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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底斯的诱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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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我想到的,这是尊石雕。
    不对。如果是石雕,它是怎么移到这里来的呢?就体积说它有几千吨,而周围没有大块的石料来源,这里又是沼泽地,它位于沼泽地里面几百米。这是一。第二,在世界各民族的宗教偶像中还从来没有以羊头塑雕的,况且又是这样规模巨大的雕像。第三,望远镜可以清楚看到羊头的各部分比例是合理的精细的,形象酷肖,下颏淹没在积水的沼泽里。我们知道东方的绘画和雕塑都是写意传神的,只有西方古代美术艺术品才是写实的,莫非这是尊希腊石雕?第四……第五……它肯定不是石雕。
    这个结论有了,马上也就有了另一结论。
    它是史前生物,是什么恐龙吧,也许可以叫它羊角龙吧?最遗憾的是我没带相机,没有留下这个珍贵的印象。我说了没有人相信,地质小队的不信,其他人也不信。我神经出毛病了,我得了狂想症。这是我自己的诊断。
    我曾经给有关部门写了信,没有回音。
    那么我也不再认真,当玩笑当故事说说而已。可是穷布呢?穷布也得了神经病?

    这还不是全部,不是他们请你来的缘由。你随他们到山里去,他们指给你一个很大的碎石堆,你看见了他们叫你看的。
    那是只朝上伸着的马的短腿,圆的蹄壳,棕红色的短毛。他们告诉你这马就是那熊弄走的,大概它一下没吃完就埋在石堆里,留出一只腿来作记号以便下次能够找到。他们说这是早晨发现的,发现了就及时去请你。他们把你当成了保护神。他们迷信你,相信你可以为他们杀死那头瘦熊。
    你知道你得杀死它,你自然是能够杀死它的,因为你是猎熊人,你只能杀死它。他们要留下两个带枪的帮助你,你把他们劝回了。打孤熊不需人多,人多只会增加伤亡的可能性。那次在山地之王的巨掌下丧命的伙伴使你记忆犹新。你一个人留下来,在埋死马的石堆近处隐下身子。你知道来了这么多人,熊一定可以闻到气味,它短时间是不会来的。只有在它饿了又觅不到食物的时候,它才可能来。
    你不敢打瞌睡,那样你就成了送上门的瘦熊的又一顿美餐。他们的话重新响在你的耳鼓;第一个人说的你完全不信,可是其他人说的它的情况无疑等于为第一个人的话作佐证,你不能不信大家的话啊。
    那么准有一方面错啦,是你还是大家?你当然相信自己是对的,可是难道大家会对你一个人说谎吗?搞不清楚搞不清楚。“到时候就知道啦。等我打死它就知道它是不是长着像手那样的长指头啦。”你对打死它满怀信心。
    周围有种你不习惯的静默。你是个猎人,通常你是一个人,按说你早该习惯安静和孤寂了。你其实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一次不同,你觉到了这一次和往常不一样。
    山巅一如既往,眩目的白色使你蛊惑,这时你想起该有条狗来和你作伴。连你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你不要一条好狗崽子来养。你是整个冈底斯山唯一不养猎犬的猎人,而且是猎人里最悍勇的猎熊人。
    你突然明白了。没有鹰隼和貌似凶恶的秃鹫。往日的寂静里,澄碧的天穹上总有几只褐鹰像风筝一样缓缓盘桓,移动的鹞影使你觉到了蓝天、白云、雪顶之间的相互位置,因而天地间也就有了生气,大自然是你活的伴侣。你想,是该要个狗崽子了。


    你又记起,大约有半天时间了,你没看到任何小动物。而平时,那些兔子、秃鹫、黄羊和獐子都时不时地来和你互道一声你好,它们知道你不会伤害它们。你记得有一次你坐在篝火旁擦枪,那只漂亮的草狐走过篝火旁竟站住了,你和它长时间对视;你因此断定它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狡黠可憎,你从它的眼神感到你完全能够理解的轻柔和善意。现在它们都到哪去了呢?
    还有那只小毒蝎,那只差点要了你命的小家伙。你在一块平滑的山石上打盹,觉得谁在搔你的痒,你睁开眼缝就看见它雄居在你鼻尖上,威严地四下巡视。你不敢动一下,不敢大睁开眼睛,甚至不敢出气了。它似乎完全不知道这对你多么残酷地开着玩笑,你不敢在它伫立不动的时候下手,你怕它那时和你一样正严阵以待;你等着它移动。移动的时候也就是它麻痹的时候,是它以为平安无事对自己神经稍加放松的时候。它终于移动了,你突然挥动手臂挥掉了它。它掉在碎石上挣扎着要重新爬来,你本想上前踏烂它;最后你只是不知其然地摇摇脑袋去了。现在你无端想起它,这许是你觉得静默使你不堪忍受的缘故吧。
    这时你才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它不伤人。先后有五个人见过它,把它说得非常凶残,然而五个人中间没有一个受到它哪怕是轻微的伤害,这才是关键。还有一个细节,它一次抢过火枪折断了,又一次抢过棍棒也折断了;而且每次都是先做这件事。这么说它知道枪?知道人拿着这种棍棒会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不然它为什么总是先行下手把枪毁掉呢?
