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孩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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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真的──”

“我儿子是有点懒散，不过他并不笨。”

“我知道了，克罗斯，谢谢你。”说完亨特转身要走，但克罗斯又把他叫住。

“呃，另外有一件事倒是跟案情有关联。麦瑞蒙家的孩子不是说他跑到一半被一个黑人抓住，那个人脸上有疤？”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不是认为他跟这个案子没有关联？你认为他跟这个人的死没有关联，对吧？”

“人是不是他杀的，你是问我这个吗？”

“是的。”

“不是他杀的，”亨特说，“我认为不可能，案发当时，他人在河下游一公里外的地方。”

“你有把握吗？”

“你为什么这样问？”

“目前我们的假设是，强尼·麦瑞蒙在现场碰到三个人。一个是死者威尔森，一个是开车把威尔森撞下桥的人，另外一个，就是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疤的黑人。对不对？”

“目前的推论是这样没错。”

“只不过，那孩子并没有亲眼看到开车的人，他只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影，没看清楚他的脸。所以，他无法判断开车的人是否就是那个黑人。”说着克罗斯扬起手上的地图。“这是税捐处用的城区地图，城区的部分画得很细，每条街每个小区都标得清清楚楚。不过这张图也画到一部分郊区，你看右上角这边，在最边边，河就在这里。”──他伸手指着地图──“我们就在这个位置，桥就在这里，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再看看这条河是怎么流的。”

亨特立刻就看出端倪。桥的南边，河道忽然一个急弯，倒转一百八十度往反方向流。于是，平行的河道中间夹着一条狭长地带，长度大约一里，宽度四分之一里。亨特忽然感到一股怒气往上冲，不过并不是气克罗斯，而是气他自己。“那条小路一直都沿着河边。”亨特说。

“假如麦瑞蒙家的孩子沿着那条路一直跑，他一定跑了很远才跑到黑人抓住他的那个地方。就算拼命跑，大概也要跑个十到十五分钟吧。”克罗斯用手指敲敲地图。“不过，要是我不走小路，直接从中间穿过去，大概走个五分钟就到了。”

“直接穿过中间那片树林，距离很近。”　

第七章　尸体和羽毛（4）

　



“非常近。”

亨特转头看看帐篷外面，外头倾盆大雨，一片灰蒙蒙，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幕景象：那个人被车子撞飞起来，掉到桥下，全身支离破碎。“假如戴维·威尔森被杀是因为他发现──”

“因为他发现那个失踪的女孩──”

亨特暗暗咬牙。“杀害戴维的凶手一定想杀强尼灭口，要是他知道这边河道的地形──”

“他会直接从中间穿过去，在这边堵住强尼，强尼大概跑了十二到十五分钟，可是凶手只要五分钟就走到了。所以说，强尼才跑到河流转弯的地方，凶手就已经走到了。”

“妈的。”亨特整个人忽然挺直起来。“赶快用无线电通知总部，要他们派人在每一条路口设临时检哨，清查所有车辆。目标是黑人男性，四十到六十岁，右边脸上有明显伤疤。车身有明显毁损，可能是左前轮挡泥板。通知各外勤单位，追查对象涉嫌杀害戴维·威尔森，而且可能涉嫌绑架蒂芬妮·索尔。进行逮捕的时候要注意，尽量不要伤到嫌犯，嫌犯必须接受侦讯。好了，赶快把消息发出去。”

克罗斯立刻掏出无线电呼叫。

亨特在旁边等着，忽然又感到一阵怒气往上冲。经过一年来的煎熬，他思绪涣散了，反应变迟钝了。远远就看得到河道有个急弯──他早该想到这里的地形──　结果竟然还要等菜鸟警探提醒他，他才发现。不过，算了，现在懊恼也没用，重要的是赶快找到那女孩子，所以，他不能让这种事干扰他的情绪。他必须把面子问题摆在一边，集中心思应付手头上的案子。蒂芬妮今天才刚失踪，八个钟头，将近九个钟头。这次，他非把这个女孩子找回来不可。他暗暗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那样。

他看着强尼的脚踏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强尼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发誓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亨特看到绑在强尼脚踏车上的那根大羽毛，伸手拿起来。那根羽毛已经破破烂烂，色泽看起来很黯淡。他轻轻摸了几下羽毛。

你发誓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克罗斯忽然放下手上的无线电。“联络好了。”他说。

亨特点点头。

“这是什么？”

亨特放开手上的羽毛，羽毛吊在线上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就被湿湿的车架黏住了。“没什么，一根羽毛。”

克罗斯走过去拿起那根羽毛。

“这是老鹰羽毛。”

“你怎么知道？”

