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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止的基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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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之后,那帮东挖西掘的家伙中的一个小头目来报告:“除非他已经化为了木片,否则我们不会找不到他。”

斯奈特瞟了威廉一眼,那意思是一种警告,然后对那来报告的少尉说:“什么都没有发现?”

“有一个房间,好像有他呆过的痕迹。可是——”

正在这时,步话机响了。直升飞机上的监视人喊起来:“房顶上有一个女人,正向南侧跑去。消防通道的方向。”

“找几个人去抓住她,”斯奈特着话筒大声说,“要活的。”

斯奈特和威廉朝屋子外面跑去,站在空旷的地方、朝大楼南面的一侧看。那女人的腿跨过南面的护栏,给一个当兵的一把抓住提了回来。虽然他们人在六层顶上,但还听得见她在大声地抗议。他们回到汽车跟前等着。

斯奈特把剩下的那点咖啡倒了。

“您不喜欢?”威廉问道。

“东西不错,可我不喜欢塑料杯子的气味。”

“我来不及找瓷杯子了,”威廉有点悻悻地说道。

那女子还在拼命地挣扎,那三个当兵的简直是拖着拽着把她弄过来的。他们架着她经过旅馆的大门口,一直穿过前面的一片空地来到斯奈特的汽车跟前。其中的一个士兵头上有一道裂口,还在流着血。威廉心里还在琢磨,呆会儿这需要缝多少针。威廉暗地里有点佩服她的倔强劲,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上司不会这么看的。怎么能够佩服一只蟑螂呢?他们牢牢地捉稳那女孩,在斯奈特面前站定,等斯奈特发问。他的目光凝视她半天,才开口说,“只需要一点点化装,再来一个假发……这就是感化营门口的那个老太婆了。不过,这太有吸引力了。你们玩的这一手可真够聪明的。可现在,好戏到头了。”

“我可什么也没有干,”那姑娘一边挣扎,一边抗议,“告诉这几个家伙,让他们放我走。”

斯奈特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去盯着她看,她那瘦削的脸上还带几点泥垢。黑发散乱而蓬松,她的穿着像是农妇。“好的,我的小吉普赛,我这就告诉他们让你走,但你得先帮我一个忙。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以这样一种可疑的方式逃避这几个穿制服的人盘问,他们本来根本可以开枪射杀你的。”

那姑娘抬头看了看四周,好像是要证实斯奈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这倒足以使她冷静下来。

“好吧,”斯奈特说,“我想我们可以言归正传了。是这样的,我们正在搜寻一个在逃的囚犯,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们。”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斯奈特说:“我们不用再玩游戏了,对不对?”

“不,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姑娘说。

“嗯,”斯奈特回答她说,“你还会告诉我们,你根本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你不是地下组织的人。”

“不,我是的。”姑娘说,“但我们中的任何人所知道的东西,只够帮助组织中的其他人。这样一旦我们被抓住,就不会伤害别的人。”

“聪明,”斯奈特说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姑娘的脸。

威廉在一边看那女孩,她的神情说明她说的是真话。他心里想,这肯定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从威廉头望过去,有点焦急地扫视着远处。

“所以我说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姑娘说道。

“她在隐瞒什么,”威廉插嘴说。斯奈特和姑娘都回过头来看着他。

“她在观察什么东西,”威廉接着说。

威廉转过身去,看他们的后边有些什么,远处是一辆车,他听见摩托车发动的声音,一个穿制服的士兵正跨上摩托,驾车离去。

“就是他,”斯奈特对那些当兵的大喊一声,指着摩托车,“截住那辆摩托!”

所有的士兵都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那摩托车很快地离去,所有的汽车也都在发动,一片轰鸣声。远处留下一道扬起的灰尘。这是坦勒维尔的灰尘。威廉心里一阵恐惧,他知道自己的上司对于这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会有些什么反应。

就像是回答威廉心里的问题似的,斯奈特一掌抽在姑娘的脸上,恶狠狠地说:“你马上就会晓得我们会用些什么方法,让你开口说出你不知道的东西。”

他猛地一推,要不是那三个当兵的牢牢地抓着她,她该仰面倒下了。斯奈特对威廉做一个手势,他们跳上汽车,加入了追捕的队伍。

☆☆☆

斯奈特已经习惯于称那姑娘叫做吉普赛,虽然他明知道她的名字是杰妮弗·沃尔特。威廉的任务与平时一样,是让她开口,令他惊奇地是这姑娘表现得很顽强。她一定受过很好的训练,她知道怎样表现得既很合作但又不透露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给予他很深的印象。当然她说的都是些没有用的话。斯奈特和他的车在坦勒维尔城外追了好一阵,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那辆摩托在视野之外,斯奈特自打出来执行这次任务以来,从来没有离他的猎物这么近过。

