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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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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的乱了一阵,抄完了去交卷时,场中早已静悄悄的不多几个人了。连忙收拾了考具,叫号军掮着到龙门口,自有人接出大门。大门之外,石升带着众人等得不耐烦,见主人出来,急抢上来接过考具。坐上轿子,回寓便睡了。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二三场一样的进场,草草完事。十六日出场,己生累得狠了,足足睡了两日,方才起来。又过了四五天,便收拾行李回到常州。到家之后,把那似通非通的文摘,抄了几篇送给亲友观看,自以为花了三千银子,这个举人是稳稳的飞不到别处去了。那各亲友中也有有些见识的,见己生的文稿都暗暗的摇头,却当面不肯说出,只是一味的奉承。
说时迟,那时快,早已过了九月十五,差不多要放榜了。到了放榜的前一天,算计五更可以得信,康己生便约了各家亲友,治了酒肴,大家欢呼畅饮的在那里等榜。已生做了主人,高谈阔论的只在那里背他的场作,又摇头摆尾的道:“若说这样的文章试官不中,今年常州府内就没有可中的人了。”各亲友听了免不得附和一番。大家饮酒至三更光景,又叫了几个土娼来陪酒,弹起琵琶唱了几支京调小曲,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已有五更。只见石升飞跑进来道:“外面报房已经开报,我们还没有报来,只怕少爷中在五名之内呢。”说犹未了,早听得远远的锣声自北而南,镗镗的敲过来,己生不觉直立起身,竟向门外迎去,各亲友也随后跟来,到了大门之内,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班敲锣的报子走了过去,竟是头也不回。己生便觉得心上有些把不稳起来,却还倚着走过门路,不至落空,或者竟中在前面也未可定,便又大胆起来,重新进去,再邀亲友们饮酒。
众人见报人不来,心上都道是没分的了,面上还不肯露出来,依旧在那里敷衍着他,乐得开怀畅饮。只有己生等了一会还没有信息,身子虽坐在席中,那心上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落的,面色青黄不定,看他那个样儿,煞是难过。
延挨了一会,早已天色大明,东方日出,众亲友见此光景,料难再留,各自起身告别。免不得说几句套话,安慰己生道:“功名迟早有定,下科一定高魁,那时再叨喜酒。”己生没精打采的送出大门,彼此一拱而别。己生回到书房,心上越想越气,便把石升叫来大骂了一顿,吓得石升诺诺连声,跪在地下自家认罪。原来这件事儿,却是南京的一班骗子做的圈套,石升并不得知。康己生又是个寻常纨绔,那里看得出什么人情世故,所以刚刚的着了道儿。当下己生把石升骂了一顿,也无可奈何,只得罢了,闷闷的坐在家里。
坐了几天,就有一班朋友劝他不必应试,越着现在捐例大开的时候,不如竟去捐一个官,你又不是捐不起的人,就是捐个道台也不是什么难事。己生听了如梦方醒,恍然大悟,便和他父亲康太守说了,想要捐个道台。这位康太守素来溺爱己生,那有不听?果然拿出钱来交给己生,托人上兑。己生要图体面,索性加了一个二品顶戴,差不多也花到一万三四千银子的样儿。从附生上一直报捐道员,却是从来没有的,也算得一件奇闻。更兼康己生自从捐官之后,自己想想不过花了一万多银子,居然就是惶惶的一个大员,十分得意,整天的带着珊瑚顶,拖着孔雀翎,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在街上拜客。却想着自己现在是个道台,照例要坐绿呢轿子,方合大员的体制。无奈这绿呢轿子无锡城内竟是借不出来。己生的性儿又是今天等不到明天的,十分性急,只得到丧衣店里头,赁了一乘绿呢四轿,坐着拜客,别人看见他这般怪相,没有一个不是掩口葫芦。康己生那里晓得?还是扬扬自得,荣幸非常,一连拜了几天客,便要打算进京,去办引见到省的事情。
