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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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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人?”黄文炳道:“他分明写,自道:‘不幸刺文双颊,只今配在江州’,眼

见得只是个配军,牢城营犯罪的囚徒。”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什么!”

黄文炳道:“公相不可小觑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

正应在本人身上。”知府道:“何以见得?”黄文炳道:“‘耗国因家木’,耗

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

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

是天数。万民有福。”知府又问道:“何为‘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黄

文炳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数。‘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山

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黄文炳

回道:“小生夜来问那酒保时,说道:‘这人只是前日写下了去。’这个不难,

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便唤从人,叫

库子取过牢城营里文册簿来看。当时从人于库内取至文册。蔡九知府亲自检看,

见后面果有于今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黄文炳看了道:“正是应

谣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果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

却再商议。”知府道:“言之极当。”随即陛厅,叫唤两院押牢节级过来。厅下

戴宗声喏。知府道:“你与我带了做公的人,快下牢成营里捉拿浔阳楼吟反诗的

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戴宗听罢,吃了一惊,心时只叫得苦。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叫:

“各去家里取了各人器械,来我间壁城隍庙里取齐。”戴宗分付了众人,各自归

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来到牢城营里,迳入抄事房。推开门看时,宋江

正在房里。见是戴宗入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因

贤弟不在,独自无聊,自去浔阳楼上饮了一瓶酒。这两日迷迷不好,正在这里害

酒。”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宋江道:“醉后狂言,

忘记了,谁人记得!”戴宗道:“却才知府唤我当厅发落,叫多带从人,拿捉浔

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正身赴官。兄弟吃了一惊,先去稳住众做公的,

在城隍庙等候。如今我特来先报知哥哥,却是怎地好!如何解救?”宋江听罢,

挠头不知痒处,只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诗曰:

一首新诗写壮怀,谁知销骨更招灾。

戴宗特地传消息,明炳机先早去来。

戴宗道:“我教仁兄一着解手,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担阁,回去便和人

来捉你。你可披乱了头发,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风魔。我和众人

来时,你便口里胡言乱语,只做失心风便好。我自去替你回复知府。”宋江道:

“感谢贤弟指教,万望维持则个。”

戴宗慌忙别了宋江,回到城里,迳来城隍庙,唤了众人做公的,一直奔入牢

城营里来。径喝问了:“那个是新配来的宋江?”牌头引众人到抄事房里,只见

宋江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见了戴宗和做公的人来,便说道:“你们是什

么鸟人?”戴宗假意大喝一声:“捉拿这厮!”宋江白着眼;却乱打将来,口里

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

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人”众做公

的道:“原来是个失心风的汉子。我们拿他去何用?”戴宗道:“说得是。我们

且去回话。要拿时再来。”

众人跟了戴宗,回到州衙里。蔡九知府在厅上专等回报。戴宗和众做公的在

厅下回复知府道:“原来这宋江是个失心风的人,尿屎秽污全不顾,口里胡言乱

语,全无正性。浑身臭粪不可当。因此不敢拿来。”蔡九知府正待要问缘故时,

黄文炳早在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对知府道:“休信这话!本人作的诗词,写的

笔迹,不是有风症的人。其中有诈。好歹只顾拿来。便走不动,扛也扛将来。”

蔡九知府道:“通判说得是。”便发落戴宗:“你们不拣怎地,只与我拿得来,

在此专等!”戴宗领了钧旨,只叫得苦。再将带了众人,下牢城营里来,对宋江

道:“仁兄,事不谐矣!兄长只得去走一遭。”便把一个大竹箩,扛了宋江,直

抬到江州府里,当厅歇下。知府道:“拿过这厮来!”众做公的把宋江押于阶下。

宋江那里肯跪。睁着眼,见了蔡九知府道:“你是什么鸟人,敢来问我!我是玉

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

军做合后。有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你也快躲了我。不时,教你们都死。”蔡

九知府看了,没做理会处。黄文炳又对知府道:“且唤本营差拨并牌头来问,这

人来时有风,近日却才风?若是来时风,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才风,必是诈风。”

知府道:“言之极当。”便差人唤到管营、差拨,问他两个时,那里敢隐瞒。只

得直说道:“这人来时不见有风病。敢只是近日举发此症。”知府听了大怒,唤

过牢子狱卒,把宋江捆翻,一连打上五十下,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皮

开肉绽,鲜血淋漓。戴宗看了,只叫得苦!又没做道理救他处。宋江初时也胡言

乱语。次后吃拷打不过,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时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

