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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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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云笑道:“媚香,你们的事,城外是全知道。就是城里,只怕也有人知道的。何不说与公子听听呢?”蕙芳道:“我有什么说的?”仲雨忽然笑道:“你事急,就借着人作护身符,如今你又忘恩负义了。”说得众人不解,蕙芳怔了一怔,脸上不觉红起来。华公子看了,想起前日的话,动了些怜念,料有些隐情不好讲,慢慢的问度香罢了,便倒把别的话支开。当下谈笑间,饮了许多酒,戏唱过了好几出,吃过了两道点心。华公子起身道:“请到园中散散罢。”次贤、子云道:“甚好,本来酒已多了。”诸客一同起身,就有四五个家人,急忙从廊下近路抄入,通知园门伺候。 
却说东西两园,在正厅两旁,处处有门户通入。当下华公子引着众人,即从游廊内绕过了几处庭院,又到一个回廊,见壁间嵌着一块祝枝山草书木刻,约有六尺多高。众人正待看时,只见一个跟班的走来一推,却是一扇门作成的,当面便是绿阴满目,水声潺潺。大家推让进园,走过红桥,是一个青石台,三面也有白石短阑,支了一个小绿绸幔子。左边是山石,土坡上有丛桂数十株;右边是曲水湾环,沿边竹树蒙葺,隔断眼界。 
上面是三间小榭,内书”潭水房山”四字,却极幽雅。 
子云等欲要坐下,华公子让到里面去,从屏后走进,便见一个所在,里窄外宽,三面如扇面。绮窗雕!□,中间用乌木、象牙、紫檀、黄杨作成极细的花样。此中隔作五六处,前面不用帘子,是一带碧纱栊。众人到阁前看时,底下是一道清溪,有两个小画舫泊着。对面也是水阁,却通垂了湘帘。华公子就命在碧纱栊前摆了一个长桌,室中焚了几炉好香,献上香茗。众人坐了,正觉秋光如画,清洗心脾。子云偶回头时,又只见珊枝同着琴言上来,对着子云等请了安。子云等忙招呼了。 
子云见了琴言,此时低眉垂首,不像从前高傲神气。且隔了两月,从前是朝亲夕见的,如今倒像是相逢陌路,对面无言,未免有些感慨。即叫他走近,问了些话,要问起子玉来,却又缩祝次贤、文泽也问了几句。 
当下众人清谈了好一回。已是申正时候,华公子便命摆了几个果碟,几样小吃,小酌起来,又叫了群旦进来伺候。对面水阁上却安放了一班十锦杂耍,便上起场来,说了好些笑话,作了一回像声,又说了一回《龙图公案》。次贤等不甚喜听,便与群旦猜枚行令,彼此传觞。华公子又叫了一档变戏法儿的,耍了一回。堪堪月色将上,又撤了席,在园中散步了一回。便有十数对的红灯笼前来引道,华公子与诸客都更了衣,随着红灯笼步出了园,仍从恩庆堂来,却见明灯灿烂,霞彩云蒸的一般。从屏后迤东而行,处处笙歌盈耳,灯彩如虹。进了一个月亮门,门前扎起一个五彩绸绫的大牌坊,挂着几百盏玻璃画花的灯,中间玻璃镶成一匾,两旁一副长联。进了牌坊,月光之下,见庭心内八枝锡地照,打成各种花卉,花心里都点着灯,射出火来,真觉火树银花一样。前面又是一个灯棚,才到了戏台,更为朗耀,两厢清歌妙曲,兰麝氤氲。对面就是留青精舍。 
