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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by阿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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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育幼院里每天都可以看到人出包,整个只能用忙乱来形容,我刚去的那一天,有个女孩子因为没人搀扶,她的两只眼睛都看不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头上撞出一个大包。

  我本来以为这是很大的事,没想到女孩子只是自己揉一揉,爬起来,跑去找一个义工敷了药,就笑笑的又跑回游戏间玩了。

  这里每个员工脾气都很暴躁,不过我大概可以体谅,光是每天要处理上百个行动不自由小朋友的尿布,就够让人心生厌烦了。我倒是还好,毕竟之前清洁工的经验,我什么惨绝人寰的公厕都见识过,比起来小朋友的便便还可以算是香的了。

  我前一个礼拜进去,回家都是被抬着出来。回到家就倒头大睡,连杨昭商有没有跟我说话、叫我吃晚餐我都不记得了。

  这边只负责养育小孩到七岁,再接下来就要转送其他机构。所以说,不管这里的义工再努力、再和这些小孩亲近,这些孩子长大后,没有一个会记得我们、感谢我们,就这点而言,和杨昭商的工作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我觉得很满足。因为在这里工作,会让我一天比一天更觉得,自己真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那就是这年冬天,林秀仰驾崩了。

  说是“驾崩”一点都不夸张。因为对林家来讲、对秀朗来讲,林秀仰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存在。

  就我所知的秀朗,他这一辈子,都活在这个男人是否爱他的疑惑中。现在这个男人终于走了,我难以猜测秀朗现在的心情,是松了口气呢?还是觉得悔恨呢?悔恨一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弄清楚他们是不是够格以父子相称。

  林秀仰去世后,整个林家就像炸开的锅。秀朗也罕见地上了电视,财经节目上的他,和爱文站在一块,表情凝重地谈论金融产业未来的动向,以及自己的抱负。

  爱文也跟着忙乱起来,葬礼和继承诸多事宜,让他们夫妻俩都喘不过气。

  但爱文还是每月一封信把立树的近况报告给我,我也会和立树通电话。

  后来有一天,她带着立树出现在我和杨昭商家门口,说是希望我们替他照顾立树几天。林家因为林秀仰的事情,已经快忙翻了,但她却不愿把立树交给保母,她说与其交给不信任的陌生人,交给我看顾她会安心得多。

  “立树就拜托你们一下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她说着。我感觉她的眼袋都快垂到下巴了,头发也多白了十几根,看起来异常憔悴。

  我想比起秀朗,她和林秀仰是真的有父女之情的,所以林家大家长的去世,对她而言打击相当大。

  我没有去参加林秀仰的葬礼,虽然爱文寄了白柬来给我。并不是在意他那杯倒在我头上的咖啡,毕竟疤痕早已经不在了。

  爱文和秀朗忙得不可开交,立树也越来越常来我家。他从一开始对来寄住的事有些羞涩,对我们还客客气气的。到后来甚至自己拿了我家钥匙,堂而皇之的开门,把这里当作他的第二个窝了。

  “恒恒把拔、园长把拔,我又来打扰啦!”

  有时候他们一忙起来,立树丢到我家一个礼拜都是常有的事。这让我有种错觉,彷佛立树从来不曾离开过我,我不禁为之前那些挣扎,感到有些好笑起来。

  但我知道,立树自己这个决定,确实对他的人生造成了改变。从他每一次来打扰我们家,都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看来,这个孩子,正照着他选择的方向不断地成长。

  有一次带立树来的人甚至是秀朗,那时候我和杨昭商都在。我开门时吓了一跳,毕竟当时我有两个月没见到这个人了。

  “我和爱文得出国办一笔国外土地继承事宜,她去check机票的事,来不及赶过来,只好由我送立树过来。”

  他口里平板地解释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屋内,望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杨昭商。我把立树接过来,他也没有移开视线。

  我怔怔地看着他,对于秀朗,我除了残馀的一丝丝怨、可能还有一丝丝怜悯外,到现在已经几乎不剩什么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虽然知道问了也无济于事,但有时和他眼神对上,我还是忍不住觉得旁徨。

  我始终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过我。但我知道,那些我们相恋的日子里,他的确非常照顾我,某些方面,单就那六年来说,我过得愉快极了,也幸福极了。虽然那是一种懵懂的幸福,但也不能因此就否认那些幸福。

  秀朗好像也发现我在看他,用眼角瞥了我一眼。

  我想他应该也很矛盾。假装喜欢一个人,假装了几乎一辈子,搞不好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了。

  “……这个笨男人,究竟有哪里好?”

