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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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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威胁,”他无声地表示同意,回答道,接着大声说道,“但不是针对您的。”

她高傲地、坚毅地、尊严地站在他面前,用睁得大大的眼睛逼视着他,轻蔑地、痛苦地微笑着;突然间,她垂头丧气,仿佛脚底下的地面已经塌陷下去似的,要不是他用胳膊抱住她,她就会倒在地板上了。他刚一接触到她,她就立即把他推开,向后退却,然后伸出一只手,又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

“请离开我吧。今天晚上别再说什么了。”

“我感到这一个使命十分紧迫,”卡克先生说道,“因为如果您不了解他的心情的话,那么就很难说会在多么短促的时间里,发生什么样预见不到的后果。我知道,董贝小姐现在由于她的老仆人被解雇而感到悲伤,这件事情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小小的后果,您不责怪我先前请求董贝小姐不要在场了吧?我可以指望这一点吗?”

“我不责怪您。请离开我吧,先生。”

“我知道您对那位小姐的关怀是很真诚很深切的;我深信,这种关怀将使您陷入很大的不幸;每当您想到您已损害了她的地位,毁灭了她未来的希望的时候,您内心将永远感到痛苦。”卡克急忙地,然而热切地说道。

“今天晚上不再说什么了。对不起,请离开吧。”

“我将经常不断地到这里来侍候他和处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您允许我跟您再见一次面,商量商量应当做什么,并了解一下您的愿望,好吗?”

她对他指着门。

“我甚至打不定主意,究意是把我跟您谈的话告诉他呢,还是让他猜想我由于没找到机会或由于其他原因,把这次谈话推迟了。您应当让我很快就来跟您商量。这是必要的。”

“除了现在,什么时候都行,”她回答道。

“您知道,当我想见您的时候,董贝小姐请不要在场。我请求您允许我作为一位有幸得到您的信任、想给您提供各种力所能及的援助、也许在好多情况下想使她避开灾祸的人来跟您会晤一次好吗?”

她像先前一样望着他,好像显然害怕把他从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中放开片刻似的;不论情况是否如此,她回答道,“好吧!”,并再一次请他离开。

他好像遵从她的意愿似地鞠了躬;但是当他就要走到门边的时候,他转过身来,说道:

“我得到了宽恕,并且已经解释了我的过失,看在董贝小姐的面上,也看在我的面上,我在离开之前可不可以接触一下您的手?”

她把带了手套的手递给他,这只手就是昨夜被她打伤了的。他把它握在他的一只手中,吻了吻,离开了。当他关上门之后,他挥摇着他握过她的手的那只手,然后把它藏进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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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认出与沉思

这时候在卡克先生的生活与习惯中开始发生各种微小的变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异常勤勉地致力于公司的业务,并精心研究摆在他面前的公司各项交易的细节。他对这些事情本来一直是感觉灵敏、观察细致的,现在他的山猫眼睛般的警觉性又增加了二十倍。不仅仅是他疲累的眼睛密切注视着每天以某种新形式出现在他面前的当前的各种情况,而且他还从这些耗费精力的繁忙工作中找到闲暇时间(这是他设法挤出来的)来重新审查公司过去许多年中的交易以及他所参与的部分。时常,当公司的职员都走了,办公室黑暗无人,所有的业务机构也都已关闭了的时候,保险柜里的一切东西都像解剖开的身体一样摊开在卡克先生的面前,他则像一位医生正在仔细剖析他的病人的最微细的神经与纤维那样,耐心地探索着帐册与单据中的秘密。在这种情况下,信差珀奇先生通常留在外面的办公室中,在一支蜡烛的亮光下,阅读行市表消遣,或者对着炉火打瞌睡,每分钟都可能发生头向下撞进煤箱里去的危险。虽然这大大地缩短了他家庭娱乐的时间,但他对卡克先生这种热心工作的表现却不能不大加赞扬。他向珀奇太太(她现在抚养着一对双胞胎)一遍又一遍地详细谈论着他们城里经理先生的勤勉与精明。

卡克先生以对待公司业务同样增强的、敏锐的注意力来处理他的个人事务。他虽然不是公司的合伙人(迄今为止,只有董贝这个伟大姓氏的继承人才能享有这个光荣的称号),但他从它的交易中收取一定的佣金;而且,他还参与公司的有利的投资活动,所以在东方贸易业巨鲸四周的小鱼儿们都把他看成是一位阔老。机灵的观察者们开始谈论,董贝公司的杰姆·卡克在计算他的资本;他是个聪明人,正在合适的时候收回他的钱;在证券交易所里甚至有人打赌说,杰姆将要娶一位有钱的寡妇。

