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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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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斯廷杰这些鸽子们坐立不安,因为它们在这种时候非但找不到任何休养脚痛的地方①而且在程序进行过程中通常还要遭到母鸟的许多啄咬——

①圣经故事说,挪亚从方舟中放了一只鸽子出去,看看地上的洪水退了没有。但是除了冷风呼啸的山峰外,遍地都是水,鸽子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休养脚痛的地方,所以又飞向方舟的窗户,被挪亚接了进去。狄更斯就是根据这个圣经故事,把小麦克斯廷杰们比作鸽子的。

弗洛伦斯和苏珊·尼珀走到麦克斯廷杰太太的门口时,那位值得尊敬但却严厉可怕的女人正在把两岁零三个月的亚历山大·麦克斯廷杰沿着走廊拽出去,强迫他坐在街旁的人行道上。亚历山大脸色发青,因为他在受到惩罚之后气都喘不上来;在这种情况下,人行道上冷冰冰的石板通常成为他恢复精力的良医妙方。

麦克斯廷杰太太看到弗洛伦斯脸上流露出怜悯亚历山大的神色时,她作为一个女人和母亲的感情受到了伤害。所以,麦克斯廷杰太太就首先维护我们本性中这些最高尚的情感,而把满足她的好奇心的微弱愿望放在次要地位;在强迫亚历山大坐到人行道石板上之前和之后,她摇晃着他的身子,并且殴打他,不再去注意这两位陌生人。

“请原谅,夫人,”弗洛伦斯当孩子又喘过气来,正在呼吸的时候,说道,“这是卡特尔船长的房屋吗?”

“不是,”麦克斯廷杰太太说。

“这不是九号吗?”弗洛伦斯迟疑地问道。

“谁说这不是九号?”麦克斯廷杰太太说道。

苏珊·尼珀立刻插嘴,要求麦克斯廷杰太太解释一下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知道她是在跟谁讲话。

麦克斯廷杰太太进行还击,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我倒想要知道,你们要找卡特尔船长干什么?”麦克斯延杰太太说道。

“您倒想要知道?那我感到遗憾,您的要求将得不到满足,”尼珀姑娘回敬道。

“别说话,苏珊!求求你!”弗洛伦斯说道,“夫人,如果卡特尔船长不是住在这里,也许您肯行个好,告诉我们一下,他住在哪里?”

“谁说他不是住在这里?”难以和解的麦克斯廷杰太太反责道,“我刚才说的是,这不是卡特尔船长的房屋——这确实不是他的房屋,——这要是是他的房屋,但愿上帝禁止这样的事!——因为卡特尔船长不知道怎么管理房屋——也不配有一个房屋——这是我的房屋——当我把楼上租给卡特尔船长的时候,哎呀,我真是做了一件别人毫不领情的事情,简直就等于把珠子扔在猪的面前一样!”

麦克斯廷杰太太发表这些议论时,故意提高嗓门,对着楼上的窗子,每一个分句都仿佛是从一支具有无数个枪筒子的步枪中锋利地、劈里啪啦地放射出来似的。射出最后一发子弹之后,她们听到船长的声音,从他的房间中提出微弱的抗议说,“下面安静些!”

“你们不是要找卡特尔船长吗,他就在那里!”麦克斯廷杰太太生气地挥了挥手说道。弗洛伦斯不再交涉,大着胆子走进屋子,苏珊·尼珀在后面跟随着;这时麦克斯廷杰太太穿着木套鞋又开始走来走去;亚历山大·麦克斯廷杰仍旧坐在人行道的石板上,刚才曾经住声注意谈话,这时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他的哭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他在进行这个凄惨的表演时观望着街道上的景物开心取乐,那辆出租马车就在街道的尽头。

船长在他自己的房间中,坐在肥皂水海洋中间的一个很小的孤岛上,手插在衣袋里,腿在椅子下面蜷曲起来。船长的窗子已经洗刷干净,墙壁已经洗刷干净,火炉已经洗刷干净;除了火炉之外,一切东西都是潮湿的,由于肥皂水和沙子沾在上面,正在闪闪发光;空气中充满了这种干货①的气味。在这凄凉的景色中间,船长被抛弃在他的岛屿上,露出沮丧的神色,环顾四周一片汪洋,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搭救的小船漂来把他带走——

①干货(dry—saltry):一般指蜡烛、碱、肥皂、染料等。这里是指肥皂。

但是当船长露出绝望的脸容对着门口时看到了弗洛伦斯和她的侍女出现在眼前,这时候真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描述他的惊奇的了。刚才由于麦克斯廷杰太太滔滔不绝地讲话,使得其他的声音都难以辨别,所以他原先除了等待酒店的侍者和送牛奶的人外,并没有期待更稀有的来访者,因此,当弗洛伦斯前来,跑到岛屿边界,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时,船长吓得发呆地站了起来,仿佛他在刹那间把她看成是“漂泊的荷兰人”家庭中的某个年轻的成员一样①。