吉普赛女孩已经瘫倒在那张硬邦邦的铁椅子上。她那张脸几个小时以前还是那么漂亮,现在却疲乏,苍白,惟悴……脸上倒是没有伤痕,威廉在学校时便学会了这一套可以不留伤痕但却使人极其痛苦的“技巧”。

威廉转过身来对自己的头儿说:“我想她就要说实话了。”

吉普赛绝望地看着他们。她眼睛里只有孤立无助的神情。此外便是空洞洞的,她已经吃够了苦头。

斯奈特站在她身边,半倚在铁桌子边缘。“吉普赛,我相信你说的。你告诉我,说你只知道他们计划的很少一点点时,我想你说的是真话。”

“我说的是,”她的话哽住了,“请别再审问我了,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呢?”

“因为他竟帮助那人从我们身边溜走了。所以对不住了,我想我们不能够再原谅你,”斯莱特接着说道“让我们来谈一谈他吧。”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

斯奈特用手指戳着姑娘的脸说:“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不知道!你既然跟他在一起,总知道不少他的事情。难道他能把你的眼睛遮上,把你的耳朵捂上?不会这么样吧?”

“不会,”她的声音非常微弱。

“所以你至少能够告诉我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吧?”

“褐色。”

“你这就对了,”斯奈特露出冷冷的笑容,“那你告诉我,他的心理属什么类型呢?”

“类型?”

“心理状态。对了,我是说,他看上去如何?高兴,沮丧?坚定,顽皮?信心十足?疲惫不堪,精力旺盛?反映灵敏,狂暴,富于冒险精神?情绪低沉?”

“生病,发烧……低沉,”她说道。她的眼睛半睁着。她看上去像是服了药物,昏沉沉的,但她并没有服药。

“你为什么会认为她的情绪低沉呢?”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往两边拉一下,然后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有一点理由,他不走开。”

“不走开,”斯奈特重复了一句。

“他本来不应该跟我在一起呆这么久的。他应该到下一个接头地点去,但他好像并不……”她的声音消失了,半晌没有动静。

“吉普赛。”

“他并不想走开,看样子他就想在这一带转悠……”

“吉普赛,还有什么要补充吗?”斯奈特问道。

吉普赛的头搭拉下去,低垂在胸前,“因为他耽心我会遇见的麻烦……”

“你说什么?”

她在喃喃地小声说话“我看不见我的出路。他们人太多了,比我的头发还要多。我没有勇气了。主啊,救我!来吧,主啊,帮助我。”

“她说什么?”威廉问道。

“我听起来像是在念赞美诗,”斯奈特回答他。

那姑娘没有了声音。

斯奈特用手掌拍拍桌子,响亮的声音也没有激起任何反应。

“我想我们可能对她弄得太重了一点,”威廉一边把挽着的袖子放下来。

斯奈特走上前,一只手端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我看我们是不是把她送到医院去?”威廉一边伸手拿起自己的外套。

斯奈特摆摆手,“我现在根本不在乎你怎样处理她。”

威廉用嘴朝门边的两个警察示意,他们抬着她出了房门。

“生病,情绪低沉……”斯奈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电话响了,威廉从桌子这一侧伸手去够话筒。他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把话筒递给斯奈特。“坦勒维尔的警察上尉,”他说。

斯奈特扬起眉毛。“嗯,是吗?打开免提话钮。”

威廉顺从地按了一下。“喂,说吧。”

“我是约克,”话筒的那一端响起了咋喀的电流声,“我们在这里已经发现了摩托车。就是那人骑走的那辆。”

“在哪儿?”

“在——”那人好像是在问旁边的人那地方的名称,“这村子叫什么?亨雷?我们在亨雷村的外面。这里有一条路通往树林里。树林很大。这是神意山的脚下。”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不,”约克回答,“要是你看看这车给弄成什么样就想相信了。依我说,这摩托是生给毁了。”

斯奈特点点头。“封锁那整个地区。组织人搜索,我要你们不放过每一道沟、每个山谷。我马上就赶过来。”他按了一下通话结束的按钮,然后看着威廉,“你得开车了,你要不要稍微睡一会儿?”

“为什么?难道我会困吗?”