蔡九知府明取了招状,将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里收禁。宋江吃打

得两腿走不动。当厅钉了,直押赴死囚牢里来。却得戴宗一力维持,分付了众小

牢子,都教好觑此人。戴宗自安排饭食,供给宋江,不在话下。诗曰:

江上高楼风景浓,偶因登眺气如虹。

兴狂忽漫题新句,却被拘挛狴犴中。

再说蔡九知府退厅,邀请黄文以后堂,称谢道:“若非通判高明远见,下官

险些儿被这厮瞒过了。”黄文炳又道:“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可宜迟。只好急急

修一封书,便差人星夜上京师报与尊府恩相知道。显得相公干了这件国家大事。

就一发禀道,若要活的,便着一辆陷车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妨路途走失,就

于本处斩首号令,以除大害,万民称快。便是今上得知,必喜。”蔡九知府道:

“通判所言有理,见得极明。下官即目也要使人回家送礼物去。书上就荐通判之

功。使家尊面奏天子,早早升授富贵城池,去享荣华。”黄文炳拜谢道:“小生

终身,皆托于门下。自当衔环背鞍之报。”黄文炳就撺掇蔡九知府写了家书,印

上图书。黄文炳问道:“公相差那个心腹人去?”知府道:“本州自有个两院节

级,唤做戴宗,会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路程,只来早便差此人迳往京师,

只消旬日,可以往回。”黄文炳道:“若得如此之快,最好,最好。”蔡九知府

就后堂置酒管待了黄文炳。次日相辞知府,自回无为军去了。诗曰:

堪恨奸邪用意深,事非干己苦侵寻。

致将忠义囚囹圄,报应终当活剖心。

且说蔡九知府安排两个信笼,打点了金珠宝贝玩好之物,上面都贴了封皮。

次日早辰,唤过戴宗到后堂,嘱付道:“我有这般礼物,一封家书,要送上东京

太师府里去,庆贺我父亲六月十五日生辰。日期将近,只有你能干去得。你休辞

辛苦,可与我星夜去走一遭。讨了回书,便转来。我自重重地赏你。你的程途都

在我心上。我已料着你神行的日期,专等你回报。切不可沿途耽阁,有误事情。”

戴宗听了,不敢不依。只得领了家书信笼,便拜辞了知府,挑回下处安顿了。却

来牢里封宋江说道:“哥哥放心。知府差我上京师去,只旬日之间便回。就太师

府里使些见识,解救哥哥的事。每日饭食,我自分付在李逵身上,委着他安排送

来,不教有缺。仁兄且宽心守奈几日。”宋江道:“望烦贤弟救宋江一命则个。”

戴宗叫过李逵,当面分付道:“你哥哥误题了反诗,在这里吃官司,未知如何。

我如今又吃差往东京去,早晚便回。牢里哥哥饭食,朝暮全靠着你看觑他则个。”

李逵应道:“吟了反诗,打什么鸟紧!万千谋反的,倒做了大官。你自放心东京

去,牢里谁敢奈何他。我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头砍他娘。”戴宗临行,又

嘱付道:“兄弟小心,不要贪酒,失误了哥哥饭食。休得出去噇醉了,饿着哥哥。”

李逵道:“哥哥,你自放心去。若是这等疑忌时,兄弟从今日就断了酒,待你回

来却开。早晚只在牢里伏侍宋江哥哥,有何不可。戴宗听了,大喜道:“兄弟,

若得如此发心坚意;守看哥哥又好。”当日作别自去了。李逵真个不吃酒,早晚

只在牢里伏侍宋江,寸步不离。

不说李逵自看觑宋江,且说戴宗回到下处,换了腿絣护膝八搭麻鞋,穿上

杏黄衫,整了胳膊,腰里插了宣牌,换了巾帻,便袋里藏了书信盘缠,挑上两个

信笼,出到城外。身边取出四个甲马,去两只腿上,每只各拴两个,肩上挑上两

个信笼,口里念起神行法咒语来。怎见得神行法效验?有西江月为证:

彷佛浑如驾雾,依稀好似腾云。如飞两脚荡红尘,越岭登山去紧。顷刻才离

乡镇,片时又过州城。金钱甲马果通神,万里如同眼近。

当日戴宗离了江州,一日行到晚,投客店安歇。解下甲马,取数陌金纸烧送

了。过了一宿,次日早起来,吃了素食,离了客店,又拴上四个甲马,挑起信笼,

放开脚步便行。端的是耳边风雨之声,脚不踮地。路上略吃些素饭、素酒、点心

又走。看看日暮,戴宗早歇了,又投客店宿歇一夜。次日起个五更,赶早凉行。

拴上甲马,挑上信笼又走。约行过了三二百里,巳是已牌时分,不见一个干净酒

店。此时正是六月初旬天气,蒸得汗雨淋漓,满身蒸湿。又怕中了暑气。正饥渴

之际,早望见前面树林侧首一座傍水临湖酒肆。戴宗拈指间走到根前看时,干干

净净,有二十付座头,尽是红油卓凳,一代都是槛窗。戴宗挑着信笼,入到里面,

拣一付稳便座头,歇下信笼,解下腰里搭膊,脱下杏黄衫,喷口水,晾在窗栏上。

戴宗坐下,只见个酒保来问道:“上下,打两角酒?要什么肉食下酒?或鹅猪羊

牛肉?”戴宗道:“酒便不要多,与我做口饭来吃。”酒保又道:“我这里卖酒

卖饭,又有馒头粉汤。”戴宗道:“我却不吃晕腥。有甚素汤下饭?”酒保道:

“加料麻辣熝豆腐如何?”戴宗道:“最好,最好。”酒保去不多时,熝一

碗豆腐,放两碟菜蔬,连筛三大碗酒来。戴宗正饥又渴,一上把酒和豆腐都吃了,

却待讨饭吃。只见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就凳边便倒。酒保叫道:“倒了。”只

见店里走出一个人来。怎生模样?但见:

臂阔腿长腰细,待客一团和气。

梁山作眼英雄,旱地忽律朱贵。

当下朱贵从里面出来,说道:“且把信笼将入去,先搜那厮身边,有甚东西。”

便有火家,去他上搜看。只见便袋里搜出一个纸包,包着一封书。取过来迟与朱

头领。朱贵扯开,却是一封家书。见封皮上面写道:“平安家书,百拜奉上父亲

大人膝下,男蔡德章谨封。”朱贵便拆开从头看了。见上面写道:“见今拿得应

谣言题反诗山东宋江,监收在牢一节,听候施行。”朱贵看罢,惊得呆了,半晌

则声不得。火家正把戴宗扛起来,背入杀人作房里去开剥。只见凳头边溜下胳膊,

上挂着朱红绿漆宣牌。朱贵拿起来看时,上面雕着银字,道是:“江州两院押牢

节级戴宗”。朱贵看了道:“且不要动手。我常听的军师所说,这江州有个神行

太保戴宗,是他至爱相识。莫非正是此人?如何倒送书去害宋江。这一段事,却

又得天幸耽住宋哥哥性命不当死,撞在我手里。你那火家,且与我把解药救醒他

来,问个虚实缘由。”

当时火家把水调了解药,扶起来,灌将下去。须臾之间,只见戴宗舒眉展眼,

便扒起来。却见朱贵拆开家书在手里看。戴宗便叫道:“你是甚人?好大胆!却

把蒙汗药麻翻了我。如今又把太师府书信擅开,拆毁了封皮,却该甚罪!”朱贵

笑道:“这封鸟书打什么不紧!休说拆开了太师府书札,便有利害,俺这里兀自

要和大宋皇帝做个对头的。”戴宗听了大惊,便问道:“足下好汉,你却是谁?

愿求大名。”朱贵答道:“俺这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山泊好汉旱地忽律朱

贵的便是。”戴宗道:“既然是梁山泊头领时,怎地却认得吴学究先生?”朱贵

道:“吴学究是俺大寨里军师,执掌兵权。足下如何认得他?”戴宗道:“他和

小可至爱相识。”朱贵道:“亦闻军师多曾说来。兄长莫非是江州神行太保戴院

长?”戴宗道:“小可便是。”朱贵又问道:“前者宋公明断配江州,经过山寨,

吴军师曾寄一封书与足下。如今却倒去害宋三郎性命?”戴宗又说道:“宋公明

和我又是至爱弟兄,他如今为吟了反诗,救他不得。我如今正要往京师寻门路救

他,我如何肯害他性命!”朱贵道:“你不信,请看蔡九知府的来书。”戴宗看

了,自吃一惊。却把吴学究初寄的书,与宋公明相会的话,并宋江在浔阳楼醉后

误题反诗一事,都将备细说了一遍。朱贵道:“既然如此,请院长亲到山寨里,

与众头领商议良策,可救宋公明性命。”

朱贵慌忙叫备分例酒食,管待了戴宗,便向水亭上觑着对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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