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代-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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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儒海跟他争论半天，始终犟不过他，又因为狄龙毕竟两次救了自己性命，也无法对他恶言相向，最后只能不再理他，自管和阿大阿二返回清源县，安排好诸般事宜，又回到陆州城里。狄龙却一直跟着他们，不离左右，除了苏儒海问话，竟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苏儒海不禁心道：“这个狄龙，也算得上是一代豪杰了，却甘心为龙战，去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寸步不离，那这个龙战只怕也不简单。”不由地想，龙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剑仙大会后，苏儒海也曾问起女儿苏黛和龙战的关系，苏黛却说两人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言谈投机而已，再加上对他的遭际极为感触，对他的才学也十分钦佩，才多了几分好感。大会比武时，也是念在龙战孤苦伶仃，在陆州又没有朋友，而自己也算得上他一个好朋友了，才现身救他，也没想到惹来这般大的物议。
　　　　当时苏儒海便放心了，但这时再听狄龙一说，其中只怕还另有隐情，黛儿从小行事出人意表，若说对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男子动心，也不无可能。再者，自己知道龙战的事情后几天之内也是对他称赞有加，女儿看在眼里，听在耳边，自也对此人印象不错。
　　　　但苏儒海内心虽然打鼓，却不便向狄龙询问，生怕他又添油加醋，胡说八道，冷嘲热讽。
　　　　一路之上，四人又几次遭遇伏击暗害，全仗着狄龙谈笑破敌，以保苏儒海平安回到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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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书生意气　第二十六章
　　　　到了城里，苏儒海本想立即找鲁三味质问于他，没料到府衙官吏说道：“这几日议论纷纷，陆州城内全在说大人变节，和反贼勾结在一起，想把陆州献了出去，因此人心惶惶。”狄龙笑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大人在陆州没有一点势力，要想和鲁三味这等地头蛇较量几乎没有胜算。”苏儒海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正是我辈中人的节操。”狄龙哈哈笑道：“苏大人说得好，那狄某能问问苏大人打算怎么为之呢？”苏儒海却默然不语，说说容易，要做起来却是无从下手，这事当真如狄龙所说，自己是全无胜算。
　　　　狄龙又是一阵大笑，苏儒海不悦道：“狄先生又有什么可笑的？”狄龙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道：“苏大人，你有了这个东西，我保证你能扳倒鲁三味等人在陆州的势力。”苏儒海见狄龙手中拿的是一本册子，不由疑问：“这是什么东西？”狄龙道：“苏大人若想斗倒鲁三味，最要紧的什么？”苏儒海悱然道：“当然是证据，只要我能掌握到他们勾结谋私，侵占民田，吞噬官粮的罪证，便能上告天廷，一举将他们抓捕归案。”
　　　　狄龙一拍桌子，道：“照啊，我手中的正是他们多年的真实账目。”苏儒海以为他开玩笑，便道：“这是何等要紧的东西，怎能到了你的手中？”狄龙道：“这账本是鲁三味族弟鲁建东所作，鲁建东一家被彩虹七使杀人灭口后，这账本自然到了彩虹七使手中，我和他们交手时，顺手摸了过来，便是眼下这本账目了，请苏大人过目。”苏儒海接过来一看，略微一盘算，知道这是真实账目，喜道：“果然是这个东西，有了它，我便能把陆州彻底变个模样。”
　　　　狄龙却劈手夺过这本账册，道：“但这本账册现下是我的，我还没说要送给苏大人呢。”苏儒海道：“你你，好罢，你要什么条件？”狄龙笑道：“痛快！”又道：“狄某说过此行不为自己，是专程为我那龙兄弟前来的，一来是保住他岳父大人的性命，二来是帮他找回心上人。我只要苏大人答应一个条件，把令爱许配给我龙兄弟，那这本账册便是苏大人的了。”苏儒海怒道：“岂有此理？”狄龙又冷笑道：“苏大人口口声声说舍私忘公，为陆州百姓着想，怎么事到临头，到了自己身上，反而不愿意了呢，岂不叫狄某耻笑？”苏儒海道：“我岂能葬送了黛儿一生幸福？”狄龙道：“跟着我龙兄弟，才是她一辈子的福气呢。我们龙战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要才干有才干，哪里配不上你宝贝女儿！”苏儒海却道：“可他是一个反贼啊。”狄龙道：“他虽然现下是反贼，难道从来都是吗，又难道永远便是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了将来我们大事一成，令爱的荣华富贵还说不定有多少呢。”
