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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作者:priest-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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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龙引颈上天,一声怒吼惊动了南疆大山十万座,冰柱脆响一声,蓦地出现一道裂痕,从上而下,转眼分崩离析,冰柱中封住的黑影与巨龙合二为一,缭绕着直冲天际。
  九霄震动,星月齐黯。满山黑气如不灭的大火,将半壁江山也吞了下去。
  神佛惊惧。
  那矮胖的元神修士大惊道:“走!走!快走!”
  可饶是他一方大能,在此情境下,声气也不比秋虫高到哪里去,这元神修士咬咬牙,当机立断扔下了他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将自己化成一道流星,没命地逃脱而去。
  就在他脚下剑升致天空的一刹那,朱雀塔处犹如张开了一张腥气扑鼻的大嘴,转瞬将在场所有人都一口吞了下去,仙体与元神,竟无一逃出。
  那矮胖的元神修士见此面无人色,头也不敢回,向着北方飞驰而去。
  此时边陲酒楼中,程潜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将严争鸣吓得不轻。
  他连拍再喊地叫了半晌,才哭笑不得地发现程潜居然被这一杯掺了酒的桂花糖水灌趴下了。
  严争鸣完全没料到他这看起来无坚不摧如同非人的师弟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放倒了,抓耳挠腮地在旁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自己该干什么,他上前一步,也不知跟谁解释道:“去床上躺着。”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严争鸣说完这句话,就仿佛得到了什么许可一样,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弯腰抱起程潜,放到他那干净得一根头发都没有的床铺间。
  严争鸣注视了程潜片刻,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哎,你真是一口都不能喝么?”
  程潜毫无反应。
  严争鸣的心绪不由自主地飞扬了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美什么,若有尾巴,想必已经翘上了天,他戳了戳程潜的额头,说道:“看你这点出息。”
  程潜借着他的手微微侧过了半张脸,清浅的呼吸间有含着桂花味的酒气,毕竟是凡酒,以程潜的体质,纵然人事不知,真元也会自行运转将那一点酒气排出来,即便是醉,他也醉不了一时片刻。
  严争鸣就用这一时片刻坐在了床边,用目光描摹着程潜的五官,方才沉淀下去的心湖中仿佛被人丢了一颗小石子,再次飘起涟漪来。
  他就像个守着糖的穷孩子,心痒难耐地想监守自盗一下,又没有作案的胆子,只好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一边七上八下地胡思乱想,虽然没敢碰程潜一根汗毛,但已经快将自己的心想得心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脸上兀自挂上了一个诡异的傻笑。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异动。
  好像耗子掉进米缸里的严争鸣蓦地从一堆老不正经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神色一凛,隔空拍开了窗户。
  只见院里的飞鸟好像齐齐受惊,正扑腾着翅膀四散而逃,南边仿佛上来一阵天色,浓云如潮似的翻滚不休,一股巨大的压力循着阴沉的夜空传来。严争鸣再顾不上偷看谁的睡颜,回手一掌按在程潜的后心上,含着锋锐之气的真元陡然长驱直入,瞬间将程潜体内不温不火转动着的真元搅动了起来,那本就没有一口的酒顿时消弭无处。
  程潜被他拍得呛咳着清醒过来,让外来真元强行叫醒的滋味自然是不怎么愉快的,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没顺过来,两侧太阳穴还在乱跳,程潜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有点吃力地将自己撑起来,心说要是严娘娘胆敢告诉他,这一掌拍过来是因为他没脱鞋,他非得以下犯上不可。
  严争鸣瞬息之间已经站在了窗前,背对着程潜道:“一杯倒,起来,出事了。”
  程潜方才扔在桌上的霜刃“嗡嗡”作响,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怎么?”
  话音没落,严争鸣方才被程潜硬破开的门再次被人踹开,只见李筠肩上扛着一只半人高的长腿大鸟闯了进来:“大师兄……呃,小、小潜?”
  程潜在此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他坐的地方。
  李筠一只脚跨在门槛上,神色又猥琐又尴尬,简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饶是四下危机未名,严争鸣还是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做贼心虚,怒道:“杵在那干什么?滚进来!”
  程潜看着那蔫耷耷的大鸟问道:“这是小师妹?”
