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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时代by金千秋 (民国混战 乱世情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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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了,我不打搅你休息。何二爷那边我说明过了,你安心休养。”

    方路杰又说了一句多谢,目送程潜出去。

    门开的一刹那,方路杰眼神惊了一下——小小的走廊里竟然占满了程潜的保镖,而且程潜离开,他们却仍守着。保镖中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却十分老成的年轻人探进身子来关门,同时向方路杰弯了一下腰。“方少您安心休息。”然后门就咔的一声关了。

    方路杰坐在床上怔怔了好久,最后一下子像全身失了劲,软软地倒在床上。

第八章

    “你这是明摆着软禁他,方路杰能答应?”

    一进门季长青就是一股看好戏的口吻,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程潜:“他这次招惹的可是难惹的人物,你为他好才关着他,可人家未必领情啊,说不定还以为你程老大仗势欺人,想逼他入会想疯了呢。”

    程潜白了他一眼,松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你是来看你哥哥笑话的?”

    “哪儿敢呐?”季长青靠在桌边坐着,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大哥你凡事拿捏的稳当,从不出错,我哪儿会有意见。”

    “哼,口是心非吧?你有话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季长青坐直身子,露出副苦瓜脸。“那我说了啊,但你不能生气。”

    “你大哥我就那么昏庸?”季长青一向直人直话,这次却扭扭捏捏,听得程潜直不耐烦。

    “那我说了啊,我就是觉得你护那方路杰护的太过了些。”

    “怎么讲?“

    “我觉得吧,他要是咱们帮里的兄弟,那无所谓,为自己人,就算犯点难也照样痛快啊。可是大哥,这次我们要真为他出那么大的力,可他到底还是不入会怎么办?比咱们教训的那五个人背后的孙老黑先不说,光是何正威那头老狐狸就不好惹,他背后何家那竹青会可盯着洪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放过这个机会?”

    季长青说的激动,语气重了点。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程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漆黑的眸子跟复杂万象的海洋一样,睿智得能把人吸进去。

    季长青怔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程潜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笑了笑,问他:“兄弟,想清楚了吗?”季长青突然顿悟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两个拳头一碰,叫道:“不愧是我大哥啊,厉害!”程潜瞧了他一眼,笑道:“你呀,学着吧。”

    方路杰在大上海舞厅里发生的事情在上海滩的上流社会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在他自己郁郁寡欢被程潜禁在医院里时,他的名字已经悄悄在不少人脑海里形成各种各样、不同版本的形象。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海洋里,似乎一根针掉下去都能激起无数隐形的浪花,针自己不会知道,只有浪花开始在暗中激流碰撞,想要把他们能抓到的所有利益统统卷着吞下去。

    恰逢初一晚上,大上海难得的清净高贵起来。这时候聚集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名流绅士,一切名利、权势与地位的结合体。而同时,也凝聚了上海滩最大庞大的黑暗与较量。每一张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笑容背后都支撑着一个庞大的,虚伪与手段堆积起来的高城。他们富有,强势,不可一世,但是抛开物欲,他们的生命大都匮乏得一无所有。

    何家凡在大上海的大厅里已经暗暗地等了一个多钟头,他知道何正威今晚在这里,但他不急着找上去,而是悠然地叫了酒,看着歌舞,悠闲的等着他的何二伯忙完了事情后,主动来这里寻他谈话。何正威不喜欢做事急躁,他看中沉得住气的年轻人。

    老远看见何正威在一众保镖之间踱着步子过来,何家凡破天荒地站起来,叫了声二伯好。何正威眼睛眯起来,笑起来竟真的像季长青说的,像只狐狸。他撩了长衫下摆坐定,双手搭在膝盖上,背靠着沙发。

    “你小子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礼貌?”

    何家凡笑笑,淡定地坐了。“心中有所求,表现的就心虚了叫二伯看出来了。”

    “哦?”何正威呵呵地仰头笑起来,然后点明了何家凡心里的事。“路杰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不在,我心里也有些着急。”

    何家凡笑笑,不动神色的。“小路是我介绍过来的,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人了。可是洪帮却突然插进来,看来意图并不单纯。”

    “哦?你看出什么来了?”