于是让众客进去,入了坐,主人定了席,重新开了戏,这番畅饮欢呼难以描写。饮到二更,主客皆有醉意,便停了菜,换上果品,散坐一回。 
忽见伺候的上来,说门上回话:说冯少爷来了,要进来。 
华公子怔了一怔,道:“好,就请进来,却无生客在此。”聘才道:“缘何三更半夜的才来?”华公子道:“想必关在城里,无歇处了。”候了好一回,才听得脚步声,两盏小明角灯引路,冯子佩抢步上前,与华公子见了礼,又与众人相见了,却也都为熟识。华公子即令其坐在聘才之上,将要问话,子佩便笑道:“好!如此热闹请客,却不来叫我一声,要我闯上门来。”刘文泽道:“恐怕你应酬忙。知道空闲,我早上就带了你来了。”说得众人笑了,子佩也不理会,便把那些个相公看了一看,即让合席饮了两杯酒,才又自己吃了几箸菜。 
华公子见他光景饿了,便问道:“你今日在何处?怎么这时候才来?”子佩摇摇头道:“不要说起。”才又吃了一块苹果,接着说道:“绝好一局,弄得不欢而散。”说到此,却又懒说下去,华公子道:“为何不欢而散?你且说来。”子佩道:“今日和我妻舅归自荣,同到他的妻舅乌大傻家替他婶娘祝寿。”仲雨听了要笑,子云道:“有了乌大傻,自然就不妥了。” 
文泽点点头道:“这套话倒必定可听,快说罢。”子佩道:“归自荣并约了他小丈人,带了那四个档子。大傻也请了两桌客,并些南边朋友。”有几个会串戏的在内,大家公议:“每人凑钱十吊,共得九十吊,遂叫了全福班演戏。归自荣高兴,与一个姓吕的串了一出《独占》。”文泽道:“归自荣本生得好,就是不该同小老婆另住在城外。听说仍旧窘迫得很。”子佩丢个眼色,文泽不说了,萧次贤冷笑一声,聘才像要说话又不说。 
子佩道:“他们爱串戏罢了,偏又拉上我。”华公子道:“不错,你的戏是唱得最好的,我看比他们还强些。今日串的是什么呢?”子佩道:“和别人串也好,偏偏大傻子死缠住了,要与他唱《活捉》。本来戏名就不吉利,大傻生得又呆又笨,种种不在行,难以尽述,看的人也不住的笑。正到进场的时候,我将帕子套住了他,忽然走进了一群人来,不论皂白,拿出刑部一张票子,给众人瞧了瞧,就一条链子,把大傻子拉了出去。 
里头奶奶们急得哭号起来。众人不晓得是什么缘故,欲待出去劝解,他们已经飞跑去了,没头没脑的叫人怎样,只得一哄而散。自荣是不能走的,还有大傻几个至交在那里,我便一直到这里来。”众人听了也都称奇,仲雨道:“我也猜着八分了。这事还是为着归自荣起的,乌大傻不过听了衬戏,吃了镶边酒,便替归自荣担了个苦海的干系。”冯子佩道:“我倒不知,你知是为着什么?”仲雨道:“我也是猜测。我听得人说:乌大傻子造了张假房契,替归自荣借了六百吊钱,听得借主知道了,要告他。我想一定是此事了。”冯子佩道:“有点像,钱是归自荣与大傻两个分用的,如今倒是乌大傻一人倒运了。”刘文泽道:“这个乌大傻子,也生得特奇,又呆又傻,倒是个戏癖。城外十个戏园,他每天必处处走到,一个园子里至少也走个四五回。歪着肩膀,最可厌的是穿双破皂靴,混混沌沌的走去走来。略有一面之交就斜着身子站住了,人又不留他,没奈何又走过去。我不看戏便罢,若看戏必遇他的。”次贤笑道:“他也是我们浙江人,我看他书倒像念过的。”张仲雨道:“也不见得,我虽不懂文理,我见他那字就不成个样子。”华公子道:“别讲这些人,管他傻不傻。子佩你会唱戏,你何不上台唱一出,显显本领;况且多少赏鉴家都在此,或者巴结的上,于你有点好处。”子佩啐了一口道:“我又不是相公,要巴结谁?” 
