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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太监西洋记-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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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怕禅杖不怕?”长老道:“善哉,善哉!禅杖是你不怕。你可怕我的钵盂么?”仙人道:“任你丢将来就是,我怕它怎么?”长老把个钵盂一掷,掷将去,只听呼的一声响,一片千百斤重的磨盘压在羊角仙人的头上,就像波斯献宝一般。好个羊角仙人,鹿角上敲一敲,连人带鹿走过一边去了,高叫道:“好和尚,你说我怕钵盂不怕?”长老道:“善哉,善哉!你是不怕钵盂。”仙人道:“你还有甚么宝贝,你都拿出来。”长老道:“没有甚么宝贝,只有你的瓶儿在这里。”仙人道:“你偷我的瓶儿做甚么行止?”长老道:“你管偷不偷,只说你怕不怕。”仙人道:“那是我自家的宝贝,我怕它怎么!”长老道:“你若是不怕它,我也叫你一声,你敢应么?”仙人道:“但凭你叫,我怎么不应?”长老道:“军中无戏言。”仙人道:“你前日不戏于我,我今日岂戏于你?”长老虽是个慈悲方寸,却有一般妙用绝胜于人。他把个吸魂瓶儿放在钵盂里面,方才高叫一声:“羊角道德真君哩!”真君随口答应一声:“有!”刚应得一声“有”,连人带鹿都在瓶儿里面去了。

长老心里想道:“虽是仙家,体面上不好伤损他,这早晚离午时三刻还远。不免也耍他一耍,见得我金碧峰不是等闲的主儿。”好长老,把个塞儿塞了瓶口,叫声:“羊角大仙哩!”大仙在瓶里应道:“我在这里。”长老道:“里面可好哩?”大仙在瓶里应道:“里面也好。”长老道:“你今番可怕哩?”大仙在瓶里应道:“有甚么怕也!”长老道:“你可要出来哩?”大仙在瓶里应道:“我要出来怎的也?”原来羊角大仙嘴硬,实指望瓶底上有个眼儿,只要一钻就是。哪晓得金碧峰是个心细的,晓得瓶底上有些旧病,把个瓶儿又座在钵盂里面。羊角大仙在里面撮撮弄弄,弄不通了。叫个钻之弥坚,上天无路。长老拿着瓶儿在手里,觉得里面有些费周折了,又叫一声道:“羊角大仙可在里面哩?”大仙在瓶里应道:“我在里面也。”长老故意的吓他一声道:“羊角大仙,你再一会儿好出来卖鹿脯哩!”大仙软了些口,说道:“但凭你罢了!”

长老本是个慈悲方寸,又且仙家分上,故意的把个钵盂拿开了,单打的单一个滑瓶儿拿在手里。长老就觉得倒轻了些,叫一声:“羊角大仙哩!”只见羊角大仙跨着一只八叉神鹿,手里拿着一杆一尺二寸长的黄旗儿,缠着长老转了转,口里狠着一声道:“我在瓶外哩!你不看见我么?”长老早知其意,说道:“善哉,善哉!我倒放松了你,你就来恩将仇报也!”连忙的把个九环锡杖点一点。只听忽喇喇一声响,将一个无大不大的石井圈儿在长老面前。长老道:“阿弥陀佛!你就把个石囤儿来囤我哩!”大仙道:“好和尚,你偷得我的宝贝,反来害我,我偏然不怕。我把这等一个小圈儿奉承你,你怎么怕的狠哩?”长老道:“你说我怕,我不如和你结果了他罢!”好长老,举起个九环锡杖,轻轻的照着井圈儿敲了一敲,只见井圈儿浑身火爆,扑的一声响,响做了两半个。