    “竹青会是现在少数能跟洪帮抗衡的帮会了,看得出来程潜现在是有心向我们宣战了。现在他用什么理由来带走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您何二爷的人。”

    何正威眼睛眯起来,但这次他没有笑,而是以一丝寻味的眼光看着何家凡,良久,才说:“可惜老幺(何家凡父亲)说明了不许你碰帮会,否则,不光是我,就是你大伯那都是另眼相看。”何家凡大伯就是竹青会龙头,言下之意颇有些惊心。

    “二伯您过奖了,不过实在天空够大,这再小的鸟儿也有离巢的时候啊。”

    这句话令何正威笑开了,点点头:“男子汉嘛,当有这样的气魄。”

    “二伯您就别夸奖我了,不过小路的事您究竟打算如何处理呢?”何家凡到底没忍住,把话题引到了他此时最担忧的事情上。

    何正威似乎并不太在意,仍是平常性的说:“程潜是冲着我来的,他想试我竹青会的水,借此把两帮的底都挑明了。这些年我们两帮虽然表面上和气,但程潜到底是要出手了。”

    “那看二伯的神态似乎是胸有成竹了,那您打算怎么做?”何家凡面上依然是浅笑,但是心却提起来了。他不知道程潜和方路杰各中的交集,只知道他人在洪帮,要是何正威不出手,那方路杰就真的如同棋盘上的弃子一样,任人宰杀了。

    何正威这时没由来地冷笑了一声,连自以为很了解他的何家凡也不免心惊了一下,猜不透那笑容中的含义。

    “你不用担心,方路杰我势必是要夺回来的,不然我竹青会的招牌就真的要给人踩在脚底下了。”

    “是,我知道二伯您自有打算。”知道何正威打算插手,何家凡心里也松了口气,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脸上隐约透着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欢愉。

    他失神在自己轻松的心境里,未发现何正威正眯着眼睛盯着他看。那种意味不明的深邃眼神就像两道漩涡,何家凡一抬头时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虚跟慌乱。他感到某种危险正隐约地靠近来。

    本以为何正威要发难了,何家凡坐在沙发中感到隐隐的压迫。但是何正威却收回了那两道幽深的视线,拍拍腿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处理,得走了,你再慢慢玩儿。”

    何家凡站起来。“二伯慢走。”

    “噢,对了。这些东西上次就想给你的。”何正威本已转过身,突然又停下了脚步,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似是一叠硬质纸。他回头甩在何家凡面前的桌上,说:“好好看看,说不定你喜欢。”

    何家凡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叠照片,心脏里像有什么猛地炸开来,从心底深处扑腾开一层强烈的气浪,并且摧枯拉朽地席卷了他们四肢百骸直达头顶。

    何家凡平静地伸出手将照片反过来盖在桌上,抬头对何正威淡定地笑笑:“一时酒后乱性发生的糊涂事儿,您要不给我看我还真不记得发生过这档子事。让二伯看笑话了。”

    何正威也是笑了笑,眼睛非常锐利,像是要把何家凡看透。“当是笑话就好,你二伯我年轻时也是什么都玩过,知道各中滋味。不过不要当真,当真了,那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他把话说得很隐晦,但一字一字在何家凡听来都是从脚寒到了头。他知道这些话的严重性,也知道这些后果是他担不起的。

    “二伯您放心吧,家凡不会为了‘笑话’辜负您的希望的。”

    “嗯,那就好。”

    何正威离开后,何家凡就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泛上来的狂热的气浪,那只手终于哆哆嗦嗦地,慢慢掀开了那些照片。

    那些黑白的、在夜晚模糊地记录下来的画面像烙铁一样从他双眼烧进去,沸腾了他的心。

    不是梦啊,原来那不是梦啊!

    他曾经在心里想都不敢想、却又被某种本能引诱着不断去期盼的事情,原来早就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发生了。

    真的发生过了!

    而他自己愚蠢的只记得一些隐约的片段,并且把它们当成一场荒唐的梦境遗留下来的碎片。他这么沉迷于这些碎片,沉迷到觉得自己有罪。

    但是现在他不再沉迷。他憧憬!因为它们是真实发生的,它们不是自己邪恶荒唐的妄想。它们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真实,充满了诱人的、可以追求甚至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他把照片拿起来捂在掌心,抵在自己心口。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整个世界都腾空般迷幻起来,仿佛有一大群白鸽扑腾翅膀在他心头激烈地穿过,带来前所未有、几欲落泪的狂喜,和压抑不了的苦涩悲伤。天啊,他该怎么办?……

