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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文集-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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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忍不住磨着自己的拳头,想要揍人,就连组长也不例外。

只是没几天,江白帆就调离了重案组。省局指示对于英雄要用特别方式进行培

养。局长想来想去,咋安排这个小白脸呢?终于想起他还颇有些文化,于是让他做

了宣传处的处长。

这个提拔不仅令李亦东目瞪口呆,也令组长一口气堵得说不出话来。自己出生

入死几十年,都还没得这份提拔的运气。于是开欢送会那天,大家都不发言,光是

听得电扇嗡嗡嗡地响。江白帆没有介意,他想他现在的身份已与往日不同,大可不

必跟这些下面人生气。于是他很和蔼地笑了笑,说:“重案组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

地方,我在这里经受了严竣的考验,我现在的成长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帮助。虽然我

将走上新的岗位,但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我会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组长说:“咱也没啥更多的话说,小江提到重要岗位,是好事,也是咱组里的

光荣。不过,江处长,你交给我的调离报告,咋办?”

江白帆怔了怔,然后想起曾经有过的低落的往事,不禁一笑,说:“撕掉得了。”

李亦东说:“别撕,借给我用用。”

组长说:“你要这干啥?”

李亦东说:“抄一份呗。省得咱动脑子。”

李亦东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一惊。惊过后,纷纷想,这事是咋整的?



李亦东辞职的话先前还只是说说。可说过之后,念头竟是停在那里不走了。李

亦东老婆从舟山群岛回来后,被下了岗,女儿则根本连考试都没参加。李亦东找了

无数关系,又交了一万多块钱的学费,才算把女儿弄进高中,但学校却不是好的学

校。不是个好学校,考大学又如何能保证呢?李亦东的老婆小梅天天别着脸跟他吵,

吵完就同女儿一起关着门抹眼泪。

两个女人忧伤的哭泣和痛苦的面容,令心肠坚硬的李亦东几欲心碎。

于是,他只得找到局里,请求局里看在当初他是因抓强盗而迫不得已转移家人

的份上,出面为他解决老婆和女儿的问题。因为她们正是受这个牵连而外出躲避,

方才导致眼下的结果。局里正忙着同省电视台商议如何将抓“强盗”的事迹改编成

电视剧,如此大事摆在眼前,哪里又能顾得上李亦东的老婆以及女儿这一类的鸡毛

芝麻?于是说,如果“强盗”是你抓的,这些事还叫事么?你老婆可以在全城挑工

作做,你闺女能上最好的学校。可惜……没等后面的话说完,李亦东拍了一掌桌子,

掉头而去。走在街上,李亦东觉得自己心寒彻骨,但却说不出寒自何来。

正是这天,行走在街上的李亦东见到一家名为“南方水妖”的歌舞厅想要转让

的广告,心头一动,便寻去打听。一女老板领着他参观所有的布置,然后说,瞧瞧,

咱这里是全城头一份的别致。别看开业没几天,生意也还不错。然后说她为啥转让,

原因乃是同她合作的表弟最近提了官,没有时间顾这里了,她一个人做不过来。再

说表弟既然提了官,替她找一份靠得住的工作,也容易。讲完这些,女老板脸上露

出又神秘又得意的神气,说:“你晓得我表弟是谁不?就是那个抓‘强盗’的英雄

呀!”

李亦东大是一怔,说:“江白帆?”

女老板说:“是呀是呀。你认识他?”

李亦东笑了笑,说:“他这么有名,天天见报,谁不知道?”

女老板说:“对罗,这么有名的英雄,当然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我们报的价,

你尽管放心好了。”

李亦东初始只是看看而已。但得知这“南方水妖”乃江白帆所开,心里便有一

种古怪情绪涌了出来。回到家后,这古怪竟是挥之不去。半夜里,他推醒老婆小梅,

对她说了“南方水妖”转让之事。小梅瞪大眼睛,说:“咋的?你想接?”

李亦东说:“我做警察这么些年,也做得没意思了。不如辞掉职,咱俩口子齐

着心开这歌舞厅,没准会比现在过得好。再说以我在局里的人缘,一帮朋友铁定能

帮我,出啥事都有人替咱顶。”

小梅想了想,脸上露出喜悦,说:“真这样,倒是个法子。就算妞妞以后上不

了大学,到咱家自个儿的歌舞厅里管个事,还不现成?”

李亦东说:“可不,这一来,就把咱一家三口子的问题全解决了。”

小梅说:“不过……你舍得你这事儿?”李亦东淡然一笑,说:“有啥舍不得

的?不就是个警察么?拿那么点儿钱,还让你和妞妞担惊受怕。你不早就想让我做

个安全点的事儿么?”

