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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太监西洋记-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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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铁笛,只当拿着一个一品官,拿着一千两银子,好不快活也。一篷风竟直走转朝里,把个铁笛交付国王。国王实时封官一品,实时递上一千两银子。地里鬼一朝富贵而起。

引蟾仙师得了铁笛,仍旧是骑了牛,一鞭而出马,叫道:“南朝好蛮贼哩!怎么把我的宝贝儿偷将去了?快快的双手送将出来,少待迟延,我教你吃我一刀之苦!”手里拿出口刀,晃上几下,一只牛走上走下。蓝旗官报上元帅。老爷道:“昨日不来,今日又来,其中有个缘故。”王爷道:“怎见得?”老爷道:“昨日不来,因为失了宝贝。今日又来,一定是有了宝贝。”王爷道:“但看军政司就见明白。”查到军政司,果真的不见了铁笛。王爷道:“元帅高见。”实时传令,各营俱各按兵不动。仙师走了一会,叫了一趟,没有理他,无兴而去。王爷又叫过王明来,吩咐道:“你昨日捞来的铁笛,不知怎么今日又被他捞将去了!”王明道:“只是小的有这个隐身草,行走无踪,会捞别人的。哪里又有这等一个人,会捞我们的?”老爷道:“正是有这等不明白的事。”王明道:“没有甚么讲的,小的再去捞他的来就是。”老爷道:“今番不比前番,他那里一定有个甚么异样好人了。”王明道:“小的还有别法,不当只是一根隐身草。”

道犹未了,竟自出去,走到银眼国城门之下。原来仙师的贪心不足,又叫地里鬼过来,打探别的宝贝,也走到城门之下。一个一根隐身草,一个一根隐身毫。你不见我,我不见你。偏是冤家路儿窄,可可的两下里撞一个头拳,一个人一骨碌跌翻在地上。王明吃了一惊,说道:“只有人看不见我,我怎么这会儿也看不见人?”地里鬼也吃一惊,说道:“只人看不见我,怎么这里有个看不见的人?”王明拾起草,拿在手里。地里鬼终是生疏,爬起来,毫还丢在地上,没有了毫,即就露了本相。

王明看见是个番子,心上就明,走向前去,一把挝过来,擂上几个大拳头,骂说道:“番狗奴!我昨日船上不见了铁笛,原来就是你的鬼。”地里鬼无言可答,看见王明来得凶,生怕去了这根毫,狠是一脱挣,挣了手,望地上一刺。王明骂说道:“你只好做个地里鬼罢!”这一句是王明信口骂他,地里鬼错认了,只说是叫他名字,拾起了毫,反来赔个小心,说道:“王明哥,小弟有所不解,怎么老哥也晓得小弟的贱号?”王明晓得是番子错认了话,不免就鬼推他一番,却好下手。他连忙答应道:“我自从到你国中,就晓得有个地里鬼,只是不曾相会。”地里鬼越发欢喜,说道:“前日国王为因铁笛之事,把老哥的事细细的告诉小弟,只是小弟失亲。”

王明就透他透儿,说道:“你手里是个甚么?”地里鬼说道:“是个隐身毫。”地里鬼也问道:“你手里是个甚么?”王明道:“是个隐身草。”地里鬼道:“奇哉!都是我看得见人,人看不见我。”王明道:“你这宝贝是几时得的?”地里鬼道:“我得了七八年,前日才得了这些利落。”王明又问他一个详细。地里鬼又告诉一个详细。

王明得了他的详细,却来诡他,说道:“你国中怎么这等好,只得一管铁笛,怎么就官封一品,银子一千?若是我们南船上,只好一两银赏赐,就是大事。”地里鬼也是个鬼,就要游说王明,说道:“王明哥,你一根隐身草,我一根隐身毫,天生一对弟兄,小弟有一事相告。老哥不如和小弟同到小弟国中去罢。”王明正要鬼他这一句话,又故意的说道:“好倒好,只怕你的国王不肯重用我哩!”地里鬼道:“我国王求贤若渴,岂有不重用之理。”王明却来下手他,说道:“既如此,我和你同到船上,我有几样好宝贝,待我取将来献上你的国王,却不是个进见之礼。”

地里鬼虽乖,却就识不得王明是个计,说道:“这个意思甚好,我和你同去。”王明哄着他站在船头下,又叮嘱道:“我是个官身,只怕上船去有甚么差遣。我又只得去答应一番,来得迟些,你必须在这里守我。”地里鬼只图王明过去,一任之见,不曾经思,说道:“好兄弟,生死之交,莫说只在这里等候,你就走到晚上才来,我也等你。”王明又稳他稳儿,说道:“你不怕人看见么?若是你的毫不济,我把我的草与你。”地里鬼又好胜,说道:“我的毫怎么不济?怎么要你的草?你只管去就是。”

