郄矣。乃以资与张合业而北,终岁获息倍蓰。遂援例

入监。益权子母,十年间,财雄一方。

○晚霞

五月五日,吴越有斗龙舟之戏:刳木为龙,绘鳞甲,饰以金碧;上为雕甍朱

槛,帆旌皆以锦绣。舟末为龙尾,高丈余,以布索引木板下垂。有童坐板上,颠

倒滚跌,作诸巧剧。下临江水,险危欲堕。故其购是童也,先以金啖其父母,预

调驯之,堕水而死,勿悔也。吴门则载美姬,较不同耳。

镇江有蒋氏童阿端,方七岁。便捷奇巧,莫能过,声价益起,十六岁犹用之。

至金山下,堕水死。蒋媪止此子,哀鸣而已。阿端不自知死,有两人导去,见水

中别有天地;回视,则流波四绕,屹如壁立。俄入宫殿,见一人兜牟坐。两人曰:

“此龙窝君也。”便使拜伏,龙窝君颜色和霁,曰:“阿端伎巧可入柳条部。”

遂引至一所,广殿四合。趋上东廊,有诸少年出与为礼,率十三四岁。即有老妪

来,众呼解姥。坐令献技。已,乃教以钱塘飞霆之舞,洞庭和风之乐。但闻鼓钲

喤聒,诸院皆响;既而诸院皆息。姥恐阿端不能即娴,独絮絮调拨之;而阿端

一过,殊已了了。姥喜曰:“得此儿,不让晚霞矣!”

明日,龙窝君按部,诸部毕集。首按夜叉部,鬼面鱼服,鸣大钲,围四尺许,

鼓可四人合抱之,声如巨霆,叫噪不复可闻。舞起,则巨涛汹涌,横流空际,时

堕一点,大如盆,着地消灭。龙窝君急止之,命进乳莺部,皆二八姝丽,笙乐细

作,一时清风习习,波声俱静,水渐凝如水晶世界,上下通明。按毕,俱退立西

墀下。次按燕子部,皆垂髫人。内一女郎,年十四五已来,振袖倾鬟,作散花舞;

翩翩翔起,衿袖袜履间,皆出五色花朵,随风飏下,飘泊满庭。舞毕,随其部亦

下西墀。阿端旁睨,雅爱好之,问之同部,即晚霞也。无何,唤柳条部。龙窝君

特试阿端。端作前舞,喜怒随腔,俯仰中节。龙窝君嘉其惠悟,赐五文裤褶,鱼

须金束发,上嵌夜光珠。阿端拜赐下,亦趋西墀,各守其伍。端于众中遥注晚霞,

晚霞亦遥注之。少间,端逡巡出部而北,晚霞亦渐出部而南,相去数武,而法严

不敢乱部,相视神驰而已。既按蛱蝶部,童男女皆双舞,身长短、年大小、服色

黄白,皆取诸同。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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