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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名文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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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天一天的黄瘦下去,恼怒叹息人们不谅解她的孤僻而恬静的儿子,自己对于儿

子的隔秋结婚,团聚不上十天便分别了的妻的亲密,却又很窘的加以言外的讽刺;

结果,在城南鸡鸣寺里打扫小小的一间屋子,我个人读书。

书案的位置于我很合式:窗小而高,墙外是园,光线同湖水一般,绿青青的。

阴郁的病态过久了罢,见了白得刺目的太阳,虚弱的心顿时干枯起来,犹之临了同

世人应酬,急的想找个窟眼躲藏,倘若在暗淡所在,那便熨贴极了,好像暑天远行,

偶然走近一株大树,阵阵凉风吹来。

来寺烧香的很多,原因是菩萨太灵。至于和尚,则素来以不修行著称,——在

我看,也确有令人生厌的地方。我把门关上,除掉回家吃饭,或到寺前院子里散步,

绝少打开。

我读书不怕喧扰,打鼓放炮,我都很习惯。虽然也笑:迷信;然而不能引起平

素的憎恶。最欢喜的,是从门缝里窥望各种形色烧香的妇女;不待走进门,已经有

一个记号,令我知道来的不是男子汉,——这并不由于声音的不同,在未拜跪以前,

是很少言语的,乃是寺门口满盛冷水的缸里传来的喔喔的响,这缸水是专门为着女

香客洗手而备办的。

雨后,烧香的没有了,然而院子里接连有许多姑娘的叫喊。我走出去探望:比

平素更是嫩绿的草地当中,散聚着几个拣粪的姑娘,头顶近地,好像吃草的牛羊左

手捏——个半球形的柳条盒,右手不住的把草理来理去,……“啊,地母菇!十年

没有吃过然而想过的地母菇!”

四五月间,草地上经过大雨,长一种比木耳更小的菇子,人家都说是雷公用铁

拳打下的,拣回去煮汤。我小时最爱吃这汤,常是伴着身分与我不相称的女孩,在

城外野原,从早拣到午。我没有另拿东西盛着,用衣兜住。同去,不消说,鞋是完

全湿的,衣上也染了许多斑点,好像装过丸药的盒子。母亲知道我的脾气,也不加

责备,煮来做午饭的菜。记得那时外祖母常在我家,还称奖我,省得两块豆腐的费

用哩。

现在,我的稚气又发了,加在这几个姑娘的一伙。她们抬起头来看我,我说,

大家一齐拣。我们的职业隔得太远罢,她们并不觉什么嫌疑,依然旁若无人的俯下

去,拣了满盒,拿着粪铲走了,我也把报纸包一大包,赶早回去。

我的母亲,自从我进寺读书以后,如一切母亲爱儿子以外,百般的将顺我,—

—几乎可以说是畏怯,见我自己办菜回来了,而且追起了许多过去的欢喜,自然是

高兴的了不得。我近来对于母亲确乎也有点愤意,这回却还是小孩似的:

“不要芹煮——母亲煮,再尝那样的味儿。”

哈哈!任凭几个十八元,也买不了这样的味儿!这决不是我的牢骚语;十年来,

每当雷雨天气,我是怎样的想呵。

有时细雨接连下个不住。望天,好像是一大块肮脏的灰布;本来低洼的泥地,

潮湿得被盐卤了一般。和尚在后房睡觉,阴暗的神龛,恍着比萤火更清淡的灯光,

雨风吹来,已经是熄了,却又一亮。倘若在外方有这么个境地,我将感着读了好的

诗歌而起的舒服;现在,气愤愤的不待母亲指定的时间跑回。走进我自己的卧室,

只有长几上的钟滴答滴答的。我退了鞋,横倒在床,心想:“芹最是装狠,拿根黹

到母亲后房做,现得并不……”天井外渐渐听见脚步声了,我急忙把眼睛一闭。

“回来了!……也不盖……”

衣橱轻轻的开着,线毯慢慢的覆盖我的手同下身,我突然又把眼睛一张:

“弄醒了我!”

