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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阿氏谋夫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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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傻王府请了三天,贝勒福晋,也病得挺厉害,我全辞了没去,赶紧就上这儿来啦。”说着,进屋诊脉。合上两只鼠目,一会点点头,一会儿皱皱眉毛,假作出细心模样来。之先一边嗳呦,一面给医生道劳,说大哥恕罪,我可不起来了。医生把二目睁开,说声不要紧,这是白天受暑。晚上着凉,左右是一寒一火,冷热交凝,夏天的时令病。说着玉吉等拿了纸笔,请到外间屋里去立方。医生把眼镜取出,就着灯光之下,拂着一张红纸,一边拈着笔管,一面寻思,先把药味开好,然后又号上分量,告诉额氏说:“晚间把纱窗放下,不可着凉。”额氏一一答应,又给医生请安,道了费心。玉吉、蕙儿等亦随着请安。额氏把马钱送过,医生满脸堆笑,不肯收受。还是德氏等再三说着,方才收了马钱,告辞而去,这里额氏等煎汤熬药,忙成一阵。额氏等一夜不曾合眼,本想着一剂药下,即可大痊。不想鸡鸣以后,病势愈加凶险。急得额氏等不知如何是好,打发常斌、玉吉去请医生,又怕是痧子霍乱,遂着梁嬷出去,请一位扎针的大夫来。

合该是家门不幸,这位扎针大夫,本是卖假药的出身。扎针之后,常斌所请的医生亦已赶到。进门诊脉,业已四肢拘急字子真,南乡舞阳(今河南泌阳西北)人。先后仕齐、梁,任,手足冰凉。医生摇了摇头,说昨晚方剂,已经错误。大凡霍乱的病症,总是食寒饮冷,外感风寒所致。人身的脾胃,全以消化为能。脾胃不能消化,在上腕则胃逆而吐,在下腕则脾陷而为泻。现在之先的病,吐泻并作,脉微欲绝,又兼着连扎十数针,气已大亏。我姑且开了一方子,吃下见好,赶紧给我信。如不见效,则另请高明,免得耽误。额氏听了此话,一惊非小。一面擦泪,一面把医生送出。回房一看,之先躺在床上,牙关紧闭,面如白纸。额氏叫了两声,不见答应。又叫玉吉等伏枕来唤,急得常禄、常斌并三蝶儿、蕙儿等,亦在旁边守着,爹爹娘姨父的乱嚷。梁妈把药剂买来,忙着煎药。因坐中不见德氏,遂问道:“东院大太太什么工夫走了?”额氏亦左回右顾,不得主张,急得叫三蝶儿去找。又抱怨德氏道:“好个狠心的姐姐,这里都急死了,她会没影儿啦。”三蝶儿亦一面抹泪,忙的三步两步,来到东院,说是我姨父已经不成了,你还不赶紧去呢!德氏叹一口气,一语不发。三蝶儿倒吓一怔,不知此时母亲受了什么感触,这样生气,有心要问,又畏其词色严厉,不敢则声。一面以袖子抹泪,一面往外走。德氏拍的一声,拍的桌子山响,怒嚷道:“你姨父病了要紧,你妈妈病了,也不知问一问?”三蝶儿吓了一跳,不知何故,转身便跪在地下,凄凄恻恻的道:“奶奶别生气,有什么不是,请当时责罚我。大热的天气,奶奶要气坏了,谁来疼我们呀。”说着,两泪交流,膝行在德氏跟前,扶膝坠泪。德氏把眼睛一瞥,赌气站起来道:“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生气。这们大丫头,没心没肺,我嘱咐你的话,从不往心里搁一搁,大生的下流种,上不了高台儿吗。”说罢,把手巾烟袋用力在地上一磕,恶狠狠的问道:“你跟你玉兄弟,说什么来着?你学给我听听。”