    你知道熊,熊尽管聪颖却没有这么具体;熊是伤人的,特别要伤害拿枪的人。熊没有指头这谁都知道;熊并不总是直立着奔跑的;最大的棕熊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高;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瘦的熊。你觉到这里有个误会。
    你初步肯定它不是熊。不是熊,那么可能是什么呢?这里巨兽除了熊就只有虎了,而虎只有在冈底斯山脉东南麓的森林地带才有;按他们说的不是熊也更不是虎啊。
    不去想它,只有看见它才知道它是什么。你开始把思绪转向父亲。父亲死的时候你只有十一岁,那一年你算正式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你有了自己的火枪(它曾经在父亲手里震慑了百里山区的猛兽)。
    那对年轻的猞猁夫妇在成功地袭击了三只幼獐之后,卧在草丛里挑剔地用长舌舔净对方皮毛上的血点,灼热的阳光使吃饱喝足的它们昏昏欲睡,与枯草颜色相近的华贵的毛皮不时地痉挛般抽动一下。这时你父亲故意弄出个声音使它们惊觉。雄猞猁显然看到了枪筒在阳光下的闪亮,它后腿慢慢弓起,前腿扑倒在地,头以下颏着地的姿势平放在地上。你父亲知道它就要蹿起来了,食指浸出的汗渍润滑着枪扳机。雌猞猁在这个不长的时间里悄没声息地钻进身边的草丛。这是最糟糕的。雄猞猁没有马上扑击猎人。
    结果可想而知,雌猞猁向侧翼包抄,雄猞猁为它赢得了时间。你父亲的枪声和惨叫引来近处的猎獐人,刚刚吃饱的猞猁没有把你父亲的身体拽走。
    你父亲死于他的孤傲,通常猎人是不用单管枪打成双的猛兽的。你父亲自恃勇武过人,自恃弹无虚发,自恃有熊一样的体魄。他多次猎过双豹,双猞猁。也一枪干掉一个,然后用猎刀和另一个肉搏,除了活着的这个跑掉他每次都可以同时弄死它们两个。它们在他脸上身上留下无数痕迹,他因此自豪而变得孤傲。
    这种时候想想你父亲是有益的。现在你相信他们绝无诳言。他们请你来帮助,他们没有必要编一些耸人听闻的话来开你的玩笑。“我居然不相信他们,我真够糊涂。”你开始自责。
    你开始意识到带枪来是个错误,你起身把枪塞进一处岩缝,那处岩缝远离你藏身处。它不想与人为敌,这是显而易见的。那又为什么袭击与人相依而存的牲畜呢?只有一种解释,它无法理解牲畜对人的从属关系。你不懂生物链原理,但你知道只有人才拥有草场,拥有牛羊;你也知道这些它是不懂的。它袭击牲畜和袭击野兽一样,都是为着它自身生存的需要。它分不出野兽和家畜,它不知道它因此成了人类的敌人。它是不愿与人为敌的。也就是说它无意中对人造成了损害。
    这一次是你对了,你是一个孤傲猎人的儿子,你是一个猎熊人,更主要的你是人。因而你的智力使你又一次成了强者。它来的时候是那么安静,它从石堆里扒出马的残骸,它把这残骸撕成碎块放在嘴里嘎嘎地咀嚼。
    你看得很清楚,它的确有他们说的那么高大,那么瘦削,但也看得出它非常有力气。它的皮毛比较稀疏,它的头不像熊那么臃肿,嘴巴也不那么朝前伸出。它的长手指完全像人一样灵活。它大吃大嚼,突然抬头盯住你藏身的地方。你干脆走出来,慢慢地有节奏地向它走近,太阳在你身后渐渐下沉,它的面部突然暗下去了。刚才是日落前最好的一瞬,落照平射使你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它的整个形象,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但你来得及记下它注视你时,眼里射出的完全是你所熟悉的人的表情。
    它就那么一窜就离开了。你过去到岩缝里拿出火枪。它真的像他们说的跑得那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它有你一个半人高,可你断定他(它?)也是人;虽然有长毛的皮肤他一定也是人。你跟他们没说什么,你想到了一个头发快掉光的汉族朋友。

    现在你们知道了,穷布遇到的是野人;也叫喜玛拉雅山雪人。这是个只见于珍闻栏的虚幻传说;喜玛拉雅山雪人早已流传世界各地,没有任何读者把这种奇闻轶事当真的。在世界各地相继发现一些有关野人的线索,好多国家派出专门科学考察队花费巨资考察都没有见到死的或活的野人整体,所得都是些传闻和支离破碎的所谓“物证”。我国也在湖北神农架发现一些有关野人的传闻和线索,并且据说还成立了中国“野人”考察研究协会。
    了解野人的奥秘在科学上有非常重大的价值,也许可以借此揭开人类起源的奥秘。野人是世界四大谜之一,百慕大“魔鬼”三角,飞碟,野人,你们谁知道第四个是什么?