可是船长立即恢复冷静之后,首先关心的是把她安置在干燥的土地上;这件事他挥动一下胳膊就完成了。接着,卡特尔船长走进沧海,搂着尼珀姑娘的腰身,把她也移放到岛屿上。然后,卡特尔船长极为尊敬和钦佩地把弗洛伦斯的手举到他的嘴唇上,稍稍往后退了一下(因为岛屿的面积容纳不下三个人),像是个特里顿②新族一样,站在肥皂水中,眉开眼笑地望着她——

①漂泊的荷兰人(FlyingDutchman):据北欧传说,从前有一位荷兰船长发誓一定要冒极大的风险绕过好望角,如此举不成,甘愿永世航行。魔鬼听了,就罚他永久漂泊海上,直到上帝最后审判日(另一说是直到遇到一位真诚爱他的女子才能解脱)。

②特里顿(Triton):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鱼的海神。

“您看到我们一定很吃惊了吧!”弗洛伦斯微笑着说道。

船长感到说不出的高兴,吻了吻他的钩子,作为答复,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做好准备!做好准备!”仿佛这些话包含着最优美、最巧妙的问候似的。

“可是,”弗洛伦斯说道,“如果我不前来问问您,您对亲爱的沃尔特——他现在是我的哥哥了——的情况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有什么使人忧虑的事情,在我们得到他的消息之前您是不是将每天前去安慰安慰他的舅舅,如果我不前来问问这些,我是安不下心来的。”

卡特尔船长听了这些话,好像是一种出于无意的动作,用手拍拍没有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脑袋,露出为难的神色。

“您是不是对沃尔特的安全有什么忧虑?”弗洛伦斯问道;船长的眼睛不能离开她的脸(他看到它喜欢得不得了),而她则恳切地注视着他,想要确信他的回答是真诚的。

“不,我心中的喜悦,”卡特尔船长说,“我不忧虑!沃尔是个经受得起很多险恶气候的孩子。沃尔是个能给这艘横帆双桅船带来大吉大利,使它顺利航行的孩子。沃尔,”船长说道,他赞扬他的年轻的朋友时,眼睛闪闪发光,同时举起钩子,预示着要说出一段美妙的引文,“沃尔是一个您可以称为内在的、精神上的力量的外部的、可见的象征。当您找到这段话的时候,请把它记下来。”

船长显然认为这段引文充满了深刻的意义,内容十分精彩,但是弗洛伦斯却并不理解它;她温柔地望着他,等待着他再说些什么。

“我不忧虑,我心中的喜悦,”船长继续说道,“无可否认,在那些纬度的地方,有着最为罕见的险恶气候,狂风暴雨可能把他们驱赶到世界的另一边去了。可是船是艘好船,孩子是个好孩子,谢谢天主,”船长稍稍地鞠了个躬,“要摧毁栎树的心是不容易的,不论它们是在横帆双桅船上还是在胸膛里①。这两样心我们现在都有,这就保证会带来平安无恙的结果,所以我现在还一点也不忧虑。”——

①aheartofoak:在英文中有两个含意:(1)栎树的心材,它是十分坚硬的;(2)坚韧不拔的人。

“现在?”弗洛伦斯重复他的话,问道。

“一点也不,”船长吻了吻他那只铁手,回答道,“我心中的喜悦,在我开始忧虑之前,沃尔就会从那个岛屿或从一个什么港口给家里写信来,这样就会万事大吉,无牵无挂了。至于老所尔·吉尔斯,”这时船长的神色十分严肃,“当暴风吹刮着,吹乱着,吹刮着的时候,我将站在他的身旁,决不会抛弃他,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为止。——请您翻一下《教义问答》,您可以在那里找到这些话。”船长附带地说道,“有一位海员,头脑十分聪明,通晓各种事情,他在当学徒的时候,头险些被扎破;他姓邦斯贝,如果所尔·吉尔斯听一听一位海员的意见对他是一种安慰的话,那么这个人会到他的客厅里谈谈他的看法,所尔·吉尔斯听了准会目瞪口呆,”卡特尔船长夸张地说道,“就像把头撞在门上一样!”

“让我们把这位先生请去看看他吧,让我们听听他说些什么,”弗洛伦斯喊道,“您现在肯和我们一起去吗?外面有一辆马车在等着我们。”

船长又把手拍拍他的没有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脑袋,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就在这个时刻出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现象。没有任何预先通知,门显然是自动地开了;前面提到的那顶坚硬的上了光的帽子像一只鸟儿一样飞进了屋子,沉重地落在船长的脚边。然后门像开时一样猛烈地关上了,随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以解释这个怪事。

船长捡起帽子,露出兴趣和欢迎的表情把它转了转,然后开始用袖子把它擦亮。船长在这样做的时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客人们,低声说道:

“你们看,我本想在昨天和今天早上戴着它到所尔·吉尔斯那里去的,但是她——她却把它拿走了,藏了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哎呀!是谁这么干的?”苏珊·尼珀问道。

“是房东太太,我亲爱的,”船长作了个留神被人听见的手势,用嘶哑的低声回答道,“在擦洗这些地板的问题上,我向她提了一些意见,她就——简单地说——”船长注视着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她就剥夺了我的自由。”

“啊,我真希望她来跟我打交道!”苏珊说道,她的脸由于兴奋而发红,“我得制止她的横行霸道!”