  杨昭商把蒸蛋用手套温着,端到餐桌上时,门口的秀朗忽然开口了。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秀朗口中“这个笨男人”指的是我,一时火气都涌了上来。

  但我还没开口,就见杨昭商停下了动作,微微侧过头来看着秀朗。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怕杨昭商会把手上的蒸蛋以灌篮的方式灌到他头上。

  “他的确是没什么好的。”

  所幸杨昭商从来不浪费食物,他默默地把蒸蛋放好,转过来面对着秀朗,边解下了身上的围裙。

  “你说的没错,他的确笨得要命,笨到被一个男人抛弃了,还傻傻地爱着他,爱到旁人都无法轻易取代的地步。”

  杨昭商声音平板地说:

  “他还笨到去养情敌的孩子,也不衡量一下自己能力不足,自己饭都没得吃,还忙得胃溃疡,倒地不起都还执迷不悟,结果只因为有人哭诉自己好想要孩子,就把辛苦养好的孩子又拱手让人,自己只能笨笨地躲在浴室里看着图画册哭。”

  我不禁老脸微红,没想到杨昭商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杨昭商又继续说:

  “他也有够笨,已经受过一次这样的伤,竟然还笨到接受我这种人,这个离过一次婚、长得又不帅、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只猩猩的男人,他笨到爱上我,笨到相信像我这样的男人,也能和他一起走完剩馀的后半生。”

  他定定地看着秀朗。“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很笨。笨到我必须要用一辈子,才能发现吴正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好。”

  我想我头上一定冒蒸气了,杨昭商这个人,真是有够不害噪,这种连续剧式的对白,私底下讲讲也就罢了,竟然在外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他不想钻地洞,我都想挖茅坑了。我完全不敢去看林秀朗听完这句话后的表情。

  林秀朗似乎沉默了良久,半晌,我隐约看见他点了点头。

  “看起来,我们意见一致。”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我实在不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但我有种感觉,我和这个男人十四年的痴缠,似乎就在那一刻,悄悄地划上沉默的句点了。

  而我和杨昭商,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

  很久之后回想,我还是觉得满不可思议的。对于秀朗,我可以很明确地说出我是什么时候对他动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义无反顾地对他死心蹋地。

  但是和杨昭商不同,我完全记不起来,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把我骗上这艘贼船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入侵我的人生。我甚至不记得他什么时候为我做第一道菜、洗第一次鸳鸯浴、第一次接吻的感觉,还有第一次上床时,让我哭爹喊娘的那种剧痛。

  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我竟开始离不开这个男人。

  像大树一样高 65

  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我竟开始离不开这个男人。

  时节进入耶诞节的某一天,杨昭商忙着要为幼稚园小朋友备置耶诞节活动,我则忙着替育幼院的小朋友做耶诞节卡片。

  立树耶诞节竟然吵着要来我们家过,但因为杨昭商和我都太忙,有太多更需要过耶诞节的孩子等着我们去服务,所以立树最后也只好摸摸鼻子,跟爱文一起飞到法国,到巴黎铁塔顶端过个好野人式的耶诞。

  我忙着把一张张白色西卡纸,按照杨昭商替我剪的纸样做成雪花,杨昭商本来要帮我剪的,但这是我进那间育幼院后第一件独立负责的工作,怎么都不想假手他人。

  就在我惊呼又剪断一角时,家里电话忽然响了。

  杨昭商丢下耶诞帽跑去接电话,我一开始没什么在意,以为是幼稚园的老师打电话来联络事情。

  但杨昭商一接起电话就凝起眉头。印象中从我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面色这么凝重,他一边拧眉,一边“嗯”地点着头,不时还拿笔起来抄写些什么。我觉得他的表情里除了困扰,竟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忍不住停下剪纸花的手,看着讲电话的杨昭商。

  他终于讲完了电话,我看见他搁下话筒,走到墙边,竟穿起了大衣。他手上还拿着刚做的memo,神情有些急切。

  “怎么了吗?打电话的是谁?”