克罗斯耸耸肩，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山区出生长大的。我祖母有印第安人血统，她很迷信这类图腾的东西。”

“图腾的东西？”

“反正就是宗教仪式和圣物之类的东西。”他伸手指着那条河。“河流象征纯洁，蛇象征智慧。诸如此类。”他又耸耸肩。“我总觉得那都是狗屁。”

“图腾？”亨特喃喃自语。

“是啊。”他伸手指着羽毛。“像这个就是一种神圣的魔法。”

“什么魔法？”

“代表力量、权力。”这时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那一刹那克罗斯放开了手上的羽毛。“只有酋长才可以戴羽毛。”



第八章　信心荡然无存（1）

　

强尼和妈妈坐在警车后座。妈妈头靠在他肩上，每当车子转弯，她的头就会晃来晃去，轮胎辗过路上的坑洞，她的头也会跟着震一下。他们已经远离了那条河，远离了那具尸体，而强尼对警察仅剩的信心也荡然无存了。此刻，他已经完全不相信警察有能力把妹妹找回来。刚刚强尼坚称那个失踪的女孩很可能是艾莉莎，可是亨特根本不相信。他很愤怒。

有可能是她！

他越喊越大声。后来，亨特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于是他又大喊了一声。

有可能是她！

然而，亨特太忙了，而且他有他自己的看法。另一方面，他对强尼的固执渐渐失去耐性，他越来越暴躁，不肯再和强尼多说什么。于是，他派手下的警察把他们送回家。

你别再插手了，这种案子不是你小孩子该管的。

只不过，那个警察搞错了。强尼意念很坚定，他认定这个案子就是他该管的。

警车停到他家的车道上。大雨劈哩啪啦打在车顶上。强尼看看屋子，看看满是泥泞的小院子。院子里灯光闪烁，屋子里有人影晃动。肯恩的车停在车道上，史蒂夫叔叔的车也在。妈妈刚刚吃了药，还闭着眼睛昏睡，嘴唇间发出细微的鼾声。强尼迟疑了一下，开车的警察回头看看他，前座和后座中间隔着一片安全玻璃，上面满是手印和唾沫干掉的痕迹。隔着玻璃，那警察的脸看起来有点扭曲变形。

“她还好吗？”他问。

强尼点点头。

“呃，小朋友，你们到家了。”他迟疑了一下，眼睛看着强尼的妈妈。“需要我帮忙扶她进去吗？”

强尼的防卫心理立刻启动了。“她没事。”

“好吧，那你们进去吧。”

强尼摇摇妈妈的肩膀，她脑袋松软无力地往下垂。强尼再摇摇她的肩膀，这次更用力了。后来她终于睁开眼睛，强尼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我们要进去了，”他说，“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她跟着喃喃嘀咕了一声。

“对，到家了，我们进去吧。”强尼打开他那边的车门，一刹那，雨声听起来不一样了。车子里听到的雨声，是那种打在车顶上的劈啪声，一开门，雨声听起来变得闷闷的，因为雨水打在泥泞的地面上，打在低垂的树叶上。一股温热的风吹进车子里。“妈，别忘了拿皮包。”他说。

强尼扶妈妈下车，立刻转身冲上门廊。接着，警车开始往后退，退出泥泞的车道，开上湿答答的柏油路面，轮胎一阵打滑。强尼一冲上门廊，立刻就发现妈妈没有跑上来。她站在底下的车道上，抬头看着天空，摊开双手掌心朝上，全身被雨淋得透湿。皮包丢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她整个人笼罩在滂沱大雨中。

强尼赶紧冲到她旁边，强劲的雨滴打在身上一阵刺痛。“妈？”他又抓住她的手臂。“走吧，我们进去。”她眼睛闭着，不过却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说什么？”强尼问。

“我想离开。”

“妈……”

“我多么希望雨水把我溶化，然后我就这样渗进泥土里，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强尼把她的皮包捡起来，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我们进去。”他发现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像肯恩，不过她毕竟还是乖乖跟他进去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亮，黄黄绿绿的。史蒂夫叔叔坐在厨房餐桌旁边，面前摆了一整排的啤酒罐。肯恩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粗肥的手上端着一杯威士忌。强尼扶着妈妈走进厨房，他们立刻抬起头来看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肯恩说。“那个警察真嚣张，竟然叫我不准去。他说，要是我不回家，那我就只能跟这家伙窝在这里一起等。”他指着史蒂夫叔叔，口气很明显的不屑。史蒂夫缩着脖子低着头。“我要去找他上面的人。真他妈的，他没搞清楚我是什么人。”

