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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文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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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看见的是什么,决不是我们所能够推测。往年,陪了琴子细竹去上坟,回转头来,

细竹常是埋怨琴子“不该掉眼泪,惹得奶奶几乎要哭!”她实在的觉得奶奶这么大的年

纪不哭才好。

然而奶奶有时到底哭了一哭,她也哭而已,算是“大家伤心一场,”哭就同是伤心,

掉眼泪就是哭,——本来,泪珠儿落了下来,那里还有白头与少女的标记呢?但这都不

是今年的话。今年连琴子也格外的壮观起来了,“清明是人间的事,与大地原无关。”

奶奶同她谈,她恰用得着野心二字,——这在以前是决没有的。

这时小林徘徊于河上,细竹也还在大门口没有进来。灯点在屋子里,要照见的倒不

如说是四壁以外,因为琴子的眼睛虽是牢牢的对住这一颗光,而她一忽儿站在杨柳树底

下,一忽儿又跑到屋对面的麦垅里去了。这一些稔熟的地方,谁也不知谁是最福气偏偏

赶得上这一位姑娘的想象!不然就只好在夜色之中。

“清明插杨柳,端午插菖蒲,艾,中秋个个又要到塘里摘荷叶,——这都有来历没

有?到处是不是一样?”史家奶奶说。

“不晓得。”

琴子答,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灯火,——忽然她替史家庄唯一的一棵梅花开了一树花!

这是一棵腊梅,长在“东头”一家的院子里,花开的时候她喜欢去看。

这个新鲜的思想居然自成一幕,刚才一个一个的出现的都不知退避到哪一角落里去

了。抬头,很兴奋的对奶奶道:

“过年有什么可插呢?要插就只有梅花。但梅花太少。”

史家奶奶的眼睛闭住了,仿佛一时觉得灯光太强,而且同小孩子背书一般随口这样

一声: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话出了口,再也不听见别的什么了,眼睛还是闭着。这实在只等于打了一个呵欠,

一点意思也没有。而琴子,立时目光炯然,望着老人,那一双眼睛就真是瞎子的眼睛她

也要它重明似的,道:

“奶,过年家家贴对子,红纸上写的也就是些春风杨柳之类。”

“哈,我的孩子,——史家庄所有的春联,都是你一人的心裁,亏你记得许多。”

“细竹倒也帮了许多忙。”

琴子笑。连忙又道:

“她跑到哪里玩去了?还没有回来。”

“小林也没有回来哩,——他跑到哪里去了?外面都是漆黑的。”

没有答话,静得很。

灯光无助于祖母之爱,少女的心又不能自己燃起来——

真是“随风潜入夜”。

细竹回来了,步子是快的,慢开口,随便的歌些什么。走近这屋子的门,站住,一

眼之间,看了一看琴子,又看史家奶奶,但没有停唱。

“小林哥哥哪里去了呢?你看见他吗?”史家奶奶问。

“他还没有回来吗?”

这个声音太响,而且是那样的一个神气,碰出了所经过的一切,史家奶奶同琴子不

必再问而当知道!

“一定还在那里,我去看。”

琴子的样子是一个statue,——当然要如Hermione,那样的一个statue专候细竹说。

这个深,却不比小林的深难于推测,——她自己就分明的见到底。此后常有这样的话在

她心里讲:“我很觉得我自己的不平常处,我不胆大,但大胆的绝对的反面我又决不是,

我的灵魂里根本就无有畏缩的地位。

人家笑我慈悲——这两个字倒很像,可惜他们是一般妇人女子的意义。”想了这么

些,思想的起源反而忘记了:对了小林她总有点退缩,——此其一。这个实在无道理,

太平常。不过世间还没有那大的距离可以供爱去退缩。再者,她的爱里何以时常飞来一

个影子,恰如池塘里飞鸟的影子?这简直是一个不祥的东西——爱!这个影,如果刻出

来,要她仔细认一认,应该像一个“妒”字,她才怕哩。

听完那句话,又好像好久没有看见她的妹妹似的,而且笑——

“你去看!”

自然没有说出声。

细竹就凑近她道:

“我们两人一路去,他一定一个人还在河上。”

“你们不要去,我打灯笼去。”

史家奶奶说。

黑夜游出了一个光——小林的思想也正在一个黑夜。

“小林儿!”