“您认为您会这么做吗,我亲爱的?”船长回答道,一边怀疑地摇摇头,但显然很钦佩这位抱负不凡的美人的不顾一切的勇气,“我不知道。这是困难的航行。她是很难对付的,我亲爱的。您要知道,您永远也没法猜到,她要朝那个方向开去。这一分钟她一直往前走,下一分钟她又朝着您转过身来了。而当她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的时候,”船长前额冒出了汗珠,说道。由于只有吹一下口哨才能有力地结束这句句子,所以他用颤抖的声音吹了一下口哨。然后他又摇摇头,对尼珀姑娘无所畏惧的勇敢精神重新感到钦佩,胆怯地重复问道,“您认为您会那么做吗,我亲爱的?”

苏珊只是昂着头,轻蔑地微笑了一下,作为回答,但这里面充满了挑战的意味;如果弗洛伦斯不是焦急地再次建议立即到那仿佛能传告神谕似的邦斯贝那里去的话,那么卡特尔船长就不知会多久地站在那里,出神地注视着她的那副神态。被弗洛伦斯提醒了他的责任之后,卡特尔船长坚决地戴上了上了光的帽子,拿上另一根多节的手杖(这一根已经代替了那根给了沃尔特的),把胳膊伸给弗洛伦斯,准备冲过敌人的阵线,打开一条道路出去。

可是事实上,麦克斯廷杰太太正如船长说她经常做的那样,早已改变了她的航线,朝着一个完全新的方向开去。因为当他们下楼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位堪称楷模的女人正在敲打门口擦鞋的棕垫;这时亚历山大仍旧坐在人行道的石板上,在弥漫的灰尘中隐隐约约地现出身形。麦克斯廷杰太太专心致志地埋头干她的家务,当卡特尔船长和他的客人们从旁走过的时候,她敲打得更加用力,不论从话语或姿态上都丝毫表示不出她已知道他们走近。船长这样轻易地就逃之夭夭,心中感到十分高兴——虽然门口擦鞋的棕垫对他产生的作用,就像他闻到大量烟叶一样,使他连打喷嚏,直到眼泪都流下了脸颊——,他简直都不敢相信他的好运气,因此从门口到马车的路途中他不止一次地回过头去望望,显然害怕麦克斯廷杰太太还会追赶上来。

可是他们顺利地到达了布里格广场的拐角,没有受到那艘可怕的火攻船的任何骚扰。船长在马车夫的座位上坐下——虽然她们请他一起坐到马车里去,但他很客气,不同意那么做——,充当向导,向车夫指点前往邦斯贝的船的道路;那艘船的名字叫做“谨慎的克拉拉”,停泊在拉特克利夫附近。

到达了码头,这位伟大的指挥者的船停泊在码头外面,挤在大约五百多个同伴中间;它们那纷乱的索具看上去像是被扫下一半的怪异的蜘蛛网一般。卡特尔船长出现在马车窗口,请弗洛伦斯与尼珀姑娘跟他一道上船去,这是考虑到邦斯贝对待妇女心肠最为慈善的缘故;她们出现在“谨慎的克拉拉”上将比什么都更能使他宽广的智慧处于和谐良好的状态。

弗洛伦斯欣然同意;船长把她的小手握在他巨大的手掌中,领她走过好几个很肮脏的甲板;这时他脸上流露出保护人般的、慈父般的、自豪的和合乎礼仪的混杂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有趣。最后,他们走近“克拉拉”,发现这艘谨慎的船停泊在最外面,跳板已经撤掉,六英尺宽的河水把它和近邻隔开。从卡特尔船长的解释中知道,原来这位伟大的邦斯贝像他本人一样,也受到房东太太的虐待;她目前待他实在太凶狠,他无法再忍受下去,所以就采取了这最后的手段,用这条鸿沟把他们两人分隔开来。

“喂,克拉拉!”船长用两只手围着嘴巴两旁,喊道。

“喂!”一位见习船员跌跌撞撞地从下面跑到甲板上面来,像是船长的回声一般地喊道。

“邦斯贝在船上吗?”船长用极为洪亮的声音向这位见习船员高呼道,仿佛他是在半英里之外,而不是只隔着两码距离似的。

“在,在!”见习船员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向他喊道。

接着,见习船员向卡特尔船长投去一块厚板,卡特尔船长仔细地把它搭好,领着弗洛伦斯走过去,然后又立即回来领尼珀姑娘;这样,他们就都站在“谨慎的克拉拉”的甲板上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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