　　　　苏儒海冷笑：“这等荣华富贵苏某父女可不敢指望，黛儿的事是她自己的事，她愿意嫁给谁便嫁给谁，我当爹的又管不了她！”狄龙笑道：“你真的不管了？”苏儒海道：“不管了！”狄龙道：“狄某要的便是苏大人这句话，将来你可不能反悔，真照着令爱所选，选了我们龙兄弟你也不能推辞。”苏儒海心道：“再过一阵书宾便要提亲了，到时候木已成舟，料你们能兴起什么风浪呢？”便道：“苏某说话，从不反悔。”狄龙将账本交在他手上，笑道：“成交！”
　　　　苏儒海手下账本，细细过目，过了一阵，见狄龙还在房间里没走，便道：“阁下既然已经达成心愿，为何还不走呢？”狄龙笑道：“我这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保护你完成此事再走，否则我前脚离开，你后脚便能被人抢走账本。”苏儒海不信道：“我府衙上这么多官兵，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抢不走，你放心去罢，这事你不必再管了。”狄龙笑道：“这些兵将都是土鸡瓦狗，遇到真正高手，不堪一击。不信你把他们叫来试试，我一个人照样能把账本夺过来。”苏儒海见他纠缠不清，便喝令道：“来人呐。”将府里二百人全聚集过来，弓箭手，盾牌手，还有两队执刀执枪的卫兵，里三层外三层包在苏儒海周围。苏儒海道：“阁下纵有插翅的本领，也夺不走这账本了罢？”
　　　　狄龙放声大笑，道：“且看狄某的武功！”说着猛地向前推出一掌，前排卫兵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涌了过来，脚下摇摇晃晃，支持不住，他们只好将盾牌高高举起，一边呼喝：“快射箭！”后排弓箭手得令，弯弓搭箭，刹那间流矢如雨，向狄龙飞来。苏儒海看这阵势，弓箭密如雨点，将狄龙整个身子都包了进去，万难躲开，心中一动，狄龙五次三番救了自己性命，但就这样被自己的卫兵乱箭射死，岂不是太负了他？转念一想，狄龙是朝廷明令擒拿的反贼，他武功高强，行踪飘忽，若是能在这里将他射死，不知省了多少工夫，一时百念交集，不知道该要如何，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喝道：“快住手！”
　　　　但射出去的箭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能收得回来，只听啊呀一声惨叫，想来定是狄龙死于乱箭，苏儒海不忍去看，却听一声怒吼，自己身边的卫兵倏忽倒下大半，竟然都是身中羽箭，原来竟是狄龙将弓箭裹在气劲里，又反射回来，将卫兵射死，苏儒海顿时去了小觑之心，眼见狄龙抢过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大声呼喝，将要大开杀戒，忙道：“住手住手，狄先生武功高强，苏某错看你了，别再杀人了。”
　　　　狄龙也真趋退如电，瞬间便停下手来，笑道：“苏大人，怎样，你的卫兵能守住这证据么？”苏儒海苦笑着摇头，一边吩咐将中箭的卫兵搬下去治伤。狄龙笑道：“不用治了，他们都死了。”苏儒海怒道：“他们武功和你相差这么远，你竟然狠心把他们全杀了！”狄龙漠然道：“他们都是官府的兵力，此时多杀一个，我们举事时便少了一个敌人，狄某何乐而不为，再者他们放箭时有想过我的生死么？倘若狄某武功不济，被乱箭射死，苏大人想来还会将我献给朝廷请功罢？”苏儒海默然无对。
　　　　狄龙又道；“这也没什么，这世上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本来便是如此。其实鲁三味他们，陆州的大地主们，也没什么不对，他们屯田积粮，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们朝廷里处置不了他们，咱们老百姓却有法子，咱们联合起来，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也能把田地都抢过来，把坏人全杀掉，岂不是比你们皇帝大臣来得还要痛快？”苏儒海心知他说得不无道理，他不是违心之人，也就没有出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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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书生意气　第二十七章
　　　　苏儒海拿到证据，下一步便是将鲁三味等捉拿归案，他知道鲁三味等人为了对付自己，早已经明刀明抢地聚在烟雨楼里，每日商量对策，便带了一队人马前来烟雨楼。鲁三味因为彩虹七使丢了账本，重罚了他们，却也知道有狄龙这个武功高强的老江湖守在苏儒海身边，自己想夺回账本是难上加难，也只好蛰伏不动，一边派人暗地里播种流言，着重说苏儒海和反贼勾结，想逼苏儒海赶走狄龙。