“奶奶吗?嗳呀,不要下坝,我正预备回来。”

这些地方,史家奶奶就不打灯笼也不会失足的。光照一处草绿——史家奶奶的白头

发也格外照见。

桥 清明

松树脚下都是陈死人,最新的也快二十年了,绿草与石碑,宛如出于一个画家的手,

彼此是互相生长。怕也要拿一幅古画来相比才合适。这是就看官所得的印象说话,若论

实物的浓淡,虽同样不能与时间无关系,一则要经剥蚀,一则过一个春天惟有加一春之

色,——沧海桑田权且不管。

清明上坟,照例有这样的秩序:男的,挑了“香担”,尽一日之长,凡属一族的死

人所占的一块土都走到;女的就其最亲者,与最近之处。这一天小林起得很早,看天,

是一个阴天,但似不至有雨落。吃了早饭,他独自沿史家庄的坝走,已望见东边山上,

四方树林,冒烟。一片青山,不大分得出坟,这里那里的人看得见,因了穿的衣服。走

到松树脚下,琴子细竹坐在坟前,等候三哑点火。已经烧了好几阵火过去了。

他小的时候也跟他的族人一路遍走二十里路的远近,有几位好事者把那奠死人的腌

肉,或者鲤鱼,就香火烧吃。他当然耍尝一脔。那几位现在都是死人了,有一个,与小

林是兄弟辈,流落外方。

阴天,更为松树脚下生色,树深草浅,但是一个绿。绿是一面镜子,不知挂在什么

地方,当中两位美人,比肩——

小林首先洞见额下的眼睛,额上发……

叫他站住了,仿佛霎时间面对了Eternity。浅草也格外意深,帮他沉默。

细竹对他点一点头。这个招呼,应该是忙人行的,她不过两手拄了草地闲坐。琴子

微露笑貌,但眉毛,不是人生有一个哀字,没有那样的好看。

莫明其所以的境地,逝去的时光又来帮忙——他在这里牵过牛儿!劈口问三哑道:

“三哑叔,我的牛儿还活在世上没有?”

牛儿就在他的记忆里吃草。

三哑正在点炮放。细竹接着响起来了——

“哪里还是牛儿呢?耕田耕了几十石!——你不信我就替你们放过牛。”

琴子暗地里笑,又记起红楼梦上的一个“你们”。

三哑站起身,拂一拂眼睛,答小林——

“哥儿应该得不少的租钱了。明天有工夫我引你到王家湾去看。前回细竹姑娘看见

了,说是一匹好黄牛,牵到坝上吃草。”

站了一会,看他们三个坐地,又道:

“放了炮应该作揖了。”

小林笑:

“我是来玩的。”

细竹也对了三哑笑:

“你作揖,我们就这样算了。”

小林慢慢的看些什么?所见者小。眼睛没有逃出圈子以外,而圈子内就只有那点淡

淡的东西,——琴子的眉毛。所以,不著颜料之眉,实是使尽了这一个树林。古今的山

色且凑在一起哩!——真的,那一个不相干的黛字。那样的眉毛是否好看,他还不晓得,

那些眼睛,因为是诗人写的,却一时都挤进他的眼睛了,就在那里作壁上观,但不敢喝

采。

“拿什么画得这样呢?”

这句话就是脱口而出,琴子也决不会猜到自己头上去,——或者猜画松树。

“你们这个地方我很喜欢。”

这是四顾而说。

细竹答道:

“黄梅时节,河里发了山洪,坐在这里,哗喇哗喇的,真是‘如听万壑松。’”

“你真是异想天开。”

“什么异想天开?我们实地听过。五年以前我还骑松树马哩,——骑在马上,绿林

外是洪水。”

小林笑。又看一看琴子道:

“你怎么一言不……”

树上的黄莺儿叫把他叫住了。望着声音所自来的枝子,是——

“画眉。”

“这哪里是画眉呢?黄莺儿也不认识!”细竹也抬头望了树枝说。

琴子开口道:

“回去罢。”

此时三哑已经先他们回去了。但琴子依然不像起身的样子,坐得很踏买。

小林又看坟。

“谁能平白的砌出这样的花台呢?‘死’是人生最好的装饰。不但此也,地面没有

坟,我儿时的生活简直要成了一大块空白,我记得我非常喜欢上到坟头上玩。我没有登

过几多的高山,坟对于我确同山一样是大地的景致。”

“你到那边路上去看,那里就有一个景致。”琴子说。

小林凛然了。他刚才经过那一座坟而来,一个中年妇人,当是新孀,蓬头垢面坟前

哭,坟是一堆土。

“坟放在路旁,颇有嘲弄的意味。”

“你这又是自相矛盾。”细竹笑他。

琴子道:

“这倒是古已有之:‘路边两高坟,伯牙与庄周。’”“我想年青死了是长春,我

们对了青草,永远是一个青年。”

“不要这样乱说。”细竹说。

他们真是见地不同。

“要下雨。”

细竹又望了天说,天上的云渐渐布得厚了。

“这也是从古以来的一个诗材料,清明时节。”小林也望天说。

“下雨我们就在这里看雨景,看雨往麦田上落。”

细竹一眼望到坂当中的麦田。

琴子道:

“那你恐怕首先跑了。”

一面心里喜欢——

“想象的雨不湿人。”