小梅说:“也是。还是做个稳妥的事儿好。要不再冒出个啥强盗,不把咱一家

人杀死,吓也把咱都吓死了。”

这一夜,他们竟一直聊到了天亮。自打小梅从舟山群岛回来,还从来没有过有

如这夜般的愉快。她这一份愉快,便让李亦东一下子铁了心。

李亦东果然照着江白帆先前打的调离报告抄写了一份。他没有把它交给组长。

李亦东知道,交给组长会等于没交,组长绝对不会交去局里,反倒会天天上他家来

做思想工作。李亦东怕自己三下两下又被他做回去了。于是李亦东亲自把这份调离

申请报告送到局长办公室。

回到重案组,他才将这事儿跟组长说了一下。组长灰着脸,找他要了根烟,划

了几下火柴都没划着。好容易划着后,抽了几口,叹息一声,说:“走了也好。这

世界啥事都只要结果,所有过程都是他娘的个屁。”说完又依然灰着面孔,一屁股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李亦东去意坚决,局里挽留了一下,没有留住,也就算了。李亦东很快便办完

手续。

走出局办公楼那天,他朝大门刚刚跨出一只脚,另一只腿刚一抬起,心里却猛

地一顿。

他想,这回一出门,便是永远永远地不会回来了。

“南方水妖”择了个吉日易主。李亦东全盘接手当天,并没有让它停业。生意

果然还不错。小梅脸上闪着光彩,眼睛亮晶晶的,令李亦东想起他初认识她时的美

丽。

下午三点半,当李亦东正笑着脸指引几个做木材生意的南方人进入包间时,突

然他全身一紧,一股百感交集的情绪竟情不自禁地在他全身流动。就连一个南方生

意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说:“大哥,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晚上,小高来告诉他,下午三点半,“强盗”被枪毙了。一枪没打死,又补了

一枪。

这天的半夜里,李亦东突然醒来,脑子里浮出陈建成的面孔和那个无臂男孩子

的哀容。

李亦东不觉泪水涔涔。他想,明天,无论如何,去给陈哥上上坟,然后再买点

吃的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

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那本来可能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

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是现在。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我们不曾走过的那条通道

通往我们不曾打开的那扇门

进入玫瑰日中。

——摘自文略特《四个四重奏》

第一章

黄苏子生下的那天,她父亲正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读苏轼的词。他已经有了两个

儿子和两个女儿,对于老婆生不生孩子或这回生成什么性别他都无所谓。这是个秋

天。秋天这种季节总像一个怀着勃勃雄心而永不被人赏识的男人,心情沮丧,脾气

好一阵坏一阵。现在就正好遇上他坏的时候。天空因此阴沉着脸,黯淡的云彩便如

同天脸上的斑块。

医院走廊的灯和它的太平间一样,狡黠地散发着光线,昏色令四周暧昧。玻璃

窗都破了,破得龇牙咧嘴,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正张着大口。冷光便在玻璃碴子的牙

上闪烁。风带着微响,擦着牙边,灌进走廊。黄苏子的父亲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椅

子上看苏词。他不停地因风而缩缩脖子,椅子也就在他缩脖之时发出吱吱的响声。

书页在黄苏子父亲的手指上无声地翻动。他的手指白皙细长,暮然间会痉挛一

下。书已老旧得发黄了。字是竖排着的。书面上有一张瘦削面孔并留着长胡须的苏

东坡画像。这个苏东坡并不如黄苏子父亲想象中的那样伟岸和流洒。黄苏子的父亲

曾经愤怒地想过,苏东坡要是这副样子还成得了苏东坡?为此他断定画此肖像的人

非但没见过苏东坡,甚至从来也没有读懂过苏东坡。只是眼下的黄苏子的父亲用了

一张大红塑料皮包装着此书并非是因为他不喜欢这张肖像的缘故。

这是1966年的秋天,黄苏子的父亲正在被人批判,而黄苏子的母亲因为红卫兵

搜家受惊而动了胎气。

苏子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

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上健,但悠游卒岁,且斗樽前。”黄苏子的父亲看得心动,

联想自己被贴得满墙的大字报,不由连说“好好好,写得好。”便是这时,一个女

医生款款地走过来告诉他说:“生了个女儿,三斤三两。”她说时显得很别有用心

地望了望黄苏子父亲手上的书。

黄苏子的父亲赶紧把书一合,说:“毛主席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女医生说:

