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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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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迁见斑里静悄悄地,却从树上溜将下来,踅到徐宁后门边,从墙上下来,

不费半点气力。扒将过去,看里面时,却是个小小院子。时迁仗在厨房外张时,

见厨房下灯明,两个娅环,兀自收拾未了。时迁却从戏柱上盘到博风板边,伏估

一愉儿。张那楼上时,见那金枪手徐宁和娘子,正炉对坐向火,怀里抱着一个六

七岁孩子儿。时迁看那卧房里时,见梁上果然有个大皮匣拴在上面。卧房门口,

挂着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架上挂着各色衣服。徐宁口里叫道:“梅香,你来

与我摺了衣服。”下面一个娅环上来,就侧手春台上,先摺了一领官绿亲里袄子,

并下面五色花绣踢串,一个护项彩色锦帕,一条红绿结子,并手帕一包。另用一

个小黄帕儿,包着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也放在包袱内,把来安在烘龙上。时迁

都看在眼里。

约至二更以后,徐宁收拾上床。娘子问道:“明日随直也不?”徐宁道:

“明日正是天子驾幸龙符宫,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娘子听了,便分付梅香道:

“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们四更起来烧汤,安排点心。”时迁自忖道:

“眼见得梁上那个皮匣子,便是盛甲在里面。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闹将起

来,明日出不得城,却不了大事。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迟。”听得徐宁夫妻两口

儿上床睡了。两个娅环在房门外打铺。房里卓上,却点着碗灯。那五个人都睡着

了。两个梅香,一日仗侍到晚,精神困倦,亦皆睡了。时迁溜下来,去身边取个

芦管儿,就窗棂眼里只一吹,把那碗灯早吹灭了。

看看伏到四更左侧,徐宁觉来,便唤丫环起来烧汤。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

来,看房里没了灯,叫道:“阿呀,今夜却没了灯。”徐宁道:“你不去后面讨

灯,等几时。”那个梅香开楼门,下胡梯响。时迁听得,却从柱上只一溜,来到

后门边黑影里伏了。听得丫环正开后门出来,便去开墙门。时迁却潜入厨房时,

贴身在厨卓下。梅香讨了灯火入来看是,又去关门,却来宠前烧火。这个女使也

起来生炭火上楼去。多时汤滚,捧面汤上去。徐宁洗漱了,叫烫些热酒下来。丫

环安排肉食炊饼上去。徐宁吃罢,叫把饭与外面当直的吃。时迁听得徐宁下楼,

叫伴当吃了饭,背着包袱,拕了金枪出门。两个梅香点着灯,送徐宁出去。时

迁却从厨卓上出来,便上楼去,从槅子边直踅到梁上,却把身躯伏了。两个丫环

又关闭了门户,吹灭了灯火,上楼来,脱了衣裳,倒头便睡。

时迁听那两个梅香睡着了,在梁上把那芦管儿指灯一吹,那灯又早灭了。时

迁却从梁上轻轻解了皮匣,正要下来。徐宁的娘子觉来,听得响,叫梅香道:

“梁上什么响?”时迁做老鼠叫。丫环道:“娘子,不听得是老鼠叫?因厮打这

般响。”时迁就便学老鼠厮打,溜将上来,悄悄地开了楼门,款款地背着皮匣,

下得胡梯,从里面直开到外门。来到班门口,已自有那随班的人出门,四更便开

了锁。时迁得了皮匣,从人队里趁闹出去了。有诗为证:

狗盗鸡鸣出在齐,时迁妙术更多奇。

雁翎金甲逡巡得,钩引徐宁大解危。

且说时迁奔出城外,到客店门前。此时天色未晓。敲开店门,去房里取出行

李,拴束做一担儿挑了,计算还了房钱,出离店肆,投东便走。行到四十里外,

方才去食店里打火,做些饭吃。只见一个人也撞将入来。时迁看是,示是别人,

却是神行太保戴宗。见时迁已得了物,两个暗暗说了几句话。戴宗道:“我先将

甲投山寨去。你与汤隆慢慢地来。”时迁打开皮匣,取出那副雁翎锁子甲来,做

一包袱包了。戴宗拴在身上,出了店门,作起神行法,自投梁山泊去了。

时迁却把空皮匣子,明明的拴在担子上。吃了饭食,还了打火钱,挑上担儿,

出店门便走。到二十里路上,撞见汤隆,两个便入酒店里商量。汤隆道:“你只

依我从这条路去。但过路上酒店、饭店、客店门上,若见有白粉圈儿,你便可就

在那店里买酒买肉吃,客店之中,就便安歇。特地把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头。离

此间一程外等我。?”时迁依计去了。汤隆慢慢地吃了一回酒,却投东京城里来。

且说徐宁家里天明,两个丫环起来,只见楼门也开了,下面中门、大门都不

关。慌忙家里看时,一应物件都有。两个丫环上楼来,对娘子说道:“不知怎地

门户都开了,却不曾失了物件。”娘子便道:“五更里听得梁上响,你说是老鼠

厮打。你且看那皮匣子没什么事?”两个丫环看了,只叫得苦!皮匣子不知那里

去了。那娘子听了,慌忙起来道:“快央人去龙符宫里报与官人知道,教他早来

跟寻。”丫环急急寻人去龙符宫报徐宁。连连央了三替人,都回来说道:“金枪

班直随驾内苑去了。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谁人能勾人去。直须等他自归。”