羊角仙人大怒,骂说道:“你这贼秃,敢这等无礼,损伤了我的宝贝!一不做,二不休,你来,我教你吃我这一剑!”掣过剑来,望空一撇,口儿里念着,手儿里捻着,实指望这一剑断送了这个和尚。哪晓得今日的和尚,又不是昨日的和尚,只见他把个偏衫的袖儿晃一晃,那一口剑竟飞到他的袖儿里面去了。羊角仙人见之,吃了一大惊,心里想道:“这是个甚么法儿?”我这口剑是我师父的斩妖剑,百发百中,纵不伤人罢,哪里有个跟人走的道理?”高叫道:“好和尚,你怎么把我的剑袖了去?”长老道:“善哉,善哉!非是我要袖它,却是它来袖我。”羊角仙人连忙的把个轩辕镜儿念念聒聒,着实的望空一撇,那个镜儿竟奔着长老身上来。长老又把个袖儿晃了一晃,那面镜也飞到袖儿里面去了。

羊角仙人看见去了斩妖剑,又去了轩辕镜,心上慌了,暗想道:“没有了这宝贝,怎么转得东天门?怎么得朝元?怎么得正果?”把个鹿角上左敲右敲,敲得只八叉神鹿飞上飞下,他骑在鹿背上就胜如骑在老虎背上。长老晓得他的意思,却又对他一声说道:“大仙,你水火花篮儿里面还有宝贝没有?”把个羊角大仙激得怒发如雷,高声骂说道:“好贼秃,你欺负我没有宝贝么?我今日和你做一场,不是你,便是我。”长老道:“善哉,善哉!我一个出家人有甚么做得!”羊角大仙骤鹿而走,走近长老身边,把那一手小令字旗儿照着长老的顶阳骨上一闪。长老把个袖儿晃一晃,那手旗儿又走到长老的袖儿里面去了。把一个羊角大仙就唬得魂不归身,那晓得是个聚宝筒儿。心里想道:“原来这个和尚好大来历也。这些宝贝,除是我师父元始天尊才用得它,才收得它。似此之时,这和尚却不与我师父齐驱并驾?好怕人哩!”心里又想道:“我在金莲宝象国夸口一场,岂可就软弱于他?”只得赤手空拳,勉强支起一个虚心架子,高叫道:“好和尚,你把我的宝贝都骗了,你敢何如我么?”长老道:“善哉,善哉!我是个出家人。有甚么何如于你?”仙人道:“你再不要把那个『善哉』二字来谎人。你即是善哉善哉,怎么把我的宝贝都骗了?”长老道:“不是我骗你的,我为你收了,劝你归山去罢!”仙人道:“我归山,我自归山,怎么把你挟制得我归山?”长老道:“说个甚么挟制。自古道:『好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去罢。”羊角仙人当初说了大话,到如今收拾不来,故此只是一个不肯去,硬着嘴说道:“我不去,你敢叫人拿我么?”长老道:“拿你就不好看相。”仙人道:“你便拿我,其奈我何?”长老心里想道:“不唬他一唬,他到底不肯认输。”好长老,把个脚下的僧鞋梭了几梭,只见偏衫袖儿里面走出一班小和尚来,大略只有一尺二寸来长,一个个光着头,一个个精着脚,一个个一领小偏衫,一个个手里一根铁界方,照着羊角仙人脚跟上打。一伙小和尚也不计其数,把个羊角仙人打慌了。仙人也没奈何,只得腾云而起。长老道:“你去了罢。”羊角仙人说道:“受了你这等的欺侮,岂肯罢休!我怎么就去?”长老道:“你师父叫你去罢。”羊角仙人道:“你这说谎的和尚,哪一个是我的师父?”长老道:“元始天尊不是你的师父?”仙人看见扦实了他,老大的没趣,只得强口说道:“就是我师父,他不在这里,也不奈我何!”长老道:“你师弟叫你去罢。”仙人道:“你这和尚又来说谎,哪一个是我师弟?”长老道:“魏化真人不是你的师弟?”仙人看见他露了相,越加慌张了,只是没奈何,仍旧强着口说道:“就是我师弟,他不在这里,不奈我何!”长老道:“你说不在这里,那前面的是哪个?”唬得个羊角仙人把头一起,开眼一瞧,果真的云里面是魏化真人。魏化真人说道:“师兄快转火云宫里去,师父在那里发激哩!”羊角大仙道:“我还有宝贝不曾得来。”魏化真人拿着个聚宝筒儿在手里,说道:“已历还你的宝贝。”平白地逼勒个羊角大仙,一天妙计难寻路,八面威风没处施。羊角大仙好难处哩!将欲不去,违了师命,不得朝元;将欲去了,便饶了和尚,辜负了姜金定。却还是朝元正果的心胜,只得把个鹿角上敲一敲,腾空而去,口里恨两声说道:“和尚机深,不中相交的。”一面腾云而去,一面差下一个急脚鬼,把三个锦囊计送与姜金定,教他依计而行,自有安身之策。

