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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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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芈审)见司马不到,没奈何,只得召令尹婴齐计议。婴齐原与公子侧不合,(便无不合之处,此时也没得解说。)乃奏曰:“臣逆知晋兵势盛,不可必胜,故初议不欲救郑,此来都出司马主张。今司马贪杯误事,臣亦无计可施。不如乘夜悄悄班师,可免挫败之辱。”(既无良策可以必胜,与其轻进而取败,不如此计还平稳些。)楚王曰:“虽然如此,司马醉在中军,必为晋军所获,辱国非小。”乃召养繇基曰:“仗汝神箭,可拥护司马回国也。”当下暗传号令,拔寨都起,郑成公(姬睔gùn)亲帅兵护送出境,只留养繇基断后。繇基思想道:“等待司马酒醒,不知何时。”即命左右便将公子侧扶起,用革带缚于车上,叱令逐队前行,自己率弓弩手三百人,缓缓而退。

黎明,晋军开营索战,直逼楚营,见是空幕,方知楚军已遁去矣。栾书欲追之。士燮力言不可。谍者报:“郑国各处严兵固守。”栾书度郑不可得,乃唱凯而还。(原为伐郑而来,楚虽已退,郑却未服,兵既大集,何为不讨?空去空来,殊为可笑。)鲁、卫之兵,亦散归本国。

却说公子侧行五十里之程,方才酒醒。觉得身子绷急,大叫:“谁人缚我?”左右曰:“司马酒醉,养将军恐乘车不稳,所以如此。”乃急将革带解去。公子侧双眼尚然朦胧,问道:“如今车马往那里走?”左右曰:“是回去的路”又问:“如何便回?”左右曰:“夜来楚王连召司马数次,司马醉不能起。楚王恐晋军来战,无人抵敌,已班师矣。”公子侧大哭曰:“竖子害杀我也!”急唤谷阳,已逃去不知所之矣。(便不逃去,也无益于事。)楚共王(芈审)行二百里,不见动静,方才放心。恐公子侧惧罪自尽,乃遣使传命曰:“先大夫子玉之败,我先君不在军中;今日之战,罪在寡人,无与司马之事。”婴齐恐公子侧不死,别遣使谓公子侧曰:“先大夫子玉之败,司马所知也。纵吾王不忍加诛,司马何面目复临楚军之上乎?”公子侧叹曰:“令尹以大义见责,侧其敢贪生乎?”乃自缢而死。楚王(芈审)叹息不已。此周简王(姬夷)十一年(…575)事。髯仙有诗言酒之误事。诗云:

眇目君王资老谋,英雄谁想困糟丘。
竖儿爱我翻成害,谩说能消万事愁。

话分两头。却说晋厉公(姬州蒲)胜楚回朝,自以为天下无敌,骄侈愈甚。士燮逆料晋国必乱,郁郁成疾,不肯医治。使太祝祈神,只求早死。(无定国之谋,而乃只求速死,可笑之甚。)未几卒,子范匄嗣。时胥童巧佞便给,最得宠幸,厉公(姬州蒲)欲用为卿,奈卿无缺。胥童奏曰:“今三郤并执兵权,族大势重,举动自专,将来必有不轨之事,不如除之。若除郤氏之族,则位署多虚,但凭主公择爱而立之,谁敢不从?”厉公曰:“郤氏反状未明,诛之恐群臣不服。”胥童又奏曰:“鄢陵之战,郤至已围郑君,两下并车,私语多时,遂解围放郑君去了。其间必先有通楚事情。只须问楚公子熊茷,便知其实。”厉公(姬州蒲)即命胥童往召熊茷。胥童谓熊茷曰:“公子欲归楚乎?”茷对曰:“思归之甚,恨不能耳!”胥童曰:“汝能依我一事,当送汝归。”(大似奸捕嘱盗扳良语。)熊茷曰:“惟命。”胥童遂附耳言:“若见晋侯,问起郤至之事,必须如此恁般登答。”熊茷应允。胥童遂引至内朝来见。