    小何过来推醒陆高,陆高看表整四点半。
    外面淅淅沥沥,听声音雨没有停。陆高穿好衣服又推醒姚亮,姚亮先是迷迷糊糊嘟嚷着“谁呀……干什么……”,随即一下坐起来。
    “几点啦?还好嘛,来得及。好长时间没起过早啦,起早真不是滋味。哎,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去叫小何一下吧,他准还睡呢。”
    陆高推门出去。雨不大,天还阴得黑漆漆的,要等段时间眼睛才能适应。小何在大门前开锁,那台北京吉普就停在大门边。
  “哎!哎!还下雨呢?陆高。”
    陆高不吭声。姚亮该懂得这是深夜,别人都在睡觉。他总算穿好出来了,陆高进屋里关了灯。小何轻轰油门把车开出城区。
    他们三个人都没去过天葬台,只知道在西山。姚亮的学校在西郊,姚亮指挥汽车走大道先接近西山脚下。车灯一闪一闪的,雨丝断断续续地闪烁,很美。到了山脚汽车离开大路,沿着一条贴近山岩的小路向北去。山路起伏颠簸得很厉害,车走得很慢。过了一小片藏式房子以后路不清晰了,好像上了一片长着稀疏茅草的碱滩。姚亮借着灯光给小何打气。
    “大方向没错,开吧。没有路也没有太大的沟,往前开没问题。好像再往前一段就差不多啦。反正我们沿着山脚走,又没有岔路不会走错。”
    大方向是没有错。车灯照出前面是一道陡坡,好像往左右两侧延伸很远,没法绕过去。姚亮自告奋勇冒雨下车探路,他一溜小跑上了坡顶,发傻地在雨里站了好一阵。他回过身对着汽车沮丧地摇着手。那是一道水渠干线。
    怎么办?也许前面不远就是了。那么可以弃车步行走去。干渠是有单板桥的,过单人没问题。可是谁知道前面多远才到地方呢?从这里听不到一点声音,离天亮也不过两小时了,总不至于现在人还没来。小何是司机,他不放心车。现在已经五点了。
    “这样吧,我们回到城区先往北去,然后有路再向西拐,那样就可以绕过这道水渠了。来回二十多里,小车跑用不了二十分钟。你们看呢?”
    只好这样了。他们又上公路的时候,车灯照出迎面来的一群穿红戴绿的人。雨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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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旅游的,是港客。他们准是也要去看天葬的。停下,我去问问他们,他们有向导。”
    他们没有向导,而且他们都没带雨具。他们十来个人都穿的羽绒服,已经看出差不多都淋透了。他们事先没有联系,他们和我们都还不知道天葬是不许外人围观的。他们步行,可以过去。这里距市区十一里,他们怕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们的车往回开到市区。
    陆高看看表,姚亮骂了声倒霉。
    雨夜气温很低。小何问他俩是否回去取件棉衣,陆高说算啦。他不愿再次惊动邻里。这次刚出市区过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小何瞄见岔路不远处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他停下车。他和姚亮一起朝那黑乎乎的暗影走过去。
    “不是醉鬼吧?要不是哪个车压人了?”
    小何说着给自己的话吓住了,姚亮不管一直朝前去。姚亮回头告诉小何是个麻袋包。小何也到跟前来了,两个人都不想伸手解开封口的绳子,陆高那边又按起喇叭。
    “走吧,回去。抓紧赶路吧。”
    “是呵,天大概快亮了。”
    再开车时谁都不说话。车向北然后向西,这是一条简易公路。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时大时小,雨刷在车前窗玻璃上不停地来去。有对开的拖拉机,双方都熄了大灯礼让。前面是同向的一辆拖拉机,小何按喇叭要路。路很窄对方没法让路,小何只好自认晦气,跟在拖拉机后面慢吞吞地爬。陆高姚亮蜷缩在后排,昏昏欲睡。车里温度很低,他们都没穿棉衣。
    小何低低的声音喊他们。
    “哎,哎,你们看前面车上——”
    吉普车灯透过雨帘照出前面拖拉机挂车的轮廓。上面有三个人披着东西背靠在前车帮坐着,大约是脸朝着车灯照去的方向,也就是说和吉普车里的三个人对面。因为雨大,他们又都披着东西,车里的人看不清车上人的脸。
    “你们说他们能不能是去天葬的?”
    “谁知道?真够冷的。”
    “我看了他们好一阵,右边那两个人一会动一动,左边角上那个一直没动过一下。你们说能不能是死人?刚刚你们都迷糊着,我一个人都有点害怕了,我才叫你们也看看。”
    “别吓唬自己啦。哪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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