桥 路上

往花红山的途中,细竹同琴子两个。上花红山去摘映山红。花红山脚下就是老儿铺,

——“铺”者茶铺,离史家庄四里路。

穿着夹衣,太阳照得脸上发汗。今天的衣服系著色的。遇着一个两个人,对他们看。

细竹,人家看她,她也看人家,她的脸上也格外的现着日光强。一路多杨柳,两人没有

一个是绿的。杨柳因她们失了颜色,行人不觉得是在树行里,只远远的来了两个女人,

——一个像豹皮,一个橘红。渐渐走得近了,——其实你也不知道你在走路,你的耳朵

里仿佛有千人之诺诺,但来得近了。这时衣服又失了颜色,两幅汗颜,——连帮你看这

个颜面的黑头发你也不见!越来越明白,你又肃静不过,斜着你的身子驶过去了。过去

了你掉一掉头。

你还要掉一掉头,但是,极目而绿,垂杨夹道!你误了路程一般的快开你的步子了。

“说些什么?”你问你自己。你实没有听见。两幅汗颜,还是分明的,——你始终不记

得照得这春光明媚的你头上的日头!

这个路上,如果竟不碰着一个人,这个景色殊等于乌有。

细竹喜欢做日记,这个,她们自己的事情,却决不会入她们的记录呵。女人爱照镜,

这就表示她们何所见?一路之上尚非是一个妆台之前。

“我有点渴。”

“那边荸荠田,去拔荸荠吃。”

“给人家看见了可叫人笑话。”

“谁认得你是细竹?”

琴子说着笑。

“你不要笑,我知道你是耍我的。”

“一会儿就到了,到茶铺里去喝茶。”

细竹朝树底下走,让杨柳枝子拂她的脸,摆头——

“你看,戏台上唱戏的正是这样吊许多珠子。”

“我要看花脸,不看你这个旦儿。”

“你才不晓得哩!——‘轻红拂花脸’,我也就是花脸。”

“呸!不要脸。”

琴子实在觉得好笑。慢慢她另起一题——

“唐人的诗句,说杨柳每每说马,确不错。你看,这个路上骑一匹白马,多好看!”

“有马今天我也不骑,——人家笑我们‘走马看花’。”

“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居然能够引姐姐入胜。

“你这句话格外叫我想骑马。”

这是她个人的意境。立刻之间,跑了一趟马,白马映在人间没有的一个花园,但是

人间的花,好像桃花。可惜这一层回去细竹没有替她告诉小林,不然小林会想出这个地

方来看,这样一个旁观者,一定比马上人更心醉。

“姑娘大概走得累了,马敝地没有,我跑去替你牵一匹驴子来骑。”

“驴子是老年人骑的东西。”

说着两人都笑。前面到了青石桥。

两边草岸,一湾溪流,石桥仅仅为细竹做了一个过渡,一跃就站在那边岸上花树下,

——桃李一样的一棵,连枝而开花,桃树尚小。双手攀了李花的一枝,呼吸得很迫,样

子正如摆在秋千架上,——这个枝子,她信手攀去,尽她的手伸直,比她要低一点。这

样,休息起来了,不但话不出口,而且闭了眼睛,摇一摇发。发还是往眼上遮。离唇不

到两寸,是满花的桃枝,唇不分上下,枝相平。琴子过桥,看水,浅水澄沙可以放到几

上似的,因为她想起家里的一盘水仙花。这里,宜远望,望下去,芳草绵绵,野花缀岸,

其中,则要心里知道,水流而不见。琴子却深视,水清无鱼,只见沙了。与水并是流—

—桥上她的笑貌。

“瞎子过桥没有你过得慢!”

毕竟还是细竹卤莽的叫。

小桥慢慢儿过,真不过她一眨眼的工夫。

睡了一觉,虎视眈眈,看她的琴姐专门会出神。琴子才满眼花笑,她喜于白花红不

多的绿叶。

两双眼睛,是白看的,彼此不相看。

琴子桥头立住,——这时她的天地很广,来路也望了一望。无鱼有养鱼的草,对岸

涧边阴处。要走了,看细竹而笑——

“‘红争暖树归。’”“掉书袋,讨厌。”

这个声音说出她无力了。但她不记得她的衣服是红的。琴子是笑她这个。

“走罢。”

“你走,我乘一乘荫。”

琴子又无言而笑。这回是佩服她,花下乘荫,有趣。人都是见树荫想纳凉。

细竹信口开河罢了。

“你不是惜阴罢?”

但细竹轻轻的放了手,花不曾为之摇落一瓣。

不是困了,她的动作不是这样懒。

琴子眼未离花,她倒有点惜光阴的意思。

往前走都是平草地。太阳躲入了白云。

“那里多么绿。”

细竹远远的指着阳光未失的一片地方说,眼睛指。

“这里多么绿。”

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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