　　　　苏儒海包围了烟雨楼，却见楼头上只有鲁三味和贺知义两人带着彩虹七使，苏儒海和狄龙上了楼，坐在鲁三味旁边，鲁三味道：“苏大人这般兴师动众，来烟雨楼不知所为何事啊？”苏儒海道：“阁下不用跟本官打哑谜，清源县阴兵盗粮一案，是你们一伙儿人做下的罢，我去清源县的路上，也是你们设法阻止。”鲁三味道：“苏大人何必这样呢，咱们人生在世，为的还不是‘钱权’二字，眼下在陆州大人有权，鲁某有钱，咱们若是能够通力合作，那定能在陆州成就一番大事业。”苏儒海听他还在执迷不悟，兀自拉扯自己同他们勾结，怒道：“大胆鲁三味，竟然敢拉拢朝廷命官！”鲁三味道：“鲁某出十万两银子，想买下苏大人手中的那本账，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苏儒海道：“本官来这儿是为了捉你归案，不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鲁三味笑道：“鲁某无罪，不知犯了什么错，要苏大人亲自来捉拿。”苏儒海道：“你组织陆州剑仙恶霸，结成剑仙会，和几家大地主勾结，抢占民田，横行乡里，鱼肉百姓，阻碍朝政，贪吞官粮，延误赈灾，闹得满城风雨，民心皆背，还敢说你无罪么？”苏儒海又指着墙壁上几行字大道：“便拿这首诗来说罢，这诗的作者龙战便是在这楼里被你诬陷，捉进官府，又关到先天狱中的，这事你应该心知肚明罢。”
　　　　鲁三味道：“大人，你公务繁忙，我修炼不易，咱们难得有时间一聚，先不谈这些令人扫兴的事，我请大人吃菜。”说罢拍拍手道：“上菜！”店小二端上来一个白玉盘，上面摆着一大块四四方方，乳白滑腻的豆腐，闻起来馨香四溢。苏儒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问：“这是何意？”鲁三味反问：“这是什么？”苏儒海大：“豆腐啊。”
　　　　鲁三味道：“再来！”店小二闻言又端来一只玉碗，里面却放着一块黑炭。鲁三味指着炭块和豆腐道：“大人你看这豆腐是白的，炭块是黑的。”又将炭块使劲砸在豆腐上，那块豆腐瞬间便被砸得稀烂，上面满是煤渣黑印，鲁三味接着道：“但豆腐和这炭块一撞，炭块完好无损，颜色也不曾变得少白，而那豆腐却成了这般模样，再也变不回原来那皎洁的样子了。在大人眼里，鲁某是个恶霸、小人，是这炭块一般的人物，而大人自己品质高洁，两袖清风，正如豆腐一般，但你有没有想过，豆腐硬是要和炭块较量，分个高下的话，会成了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苏儒海道：“粉身碎骨，黑白不分。”鲁三味道：“以大人的修养，粉身碎骨那是浑然不怕的，但更要紧的不是前者，而是黑白不分，大人知道眼下陆州的老百姓怎样议论大人的吗？”苏儒海道：“略知一二。”鲁三味道：“老百姓都说大人的独生女儿爱上了一个大牢里逃出的反贼死囚，大人为了帮他平反，不惜颠倒是非，把陆州所有的好人、好官都得罪了。我鲁三味竭力反对，却被你罗织罪名，意欲反咬一口。鲁某练有武功，你为了不甘示弱，还和大反贼狄龙相勾结，答应事成之后把陆州城献了给他。”苏儒海一听，心中一荡，他知道自己名声已然变坏，可没想到谣言风传，竟到了这般严重的地步。他微微一笑道：“苏某既然决定要做这事，就一定要把这事做成，至于自己成了什么名声，那也在所不惜了。”鲁三味笑道：“大人已是半百之年，可以视性命如草芥，视名节如粪土，可您的女儿呢，她背上这等名声，今后怎能嫁得出去，即便嫁得出去，鲁三味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大人触犯于我，我难免要迁怒旁人，可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死于非命了，大人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吗？”
　　　　苏儒海怒道：“鲁三味，你胆敢威胁于我么？”鲁三味道：“不是威胁，而是挽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三味还是劝苏大人尽早息事宁人罢。”苏儒海道：“我若出于一己之私放过你，皇上不答应，陆州那么多无家可归、无地可耕的百姓不答应，清源县饿死的无数灾民也不会答应，鲁三味，事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鲁三味叹道：“大人这般不识时务，在下也无话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自己起名叫三味吗？”苏儒海道：“不知。”鲁三味道：“在下年轻时候尝遍天下美食，最后觉得，饮食烹饪之中，不过三味而已，一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种美食色香味俱全，往往冠于同类，使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吃得肚子饱胀而不能止；二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美食等闲人、等闲时分、等闲地方是遇不到的，见之则惊喜之情不能自制，如入仙境，食之有飘然出尘之感；三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尝遍天下美食，胸中包罗万象之后，每吃一种食物，便能领会一层新境界，好比剑仙修炼一般，永无止境。”苏儒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何意？”
　　　　鲁三味道：“鲁某之前也遇到过敌人，但威逼利诱之下，财色魅惑之后，无一不是束手就擒，只有这次的苏大人不同。苏大人出身世家，年少得志，高中状元，抱得娇妻，儒将守边，功勋卓著，这些年来，大人是什么事都经历过了，自然把什么事也看得轻了，这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境界，但鲁某劝大人一句，别把所有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