徐宁妻子并两个丫环如热锅子上蚂蚁,走头无路,不茶不饭,慌做一团。

徐宁直到黄昏时候,方才卸了衣袍服色,着当直的背了,将着金枪,迳回家

来。到得班门口,邻舍说道:“娘子在家失盗,等候得观察,不见回来。”徐宁

吃了一惊,慌忙奔到家里。两个丫环迎门道:“官人五更出去,却被贼人闪将入

来,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徐宁听罢,只叫那连声的苦,从丹田

底下直滚出口角来。娘子道:“这贼正不知几时闪在屋里?”徐宁道:“别的都

不打紧。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不曾有失。花儿王太尉曾还我

三万贯钱,我不曾舍得卖与他。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

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只推没了。今次声张起来,枉惹他人耻笑。今去失去,

如之奈何?”徐宁一夜睡不着。思量道:“不知是什么人盗了去?也是曾知我这

副甲的人。”娘子想道:“敢是夜来灭了灯时,那贼已躲在家里了。必然是有人

爱你的,将钱问你买不到天明来,在家里纳闷。怎见得徐宁纳闷?正是:

凤落荒坡,尽脱浑身羽翼;龙居浅水,失却领下明珠。蜀王春恨啼红,宋玉

悲秋怨绿。吕虔亡所佩之刀,雷焕失丰城之剑。好似蛟龙缺云雨,犹如舟楫少波

涛。奇谋勾引来山寨,大展擒王铁马蹄。

当日金枪手徐宁正在家中纳闷,早饭时分,只听得有人扣门。当直的出来问

了名姓,人去报道:“有个延安府汤知寨儿子汤隆,特来拜望哥林。”徐宁听罢,

教请汤隆进客位里相见。汤隆见了徐宁,纳头拜下,说道:“哥哥一向安乐?”

徐宁答道:“闻知舅舅归天去,卫著官身羁绊,二乃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问。

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正在何处?今次自何而来?”汤隆道:“言之不尽。自从

父亲亡故之后,时乖命蹇,一向流落江湖。今从山东,迳来京师控望兄长。”徐

宁道:“兄弟少坐。”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汤隆去包袱内取出两锭蒜条金,重二

十两,送与徐宁,说道:“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遣念。

为因无心腹之人,不曾稍来。今次兄弟特地到京师纳还哥哥。”徐宁道:“感承

舅舅如此挂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顺之心,怎地报答?”汤隆道:“哥哥休恁地

说。先父在日之时,只是想念哥哥这一身武艺,只恨山遥水远,不能勾相见一面。

因此留这些物与哥哥做遗念。”徐宁谢了汤隆,交收过了,且安排酒来管待。

汤隆和徐宁饮酒中间,见徐宁眉头不展,面带忧容。汤隆起身道:“哥哥如

何尊颜有些不喜,心中必有忧疑不决之事。”徐宁叹口气道:“兄弟不知,一言

难尽。夜来家间被盗。”汤隆道:“不知失去了何物?”徐宁道:“单单只盗去

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锁子甲,又唤做赛唐猊。昨夜失了这件东西,以此心下不乐。”

汤隆问道:“却是什么样皮匣子盛着?”徐宁道:“我是个红羊皮匣子盛着,里

面又用香绵里住。”汤隆假意失惊道:“红羊皮匣子?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

如意,中产是有狮子滚绣球的?”徐宁道:“兄弟,你那里儿来?”汤隆道:

“小弟夜来离城四十里,在一个村店里沽些酒吃,见个鲜眼睛黑瘦汉子,担儿上

挑着。我见了,心中也自暗忖道:‘这个皮匣子却是盛什么东西的?’临出门时,

我问道:‘你这皮匣子作何用?”’那汉子应道:‘原是盛甲的。如今胡乱放些

衣服。’必是这个人了。我见那厮却是闪肭了腿了,一步步捱着了走。何不我们

追赶他去?”徐宁道:“若是赶得着时,却不是天赐其便。”汤隆道:既是如此,

不要担阁,便赶去罢。”

徐宁听了,急急换上麻鞋,带了腰刀,提条朴刀,便和汤隆两个出了东郭门,

拽开脚步,迤逦赶来。前面见有白圈壁上酒店里,汤隆道:“我们且吃碗酒了赶,

就这里问一声。”汤隆入得门坐下,便问道:“主人家,借问一问:曾有个鲜眼

黑瘦汉子,挑个红着皮匣子过去么?”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这般一个人,挑

着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颠走。”汤隆道:“哥哥,

你听,却如何?”徐宁听了,做声不得。有诗为证:

汤隆诡计赚徐宁,便把黄金表至情。

诱引同归忠义寨,共施威武破雄兵。

且说两个人连忙还了酒钱,出门便去。前面又见一个客店壁上有那白圈。汤

隆立住了脚,说道:“哥哥,兄弟走不动了。和哥哥且就这客店里歇了,明日早

去赶。”徐宁道:“我却是官身。倘或点不到,官司必然见责,如之奈何?”汤

隆道:“这个不用兄长忧心。嫂嫂必自推个事故。”当晚又在客店里问时,店小

二答道:“昨夜有一个鲜眼黑瘦汉子,往我店里歇了一夜,直睡到今日小日中,

方才去了。口里只问山东路程。”汤隆道:“恁地可以赶了。明日起个四更,定

是赶着,拿住那厮,便有下落。”当夜两个歇了。次日起个四更,离了客店,两

个又迤逦赶来。汤隆但见壁上有白粉圈儿,便做买酒买食,吃了问路。处处皆说

得一般。徐宁心中急切要好副甲,只顾跟随着汤隆赶了去。

看看天色又晚了。望见前面一所古庙,庙前树下,时迁放着担儿在那里坐地。

汤隆看见叫道:“好了!前面树下,那个不是哥哥盛甲的匣子?”徐宁见了,抢

向前来,一把揪住时迁,喝道:“你这厮好大胆!如何盗了我这副甲来?”时迁

道:“住,住!不要叫!是我盗了你这副甲来。你如今却是要怎地?”徐宁喝道:

“畜生无礼!倒问我要怎地!”时迁道:“你且看匣子里有甲也无?”汤隆便把

匣子打开时,里面却是空的。徐宁道:“你这厮把我这副甲那里去了?”时迁道:

“你听我说。小人姓张,排行第一,泰安州人氏。本州有个财主,要结识老种经

略相公,知道你家有这副雁翎锁子甲,不肯货卖,特地使我同一个李三两人,来

你家偷盗。许俺们一万贯。不想我在你家柱子上跌下来,闪肭了腿,因此走不动。

先教李三把甲拿了去。只留得空匣在此。你若要奈何我时,我到官司,只是拚着

命,就打死我也不招。休想我指出别人来。若还肯饶我官司时,我和你去讨这副

甲还你。不知尊意如何?”徐宁踌躇了半响,决断不下。汤隆便道:“哥哥,不

怕他飞了去。只和他去讨甲。若无甲时,须有本处官司告理/”徐宁道:“兄弟

也说的是。”三个厮赶着,又投客店里来歇了。徐宁、汤隆监住时迁,一处宿歇。

原来时迁故把些绢制紥缚了腿,只做闪肭了脚。徐宁见他又走不动,因此十分中

只有五分防他。三个又监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再行。时迁一路买酒买肉陪告。

又行了一日。次日,徐宁在路上心焦起来,不知毕竟有甲也无?有诗为证:

宝铠县梁夜已偷,谩将空匣作缘由。

徐宁不解牢笼计,相趁相随到水头。

三人正走之间,只见路傍边三四个头口,拽出一辆空车子,背后一个人驾车,

傍边一面客人,看着汤隆,纳头便拜。汤隆问道:“兄弟因何到此?”那人答道:

“郑州作了买卖,要回泰安州去。”汤隆道:“最好,我三个要搭车子,也要到

泰安州去走一遭。”那人道:“莫说三个上车,再多些也不计较。”汤隆大喜,

叫与徐宁相见。徐宁问道:“此人是谁?”汤隆答道:“我去年在泰安州烧香,

结识得这个兄弟,姓李名荣,是个有义气的人。”徐宁道:“既然如此,这张一

又走不动,都上车子坐地。只叫车客驾车子行。”四个人坐在车子上。徐宁问道

时迁:“你且说与我那个财主姓名。”时迁迄逼不过,三回五次推托,只得胡乱

说道:“他是有名的郭大官人。”徐宁却问李荣道:“你那泰安州会有个郭大官

人么?”李荣答道:“我那本州郭大官人,是个上户财主,专发了结识官宦来往。

门下养着多少闲人。”徐宁听罢,心中想道:“既有主坐,必不碍事。”又见李

荣一路上说些枪棒,唱几个曲儿,不觉的又过了一日。

话休絮繁。看看到梁山泊,只有两程多路。只见李荣叫车客把葫芦去沽些酒

来,买些肉来,就车子上吃三杯。李荣把出一个瓢来,先倾一瓢来劝徐宁。徐宁

一饮而尽。李荣再叫倾酒。车客假做手脱,把这一葫芦酒都倾翻在地下。李荣喝

骂车客,再去沽些。只见徐宁口角流涎,扑地倒在车子上了。李荣是谁?却是铁

叫子乐和。三个从车上跳将下来,赶着车子,直送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众人

就把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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