斯奈特笑了。“好小伙子。那就走吧。”

第06章

死,我无从确定对它有些什么看法。这有点滑稽,因为我们迟早总要

被它所包裹。我想到死,我从字面上来理解它。我做英文教授已经有好久

了,死对于我已是文字意义上的。它至多是诗歌的用语。它是高贵的,高

尚的,多音素的。

它是不列颠的语音。

我总是这么想:我已经准备好了去死。可实际上并没有。我也不相信

有人真的准备好了去死。人如何可能对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去体验的东西作

充分的准备呢?可这又是一个悻论,因为死实在又是人生的一个主要的构

成部分。

不要让我来解释死亡,因为我其实并不了解。

——摘自塞缪尔·T·约翰生的《遗稿》

山姆坐在一张旧式的木头桌子旁,这地方以往是新教教堂。教堂叫什么名,山姆并不知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教会就已经没有了。他眼前的祭坛和讲道人站的那台子堆满了什物。教堂里的那些长椅子都已经东歪西倒,好些已经散了架。到处都是动物的粪便,窗子上从前是有玻璃的,可如今都已经碎了,因而看上去空荡荡的。他们到这儿已经一天了。他们拆掉了几块护板,好让光线透进来一些。可这挺费事,因为到了晚上,他们还得把它放回去挡着,因为怕外面远处的人看见有人在这儿。怕光把陌生人引来——这正好与耶稣说的相反。

他可以猜想眼前的这些破坏是造成的。四年以前的那个清洗之夜,全国的公民响应政府的号召,参加集会,捣毁教堂,以显示对于执政的委员会的支持和忠诚。对于教会的敌视已经有好多年了,但达到高潮则是在那天晚上。人们多年来已经习惯于那种对于有组织的宗教的蔑视。山姆还能记得起,那天晚上他从自己屋里的窗户上往外看时,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校园里到处是骚乱的叫嚣声音。校园内的那座教堂曾被野蛮地洗劫过,给毁得乱七八糟。他当时还很生气,心想本来可以派作其他的用场的。

他打量眼前这座教堂的内部各处,可以想像当初村里的居民是如何兴高采烈地朝这里涌过来,高举火炬,那光景就像是出门去消灭弗朗克斯坦的怪兽①。可以肯定他们是先从这内堂开始动手的,然后再一路破坏,捣毁开去。

①女作家玛丽·雪莱所著的著名恐怖小说《弗朗克斯坦》1889年出版。该书又名《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书中讲了一个以科学名义而造出,最终失控了的恶魔的故事。一个本来很善良的怪物,因为受到人类的冷淡以至仇恨的伤害,转而报复它的创造者。在杀死了主人的家人后,它消失在北极。

山姆愿意使用这张内堂角落里的桌子,尽管他自己屋里还有一张桌子。他对别人是这么说的:这儿地方宽敞一些,他的书可以摆开来,他可以摊开来写字。其实这只是半真半假的话,真实的理由则是山姆的那间屋当初是牧师住的。它里面有一张给来访者用的沙发床,山姆坐在上面就昏昏欲睡。当然那些窗子都是给钉死了的。里面有几个空荡荡的书架,书都给扔到火里烧掉了。所有一切看上去有点暖意的东西或是有点吸引人的物件都给拆卸一空,剥得精光,正像人们的信心与恩典都已经一扫而空一样。特别让山姆不安的是那张写字桌。上面有好些血迹,血是溅洒上去的,虽只有几滴,像是牧师的裁纸刀给弄出来的。山姆觉得,好像是某个印象派的画家用刷子蘸了点猩红的颜料,甩在桌面上,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要想擦拭掉,结果倒弄得更脏了。

山姆不能细细地去想,他想到这血迹就会不自主地发抖。

他从地下室找了一个大纸箱的纸板盖在桌面上,当然这也只是为了眼不见而已。他怎么能够伏在那张桌子上写字呢?反正这张桌子是不能再用了。坐在桌子跟前,他就会想起那牧师后来的结局。

这便使他回到了那个恼人的老问题上。自从他成为基督徒,他就一直在考虑这问题:他们是如何把这一切弄得这样一团糟的呢?究竟是什么力量把全社会的信仰给剥夺了呢?人们怎么竟会在牧师的办公室里施暴呢?这只是教堂里的一间小房间,这里的墙上还贴着教区的公告。通常如果有某位妇女想要离婚,教区的委员会就会劝她慎重考虑;如果有某位大学生有什么疑问,牧师便会对他引述一段圣经。正是在这种地方,已经有儿女又失去了他们的父亲,在悲痛之余,他的府上感受到了神的抚慰;在这里当孩子的听牧师讲述和解释耶稣在水行走,如何行神迹,他们睁大眼睛,惊奇不已;在这里,给青年人开具结婚证书,也向悲伤的家庭签发死亡的讣告;这里还向全社区发布婴儿出生的消息。可如今,这样的生活已经不再存在了。人们曾经忘记了定时炸弹的滴嗒声,因而最终血都溅到了写字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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