晋厉公(姬州蒲)屏去左右,问:“郤至曾与楚私通否?汝当实言,我放汝回国。”熊茷曰:“怒言无罪,臣方敢言。”厉公曰:“正要你说实话,何罪之有。”熊茷曰:“郤氏与吾国子重,二人素相交善,屡有书信相通,言:‘君侯不信大臣,淫乐无度,百姓胥怨,非吾主也。人心更思襄公(姬欢),襄公有孙名周,见在京师。他日南北交兵,幸而师败,吾当奉孙周以事楚。’独此事臣素知之,他未闻也。”(只此事勾得紧了,却说得偏像不甚要紧者然。)按:晋襄公(姬欢)之庶长子名谈,自赵盾立灵公(姬夷皋),谈避居于周,在单襄公门下。后谈生下一子,因是在周所生,故名曰周。当时灵公(姬夷皋)被弑,人心思慕文公(姬重耳),故迎立公子黑臀。黑臀传欢,欢传州蒲。至是,州蒲淫纵无子,人心复思慕襄公(姬欢)。故胥童教熊茷使引孙周,以摇动厉公(姬州蒲)之意。熊茷言之未已,胥童接口曰:“怪得前日鄢陵之战,郤犨与婴齐对阵,不发一矢,其交通之情可见矣。郤至明纵郑君,又何疑焉?主公若不信,何不遣郤至往周告捷,使人窥之。若果有私谋,必与孙周私下相会。”(本国宗族,又非有罪,出使之使即相会亦不妨,何以便定其为交通也?这是晋厉糊涂,不怪郤至不谨。)厉公曰:“此计甚当。”遂遣郤至献楚捷于周。胥童阴使人告孙周曰:“晋国之政,半在郤氏,今温季来王都献捷,何不见之?他日公孙复还故国,也有个相知。”孙周以为然。郤至至周,公事已毕,孙周遂至公馆相拜。未免详叩本国之事,郤至一一告之,谈论半日而别。厉公(姬州蒲)使人探听回来,传说如此。熊茷所言,果然是实。遂有除郤氏之意,尚未发也。

一日,厉公(姬州蒲)与妇人饮酒,索鹿肉为馔甚急。使寺人孟张往市取鹿,市中适当缺乏。郤至自郊外载一鹿于车上,从市中而过。孟张并不分说,夺之以去。郤至大怒,弯弓搭箭,将孟张射死,复取其鹿。厉公闻之,怒曰:“季子太欺余也!”遂召胥童、夷羊五等一班嬖人共议,欲杀郤至。(如此大事,不召执政与谋,而只与嬖人商议,便是无道之君。)胥童曰:“杀郤至,则郤锜、郤犨必叛,不如并除之。”夷羊五曰:“公私甲士,约可八百人,以君命夜帅以往,乘其无备,可必胜也。”长鱼矫曰:“三郤家甲,倍于公宫,斗而不胜,累及君矣。(岂知便胜亦要累君。)方今郤至兼司寇之职,郤犨又兼士师,不如诈为狱讼,觑便刺之,汝等引兵接应可也。”厉公(姬州蒲)曰:“妙哉!我使力士清沸魋(tuí似小熊;毛浅而赤黄)助汝。”长鱼矫打听三郤是日在讲武堂议事,乃与清沸魋各以鸡血涂面,若争斗相杀者,(如果臣下有罪,何不声其罪而诛之,却做出这等丑态来,便知其心中亦自有不安处耳。)各带利刀,扭结到讲武堂来,告诉曲直。郤犨不知是计,下坐问之。清沸魋假作禀话,捱到近身,抽刃刺犨,中其腰,扑地便倒。郤锜急拔佩刀来砍沸魋,却是长鱼矫接住,两个在堂下战将起来。郤至捉空趋出,升车而逃。沸魋把郤犨再砍一刀,眼见得不活了,便来夹攻郤锜。锜虽是武将,争奈沸魋有千斤力气的人,长鱼矫且是年少手活,一个人怎战得他两个人过,亦被沸魋擉倒。长鱼矫见走了郤至,道:“不好了!我追赶他去。”也是三郤合当同日并命,正走之间,遇著胥童、夷羊五引著八百甲士来到,口中齐叫:“晋侯有旨,只拿谋反郤氏,不得放走了!”郤至见不是头,回车转来,劈面撞见长鱼矫,一跃上车。郤至早已心慌,不及措手,被长鱼矫乱砍,便割了头。清沸魋把郤锜、郤犨都割了头,血淋淋的三颗首级,提入朝门。有诗为证:

无道君昏臣不良,纷纷嬖幸擅朝堂。
一朝过听谗人语,演武堂前起战场。

却说上军副将荀偃,闻本帅郤锜在演武堂遇贼,还不知何人。即时驾车入朝,欲奏闻讨贼。中军元帅栾书,不约而同,亦至朝门,正遇胥童引兵到来。书、偃不觉大怒,喝曰:“我只道何人为乱,原来是你鼠辈!禁地威严,甲士谁敢近前?还不散去!”胥童也不答话,即呼于众曰:“栾书、荀偃,与三郤同谋反叛,(随便便压上一句,小人口辣之甚。)甲士与我一齐拿下,重重有赏!”甲士奋勇上前,围裹了书、偃二人,直拥至朝堂之上。厉公(姬州蒲)闻长鱼矫等干事回来,即时御殿。看见甲士纷纷,倒吃了一惊,问胥童曰:“罪人已诛,众军如何不散?”胥童奏曰:“拿得叛党书、偃,请主公裁决!”厉公(姬州蒲)曰:“此事与书、偃无与。”(自是良心难昧。)长鱼矫跪至晋侯膝前,密奏曰:“栾、郤同功一体之人,荀偃又是郤锜部将。三郤被诛,栾、荀二氏必不自安,不久将有为郤氏复仇之事。主公今日不杀二人,朝中不得太平。”(即使并杀栾、偃,遂能保朝中太平乎?)厉公曰:“一朝而杀三卿,又波及他族,寡人不忍也!”乃恕书、偃无罪,还复原职。书、偃谢恩回家。长鱼矫叹曰:“君不忍二人,二人将忍于君矣!”即时逃奔西戎去了。

厉公(姬州蒲)重赏甲士,将三郤尸首,号令朝门,三日,方听收葬。其郤氏之族,在朝为官者,姑免死罪,尽罢归田,以胥童为上军元帅,代郤锜之位。以夷羊五为新军元帅,代郤犨之位。以清沸魋为新军副将,代郤至之位。楚公子熊茷释放回国。胥童既在卿列,栾书、荀偃羞与同事,每每称病不出。胥童恃晋侯之宠,不以为意。

一日,厉公(姬州蒲)同胥童出游于嬖臣匠丽氏之家。家在太阴山之南,离绛城(山西侯马)二十余里,三宿不归。荀偃私谓栾书曰:“君之无道,子所知也。吾等称疾不朝,目下虽得苟安,他日胥童等见疑,复诬我等以怨望之名,恐三郤之祸,终不能免,不可不虑。”(也虑得是,总之,小人得权,正人自然要虑祸耳。)栾书曰:“然则何如?”荀偃曰:“大臣之道,社稷为重,君为轻。今百万之众,在子掌握。若行不测之事,别立贤君,谁敢不从?”栾书曰:“事可必济乎?”荀偃曰:“龙之在渊,没入不可窥也,及其离渊就陆,童子得而制之。君游于匠丽氏,三宿不返,此亦离渊之龙矣,尚何疑哉?”(可见晋侯若不是出游野宿,还未必即及于难。)栾书叹曰:“吾世代忠于晋家,今日为社稷存亡,出此不得已之计,后世必议我为弑逆,我亦不能辞矣!”乃商议忽称病愈,欲见晋侯议事。预使牙将程滑,将甲士三百人,伏于太阴山之左右。二人到匠丽氏谒见厉公(姬州蒲),奏言:“主公弃政出游,三日不归,臣民失望,臣等特来迎驾还朝。”厉公(姬州蒲)被强不过,只得起驾。胥童前导,书、偃后随。行至太阴山下,一声炮响,伏兵齐起。程滑先将胥童砍死。厉公(姬州蒲)大惊,从车上倒跌下来。书、偃吩咐甲士将厉公拿住。屯兵于太阴山下,囚厉公于军中。栾书曰:“范(即士氏。)、韩二氏,将来恐有异言,宜假君命以召之”荀偃曰:“善。”乃使飞车二乘,分召士匄、韩厥二将。使者至士匄之家,士匄问:“主公召我何事?”使者不能答。匄曰:“事可疑矣。”即遣心腹左右,打听韩厥行否。韩厥先以病辞。匄曰:“智者所见略同也。”栾书见匄、厥俱不至,问荀偃:“此事如何?”偃曰:“子已骑虎背,尚欲下耶?”栾书点头会意。是夜,命程滑献鸩酒于厉公,公饮之而薨。即于军中殡殓,葬于翼城东门之外。士匄、韩厥骤闻君薨,一齐出城奔丧,亦不问君死之故。