  我忍不住问,虽然总觉得我不会想听到答案。

  果然杨昭商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他在犹豫什么。但就连这样的犹豫,也让我觉得烦躁起来,“到底是谁啦?杨昭商,你快说。”

  “我前妻打电话来给我。”

  杨昭商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实话。

  “她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谈,要我到某间餐厅去一趟。抱歉,正桓,我不能不去。”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其实不太记得我当时脑袋里想些什么,只知道我本能地想阻止他,或至少问问他要和前妻谈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要去多久?”我问。彷佛妻子问即将单身赴任的丈夫。

  “不会很久,看她要谈多久吧,应该不会到很晚,如果太晚的话,你可以先睡没关系,你明天要替育幼院小朋友过耶诞节不是吗?”

  “我……我可以跟你去吗?”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杨昭商安静了一下。

  “我想还是不要。”杨昭商终于下了决定,他又叹了口气,“我前妻……她某些地方和你很像,都是心直口快的那种人,有时候讲话很毒。我不知道她的意图,要是她看见你,恐怕会说什么伤人的话,我一个人应付她就行了。”

  杨昭商忽然走近我,手臂揽过我的头颈,忽然亲了我的耳侧一下。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别胡思乱想。我爱你,正桓。”

  他放开了我,我依旧是呆滞的状态。杨昭商又摸了摸我的头,这才重新穿好大衣,开了大门,走近外面的耶诞风雨里。

  我坐回沙发上,继续剪着小朋友的纸花。我以为我很专心,但纸花却不停地剪断,等我回过神来,茶几上已全是剪得破破烂烂的纸花。

  我抛下了剪刀,把背仰靠在沙发上,杨昭商方才那个吻的温度,还留着我耳壳上。

  时钟一秒一秒地走着。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试着去回想杨昭商出门前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神色也很凝重,我不想去猜测他前妻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些什么,但脑子却不受我的控制。

  我没有前妻,也不知道和一个人结婚又离婚后,对那个人究竟会抱持如何的心情。

  我想着她前妻,在和杨昭商离婚后,肯定有了别的男人。

  但是和别的男人相处后,才发现还是杨昭商好。这个男人体贴入微、聪明乖觉,而且还会读心术,作菜又好吃、又喜欢小孩,什么生活中的疑难杂症都能轻松解决。除了夜晚可能难熬了点,但这样的丈夫,打着灯笼找三条街都找不到。

  所以她一定是后悔了,和杨昭商这样的人分手,女人不可能不后悔的。刚刚她在电话里一定在哭,哭着求杨昭商回到他身边。

  她肯定一边哭一边说:『阿商,我发觉我最爱的人还是你,我不能没有你!』

  而杨昭商开始肯定很为难:『对不起,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但他的前妻绝对没这么容易放弃,毕竟对方是杨昭商,不像林秀朗这种货色,滚一滚就释怀了。

  她会在电话里不断地哭、告诉杨昭商她有多后悔、现在的生活又有多痛苦。还会开始提点她们过去共同美好的回忆,什么在下雨的湖边共撑一把小伞、在星光灿烂的夜晚一起仰躺在草地上等天马座流星雨等等。

  然后杨昭商就心软了。他这人看起来虽然像个Hard Guy,但其实有颗比海绵宝宝还柔软的心,他想好歹夫妻一场,就听听她的诉苦也好。

  等到真的见到前妻,看到前妻哭得梨花带春雨的模样,前妻还会抱着他的手臂,把憔悴的面容贴在他的肌肤上。

  这时杨昭商就会彷佛触电般虎躯剧震一下,在那刹那间,他想起了女人、想起女人种种美好之处,他发现女人还是很吸引人的,如此柔软、如此楚楚可怜。

  他会开始怀疑,为什么自己竟会看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乍看之下好像笨笨的挺可爱,其实仔细想想又任性又无趣。

  他看看前妻,再想想那个男人,渐渐觉得自己过去的选择似乎错了。他于是抬起前妻的脸,用他的手拭乾她的眼泪,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没有变的人……说不定不止你,也包括我。只是我以为我自己变了。』

  以杨昭商那种不害躁的个性,的确很可能会当场说这种话。然后他们会手挽着手,互诉别来种种,还会有NPC经过他们的桌前,一脸钦羡地说:

  『真好啊,这个年纪的夫妻,感情还能这么好,真是难得呢!』

  停,停止!别再想下去了!我在心底对自己嘶吼。我发觉我非得制止自己不可,否则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会控制不了自己。

  杨昭商开始犹豫,他究竟要回去那个任性又无趣的男人身边呢,还是就这样挽着前妻的手,去过他平和又美好的直男生活。

  他忽然想到,啊,他不是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吗?对了,就这样吧,和前妻复合,让她为自己生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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