“哪一篇呀?”黄苏子的父亲作贼心虚,忙不迭地回答说:“就是《实践论》。太

好了,写得太好了。我都想好了,孩子起名叫黄实践。我姓黄。”女医生笑了笑,

认真地回答说:“这个名字很有纪念意义。我参加过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团。不过

你看不出来像一个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女医生说完就走了。

黄苏子的父亲一身冷汗湿透了内衣。

其实,他原本想好,无论生男生女,他都要用“黄苏子”这三个字命名的。一

个多嘴的女医生却令他这个美丽而富有意味的名字没有出笼便自取消亡。因为这个,

黄苏子的父亲对刚刚来到人世间的黄苏子心里便无端地生出几分厌倦。

黄苏子是在12年后知道了自己名字的来历。那是她的父亲在批判会上发言时讲

出来的。父亲在讲到医院那一节时,热泪盈眶。然后当众宣布要把那个消亡了的

“黄苏子”请回来。于是很多人都鼓了掌。他们都是黄苏子父亲的同事和黄苏子的

同学——一所中学的老师和学生们。

黄苏子也坐在台下,她刚读初一。正处在敏感和害羞的年龄。许多同学都向她

张望,窃窃私语地说她些什么,还有人吃吃地好笑,这令她感到十分紧张,紧张得

只想撒尿。一个男生——黄苏子班上的同学都叫做'流打鬼“——甚至咧开大嘴说:”

黄实……贱人变成了黄苏……婊子……'他说时,唾沫喷到了黄苏子的脸上。周围

的人都大笑起来。

笑声在阳光下波浪起伏。围墙旁的榆树借着阳光把它长长的阴影投射过来。斑

斑驳驳的树影落洒在人群里。一蓬高枝伸得老远,一头倒在讲台上。风动一动,阳

光就像洒在阴影中的碎银子,摇摇闪闪。于是坐在台上的人面便也随风黑一阵白一

阵或是黑白相间地花一阵,如同演戏。花着脸的校长在台上不停地喊叫:“安静点!

听黄老师继续批判'四人帮'!”黄苏子悄悄地哭了。四周虽然已经安静了下来,

可是大部分人都没有听到她的泣声。

黄苏子原本话就不多,这一来,她便更不爱说话了。黄苏子的父亲并不知道这

些。他第二天便去为黄苏子改了户口。回到家里,大声向全家宣布:“从今以后,

世界上没有了黄实践,有的只是黄苏子。”黄苏子的姐姐一撇嘴说:“梳子?还发

卡哩。”黄苏子的大哥说:“其实叫黄实践也还满有纪念意义的。”黄苏子的大姐

便尖叫道:“文化大革命还有什么好纪念的?爸爸挨斗,践践出世,没什么好事,

神经病才去纪念。”黄苏子的小哥说:“妹妹小名原来叫践践,现在叫什么?苏苏

还是子子?”黄苏子的父亲想了想,说:“好像都别扭,是吧?”黄苏子的母亲说:

“世界上真没几个有你这么神经的。”黄苏子在家里的小名便仍然叫“践践”。

黄苏子就是在这样一个众说纷坛的家里长大。她一直都是一个腼腆安静的女孩

子。她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从不因她是小妹而格外照顾她,父母也不因为她是家

中小女而对她多出一份怜爱。就仿佛她是一个多余的人。于是黄苏子就总是形单影

只,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有时被兄姐欺负了,迫于无奈才去母亲面前告状。母亲

是个家庭妇女,与父亲的婚姻并不愉快,故常常不分好坏,偶尔地帮她几句,更多

时却反过来骂她喜欢惹事。这个结果使得黄苏子在自己被人欺负后常常不知道应该

怎么办才好。而她告状的代价却是两个姐姐一致地认为她是一个“阴险”的人。

黄苏子的父亲从来也不理会儿女之间的纷争。他很少跟他们在一起,他把他的

时间都献给了学校。并且他对学生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的。于是他年年都拿回一张

先进工作者的奖状。文革中他拿,文革后他也拿。他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忙到天黑。

有时天黑了也不回来,让黄苏子或是她的哥哥姐姐把饭菜送到学校去。黄苏子想,

他好像不是他学生的老师,而是他们的爸爸。黄苏子从来也不记得父亲帮助过她什

么。或者轻言细语地对她教导过些什么。她惟一记得清楚的是有一次在家里吃饭,

她夹菜没有用公筷,而且嚼的声音又略微大了一点。黄苏子的父亲顿时把人脸拉成

马脸。呵斥道:“夹菜必须用公筷,嘴巴不要出声,从小就要讲文明。”结果吓得

她那天连菜都不再敢夹。

随着年龄的增长,黄苏子越来越不爱说话,也不好活动,甚至连笑也非常非常

之少。这样一来,她也就没有什么朋友。她总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对什么都很

淡然,仿佛有些木。于是从小就对她不是大好的哥哥姐姐们越发地不喜欢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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