却说无底洞看见师父腾起云来,连忙的吆喝道:“师父带我去哩!”师父道:“你快来。”刚刚的腾起云去,早被一个一尺二寸长的小和尚一铁界尺,打翻了在地上。徒弟不得师父到手,师父也顾不得徒弟,这叫做夫妇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姜金定得了三个锦囊,看见事势不谐,化作一道火光而去。金碧峰一手一个钵盂,一手一根禅杖,就像一个化斋吃的和尚,慢腾腾的转到宝船上来,只见二位总兵元帅,一位天师,各各武将,各各谋臣,虽不见长老鞭敲金镫响,这些人也齐唱凯歌声。三宝老爷道:“多谢国师佛力,莫大之功。”长老道:“贫僧是个出家人,也只是劝解他一番,有个甚么功绩?”三宝老爷说道:“国师前日吃他的宝贝许多苦,怎么今日又收了他的宝贝?”长老却把个东天门元始天尊的始末,细说了一遍。众位都说道:“多亏了国师佛力。”长老道:“贫僧受了朝廷的敕旨,不得不然。”王尚书道:“原来这个羊角大仙就是紫气真人。”长老道:“便是。”王爷道:“却是个有名神道,故此猖狂。”马公道:“只怕他去了还来。”长老道:“朝元正果倒不要紧,寻非争闹倒要紧。”

道犹未了,只见一尺二寸长的和尚带着无底洞来回话。长老道:“跪的甚么人?”小和尚道:“弟子是阿难使者,带得无底洞来回佛爷爷的话。”长老道:“阿难回避了罢。无底洞,你站起来。”无底洞说道:“不敢。”长老道:“你是羊角仙人的徒弟么?”无底洞道:“小的是羊角仙人的徒弟。”长老道:“你怎么会三头四臂,三丈金身?”无底洞说道:“非干小的之事,都是师父教的。”长老道:“你原来是个甚么出身?”无底洞说道:“小的是个漏神出身。”长老道:“怎么叫做个漏神?”无底洞说道:“掠人之财,灭人之福,妒人之有,窃人之多,如世上的漏卮一般,故此叫做个漏神。”长老道:“你既是个漏神,怎么又来出家做徒弟?”无底洞说道:“只因这如今世上漏神出得多了,漏不到那里去,故此弟子改行从善,拜羊角大仙为师。”长老道:“改行从善,这是你的好处。我还问你,你羊角洞里还有个行童叫甚么名字?”无底洞说道:“那是小的的师兄,叫做个有底洞。”长老道:“他原是哪个出身?”无底洞说道:“他原是个看财童子出身。”长老道:怎么叫做个看财童子?”无底洞说道:“不怕饿死饭不吃,不怕冻死衣不穿。看着这个铜钱,一毛不拔,故此叫做个看财童子,一名守钱奴儿。”长老道:“他做他的看财童子罢,怎么也来出家?”无底洞说道:“他枉看了这一世财,不得一毫受用,如今省悟过来了,故此出来出家,拜羊角大仙做师父。”长老道:“也好个如今省悟过来了。我还问你,姜金定哪里去了?”无底洞说道:“适来俺师父上天之时,又差下一个急脚鬼,送了三个锦囊计交与他。他得了锦囊计,他就化作一道火光,火囤去了。”长老道:“你也去罢。”无底洞道:“小的到哪里去?”长老道:“你还寻你师兄一同去修行罢。”

