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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时英文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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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气什么的,你也没比咱们强好多!”

这小子急了,大家合伙儿斗他一个吗。“何苦来?到我身上来出气!又不是我巴望天下雨的,又不是我要你们来出货的。原是为大家好,省得招厂长说话。说我们偷懒……”

阿川连忙忍住了咳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儿:“偷懒……!”这下就哼得又打起喷嚏来了。

“谁偷懒呀?偷懒!你来拉拉看!怪不得厂长老骂我们偷懒!原来是你在里边儿搬弄。”

“谁呀?你说谁呀?大家都吃人家饭,谁也作不得主。你们也不用到我身上来出气,谁爱强尽管去跟厂长说去,叫他下雨天不准出货。”

阿川岔了出来道:“跟厂长说话去!咱们‘是’配跟厂长说话,原不象人家‘配’拍马呀!”

“什么拍马不拍马?讲话别含糊。谁又拍马来着?谁说你拍马来着?”

就象刚才那么的再对骂了一遍儿,骂到这儿,又骂回去了,从头骂起来。又骂一遍,越骂越有劲,越骂车越轻一心里边也轻松了许多。阿川不做声,咳嗽着,冷不防的岔出来,刻薄那小子一句。一遍又一遍的斗着嘴,直斗到铺子门前。

把大木箱卸下车来,搬到铺子里边,解下脑袋上扎着的湿手中,绞干了,擦了一把脸,站在屋角里,掏出口袋里的半撅烟来抽着,向伙计们要了杯热茶喝,等回单。望望天,雨不知多咱才肯停。店堂里暗得什么似的,阿川的脸瞧着多黄,不停的咳嗽。

大家故意逗他玩,说他这回伤了风准活不久了。他顶怕死,一伤风就心寒。大家这么说可把他的脸越加吓得难看了,回去时不说话,怔怔地走,猛狐丁的想起了便问人家:

“伤风不会死的吧?”

“那里不会死!害伤风的一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咧。”

“这不是存心咒我吗?”

“谁咒你?是真的。不信,问人家。”

“你就不用吓我。”故意哼哼小曲儿,装做满不在乎的神气,其实心里边怕得厉害。回到厂里就洗澡,吃晚饭的时候儿喝一杯白干,去躺在床上,蒙着被窝等出汗,到半晚上咳醒了,咳了半天,咳出一口痰来,嗓子那儿又甜又腥的。划了根火柴,往地上一照,痰里边好象有一丝红。仔细的一瞧,天保佑,还好,没带红。拉了半辈子车,做了半辈子光棍,就死了,真是大苦咧!真不愿意死呵!

天刚亮,他又咳醒了。

“真要死呢。”

再也睡不着啦,干咕着眼发怔。外面不象在下雨。他高兴起来了。竖起身子来望了望窗外。天上有点儿红云,西边的天还低得碰屋顶,刮一阵风把那些乌云刮跑了吧!今儿再也淋不得雨了。

一上午,天不刮风,也不下雨。热得想冒汗,汗却给闷住了冒不出来。他拉了半天塌车,拉出了一身汗,伤风倒好了,可是还不敢大意,还穿着件单褂子,扣子也不敢解。大家都光了上半身,尽抹汗,一边拉一边笑他:

“阿川鼻子通了!”

阿川也有这么一天通了鼻子的,嘻!自家儿也高兴,伤风真的好呢,害伤风也许会害死人的。

“阿川,把油布蒙着脑袋吧,留心受了寒——说着玩儿的呢!”

“呸!我那里就这不中用了?”

“听哪,阿川不怕伤风啦!”

大家笑开了。

“不是的,我是说今儿不下雨,用不着它。”

“就是下雨,你也没福用它吧!”

“嘻!”他只能笑。

吃了中饭,街上轻轻地刮着风,尘土迷眼。天气也凉爽了许多,天上的云慢慢儿的跑开啦,跑得满天都是。刚把货物装好,用绳子扎住了,一滴雨掉在他下嘴唇上面。给吓了一跳,嚷:

“又下雨了!”