王明曳开步,转到船上,把个地里鬼隐身毫偷铁笛的事,细细的禀知元帅。元帅道:“既是此人有根隐身毫,只怕明日不奈他何!不如今日先着哪个拿住他罢。”王明道:“不消又添出这一番事。待我取过铁笛回来,一齐拿他,同见元帅就是。”元帅道:“只怕他私自去了,却不枉费了这一番心,又多添一个害?”王明道:“其人虽是个番子,着实信实。拿来之时,还望二位元帅厚待他些,不然是小的卖了他,小的之罪,不自重乎!”元帅道:“就是。”

道犹未了,王明一手隐身草,一手戒手刀,走到银眼国国王堂上,只见仙师正在对国王讲话,讲今日南兵怎么不出,讲明日怎么杀退南兵。讲得正有兴头,王明仔细一瞧,只见一管铁笛带着腰里,一头系在带儿上,坐在椅子上,衣服却不拱起来,一头就露出些了。王明就在那露出了些的去处,捞将他的来,转到船头下,放下了草,叫声:“地里哥。”地里鬼也放下了毫,见了王明,说道:“哥,你来得好快也。”

王明更不打话,一手挽着地里鬼,望船上直跑。地里鬼力气不加,只得跟着王明跑,口里叫说道:“你怎么扯我到你船上来?”王明道:“你怎么要我到你国中去?”地里鬼道:“到你船上,你们元帅肯容我么?”王明道:“到你国中,你们番王肯容我么?”地里鬼道:“我曾和你讲来,我国王求贤若渴,岂有不容之理!”王明道:“你还没有看见我们元帅,天高地厚,于人何所不容!”地里鬼道:“你还让我去罢。”王明拿出铁笛来,说道:“铁笛已经在这里,你还到哪里去哩?”地里鬼道:“怎么你又捞翻他来?”王明道:“你昨日怎么捞得去?”道犹未了,已自进了中军帐上,拜见元帅,交上铁笛。元帅吩咐军政司收下。地里鬼叩头,元帅道:“这是哪个?”王明道:“就是银眼国地里鬼。”元帅道:“依你昨日到我船上偷出铁笛,不能容你。只是你今日结拜了王明,返邪归正,就是你开了自新之路。你可在我面前,拜了王明为哥,王明叫你为弟,元帅我和你两个作个证凭。”两个结拜已毕,元帅又吩咐道:“你尽心报国,不可二生。擒你这样鬼头,如发蒙振槁耳。”地里鬼诺诺连声,说道:“既承重用,敢不尽心。”元帅又叫军政司款待酒食。王明陪饮,兄弟交欢,地里鬼欢喜不尽,说道:“不意今日拨开云雾而见青天。”这一段都是二位元帅曲尽人情,招来远人的机括。

却说三宝老爷道:“且喜铁笛又来了,地里鬼又来了,止剩得一个仙师,不如多着军马围住他何如?”王爷道:“仙师是个古怪的,那条牛也有些古怪。此人非国师必不可服。”老爷道:“既如此,作速请国师,不可捱延岁月。”实时请到天师、国师。二位元帅把前缘后故,细说一遍。却说:“这如今只是一个仙师,一条青牛,都是厉害的,故此特来相浼国师做个处置,免得虚延岁月,所费不赀。”国师道:“贫僧看见这个国中一道白气冲天,一定有个甚么妖僧妖道,果中贫僧之言。”天师道:“开船之时,贫道剑头上出火,贫道也就说来,前行还主一凶,果真的费了这些事。”国师道:“仙师是个道家,请天师去罢。”天师道:“贫道已经和他比过手来,他那一管没孔的铁笛变化无穷,他那一只青牛飞腾顷刻,贫道一时也不奈他何!”国师道:“原来那管铁笛是个没孔的。”元帅道:“是个没孔的。”国师道:“是王明捞将来了?”元帅道:“是王明捞将来了。”国师道:“借来我一看。”元帅实时吩咐军政司取过铁笛来,奉上国师老爷观看。国师接过来,左看右看,看之不尽,点两点头,说道:“这管笛儿我认得了。”

毕竟不知认得这管笛是个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引蟾仙师露本相 阿丹小国抗天兵

诗曰:

作曲是佳人,制名由巧匠…

弦时莫并,凤管还相向。

随歌唱更发,逐舞声弥亮。

婉转度云笼,逶迤出蕙帐。

长随画堂里,承恩无所让。

却说国师老爷接着笛儿在手里,点两点头,说道:“我认得了。”元帅道:“认得是哪里来的?”国师道:“且从容告诉你。待等仙师出来,贫僧亲眼见他见儿,一总才实。”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引蟾仙师骑了一匹青牛,挎了两口双刀,声声叫道,是哪个又偷了我的铁笛,是哪个又串拐了我的地里鬼。在那里恨上恨下,咬牙切齿,好不厉害也!”国师道:“待贫僧出去看他看儿。”国师站在船头上看了一会,说道:“这畜生在这里这等维持,全然迷失了真性!”众人只说国师老爷骂那仙师坐下的青牛,哪晓得说的就是那个仙师。国师说道:“你们都站着,我去就来。”