那时已经有了轮船,甚是快当,不多几日已到北京,暂住在一个同乡家内。这同乡也是一个京官,叫马申甫,少年点了探花,不多两年就用了军机章京,推升了达拉密,那一班军机处的王爷、中堂们多器重他。康己生住在他家,晓得他是中堂们的红人儿,竭力拉拢,又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他的亲侄儿,后来又不知怎的,康己生居然走着了章凤藻章中堂的门路,送了一分厚礼,把章中堂拜作老师。章中堂倒甚是器重这个门生,给他一个明保,康己生就顿时的显赫起来。不多几时,放了一任天津道,章中堂又在里面照应着他,便又调了江苏上海道。十多年的光景,康己生熬炼资格,论俸推升,竞直做到江西巡抚,这真是“孤始愿不及此,今及此,岂非天乎”了。康己生在天津道任上的时候,还有许多帷薄不修的丑事,传播官场,没有一个不晓得这位康观察的笑话。料想列位看官也有些晓得,用不着做书的在下替他一一宣扬,这一回书却就是《九尾龟》的全书结局,诸公若一定还要打听这位中丞的历史,或者待在下费些笔墨,再续他一部出来,现在却是限于篇幅,只得就着这些事迹,作个《九尾龟》五集的收场。
本来在下这部小说虽然名叫《九尾龟》,不过是借着他作个楔子,究竟并不是嫖界醒世小说的正文。看官们不要认错了在下作书的宗旨,正是:
一把辛酸之泪,回首销魂;十年风月之场,现身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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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演前文重见九尾龟 醒迷途续成新小说
上回第五集书中,正说着那位康己生康观察乡试不中,便捐了个河南候补道到省候补,后来居然暑了一任开归陈许道,又调补丁直隶天津道,不到一年的工夫,升授了河南按察使,得了直隶总督陆制军一个密保,便升补了江西布政司。到任不及两个月,刚刚的江西抚台德中丞调了热河都统,这位康方伯便升授了江西巡抚。
这也算得是一帆风顺,宦运亨通了。如今在下且把康中丞的一面按下不题,再把章秋谷的事实演说一番,诸公静听,待在下慢慢的说来。
只说章秋谷自从娶了陈文仙之后,两个人自然是似漆投胶,如鱼得水,频伽共命,鹣鲽同心。凌华十五之年,初逢韩寿;碧玉小家之女,来嫁王昌。地久天长,一双两好。秋谷也怕文仙散淡惯了,坐在家里头要气闷,便也时常同他出去跑跑马车,看看夜戏。在上海约有住了三个月,忽然接了家里头太夫人的一封来信,叫秋谷快些回去。依着秋谷的意思,要想把陈文仙留在上海,自己回去省亲,倒是文仙不肯道:“我既然嫁了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如今回去,我自然应该跟你回去,那有我一个人住在上海的道理?”秋谷忽地哈哈的笑道:“好呀,你索性把我比起畜生来了。”文仙听了一面笑着瞪了秋谷一个白眼道:“你这个人实在的难说话,一句无心的话儿,你又要挑起眼来,难道我和你两个人还要这些过节儿不成?”
秋谷笑道:“我们两个人自然用不着讲什么过节,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但是你既然要跟我回去,我现有老母在堂,家中又有正室,虽然没有什么别的,那礼数关节是不能错的。你是向来散淡惯了的人,那里受得起这般拘束?到了那个时候,万一有什么委屈你的地方,叫我心上怎样的对你得起?”文仙听了把头一别道:“怎么你这样的明白人,也会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你家里有老太太,有正室少奶奶,我是向来知道的。如今既然嫁了你,不跟你回去和老太太、少奶奶住在一起,难道倒要另外一个人住在上海,叫你身心两地不成?再说起什么老太太、少奶奶面上的礼数关节来,那更是我分内的事情,算不得什么,你只顾放心同我回去,不要这般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章秋谷听了陈文仙的一番说话,低着头沉吟了一回,方才说道:“你的说话自然不错,但是我心上好像总觉得有些不妥当,万一到了那个时候你受了什么委曲,或是闹了什么口舌,心上抱怨起来,那就懊悔嫌迟了。”文仙道:“这是我自己愿意跟你回去的,那有懊悔的道理?况且我们两个人住在上海,你的家眷又不在这里,不尴不尬的,究竟不是个长久的法儿,如今跟你回去是再好没有的了。”秋谷听了心中暗暗的欢喜,故意再逼他一逼道:“你果然情愿跟我回去么?不要是一时高兴头上讲的顽话罢。”文仙正色道:“顽是顽,笑是笑,这样的事儿那里好和你顽笑?”