大家抬起脑袋来看,天真阴沉。有人把胳膊伸在外边,看有没有雨掉在上面。

“没下。”

“象要下雨的模样儿。”

走了没多远,柏油路上面显出一点点的斑疤来啦;前面的云象浮在地上,汽车就象打云里边飞出来的。一会儿,街旁树上的叶子也响起来啦,再一会儿,大家的脸上也滴到了。

“真的下雨了。”

“妈的又下雨!真别扭,索性下一阵大的也罢,偏那么不痛不痒的下一阵,冒了冒太阳,再下一阵。”

“油布盖起来吧。”

“盖了干吗?搪磁又不会霉坏了的,人还没雨衣穿呢,大木箱倒穿起雨衣来了!”他把油布抖开了,蒙在大木箱上,雨掉在上面浙浙地。

“你想穿雨衣吗?”

“可不是,可真想呢!”

那小伙计的雨伞唿的撑开了,往前斜着点儿,遮住了自家儿的眉毛,雨珠儿还尽往他身上飘。雨跟着风迎面扑来,阿川又说了句:“可不是,可真想呢!说到雨衣,有块油布蒙着也强得多了。”

拉到铺子那儿,他摸着那块油布,油布没油纸滑,可是真不错,挺厚的,一滴水也没漏到木箱里边。又说了句:“可不是,可真想呢!”却觉得鼻子又塞住啦。

下了一整天雨,一阵大,一阵小,没结没完的,真累赘。他一个心儿的巴望晴,真的晴了,没隔上多久,天上一阵黑,又下起来啦。伤风是伤定了。上床时雨才停了下来,熄了灯,翻了几个身,挪挪腿刚想睡,却见月光直照进来,照到枕头那儿,一颗大星星贴在对面屋顶上的天空上面。他可真高兴,瞧了一会儿,星越来越多了,这儿那儿全有,月亮旁边还有堆黑云——不相干,明儿管天晴。这一乐,乐得他好容易才睡着。

第二天起来,眼前一亮,向晴的蓝天哪!他咧着嘴笑了,喝了声采:“好哇!”

“好小子,乐得那个模样儿!”

“哈哈!”他跳了出去,又跳进来。

“别高兴,今儿要下大雨呢。”

“放你娘的臭屁!”又跳出去,刚跳到外面,脑袋上面轰的一声儿,就象天裂了开来似的,吓得他站住了,作不得声,一阵云影飞快地从地上扫过去,接着一阵风往门里刮,刮得他的褂子全飘了起来。妈妈的,打雷了吗?抬起脑袋来望天,果真那边儿起了黑云,象有辆大卡车在天上驶似的,又是一阵闷雷,不十分响,在云里边滚了过去,隆隆地,振的人心跳,他怔怔的望了一会儿,瞧那黑云慢慢儿的厚了起来,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那来的,尽打雷。

跑到屋子里,屋子里边够暗的,象傍晚儿。天一阵阵的暗下来,到吃早饭的时候儿,天翻地覆的一声雷,就象连地面也要翻了过来似的。他刚在那儿咕哝着:“不知道是谁坏了良心,天雷打呢。”就哗哗的,一颗颗帽结子那么大的粗雨点掉下来啦。眼前顿时扯起了一道帘子,屋子什么的顿时隐到雨里边,瞧不清楚了。

大家都望着天发愁。那么大的雨怎么能出货呢?可是今儿要出的货又分外的多,再不动手怕搬不完。

雨不象会小下来的样子。屋檐那儿水象瀑布那么的往下挂,水溜里的水越流越急了,阴沟那儿已积了些水,雨掉在上面显着一个个的水钉。

猛的电光一闪,黑云象往外散了一散,接着便是一阵雷,大的小的一起轰,越轰越远,雨越加急了,雨点越加粗了,阿川不由眉尖打上了疙瘩,叹息了一下。对面那押车的小子,撑了雨伞急急地走来,向他们招手,也听不清他在那儿嚷什么。他走进了屋,把雨伞往地上一放,一面拿手帕抹脸,一面说道:“怎么不来呀?叫人家冒大雨跟得来,瞧,裤全湿了。”

“这么大的雨怎么能出货呢!”