我极力消出我的气,用我的聪明所想得到的许多强横;然而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们真是别离了又相逢,相逢了又别离,似乎没有比这更多趣的了,然而我总

是不平。做孩子时欢喜吃的食物,母亲还记得,只要是在这季节出世,都拣新鲜的

买回,——很少用在白天,多半煮来消夜。时日太长,没吃到的都吃到了,重复的

便是鸡蛋。消过夜,有月亮,母亲便走在我前;没有月亮,提着灯笼跟在我侧。路

本不远,母亲的话很多,我心里虽然都听见,除了“哼”是没有明晰的回复的。走

到寺门,和尚接着母亲问候了一遍;我打开门房,高声的寻着洋火,母亲拿着灯笼

的时候,不待我第二声已经进来了。

倘若被风吹伤了,我俨然是加了一番力气,大踏步跑回:“哪里像家里有楼板

呢,抬头就看见瓦缝!”母亲窘呵。我喜呵。这晚便可以同芹安睡。可恼的芹,灯

燃着了,还故意到母亲那里支吾一会;母亲很好,催促着,“问他要东西不。”

一天下午,和尚因事出去了,托付我暂时照顾,我的门也就例外打开。这时天

气,穿得着单衫,风幽幽的从窗吹进来。送我馥郁的气息;我拿本诗集,靠着椅子

读。忽然间感着深谷的回声似的,不觉头已偏了,竖着耳朵细听。声音渐渐落实了:

“乖乖儿,不要同你娘斗!”我摔开书去看:院子的这头,站着十二三岁的小孩,

头低着,指甲放在嘴里咬;那头是六十岁上下的妇人,缓步走近小孩,见了我,又

高声道:“那先生不也是读书吗?人总要读书!”院墙颇高,话声空洞而响亮;我

感着秋夜浴月的清澈,摸一摸孩子:

“读书?”

“是呵,娘为他气得哭,——说声上学就跑!”老妇人皱着眉头说。

“不要她管!”

“是呵,信我的话,祖母的话。”

孩子很重的拖着鞋,在老妇人前慢慢走出院了。

我重行拿着书,翻开两页,又摔在一边,望着窗外用水洗了似的深蓝的天空。

和尚回来,我也就回去。

这天是端阳节,家里很忙,打发了这个孩子粽子,那个孩子又来要鸭蛋。我吃

过早饭,仍然往寺里去。香炉旁,有一个孩子寻炮壳,——仔细看就是前次被祖母

调劝的,炮引没有了,药还藏着未炸发,便一颗颗拣起来。小小的手掌再不能容了,

又一颗颗折成半断,在地上扩着圆形:点燃一颗,其余的都嘶的一声放起火花。我

帮着他拣,他问我:

“你不散馆?”

“啊,你们散馆。我没有先生,不散。——前回你是逃学罢?”

他含羞的微笑,并不回答。

“你为什么不信娘的话呢?”

他一心低头拣炮。而我还是问:

“你的爷呢?”

“爷,爷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

“不知道,死了。”

我不再惊扰他的拣炮了。后来由和尚的话,知道他便是寺的右角小小一间房子

的男主人。

院子里照常竖着衣架,我以为普通事,近邻借晒场,从没有留心过。一日,偶

然瞥见那老妇人在架旁踱来踱去,我便偷伺秘密似的站在院墙后廊,从圆光彩花形

的洞隙瞧过去。老妇人收折晒在架上的白布被包,坐下草地,反复展平;随又等候

什么,掉头向街。由街走进一个中年妇人,肩膀搭着棉絮,腋下挟的是紫褐色的被

面。这妇人很苗条,细小的脚,穿着灰鞋;棉絮铺在地上了,老妇人清检别的零星

衣件出去,她一个人屈着身子,手里拿着针线,忽上忽下。太阳渐渐西偏,她的头

发渐渐由闪烁转到墨黑;草更显得绿,被更显得白,被面的紫褐映着苍黄的脸,令

我远远感到凄凉了。

以前,傍晚我便回家,芹坐在当户的矮凳,便于早一点相觑,我再有别的牵挂

了,回家之先要登城,——毕竟是乡镇,沿城可以登览。我的两次晤面的小朋友的

屋,后有一块小园,横篱七八步,便是城墙。灌菜割菜,每次看见的,都是小朋友

的祖母;母亲呢,当言由园进屋的门口做针黹,回答婆婆,眼睛才略为一眨。

是风暴之后。我穿着夏布短褂,很有几分凉意,当着正煮午饭的时候,回家添

衣。我的小朋友的很少打开的前门这时也打开了,小朋友嗡嗡哭着,母亲很窘的一

旁站着:

“上街买盐!”

“我不去,你去!”