秋谷听了笑道:“既然如此,是再好没有的了。”
当下便和陈文仙商议了一回,把那些家具动用的东西,本来有一半是租的,便都退还了店家,自己的家具拣好的带了回去,粗笨些的便都丢掉了不要。商议定了,文仙倒忙忙碌碌的收拾了两天。到了动身的隔晚,文仙把自己的东西和秋谷的行李都收拾得妥妥贴贴。陈文仙本来身体娇弱,又是一双凌波三寸的金莲,忙了一回,只把她累得娇喘微微,浑身香汗。章秋谷在旁边看着只是微微的笑,也不开口,也不动手。文仙喘息了一回便对着章秋谷道:“你不来帮助我也还罢了,只顾看着我笑些什么?”秋谷一面嘻嘻哈哈的笑着,一面问道:“你这两天忙些什么,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忙到这般模样?”文仙听了诧异道:“原是你自己和我讲的,收拾了东西好同你回去,怎么你倒反来问起我来?难道你贵人忘事,已经忘了不成?”秋谷又笑道:“看你这个样儿,真要收拾了东西同我一起回去么?”文仙听了摸不着一些头脑,只得说道:“不是真的倒是假的不成?你怎么平空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秋谷听了抢步过去,走到文仙面前深深的打了一拱道:“多谢多谢。”陈文仙见了章秋谷这般张智,更觉摸头不着,只得说道:“你这个人不要是发了痴罢,怎么无缘无故又打恭作揖起来?”秋谷慨然说道:“我章秋谷半生落拓,百事殢邅,天壤茫茫,竟没有遇着一个知己。不料如今居然娶着了你这样的一个人,既不贪我的钱,又不图我的势,却这样的和我一心一意,没有些儿势利的心肠,你叫我怎样的不感激,怎样的不欢喜?”说着不觉言下黯然,大有独立苍茫,四海无家之恨。
陈文仙本来是个情种,听了章秋谷这一番说话,不觉打动了他的情肠,流出两行珠泪,紧紧握了章秋谷的手,四目相视,脉脉含情,觉得心上千头万绪的不知有多少话儿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停了一回,陈文仙方才笑道:“我既然已经嫁你,我这个人就是你的,自然该应跟你回去,自己人还用得着这般么客气么?”秋谷在袖子里头取出一方丝巾来,和文仙拭干了面上的眼泪,口中说道:“你还没有看见上海地方,多少有钱有势的客人,娶了个倌人不肯回去,住在上海的多得狠在那里,那里能一个个都像你这般贤德。”文仙道:“说起‘贤德’两个字来,我也不敢当。
不过自己还保得定不至于闹什么笑话罢了。老实和你讲罢,那些嫁了人不肯回去、一定要住在上海的倌人,都是有心淴浴,不是真要嫁人。若果然真要嫁这个人,自然要和他想个安稳法儿,那有不肯住在一起的道理?“秋谷听了微微一笑,便搀着陈文仙在榻上并肩坐下,恳恳切切的对他说道:”既然如此,我却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儿和你讲个明白,你却不要生气。“
看官,你道章秋谷是当真要同着陈文仙一同回去么?原来秋谷的太夫人陈氏性情严厉,不许秋谷在外边娶妾,在下做书的在初集书中已经提过。如今秋谷在上海娶了陈文仙,原是瞒着他那位太夫人的,那里敢就是这般的同他回去?只因陈文仙自从嫁了章秋谷以来,虽然是倚影怜声,双心一袜;鸳鸯比翼,蛱蝶同心,但秋谷心上毕竟还有些儿疑惑。想着文仙虽是一心嫁我,没有什么别样的心肠,但是如今是把他放在上海,吃的、穿的、用的虽然不见得怎样的奢华豪侈,却也般般不缺,样样现成,既没有一些儿愁烦,又没有一些儿拘束,过着这样的日子,那里现得出什么真心?不如我假意和他说明,要把他留在上海,看他怎样的一个说法。章秋谷想定了主意,便常常的对着陈文仙说,家里头的太夫人家教怎样的方严,规矩又怎样的利害。陈文仙听了,只微微笑着并不开口,秋谷一时也看不出他心上的意思来。
刚刚这个时候,太夫人写信叫他回去,秋谷便趁着这个当儿,假意去和陈文仙商量,要把他留在上海。那知陈文仙自家不肯,一定要跟着章秋谷一同回去,秋谷听了心上自然欢喜,便细细的把自己家里头的事情和陈文仙说了一遍,又说明不能同他回去的缘故,叫文仙仍旧住在上海等他。
陈文仙听了不觉俊眼横睃,蛾眉微蹙,哨了秋谷一眼道:“你这个人的心不知是怎么生的?凭着别人向你呕出了心肝,你依旧是指东画西的不肯说一句真话。幸而我的嫁你还是真心,你试不出什么马脚,万一我心上存了一丝一毫的假意,被你试了出来,那还了得么?我平日待你究竟怎么样,可得罪过你没有,你自己去想想!
如今无缘无故的又要这般鬼鬼祟祟起来,你怎样的对人得起?“说着便别转头去,洒脱了秋谷的手,一言不发,不觉有些烦恼起来。眉锁湘烟,眸回秋水,那一付含怨含颦的丰态,直似那雨中菡萏,霜里幽兰。章秋谷少不得深深的抚慰一番,又对着文仙说道:”不是我这样的一番做作,也显不出你的一片真心,你又何必这样的动气呢?“文仙听了方才破涕为笑,当下走到窗下一张梳妆桌上,对着镜子重掠乌云。秋谷便站在陈文仙背后,细细的打量那镜子里头的陈文仙,只见他宝靥偎霞,蛾眉却月,西子捧心之态,太真倾国之姿。觉得真个是国色天香,一时无两,把一个章秋谷看得呆了。陈文仙在镜子里头,看着秋谷这般呆看,便在镜子里头对他笑道:”你看些什么,难道到了如今,你还没有看够么?“说着那两边颊上,不觉升起两朵红云,越显得十分媚妩。这一晚桥填乌鹊,水溢银河;雨殢阳台,云迷巫峡。
檀奴归去,匆匆唱南浦之歌;凤女相思,缓缓结芳兰之佩。
过了一天,章秋谷安顿了陈文仙,把自己在上海经手首尾的事情料理了一番,又到辛修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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