徐子云道:“谁又当你是相公?就是顾曲登场,也是风流自赏的事。况你具此美貌,不教人赞声,岂不也冤枉煞了。” 
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冯子佩有些活动,便道:“今日没有伙计,唱不成的。”华公子道:“怎么没有?你就不和班里人唱,”呶嘴道:“张老二,魏老大就很在行的。”仲雨摇头道:“我不能,况且我只会几套老生曲子,也配不上他。魏老大可以,不但小生,连二花面、三花面全能。”魏聘才只顾笑,也不招揽,也不推辞。徐子云道:“这不用说了,就请魏兄与子佩一试,也是工力悉敌的。”聘才道:“只怕不对路,况且没有请教过子佩怎么样?”华公子道:“这也不妨。关目腔调有不合处,预先对一对就是了。况且我这里教曲的苏州人也有好几个,叫他们伺候场面就是了。”聘才道:“既如此,必须周三的笛子,秦九的鼓板方妙。”华公子便叫人传了上来。在台上伺候。 
聘才便自述所唱《折柳》、《独占》、《赏荷》、《小宴》、《琴挑》、《偷诗》等戏。子佩连连摇头,原来却有不会的,也有会而不熟的,便笑道:“我都不会,看来唱不成。”聘才问道:“你会的是什么?”子佩道:“我会的是:《前诱》、《后诱》、《反诳》、《挑帘》、《裁衣》等戏。”聘才笑道:“也不对,竟唱不来。”华公子身子后边,站着几个八龄班内的,有一个对林珊枝低低说道:“魏师爷何不唱《活捉》,前日不是见他唱过的?”华公子早已听见,便向聘才道:“你何不同他唱《活捉》呢?”聘才尚要支吾,经不得众人齐声参赞,聘才只得依了。子佩笑道:“唱便唱,不要又闹出刑部的案来,将魏老大锁了去。”众人都笑了。子佩颇觉欣然,便又故意迁延,经众人催逼了一回,然后与聘才到后台装扮。聘才是精于此事,毫不怯场,不知冯子佩怎样,先在后台操演了关目,冯子佩倒也对路。但听得手锣响了几下,冯子佩出来,幽怨可怜,喑呜如泣,颇有轻云随足,淡烟抹袖之致。纤音摇曳,灯火为之不明。 
众人甚觉骇异,如不认识一般。华公子已离席,走到台前,众客亦皆站起静看。华公子道:“奇怪!居然像个好妇人,今日倒要压倒群英了。”子佩听得众人赞他,略有一分羞涩;又见徐子云身旁站着蕙芳、宝珠,见蕙芳看看他,便凑着子云讲些话,又凑着宝珠讲些话;又见宝珠微笑;又见刘文泽与萧次贤站着,在一处彼此俯耳低言,大约是品评他的意思。原来文泽与蕙芳倒不是讲冯子佩,倒讲的是归自荣。 
这归自荣原藉江西,寄籍直隶,也进了一名秀才。少年却很生得标致,今已二十七八岁了。生平暗昧之事甚多。家本豪富,其父曾为大商,幼年夤缘得中举人,加捐了中书,现在本籍安享。自荣在京八年未归,糟蹋了多少钱财。家中现有妻室,谎言断弦,娶了乌大傻之妹。又不甚合意,又娶了叶茂林之女为副室,另居城南。叶女在家时,即不安本分,喜交游,而自荣宠嬖特甚。奁资颇厚,被自荣乱为花费,不到两年化为乌有。 
夫妻两个都是不耐贫苦的,未免交谪诮谤。叶女又鼓搔头弄姿,倚门卖俏,那些旧交渐渐走动起来。自荣始虽气忿,后图银钱趁手,便已安之,竟彰明昭著,当起忘八来,并雇了一个伙计在家。士林久已不齿,而自荣犹常常的口称某给事为业师,某孝廉为课友,而一班无耻好色者,亦欲相为征逐。归自荣与叶女住宅,就与蕙芳相近,故蕙芳知之甚详。刘文泽也去吃过酒的。但去吃酒的。自荣必要作主人相陪,故此有些人不愿去。 
张仲雨是更相熟的,就是聘才尚未知道。 