国师轻移几步,只见白云惨惨的围住了国师,一会儿就不看见在哪里去了。去到了敌楼之下,把个圆帽旋一旋,除将下来,头顶上就透出一道金光。金光里面就现出了佛爷爷的丈六紫金身,左有阿难,右有释伽,前有青狮白象,后有韦驮天尊。佛爷喝声道:“畜生!你在这里做甚么?”引蟾仙师听见说“畜生”两个字,心下就虚,抬起头来,猛空的是个佛爷爷在上,心里吃好一大惊,想说道:“怪得这些宝船来下西洋,抚夷取宝,原来是我佛爷爷在上面。”未及开口答应,佛爷爷又叫声:“利名星何在?”只见一声响,掉下一个牧童来,一手一条鞭,喝声:“哪里走!”恰好的青牛背上,驮的也是一条牛,只是颜色是个纯白的。一个牧童骑着一只白牛,腾空而起,止剩得一条青牛在这里,没发落处。

国师收了金光,云收雾卷,又在船头上。二位元帅说道:“敢问国师老爷,这是一段甚么缘故?”国师道:“这个话尽长哩!”天师道:“难得国师这等妙用,也要请教一番。”国师道:“当原先佛母怀了佛爷爷在身上,未及生育之时,归宁母家。过婆罗山上,行了几里,只见一个牧童骑着一只白牛,吹着一管铁笛。佛母听见他吹得腔调不凡,心上有些骇异。渐渐的牧童儿骑着白牛,抹身而过,佛母接过他的铁笛来一看,原来是个没孔的笛儿。佛母说道:『娃娃,你这个笛儿又是铁的,又是没孔的,怎么吹得这等响哩?』牧童道:『我母母,你有所不知,短笛横牛背,各人传授不同。』佛母道:“假如我们也吹得响么?』牧童笑一笑儿,说道:『我母母,你吹得响时,你就是个治世老母,我就把这管铁笛和这只白牛,都送了你罢。』佛母拿起来吹上一声,声音响亮;吹上几声,几声按律。牧童跳下牛来,磕两个头,连铁笛连白牛,都送与佛母,牧童腾空而去。佛母得了白牛不至紧,生下佛爷爷来没有乳,就把这个白牛乳养大了佛爷爷。故此传到至今,世上吃斋的吃乳饼,就是这个缘故。”元帅道:“似此之时,这条白牛的功德不小。”国师道:“白牛岂是等闲!按天上的纥搭星。那牧童儿又是个等闲的!按天上的利名星。只有利名星牵得纥搭星动。后来白牛归了佛道,这如今睡在佛爷爷莲台之下。牧童脱了凡骨,快活天堂之上。只有牧童儿牵得这个白牛动。”元帅道:“适来牧童儿骑着白牛上天去,可就是这两个么?”国师道:“引蟾仙师就是莲台之下的白牛,思凡住世,托为仙师。那管铁笛,就是佛母吹得响的铁笛。故此贫僧一见铁笛,就晓得他的来历;一见仙师,就认得他是只白牛。”元帅道:“牧童儿是哪里来的?”国师道:“是贫僧叫他下来,收服这个白牛上去。”元帅道:“铁笛何不还他去呢?”国师道:“牧童儿手里拿的鞭,就是那管铁笛。”元帅道:“他怎么得去?”国师道:“是贫僧与他去的。”天师道:“佛爷妙用,功德无量。”老爷道:“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不去拜请国师,空费了这许多手脚。”

王爷道:“我学生初到山下,意思要捉住百里雁。我写在石板上,说道:『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怎么今日牧童果是个利名牵,仙师又是牧童收去?偶尔中耳如此。”当有地里鬼听见王爷讲话,跪上前来,说道:“前日仙师看见王爷题这两句诗,心中闷闷不快,原来也是这等一个缘故。”天师道:“即此一事,可见得天下的事,都非是偶然。”

老爷道:“还有那条青牛,不知是个甚么出处?”国师道:“叫来我问它。”实时叫过青牛来。国师道:“你是个牛么?”青牛道:“小的是戴嵩画的青牛,修行这几百年,才略有些意思,就被那位仙师老爷骑将来,左要变化,右要飞腾,吃许多亏苦。哪里晓得他是条白牛!”天师道:“你可脱化么?”青牛道:“还是个牛,不曾脱化。”国师道:“你牛有一牛轮回,到了双泯,自然脱化。”青牛道:“千载难逢,望乞佛爷爷指教!”国师道:初然是个未牧,未经童儿牧养之时,浑身上是玄色:

生狞头角怒咆哮,奔走溪山路转遥。

一片黑云横谷口,谁知步步犯嘉苗。

第二就是初调,初穿鼻之时,鼻上才有些白色:

我有芒绳蓦鼻穿,一回奔竞痛加鞭。

从来劣性难调治,犹得山童尽力牵。

第三是受,为童儿所制,头是白的:

渐调渐伏息奔驰,渡水穿云步步随。

手把芒绳无少缓,牧童终日自忘疲。

第四是回首晓得,转头之时,连颈脖子都是白色:

日久功深始转头,颠狂心力渐调柔。

山童求肯全相许,犹把芒绳日系留。

第五是驯伏,性渐顺习之时,和童儿相亲相伴,半身俱变白色:

绿杨荫下古溪边,放去收来得自然。

日暮碧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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