“再不动身,今儿赶不及运完了。”

“赶不及也只得赶不及了,就是赶完了,咱们也没好处。”

“是厂长说的,今儿非得赶完不行。”

“厂长!又是厂长!成天的拿厂长来压人!他要赶,叫他自家儿去拉!究竟也是人,这么大的雨谁也不能赶路的。”

“这话不用跟我说。难道我就高兴在雨里边跑路?”说着就气呼呼的走了。刚才放雨伞的地方儿积了一大堆水,大家瞧着那堆水不说话。外面的雨声就象海浪似的哗哗的尽闹。大家心里想这霉天真别扭,不知道多咱才能完。

过了回儿、只见穿了雨衣的胖厂长来了,皮鞋践在泥上,鞋跟上溅满了泥水,西装裤脚也沾了好些泥,脸上的气色也没晴天好,挺难看的一副嘴脸,大踏步走来。大家心里边明白那小子又不知在他前面说了些什么呢。

他老远的就嚷:“干吗还不去送货?”

有人回他道:“马上就来了。”

他没听见,还往这边走来,大家瞧着他。他走进了屋子就问:“干吗还不去送货?”一边在地上顿脚想摔掉鞋上的泥,手还是插在大口袋里,水从他的帽沿那儿往大肚皮上挂。

“这么大的雨吗!想等它小下来一点!”

“小下来一点!要你们吃饭的吗?谁不愿意送货的尽管滚,我这里不少你们这么的人。”说着,把帽沿扯了扯就往外走。

“来了,马上就来!”

他的大影子走到雨里边,大家望着他走了去,又你望我我望你的对望了一下。

“妈妈的!”又望了望天。

“走吧?”

“走吧!”

把毛巾扎在脑袋上面,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去。

阿川叹息了一下:“又得伤风呢!”

大家不由给他逗得笑了起来。

厂长瞧着他们把货装好了,把油布盖上了才走。阿川望着他啐了口,把中指向他一伸道:“鸡巴给你吃!走!”吆喝了一声儿,拉起了麻绳,大家合伙儿一拼力,轮子就动了。一大滴一大滴的雨点掉到他身上,不一会儿,褂子就湿了,跟皮肉贴到一块儿。人象瘦了些,脸也全湿了,水从毛巾那儿挂下来,象谁拿一盆水泼在他脑袋上似的。手往脸上一抹,脸上的油和水混在一块儿,一颗颗的大水珠全抹到手上去了。

越走越不得了,褂子绷急啦,喘气也不舒服,两条腿也跨不开。那块油布也给雨打得碰碰的尽闹。受不了呢,这雨。他瞧着那块油布心里想:“管不了这许多啦,性命要紧。”一伸手扯了过来披到身上道:“管他呢?老子受不了。”也不去看跟在后边儿押车的小伙计的嘴脸,他知道他准是一副尴尬脸的在望着他。伙伴们不作声,心里想:“好大胆!”押车的小伙计却很为难的说话了:“阿川,别开玩笑吧!”

“开玩笑?谁在开玩笑?”

“把油布盖好吧!淋湿了货物不是玩的。”

“搪磁不怕水的。”

“话不是那么说,给厂长瞧见了大家落个不清不白,这干系我可担当不了。”

“谁要连累你?厂长瞧见了我自来担当,不干你的事。”

“行!回头别往我身上推,我可不管!”

阿川哼了一声儿:“谁要你管!”