三蝶儿一听,不知从何说起,吓得面如土色,颤巍巍的道:“大夫来时,我在里间屋扶侍姨父,并不曾说些什么。”德氏呸的一声,唾得三蝶儿脸上满脸吐沫。德氏道:“看那药方子时候,你说什么来着?”三蝶儿想了半日,茫然不解。细想与玉吉二人,并不曾说过什么,有什么要紧话,被母亲听去,这样有气。乃惨然流泪道:“奶奶责我无心,诚是不假,说过的便忘了。”一面说,一面央告德氏,指明错处,好从此改悔。德氏装了一袋烟,怒气昂昂的,走向玉蝶儿眼前,咬牙切齿道:“你不用装糊涂,昨天你跟玉吉说,逼你寻死,谁逼你寻死来着,你说给我听敢答言了。”听到此处,知是昨晚说话,未加检点,当时两颊微红,羞羞怯怯的。德氏呸呸的两声道:“好丫头,我这一条老命,早早晚晚,死在你的手里。我家门风,早早晚晚,也败在你的手里。”说得三蝶儿脸上,愈加红涨,惟有低垂红颈,自怨自艾。德氏见其不语,愈加愤怒,乃忿然道:“你说呀,你怎么不说呀?”三蝶儿一面抹泪,想着西院之先,病在垂危,母亲这样的有气,实是梦想不到的事,因叹道:“奶奶,奶奶,你叫我说什么?”说着,拂面大哭。德氏放了烟袋,顿足扑掌的道:“说什么?你自己想想去罢。”说罢,倒在椅子上,哼哼的生气,一时又背过气去。三蝶儿擦着眼泪,俯在德氏怀里,奶奶奶奶的乱叫,一时梁氏、蕙儿因三蝶儿来找德氏,半日不见回去,亦跑来呼唤。叫了半日,不见答应。又听上房里,连哭带喊,遂走来解劝。拉起三蝶儿,又把德氏唤醒,问说因为什么这么生气?三蝶儿背了德氏,偷向梁妈摇手。梁妈会意,死活拉了德氏,说西院我们太太急得要死,我们老爷已经不成了。三蝶儿亦随后跟去。

走至西院,忽听额氏说声不好,梁妈等抢步进去,原来聂之先已经绝气了。额氏等措手不及,只顾扶着枕头,呜哇乱哭。德氏、三蝶儿等也望着哭了。梁妈劝住额氏,先把箱子打开,说制办寿衣,业已来不及,难道叫老爷子光着走吗,额氏一面擦泪,这才慌手忙脚,开箱倒柜。三蝶儿也忙着收拾。大家七手八脚,先把之先装好,停在凳上,又叫常禄出去叫床。额氏、玉吉并德氏母女及梁妈、蕙儿等,复又大哭一场。大家凄凄惨惨的,商量事后办法。额氏虽称能事,到了此时此际,亦觉没了主意。德氏因昨日一夜不曾合眼,又因与三蝶儿生气。经此一番变故,亦显得糊涂了。玉吉一面哭,跪在额氏面前,请求办法。三蝶儿擦着眼泪,先令梁妈出去,找两个帮忙的爷们来,先与各亲友家里送信。德氏一面擦泪,不知与额氏闹了什么口舌,坐了半日,只有擦泪流泪,对于后事办法,一语不发。额氏亦没了主意。玉吉、常禄二人、虽是少年书生,心里颇有计划。二人商量着,先去看棺材。又叫三蝶儿等防着德氏姊妹,不要天热急坏了,三蝶儿点头答应,见母亲如此不语,又兼有方才申饬,亦不便多言多语。再去张罗了。一时德氏站起,推说头上发昏,自回东院去了。