  “她的妖骨有异动。”李筠将水坑放在桌上,水坑体温极高,李筠袖子与双手被烫出了一排焦黑,身体接触桌子的一瞬间就听“嘶拉”一声,旁边的一壶凉酒沸腾了起来。
  李筠挥手将酒桶移到了窗台上,缩回手窝在一起吹了吹,说道:“所以她一直变不回来根本不怪我。”
  水坑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活像一只金碧辉煌的烤鸡,说道:“师兄,我要死啦。”
  然后这位要死的一偏头,正好看见严争鸣方才打开后丢在一边的点心,便探头啄了一口,留下了一个贯穿的孔,边吃边道:“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程潜:“……”
  他发现大师兄在带孩子方面很有一套,特别会因材施教,完全保留了小师妹原汁原味的鸟气。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得不行,酒楼中不多的住客全都披衣而起,人心惶惶地伸着脖子在外面观望,程潜探头看了一眼,见远方黑云间似有一条黑龙若隐若现其间——这可不是真龙旗中那死了八千年的古董,巨大的威压伴随着让人内息不稳的魔气呼啸而来,笼罩了风云变幻的半个天。
  就在这时,水坑身上突然发出一声脆响,那原本半人高的大鸟翅膀骤然拉长,身上蹿起了几尺高的火苗,木头桌子当即被付之一炬。
  严争鸣长袖一展,来自剑修的森然剑气好像一个透明的罩子,蓦地将整间屋子笼罩起来,李筠从怀中摸出一包朱砂,抄起窗台上的桂花酒化开,整个人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地面上一圈一圈火红的符咒行云流水般的展开。
  程潜本来想说一句“此处不宜久留,能不能走”,见了此情此景,也将这没必要问的话咽回去了,他抓起霜刃纵身一跃,蹿上了屋檐,站在外面护法。
  脚下传来几声巨震,天妖之力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破骨四溢,被严争鸣死死地压制住。
  每次水坑长妖骨,他们俩都仿佛要性命相博一样,严争鸣这些年的境界纵然一日千里,水坑的天妖之力却长得更疯,此时,她身后的长羽被被四散的剑气割得七零八落,炽烈的三昧真火却不由自主地散开,甚至影响到了剑意圈外的程潜。
  程潜的后背几乎有灼痛感,比起朱雀塔的沉敛,水坑身上的火似乎更加暴躁。
  突然,一声凄厉的鸟啼声自他身后传来,一道红霞破屋顶而出,直冲天际,将密布的黑云撕开了一条口子,简直是在千里之外竖了个巨大的靶子。
  那远处云端的黑龙蓦地扭头看过来,正对上程潜的目光,程潜一阵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剑——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忽然,有人在不远处低声道:“凤凰九雏……她是彤鹤?”
  这声音十分耳熟,程潜蓦地一回头,惊诧道:“唐兄?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唐轸,不知是不是黑云下的缘故,唐轸脸色越发难看了,像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
  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年轻人,自两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个是年明明那喜欢自言自语的宝贝儿子年大大,另一个正是不久前程潜用三根冰锥钉住魂魄的六郎。
  唐轸并不与他寒暄,只是望向那愈加迫近的黑龙,有气无力地说道:“魔道三千中,有一种最是罕见,是因心魔入道,以身为心魔器,若是大成,即可聚敛天下心魔无坚不摧之力,汇聚成魔龙。然而心魔伤人伤己,我也还是第一次知道竟有人能将此道走到这一步——小友,你要小心了,彤鹤天妖的妖骨正合适做魔龙脊背。”
  说话间,那黑龙已至,凡人与修士俱成蝼蚁,早已经四散逃窜,喊叫声四起。
  龙吟如惊雷落下,震得人几乎站立不住,只听一声巨响,除了程潜脚下酒楼,周遭房舍树木无一幸免,一瞬间分崩离析。
  程潜:“让开!”
  他手中霜刃蓦地出鞘,霜寒气水波似的四下荡开,隔开老远都能听见那琴弦似的嗡嗡作响。
  潮湿闷热的空中,每一滴水都似乎被他挤了出来,冰霜眨眼盖住了整个酒楼,程潜站在那攒尖的屋顶上,手持霜刃,依稀是当年弄潮分海般的不闪不避。
  荡开的白霜与逼至的黑云毫无缓冲地撞在了一起。
  “轰”一声——
  极亮与极暗狭路相逢,酒楼下两座搔首弄姿的迎客石狮子被扫了个边,转瞬化为齑粉,霜刃的金石之声尖鸣不已,黑龙在空中翻转腾挪。
  唐轸在他们短兵相接地刹那就抛出了一块五彩的石头,那石头凭空化为一个罩子,将他们三人罩在里面,强光过后,罩子上竟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道裂纹。
  所谓石破天惊——
  年大大震惊得都结巴了:“唐……唐……这、这可是当年女、女娲娘娘剩在人间的五彩石……”
  唐轸看起来倒不怎么心疼东西,只淡淡地说道:“边角料而已,怎禁得住魔龙一击?这魔龙既成,此魔头已经有问鼎北冥的资格了。”
  年大大眼睛瞪得要脱窗:“他能成为北冥君!”