那伙计也不响了,忍着气跟在后边儿,一个心儿巴望他半路上碰着厂长。可是老天保佑他一路上多顺溜,没点儿风险。他从油布底下望着别人,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挺得神的。大伙儿脑袋上面全象了条河,水直流,身上没一块干皮肉。就是那伙计的长褂子也湿了,雨伞可挡不了斜雨哇,大家全气不过他。

“我就巴望厂长冷不防的跑了来!”

“妈妈的好小子,你舒服,啊?货物全湿了,到了店里,掌柜的瞧见了就有你的!”

他全不理,嘴里哼哼着,瞧雨打在人家身上,他心里高兴。他象发了横财,谁也不在眼下了。快到铺子那儿,就把油布拿下来,给好好的盖在木箱上面,还拍它一下道:“好宝贵!”对大伙儿笑了一笑。那伙计暗地里骂:“你倒乖觉!”

到了店里,掌柜的瞧那些货物湿了,便问那伙计道:“怎么啦?怎么会湿得这样了?”

他想明说,一看阿川正望着他,又有点儿不敢,一时里倒说不上话来啦。阿川抢着道:“先生,你没瞧见多大的雨哪!”

掌柜的瞧瞧那押车的伙计,他便低下了脑袋。阿川连忙又说:“油布也有点儿漏水呢,用了好几年啦。”

掌柜的打量了他一眼,也不作声,只哼了一下。阿川心里一跳:“谁也不动它吗!好好儿的盖在货物上面了来的。”他又哼了一声道:“好好儿的盖了来的,那木箱会沾得那么湿的吗!”阿川不敢再回话,悄悄地跑开了。

回去时就有人跟他说:“阿川,明天那块油布不能让你用了,公公平平的一人一天。”

“你别想得那么稳,谁拿得定没谁到厂长前面讨好去呢?”

“好家伙,你又想法儿来骗人了吗?管他有没有人到厂长前面讨好去,明儿这油布我是拿定了。”

打了一晚上雷,睡梦里只听得檐溜哗哗的响,到早上就下着小雨。装上了货,厂长跑来说道:“今儿再有把遮货的油布披在身上挡雨,哼,留神给我碰见!”

阿川等他去了,就向那押车的一努嘴道:“可不是?就有人拍马去了。”他一边走一边骂:“那个王八养的,又不是他的货物。干他妈事,就去报告厂长。自家儿妈偷汉子,鲜蹦活跳的做了大王八,倒一百个不管呢!”

这一骂可把那押车的骂急了,他跳起来道:“你娘才养汉呢!我吃了饭没事做,来管你的闲事。就是我报告了,也没什么不应该。有你骂的份儿?咱们回头到厂长前面评评理数去!”

他就啐:“呸,我才吃了饭没事做,骂王八!”也不理会他,还是骂他的。

那伙计真给骂狠了,索性横了心道:“是我去报告的,你把我怎么着?”

他也气狠啦,想揍他,又怕敌不过,反给人家笑话,就狠狠的骂道:“把你怎么着?我入你娘,叫你做王八!把你怎么着?我叫你响当当的做王八!你这狗养的!”

这一下大家都骂开啦,把人家的祖宗也骂上了。雨一阵急似一阵也不觉得。末了那押车的道:“你也不用嘴里强,有本领的尽管再把油布披在身上,我就佩服你。”

他先不答话,拿来就披在身上:“有什么大不了!”

“瞧你披到店里!”

他哼哼了又担心他真的去报告,便一路咒了去:“王八生的才去报告,去报告的是孙子!”

直咒到店里,还没到就拿下来盖在货上。那伙计冷笑了一下。他又骂,“老子入你娘!”那伙计也不给回,到了店里,见了掌柜的就说:“你瞧今儿雨并不大,木箱又湿了。”

“你怎么管的?叫你押车,你在押什么呀?”

阿川心里好笑。

“押车!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家把祖宗也给骂上了。”

“谁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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