“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他只是不睬你。”强尼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肯恩愣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他。强尼心里明白，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有两种情况。不过，他妈妈走到他后面。她眼神空洞茫然，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强尼搀住她的手臂。肯恩还是狠狠地瞪着他。“走吧，”强尼说，“我带你回房间。”

“我带她进去。”肯恩朝他们走过来，强尼立刻感到一阵怒气往上冲。“不必，”他说，“肯恩，你不要过来，现在她不需要你，她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不要有人骚扰她。”

肯恩胀得满脸通红。“骚扰她……”

有那么一刹那，强尼忽然想到口袋里那把小刀。他往前跨了一步，挡在肯恩和妈妈中间。过了好一会儿，肯恩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咧开嘴干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凯瑟琳？”他看着强尼的妈妈。“告诉你儿子，不需要这样。”

“强尼，不要这样。”她身体摇摇晃晃，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我没事。”说着她转身走向昏暗的走廊，一路摇摇晃晃。“我们去睡觉吧。”说着她忽然伸手撑住墙，停下脚步，停了大概有两三秒钟。强尼看着她的脸，她满头满脸都是水，一直往下滴。接着她回头说了一声：“史蒂夫，你回家去吧。”

肯恩跟在她后面，沿着走廊走到最里面。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关上房门。强尼没听到门锁喀嚓的声音，不过他心里明白，门已经锁上了。他本来想抡起拳头去捶墙壁，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看着史蒂夫叔叔。史蒂夫默默把那些啤酒罐收起来，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串。那串钥匙是很大的一串，上面是购物中心每一扇门的钥匙。对别的孩子来说，那简直是天堂的钥匙。可是在强尼眼里，那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史蒂夫叔叔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强尼，满脸懊恼。他一手抓住门把，另一手举到半空中，张开手掌摆了一下，仿佛同时指向强尼、走廊和上锁的房门。“原来他干的是这种勾当？”

“差不多。”

“他妈的。”史蒂夫叔叔点点头。强尼心里明白，史蒂夫除了摇头叹气，大概也没办法怎么样。“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怎么样？”强尼问。

“她真的很漂亮。”强尼立刻撇开头。“谢谢你没有告诉别人。”

不过，强尼自己心里也是一片茫然。他走回自己房间，坐在床沿，看着桌上的时钟，看着小小的指针一格一格跳过白色的刻度，边看边计算秒数。过了一会儿，走廊门对面的墙板上开始传来砰砰的声音。那是一种亵渎的声音。这时候，他停止计时，走到外面去找妈妈的车钥匙。

九十四。他心里默念着那个数字，走出大门，把门锁上。　

第八章　信心荡然无存（2）

　



九十四秒。

他走过泥泞的地面，坐上妈妈的车，发动引擎。车子开到车道尽头，他打开车门，弯腰从地上捡了一颗网球大小的石头。

然后他开车上路，离房子越来越远。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前面的马路，挡风玻璃上有一层雾，而且只有一个车灯亮着。他看到路面上湿漉漉的，附近可能有水沟。他伸手擦擦挡风玻璃，每到路口就看看街道指示牌。他要找那条路通往高级小区的路。

后来，他转弯开上肯恩家那条街，车速渐渐慢下来。他家草坪很大，房子在很里面，看不清楚。丝绒般柔软的草皮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步道，车道前面有一道栅门，黑漆漆的栅栏看起来冷冰冰的。强尼慢慢停到路边，关掉大灯，不过引擎没有熄火。反正花不了一秒钟。

那块石头握在手上，大小正好。　

第九章　雨雾和谜团（1）

　

亨特开车沿着那条湿漉漉的小路急速奔驰，他离开犯罪现场有三公里远了。刚刚法医已经把尸体装上车，准备载回去检验。亨特手下的警察还守在现场。刚刚克罗斯拿地图给他看之后，他发觉侦办的方向必须改变。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思绪，各种可能性，各种变化。亨特认为，戴维·威尔森之所以遭到杀害，是因为他偶然间发现了蒂芬妮·索尔。

他告诉那个男孩子，我找到她了。可是现在他死了。

问题是，他是在哪里看到她的？怎么看到她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看到她的？还有最重要的是，杀他的人究竟是谁？亨特本来把追查的目标锁定在那辆车，还有那个开车的人。那个人开车把戴维·威尔森撞到桥下，这才合乎逻辑。就是那个人。然而看了地图发现河道弯曲的模式，原先的思考逻辑开始动摇了。亨特原先的假设是，案发当时那座桥附近总共出现了三个人：死者威尔森、开车的凶手、还有河下游两里那个黑人男性。而此刻亨特开始动摇了。说不定抓住强尼的那个黑人并不是碰巧经过现场，说不定他就是开车撞死戴维·威尔森的人。不过也有可能不是。

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