葬事既毕,栾书集诸大夫共议立君。(只杀嬖臣可也,囚君弑君,则太甚矣,即虑晋历复有后祸,逐之而别立君可也,何必定弑之乎?栾氏无后于晋,荀偃亦不免于诛,盖天道也。)荀偃曰:“三郤之死,胥童谤谓欲扶立孙周,此乃谶也。灵公(姬夷皋)死于桃园,而襄遂绝后。天意有在,当往迎之。”群臣皆喜。栾书乃遣荀罂如京师,迎孙周为君。周是时十四岁矣,生得聪颖绝人,志略出众。见荀罂来迎,问其备细,即日辞了单襄公,同荀罂归晋。行至地名清原(山西稷山东南),栾书、荀偃,士匄、韩厥一班卿大夫,齐集迎接。孙周开言曰:“寡人羁旅他邦,且不指望还乡,岂望为君乎?但所贵为君者,以命令所自出也。若以名奉之,而不遵其令,不如无君矣。卿等肯用寡人之命,只在今日,如其不然,听卿等更事他人。孤不能拥空名于上,为州蒲之续也。”(说得慷慨朗烈,切中要害,便知必有过人之才。)栾书等俱战栗再拜曰:“群臣愿得贤君而事,敢不从命!”既退,栾书谓诸臣曰:“新君非旧比也,当以小心事之。”(只是自家更要小心。)

孙周进了绛城(山西侯马),朝于太庙,嗣晋侯之位,是为悼公。即位之次日,即面责夷羊五、清沸魋(tuí似小熊;毛浅而赤黄)等逢君于恶之罪,命左右推出朝门斩之,(杀得大是,只是栾、偃当日既杀胥童,而却又留着这几个人,何也?)其族俱逐出境外。又将厉公(姬州蒲)之死,坐罪程滑,磔之于市。吓得栾书终夜不寐。次日,即告老致政,荐韩厥以自代。未几,惊忧成疾而卒。悼公(姬周)素闻韩厥之贤,拜为中军元帅,以代弈书之位。

韩厥托言谢恩,私奏于悼公(姬周)曰:“臣等皆赖先世之功,得侍君左右。然先世之功,无有大于赵氏者。衰佐文公(姬重耳),盾佐襄公(姬欢),俱能输忠竭悃(音捆,至诚),取威定伯。不幸灵公(姬夷皋)失政,宠信奸臣屠岸贾,谋杀赵盾,出奔仅免。灵公(姬夷皋)遭兵变,被弑于桃园。景公(姬孺)嗣立,复宠屠岸贾。岸贾欺赵盾已死,假称赵氏弑逆,追治其罪,灭绝赵宗,臣民愤怨,至今不平。天幸赵氏有遗孤赵武尚在,主公今日赏功罚罪,大修晋政,既已正夷羊五等之罚,岂可不追录赵氏之功乎?”悼公(姬周)曰:“此事寡人亦闻先人言之,今赵武何在?”韩厥对曰:“当时岸贾索赵氏孤儿甚急,赵之门客曰公孙杵臼、程婴,杵臼假抱遣孤,甘就诛戮,以脱赵武;程婴将武藏匿于盂山(山西盂县),今十五年矣。”悼公(姬周)曰:“卿可为寡人召之。”韩厥奏曰:“岸贾尚在朝中,主公必须秘密其事。”悼公曰:“寡人知之矣。”韩厥辞出宫门,亲自驾车,往迎赵武于盂山。程婴为御,当初从故绛城(山西汾城)而出,今日从新绛城(山西侯马)而入,城郭俱非,感伤不已。韩厥引赵武入内宫,朝见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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