三宝老爷说道:“这个三头四臂的鬼王,他前日临阵之时,唬吓我们军兵,莫大之罪,军中有功者赏,有罪者斩。不斩,萧何法不行。怎么可放他去呢?”长老道:“贫僧是个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今日只是上为朝廷,下为元帅,不得已方才拿住此人。况兼他是个改行从善的,又还有一个师兄在洞里,朝夕悬悬,怎么说个坏他。阿弥陀佛!看贫僧之面,饶了他罢!”马公道:“放了他去,他明日又同着姜金定撑出那一副鬼脸子来,那时节悔之晚矣!”长老道:“饶他还来,还在贫僧身上。”三宝老爷道:“看我国师金面,饶了你去。你只好去说法听经,再不可装那神头鬼脸。”无底洞拜谢佛爷而去。老爷道:“羊角仙人虽去,姜金定又得了甚么锦囊,这个金莲宝象国几时收服得?”长老道:“宽容一日,看他怎么样来。”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姜金定又来讨战。”三宝老爷道:“果中学生之计。”长老道:“贫僧告便,但凭元帅调兵遣将就是。”元帅实时传下将令:“谁敢披挂出阵,杀退姜金定?”将令一出,班部中闪出一员将官来,铁幞头,红抹额,…罗袍,牛角带,手里拿着一杆八十四斤重的狼牙棒,座下骑着一匹乌锥千里马,原来是征西前哨副都督张柏。披挂未了,班部中又闪出一员青年将官来,束发冠,兜罗袖,练光拖,狮蛮带,手里拿着一杆丈八神枪,座下骑着一匹流金马瓜千里马。原来是金吾前卫应袭王良。两员大将,两骑骏马,两样兵器,一齐杀出阵来。只见荒草坡前摆列着千百只有头、有角、有皮、有毛、有蹄、有尾、黑萎萎的水牛,成群逐队,竟奔荒草坡前。有一篇《牛赋》为证。赋曰:

嗟乎!物之大者,状若垂天之云。《礼》称三月在涤,《诗》云九十其牛孛。歧蹄者天,穿娄者人。或衣绣而入太庙,或羊郭鼓而正三军。尔牛来思,其耳湿湿。鼷鼠既忌于见伤,风马亦知其不及,扣角伸宁戚之困,烧尾救田单之急。或为军事之占,或示农耕之候。异彼髦头,宁为鸡口。晋武以青麻彰德,何曾以铜钩被奏。至于伤勿改卜,用犊贵诚。或捩角而不售,或割肉而复生。幸刘宽之量远,羡鲁公之政行;多郭舒之宽恕,慕朱冲之不争。中尉则驾之者赤,桃根则献之者青。王恺既闻其八百,苟唏亦称其千里。虽有双箸,且无上齿。别有得于文山,放之桃林。木则馈粮,石则便金。设以木…衡,养之牢筴。愚公畜牛孛于齐山,百里载盐于秦国,禴祭乃东邻之杀,无妄见行人之得。袁宏见讽于羸牛孛,华元应嘲于有皮。遗布既因于王威,置刍亦见于罗威。复有职人掌刍,封人供。彦回靡恃于坠井,虚恺不烹而衰老。或偾于豚上,或置之树柯。詹何既识于白蹄,葛卢亦辨其三牺。肃慎占之而入贡,弦高用之而犒师。别有盆子主之以建业,光武骑之以起兵。或为梦于蒋琰,或见解于庖丁。观其豫章挈绢,蒲鞯挂书。白则识李冰之绶,青则驾老子之车。季知一抟而思过,江酒但饮而无刍。又有蹋石成花,涂泥求雨。或行诈而玉帛,或华长而杀御。即担矛而弃犊,亦结阵而却虎。至若置于盆寮,老在牢阑。角不失于三色,香独称于四膏。遇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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