  “不能。”唐轸说道,“魔道成王败寇,想要问鼎北冥,必要以前一代北冥君的尸体铺路,上一任北冥君剩下一魂,被一位……唔,十分了不起的道友以自己的元神封住,让他既不算生,也不算死,‘北冥君’也就此永远被封存,再无人能取得。”
  年大大无心听他讲古,紧张地问道:“我那程师叔才不过一百来岁,如何斗得过万魔之宗?”
  六郎一直默不作声,听了这话,扶着唐轸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唐轸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去——那屋顶上的程潜整个人晃了晃,霜刃的剑尖竟有一小半已经染上了黑气,他看也不看手中剑,只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寸步不让地盯着空中黑龙。
  黑龙一只爪子足有三个程潜那么大,步步紧逼地当头向他抓了过来,程潜纵身迎上,将海潮般四散的寒霜全部收拢一线,一招“事与愿违”中的“孤注一掷”贴合着无比精准的剑意,直没入那黑龙爪心。
  唐轸拍了拍六郎的手,低声道:“别杞人忧天了,他可是用天劫锻造出的利刃。”





☆、第65章

  黑龙吃痛;长嘶一声,翻江倒海地将整个天幕给祸害成了一锅粥;浓重的黑云一股脑地抖落下来;瓢泼似的,所到之处好像瘟疫横行,花鸟草木生机无不断绝;顷刻间,地面一片寸草不生,落下的黑云将程潜囫囵个地“吞”了下去。
  年大大这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修士惊呼一声;吓得不敢去看;六郎却蓦地上前一步,抬脚要离开五彩石保护范围;被唐轸一把扯住肩膀拉了回来。
  六郎半人不鬼的脸上带着面具;早不复当年去明明谷中时的少年模样,他说话声音低沉嘶哑,好像砂纸搓铁锅,听起来十分吃力:“前辈,我……”
  唐轸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漠地道:“你不过背了一套入门功法,连气感都没有,与那些凡鸟小虫有什么区别?哪里轮得到你出头?”
  六郎艰涩地开口道:“程前辈留下我一命,自当肝胆相报。”
  唐轸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一副肝胆,也就只够填住那大魔一根牙缝,他要来做什么?”
  六郎的拳头陡然捏紧。
  唐轸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求道路上大浪淘沙、九死一生,恩也好、仇也好,你都得有能耐才报得上,挂在嘴边上多说何益?”
  六郎:“但……”
  唐轸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程潜,只道:“你且看着吧。”
  程潜被黑雾吞噬其中,一时间竟找不到出路,他只觉周身真元被禁锢在气海之中,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险些从半空掉下去。
  他多年未曾被什么惊动过的心绪被周遭充满魔气的黑雾搅合得上下起伏,一时间,年幼时的无能为力,几番起落与聚散,聚灵玉中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重新落在他身上,胸中似有一个声音诘问道:“你当真毫无怨愤?”
  他对生身父母的怨恨至死方休,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周涵正,一辈子受过的轻忽一个不差地全部装在心里,他从来眼里不揉沙子,真就能突然成佛成圣,忘却前尘么?
  他真就对韩渊那只穿过心而过的手毫无怨愤么?
  那是连一贯心宽的大师兄都无法介怀的事,何况一贯心胸狭隘的程潜,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究竟是他改头换面成了一把清风明月,半点都不肯记恨,还是……只是借着唐轸将他的记忆取走四十九年的生疏,刻意搁置了?
  迷茫的黑雾中在他眼前汇聚,雕琢出了韩渊的模样,那韩渊看着他轻轻一笑道:“小师兄,你惯会自欺欺人,如今总算肯说实话了么?”
  程潜眼角细细地抽动了一下,眼前这韩渊究竟是不是他被黑雾勾出来的心魔,他一时间无从判断,只觉得自己向来无懈可击的心境被狠狠地撬开了一个口子,随即仿佛溃于蚁穴的千里之堤,一发不可收拾地崩塌了。
  韩渊阴森森地盯着他,说道:“小师兄,你从前不是这样虚伪的,讨厌谁绝不给谁好脸色,为什么如今连一声怨恨都不敢提起?你怕什么?怕师门不和?怕师兄们心里有疙瘩?还是怕显得小肚鸡肠,污了你卓然世外的声明形象?”
  “闭嘴,”程潜截口打断他,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难道当年动手的不是你?就算一时不慎被画魂影响,难道这些年堕入魔道,罪孽滔天的人不是你?你还有脸叫屈?”
  韩渊似乎没料到他竟然这样直白地还嘴,一时愣住了。
  程潜地怒火毫无征兆地上了头,他蓦地一咬牙,将周身凝滞的真元强行运转起来,不顾胸口炸开一样的剧痛,任凭真元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将包裹在周身的魔气扫了个七零八落。
  这世上,除了他自己画地的牢,还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程潜未提霜刃,抬手一巴掌抽在了面前韩渊的脸上,怒喝道:“难道我怪不到你头上?”
  “啪”一声脆响,挨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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