额氏望着之先,仍是乱哭。一手挥了眼泪,醒了鼻涕,望见德氏走后,指给三蝶儿看道:“你看你妈妈生阳,衍化万物。人通过主静、立诚达到“人极”。著作被编,我这么着急的事,她连哼也不哼。你爸爸死的时候,我可没有这样。什么叫手足?哪叫骨肉?看起你妈妈来,真叫姐姐们的寒心。”说罢,放声大哭。闹得三蝶儿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又不知他们姊妹犯了什么心,今儿额氏一哭,不由得也哭了。蕙儿站在一旁,不知所以。虽说是小孩子家,不知世故,然父亲刚然咽气,母亲与姐姐俱这样哭,变不禁放声哭了。梁妈把雇来的爷们打发出去,烧完了倒头纸,听得额氏屋中这样乱哭,也不免随着哭了。闹得一家上下,你也哭,我也哭。额氏、三蝶儿等越哭越惨,额氏是悼夫之亡,悯于之幼,又伤心同胞姊妹,尚不如雇用仆妇这样尽心,又想着办理丧事,手下无钱。又虑着完事之后,只剩下母子三人,无依无靠。儿子虽已成丁,毕竟是幼年书生,不能顾全家计。越哭越恸,哭的死去活来,没法劝解。三蝶儿是心重得很,知道自己家事,皆倚着姨父一人。姨父一死,不惟母女们失了照应,若日后母亲姐妹失和,如何能住在一起。既不能住在一起,则早日结亲之说,也必然无效了。虽我自己亲事,不算大事,然母亲年老,侍奉需人,若聘与别姓人家,万不能如此由性。再说哥哥兄弟,又是朴厚老实,循规蹈矩的一路人,专使他守成家业,必能添祖德。然生于今之世,家计是百般艰窘。母亲又年近衰老,错非创业兴家,光耀门户的弟兄,必不能振起家声,显扬父母了。越思越苦,哭得倒在地上,有如泪人儿一般。一面擦泪,抬头望见死尸,又想起人生一世,无非一场春梦。做好梦也是梦,做恶梦也是梦。人在梦中颠颠倒倒的,不愿生死,哪里知道,今天脱了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一那间,三寸气断,把生前是是非非,也全都记不得了。想到此际,又哽哽咽咽的哭了。恨不得舍生一死,倒得个万缘皆静。

正哭得难解难分,有聂家亲友,闻信来吊。少不得随着旁人,又哭了一回。梁妈把来人劝住。随后额氏的从妹托氏,额氏的娘家德大舅爷等,先后来到。三蝶儿倒在地上,哭的闭住了气。大家七手八脚,一路乱忙。有嚷用草纸薰的,有说灌白糖水的。额氏掩住眼泪,也过来拉劝,连把乖乖宝贝儿的叫了半日,三蝶儿才渐渐的苏醒过来。蕙儿等在旁乱叫,三蝶儿嗳哟一声,哭了出来,大家才放了点儿心。额氏、托氏等连哭带劝,梁妈等用力搀起,掖在椅子上,轻轻的拍打着,又泡过碗白糖水来,三蝶儿呷了一口,两只杏眼,肿似红桃一般,尤自圆睁睁的望着死尸,潜潜堕泪。额氏与德大舅爷等商议办事。德大爷久于办事,出去工夫不大,找着玉吉二人,看了寿木,买了孝衣布,先作孝衣。又着杠房来人先把皤杆立起,其一切搭棚事情,不肖细述,额氏把一切事项,均托在德舅爷身上,允许着事后还钱。玉吉一面哭,一面给舅父磕头。因素日孝心极重,抹着眼泪道:“外甥虽然没钱,情愿将父亲遗产,全作发丧之用。”德舅爷拭泪拉起,引得托氏、额氏并三蝶儿、常禄等,又都哭了。托氏、额氏等以事后的生计,劝了玉吉半日。玉吉一心孝父,哭道说:“我父亲养我这么大,凭我作小买卖去,也可以养活母亲。日后的生计问题,此时先不必顾虑了。”一面说一面哭,闹的托氏、额氏愈加惨恸,无可奈何,只得依了。德舅爷跑前跑后,又忙着印刷讣告,知会亲友;又忙着接三焰口,首七念经,以及破土出殡等事情。额氏见诸事己齐,想起德氏来,不免与托氏等哭了一回。托氏以姐妹情重,少不得安慰一回。又叫三蝶儿引着,安慰德氏去。三蝶儿因哭恸逾节,四肢浮肿起来,扎挣搀着托氏,来到东院。不顾与母亲说话儿,遂躺在自己屋里朦胧睡去了。这里德氏与托氏相见,也不及为礼,先为两院丧事哭成一阵。德氏为姐妹失和,少不得闲言淡语的,说了一遍。