不过这些丝毫也不妨碍卡克先生侍候他的老板,也丝毫不妨碍他保持干净、整洁、圆滑或任何猫般的特性。与其说他的习惯有什么变化,还不如说他整个人比过去更精练了。在他身上过去可以看到的一切东西,现在仍然可以看得到,只是现在表现得更为集中罢了。他做每件事情的时候,就仿佛他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似的;——对一位具有这样能力与意图的人来说,这相当明确地表明,他正在做某件事情来磨练与激励他最敏锐的才能。

他的唯一显著的变化是,当他骑着马在街上来来去去的时候,他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就像董贝先生遭到不幸的那天早上,他从那位先生家里走出来时的情形一样。在这种时候篇是摘录外,大部分是全文。每卷卷末附有注释和人名索引。,他不假思索地自动避开路上的一切障碍物,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一直到达目的地为止,除非突然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或突然需要作出什么努力,才能使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有一天他这样骑着他的白腿的马,向董贝父子公司的办公室行进的时候,他既没有留意到两位女人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也没有留意到磨工罗布为了表明他严守时间,正在离指定地点更近一条街的地方等候着他,圆圆的眼睛正被他吸引住;罗布徒劳地一次又一次把手举到帽檐向他行礼,以便吸引他的注意,然后在他主人身旁急匆匆地走着,准备在他下马的时候立即抓住马蹬。

“看,他骑过去了!”这两位女人当中的一位喊道;她是一位老太婆,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把他指给她的同伴看;她的同伴是一位年轻女人,站在她的身旁,跟他一样退避到一个门道里。

布朗太太的女儿沿着布朗太太指点的方向望出去,脸上露出愤怒与渴望报仇的神色。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他,”她低声说道;“不过也许我见到他是件好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样子没有变化!”老太婆十分怨恨地看了一眼,说道。

“他变化!”另外一位回答道。“为什么会变化?他受过什么苦吗?我一个人的变化抵得上二十个人的。难道这还不够吗?”

“看,他往那里骑过去了!”老太婆用发红的眼睛注视着她的女儿,嘟囔着说道,“那么悠闲自在,那么整洁漂亮,还骑着马,而我们却站在污泥里——”

“而且是从污泥里出来的,”她的女儿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是他马蹄下的污泥。我们还能是什么?”

她又用全神贯注的眼光从后面望着他;当老太婆想要回答的时候,她急忙摇摇手,仿佛连也会阻挡她的视线似的。她的母亲注视着她,而没有注视他,并保持着沉默,直到后来那冒着火星的眼睛平静下来了,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由于看不到他而感到安慰似的。

“宝贝!”这时候老太婆说道。“艾丽斯!漂亮的女儿!艾丽!”她慢慢地摇摆着她的袖子来引起她的注意。“你是能从他那里敲出钱来的呀,你就让他那样过去吗?唔,这是罪恶,我的女儿。”

“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不要他的钱吗?”她回答道。

“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吗?我曾接受过他姐姐的钱了吗?如果我知道有什么钱通过他雪白的手送来的,难道我会去摸一个便士吗?除非我能在上面涂上毒药,再送还给他!别说了,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吧。”

“让他那么有钱?”老太婆嘟囔着,“而我们就这么穷苦可怜!”

“我们可怜,是由于他给我们造成了伤害,而我们却不能对他报仇雪恨;”女儿回答道,“让他给我那种财富吧,我将从他那里取得它并使用它。走吧,看他的马没有用。走吧,妈妈!”

但是老太婆这时看到磨工罗布牵着没有人骑着的马,沿着街道回来,她好像产生了超出这件事情本身的某种兴趣,非常认真地打量着这位年轻人。当他走近的时候,她好像要解决心头的什么疑问似的,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了她女儿一眼,并把一个指头贴在嘴唇上;当他正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她从门道里走出来,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我活泼的罗布这些时候都在哪里呀?”他回过头来时候,她问道。

活泼的罗布听到这个问候,减少了不少活泼,表现出十分惊愕的样子,眼中含着泪水,说道:

“啊,布朗太太,一个可怜的小伙子正在规规矩矩地挣钱过活,体体面面地做人,您为什么不让他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去打搅他呢?他正把他主人的马牵到一个规矩可靠的马厩去,您为什么跑过来,在街道上跟他讲话,败坏他的名声呢?——这匹马要是由您去处理的话,您是会把它卖掉,再买肉来喂猫喂狗的!哎呀,我还以为,”磨工说了一句结尾的话,仿佛他所受的一切委屈已到达顶点似的,“您老早以前就已死掉了呢!”

“我亲爱的,”老太婆向她的女儿大声哀诉道,“我认识他已有好多个星期、好多个月了;有好多次,那些卖鸽子的流浪者和捉鸽子的人欺负他,都是我帮助了他,可是他现在竟这样对我说话!”