华公子是不喜与闻这些事情,故不理会,只顾看子佩出神,忽叫斟大杯酒来。家人捧上一个大玉杯,华公子叫送到子云面前。未知子云饮与不饮,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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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解余酲群花留夜月 萦旧感名士唱秋坟
话说华公子看到得意处,把酒来敬子云诸人,合席只得满饮了一杯,共赞聘才、子佩作得出神入妙,非寻常戏脚所能。 
少顷,二人下台,子佩便指着文泽骂道:“你是不懂好歹的,我在台上费力,你倒在那里说长道短的批评我。”文泽极口叫冤道:“我何尝批评你,你这般瞎挑眼?我与静宜先生说闲话。” 
次贤道:“真是讲闲话。况且你唱得如此绝妙,赞不住口,尚何评论之有?”华公子笑道:“我听得他们说,你倒真像个阎婆惜。你若化了女身,也是个不安本分的。”子佩道:“好吗!你们逼我上台,又要取笑我。”徐子云问聘才道:“魏兄这音律实在精妙,将来尚要请教,如闲时可到敝园走走。”聘才连连答应道:“晚生是无师传授,都是听会的,就是上台也是头一回。莫要见笑。”于是大家猜拳行令,闹了一会,钟上已到子正时候了。子云道:“才到秋分,不应如此夜短。”次贤道:“亦觉久了,你试一人静坐到此刻,颇不耐烦。”子云道:“已交十五日的子时,到天明已快,请撤了席,止了戏,大家谈谈,天明我们也要散了。”张仲雨道:“此刻早已开城了,要走也可以走。”华公子道:“忙什么,到辰刻散不迟。” 
即吩咐撤席止戏,家人整顿茶具,泡好了香茗送来。子云留心不见琴言,但见珊枝靠着屏风有些倦态。华公子查起琴言来,珊枝回道:“他身子不快,睡了。”原来琴言每逢热闹中便触起他心事,就要伤心。又见冯子佩与聘才串戏,眼中颇瞧他们不起,转托珊枝托病而去。 
华公子又叫诸旦上来,不用衣帽,俱穿随身便服,都令序齿坐在一边,便道:“我知你们于戏曲之外,各有一长,或是诗词,或是书画,或是丝竹等技。今日与前次俱以戏酒耽搁,不能使你们一试所长。此刻尚早,会诗的,不妨吟几句;会画的,不妨画几笔,不必谦让。”诸旦默默无言,子云与文泽站起来道:“妙,妙!待我来分派。”即对着蕙芳道:“媚香是长于诗的,瑶卿是长于丹青的,静芳是长于舞剑的,香畹是长于书法的,佩仙是长于填词的,蕊香是长于猜谜诙谐的,瘦香是长于品箫的,小梅是长于吹笙的。可惜玉侬又病了,他倒会一套《平沙落雁》。”华公子便命叫他起来,又吩咐珊枝拿了琵琶来。家人把些笔砚乐器都搬了出来,分摆在各处。次贤道:“我来点将:先点玉侬与瘦香把琴箫和起来;再点瑶卿画一幅,媚香、香畹、佩仙对景吟诗,题在上面;再点珊枝与小梅笙、琵琶竞奏;再点蕊香猜几个灯谜,说个笑话;末点静芳舞剑,溜亮风生,亦可如渔阳参挝矣。诸公以为何如?”众皆称好,诸旦依次而行。 
琴言不得已,双锁蛾眉,把弦和起来。这边漱芳依谱吹箫。 
琴言一来心神不佳,而且手生,生生涩涩的弹了一套《平沙》。 
洞箫倒吹得和平。华公子摇摇头道:“琴声不佳,箫声倒好。” 
子云道:“琴本难学,也还亏他。”次贤道:“想你不长弹,生疏了。”琴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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