托氏是来此安慰,不得不调解劝慰。又问说所因何事,竟闹到这步田地。德氏一面擦泪,叹了口气道:“提起话儿长。你不常来,这内中情形,你也不知道。”说着,掀了帘子,问说:“三蝶儿过来没有?”托氏摇摇手,德氏悄声道:“这事瞒不了你。玉吉小时候,最与三蝶儿投缘。我因没话题话儿,曾向你二姐说过,将来我们两人,两姨结亲,这原是孩子时候,妹妹凑趣的话。不想你二姐说话,不知检点。如今这两孩子,全知是真了。前天有贾大妈提亲来着,被你二姐知道了。原是姐妹情重,同她商量商量,叫她替我想个主意,就便我们结亲,也该当放定纳礼,开言吐语的说明了。才是正事。谁想她不哼不哈,不言语,不理我。我同她说了三遍,她说妹夫病着,带孩子就走了,当时给我下不来台。究竟是怎么办,你倒是说呀。倒底你二姐心里,是怎么个主意呢?难道我养活女儿的,应该巴结亲家,强求着作亲吗?”说罢,眼泪交流,说话声音,也越来越重了。托氏恐三蝶儿听见,一面以别的话别了过去,一面悄声劝道:“你们的事情,也不知同我商议。二姐是那样脾气,你又是这样秉性,论起来全不值当。俗语说:爱亲儿作亲儿,何必闹这宗无味的话呢?”说罢,装了一袋潮烟,听三蝶儿屋里没有动静,又悄声道:“幸亏这两孩子全部老实,若是人大心大,那时可怎么好呢。依我说,事到这步田地,二姐夫是已经死了,你不看一个,也当看一个。现在各家亲友,皆已来到。惟独你不过去,未免太显鼻子不显眼了。”说着,有梁妈等过来,嚷说:“我们太太,抽起肝病来了,请两位姨太太,快些瞧瞧去罢。这一句话,把托氏、德氏姐妹也吓得慌了,跑到西院一看,见众亲友左右围着,德舅爷、玉吉等一面哭,一面按着,常禄忙的跑出,请了位先生来。先生在里间诊脉,阴阳生在外间屋里,开写青榜。院里搭棚的棚匠,绳子竹竿子的乱嚷。又听门口外,几声香尺响,转运的寿材,已经来到门前,闹得院里院外,马仰人翻,乱成一阵。玉吉、常禄等里外忙碌。德舅爷跑前跑后,又忙着送先生,又忙着灌药。乱乱腾腾,闹了两天两夜,直到接三之日,犹自忙忙碌碌,一起一起的接待亲友。玉吉见母亲病重,急的了不得。因恐两院人多,不得静养,遂同常禄等大家七手八脚,暂将额氏抬到东院,留下梁妈蕙儿专在东院伺候。玉吉在灵旁跪灵。德舅爷、常禄、常斌并托氏的丈夫文光,皆在棚里张罗。托氏与德氏姐妹,接待各家女宾。只有三蝶儿一人,自从姨父死时,哭痛过甚,又受了母亲痛斥,因此郁郁不舒,四肢浮肿起来,身上一回发烧,又一会作冷,头上也觉着混乱,眼睛也觉着迷离。后见蕙儿过来,说是额氏抽疯,病得很厉害,由不得动了点儿心,闹得一连两日,滴粒不曾入口,睡卧不宁,心里惊惊怯怯,行动亦觉恍惚了。后来有梁妈蕙儿送了些水果西瓜来,三蝶儿把双眸微启,望见蕙儿在此,穿着白布孝衣,仿佛见了生人一般。想了半日,看不出是谁来。梁氏站在地上,连把姑娘姑娘的唤了数遍。三蝶儿合上二目,点头答应。忽又尽命爬起,问着梁妈道:“你姓什么?你到我家里,挑什么是非来了。”梁氏吓了一跳,不知是哪里的事。随笑道:“嗳呀,我的姑娘,怎么迷迷糊糊的,连我也不认识了。”说的三蝶儿心里一惊而悟,自知是心里迷惑,说出什么关系话来,被她听去了,由不得两颊微红,倒身便躺下了。梁妈拉了床被,替她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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