“让那些鸟儿安安静静,别去打扰它们吧,好不好,布朗太太?”罗布用极度痛苦的声调反驳道,“我想,一个年轻小伙子最好是跟狮子打交道,而不要去跟这些小东西打交道,因为它们常常会在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飞回到您的脸上来。唔,您好吗?您需要什么?”罗布说出这些有礼貌的话,仿佛是极不愿意,极为激愤和怨恨似的。

“你听,我的宝贝,他是怎样跟一位老朋友讲话的!”布朗太太又向她女儿哀诉道,“但是他有几位老朋友可不像我这么耐性。如果我去告诉几个他认识、他曾经跟他们玩乐,并欺骗过他们的朋友,到哪里去找到他的话——”

“您住嘴好不好,布朗太太?”可怜的磨工打断她的话,说道,一边迅速地向四周看了一眼,仿佛预料会在近旁看到他的主人的牙齿正在闪发出亮光似的,“您想毁掉一个年轻小伙子来取乐,这是为什么呢?像您这样岁数的人,本应该想各种各样事情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多么雄壮的马!”老太婆拍拍马背,说道。

“别去动他好不好,布朗太太?”罗布把她的手推开,大声喊道,“您真要把一位悔过自新的年轻小伙子逼得发疯了!”

“嘿,我伤害它什么啦,孩子?”老太婆回答道。

“伤害?”罗布说道,“您就是用稻草碰它一下,它的主人也能发觉。”他把老太婆的手碰过的地方吹了吹,用手指轻轻地把它抚平,仿佛他当真相信他所说的话似的。

老太婆回头望了望跟随在后面的女儿,向她嘀咕了一句并歪歪嘴巴;当罗布手里拿着缰绳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她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继续和他交谈。

“你有了个好差使了,罗布,是不是?”她说道,“你走运了,我的孩子。”

“唉,别谈走运了,布朗太太,”可怜的磨工左顾右盼,停住脚步,回答道,“如果您没有遇见我,或者如果您走开的话,那么,说实在的,一位年轻小伙子可以说是相当走运了。您离开我吧,布朗太太,别在我后面跟着!”罗布突然反抗地哇哇大哭起来,“如果那位年轻的女人是您的一位朋友的话,那么她为什么不把您领开,而让您这样丢脸呢!”

“什么!”老太婆用哭丧的说道,一边把脸凑近他的脸,对它龇牙咧嘴地笑了笑,她脖子上松弛的皮肤都因而往下垂挂着了。“你竟翻脸不认你的老朋友了!过去当你除了石砌的道路,找不到别的床铺的时候,难道你不曾五十次偷偷地躲藏在我家里,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吗?现在你竟居然这样对我这样说话!难道我过去不曾跟你一道去买卖,还帮助你这小学生偷偷地逃学,还有什么我不曾做过的,而你现在竟居然叫我走开!难道我不能在明天早上把你过去的一群伙伴召集起来,像你的许多影子一样,跟随着你,把你彻底搞垮吗?你现在竟居然放肆无礼地看着我!我就走。艾丽斯,我们走吧!”

“站住,布朗太太!”心烦意乱的磨工喊道,“您这是干什么来着?您别生气!请别让她走。我完全不想冒犯您。我开头的时候不是对您说过,‘您好吗?’是不是?可是您不愿意回答。您好吗?还有一点,”罗布可怜巴巴地说道,“请听我说!一位年轻小伙子需要把他主人的马牵去洗刷干净,而他的主人又是个什么丁点小事都能觉察出来的人,这时他怎么能站在街上跟人讲话呢?”

老太婆装出稍稍息怒的样子,但仍然摇着头,歪着嘴巴,嘟囔着。

“跟我到马厩去,喝一杯对您身体有益的东西,好不好,布朗太太?”罗布说道,“不要像现在这样闲荡着,那对您,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您肯不肯跟她一道跟我来?”罗布说道,“说真的,要不是有这匹马的话,我真高兴见到她!”

罗布这样赔了礼之后,拐了一个弯,牵着马沿着一条小街走去,这时他那神态真是一幅悲观绝望的悲惨图景。老太婆向她女儿歪歪嘴,紧紧跟在他后面。女儿随后跟着。

他们转进一个寂静的小广场,或者说得正确些,一个院子里。一座雄伟的教堂钟楼巍然耸立在这里,还有一个包装作坊的仓库和一个酒瓶厂的仓库也坐落在这里。磨工罗布把那匹白腿的马交给院子角落里一所旧式马厩的马夫,请布朗太太和她的女儿坐在马厩门口的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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