第九章

    方路杰在洪帮的一众保镖包围中一过就是三天,头上的伤也没大碍了。医生也说可以出院了,但是最好再多住院观察些天。方路杰知道那“多观察几天”是医生按着程潜的意思说的,说白了就是软禁在这了,想走也走不了。方路杰不是第一次被洪帮绑了,他也还淡定。不过他心里掖了股无名的火,对于不常动气的他来说,这火来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帮派之中本来就是个没有道理可讲的地方,况且自己一向是个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产生情感波动的人。就算他们凶恶、过分、卑鄙,就像第一次被季长青绑就像有时候被人在背后谤垢,他也不会多么生气,最多只是对处境感到些不满和担忧。他一直是这样觉的:对于不在乎的人,他是拿不出什么感觉可言的,而生气,那也是感情的一种。所以哪怕是生气和愤怒,那也常是对亲近的人才会产生的事。

    对程潜的一股怒气压抑在心底,方路杰叹口气仰头倒在床上。自己果然没骨气又软弱,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别人随便说两句话你就真把别人当朋友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滥情了。笨!

    方路杰闭着眼睛,窗外面吓着哗啦啦的雨。他想起来程潜上次对他说的那番话,说他把凡事把握的太紧太精了,不仅不自由,而且累。

    是了,就是这番话一下子撬动了他的心。

    大概从小过严的家教早就在自己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抵抗的心理,但是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只是潜意识里深深地想要挣脱开这层束缚。而这层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心理却突然被另外一个人指了出来,像是浑浑噩噩的迷雾里突然被人指明了方向一样,顿时一片清朗的。这样能理解自己苦恼的人,天下不久只有知音二字可以形容了吗?

    原来自己是把程潜当知音了,怪不得会对他的行为产生那么大的怒气。方路杰把眼睛睁开,漆黑的眸子里面昏昏暗暗的。可惜生不逢时,如果程潜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普通人的话,倒真的是个非常值得深交的朋友。不过现在,自己大概就是对方眼里的棋子,只有被利用的份而已。至于真心啊,朋友啊,感情啊,那样的人真的会有么?……

    思考对方路杰来说是件颇痛苦的事,他想事情总比别人想得深,深到一定程度就会停不下来,就要难受了。头痛,连着视线都会颠倒昏沉。加上这次头上受了伤,头痛就来的格外强烈,有一种连着胃都在抽搐的感觉。

    方路杰眼睛闭着皱紧了眉,小臂用力地压在额头上,紧闭的唇间偶尔发出一两声难过的低吟。这该死的头痛就像一只难缠的蜘蛛用网一层层裹紧了他的大脑,钝痛的感觉顺着勒紧的地方越发密集地传来。他把头往内侧过来,用力地抵在床沿的铁架子上。

    程潜原本通过观察窗悄悄观察着方路杰的情况,并没想去打扰他。他见他先是似有些怒火地皱着眉,情绪低沉,而后陷入深思,表情停滞的面孔上带着一种毫无杂质的宁静。再接着他眼睛就闭上了,似乎是苦恼又似乎是哀叹。他眼睛睁了闭,闭了睁,反反复复中脸上竟渐渐透出痛苦之色,一直到最后他把嘴唇抿紧,痛苦地把头抵在床沿上。程潜眉头一皱,忍不住把门推开来进去。

    方路杰隐隐约约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知道大改是程潜进来了。但是他顾不上了,一味地把头抵在床架上,以抵抗那种慢慢倾轧而来的头痛。

    一双手伸过来抓住他两肩,轻而易举地把他从床缝之间挖了出来,然后强迫他放平身体躺在床上。

    “你头上有伤,怎么这么胡闹?看,又出血了。”看他头上洁白的药棉已经蹭的移了位,血红红点点地渗出来,程潜忍不住叹气:“你对自己怎么这么没分寸?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这么任性的么?”

    头痛转移不了,方路杰难受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一边用手臂抱着头,一边胡乱地推开程潜。“你别管我,我头疼……”

    “头疼那就更不能碰了,你这样不是要疼上加疼么?”

    方路杰难受,说话开始随着性子来。他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好歹是救过他的人,只是之前压抑在心底的一堆烦躁和不满要发泄。

    “你管我疼不疼?我只要不死你不就该满意了么?”

    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几乎埋怨的语气给责怪了,程潜竟然觉得有点儿委屈。“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儿,只是把语气压沉了,怕一不小心就要咆哮出来。

    “那你关着我不放又是什么意思?”方路杰左右推开程潜的手,一双乌黑潮湿的眼睛瞪着他。“你救我,我心里感激,有什么要我做的,说一声就行,我方路杰这条命是欠你的。如果说我出去真碍着你什么事儿了,那你说一声,我方路杰就是死也死在这里。可如果你就想关着我,那就干脆拿我当个犯人待。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我方路杰就是只猫、就是条狗,供你程老大养着玩儿?!”

    程潜站直身板,脸冷下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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