我不能止步,只得慢一点走;心想,祖母呢?——祖母的声音果从后喊到前了。

距离我家不远的时候,小朋友又笑嘻嘻的走来我的后面,愈是深的水荡,愈是

高兴的踏下去。我说,“鞋子湿了,回去母亲要骂!”不知道是被我说失了体面呢,

还是当心母亲的骂,他也就走上没有水的地方了。我告诉他,“耍一耍罢,这是我

的家”;我是怎样欣慰而悲哀呵,他答着我:“不,母亲等盐。”

这是过去的一个半年的事。现在我在北京,还时常羡念那半年的我,但也不能

忘记我的小朋友,以及小朋友的祖母和母亲。

1923年9月10日脱稿。

小说 四火

四火本来在乾顺猪肉店捉脚。猪肉店的伙计分两等,一是掌屠刀的,称师傅,

一则叫捉脚。捉脚,等于打杂。猪从豢户的猪案里赶出来,以致抱上肉凳——已经

不是猪而是肉了,都只有捉脚的卖气力。不但猪正在杀的时候要他捉猪的脚。

四火姓王。他也有三间茅屋(他只有一个嫂子,侄儿三个,又还小,茅屋,所

以口头上人家都说是四火的茅屋),堂屋占了一间大的,居中,有天地君亲师位,

王氏堂上历代祖宗,九天东厨司命。还有一条贴在一边,是总是发财了,但都等于

无有,因为烟尘。然而到底是红纸。烟尘等于无有,因为都是,反而不见。四火总

是偷油而已。偷油也确乎发财。捉脚偷油,算不了什么,犹之乎裁缝偷布,你自己

莫谈国事——这当然是破一个谜儿猜猜,叫你小心。偷油,当然是偷猪油,猪油贵,

故举之以概其余,所偷尚不止此,猪肠,猪血——总之凡属猪的,除了猪粪,无所

不偷(按,猪粪别有愉者,不过不是在这场合,盖与胡适之先生拜金主义的拾煤渣

的老婆子可以相提并论,牧猪场上常常看见一两个老婆子拿着家伙追踪几只猪,便

是她们)。

乾顺有两位主顾,与乾顺同在一条街上,都是堂客——似乎无须声明,顾主而

是堂客,其为寡妇无疑,一张氏,一赵氏。这个却得首先声明:猪肉店的顾主分为

两种(指豢户而言,吃肉者另算),一卖毛猪,这就是说以猪卖,经了经纪的手称

它一称,赶出门算干净,只付钱来;其二活猪不过秤,宰了再称,猪肠猪血豢户拿

回去,不计斤两,而油也当肉称,称了也准其拿回,扣总数。前者猪一斤钱二百四,

后者肉一斤钱三百。张家大嫂同她的五岁的小姑娘,吃不了什么,“拿回来倒不够

分人!”猪血拿回来煮熟了要端出几碗给邻家吃。也何苦让人家偷?计猪一只。赵

二妈计肉。她有两位令郎,大的不过十一,而另有女婿。而且,赵二妈自己爱猪肠。

而且,“省吃省喝,喂一只猪,吃它一个便宜油!”——哪里有三百钱一斤的猪油

卖呢?语云:“有错买的,无错卖的。”那么反正这里是该屠户吃亏!

闲话少讲,且说四火。四火,不待说,是欢迎赵二妈的。赵二妈的狗儿,也格

外欢迎四火。他一天不上学了。杀猪是天刚破晓,头一天晚上四火把猪赶了去。狗

儿跟了猪尾巴叫:“哈哈哈,真会捉!”却不是说四火捉脚,是此刻一把捉住猪尾

巴。猪不捉不去。赵二妈远在一旁喊,“莫把我的鸡赶跑了!”鸡飞狗跳墙。赵二

妈寂寞得很。狗儿通宵不睡也行,赵二妈要他早点睡,还要再三说:

“明天早晨不用我叫吧?”

“一天亮我就起来!”

说着比一比手势,简直要一大为天。

“他不称得平平的,我就说他为屠户——你想他不为屠户吧?”(“他”是指

陈七叔,猪经纪。“你”非是指妈妈,当然也不必说不是,是泛问的口气。)

“多嘴!这你也管得了——人家几时不公平?为屠户?”

但先是一巴掌。不公平就为屠户,非为屠户乃为狗。赵二妈的大意实如此。

“你只要看四火,眼睛莫离开他。”

狗点头。但又是——

“四火哥他不偷我的油。”

又一巴掌——

“你晓得什么?”

狗又点头。

终于还是赵二妈轻轻的拍狗屁股——

“狗,狗,起来。”

一面替自己梳头。

狗一夜做了猪梦。懵懵懂懂的,但根本上知道不是叫他起来上学。睁开眼睛—

—灯还没有吹熄。

当然非昨夜的灯。赵二妈今天起来点的。

有子万事足,赵二妈望着她的狗走近乾顺的门,吃一点亏似乎也是可以的。

猪主照例必得去,正如别的买卖一样,三人当面——合经纪而为三。陈七叔本

来兼做狗的干爹,己有一年之久,狗儿忽然很自重的否认了,小东人大有闯下滔天

大祸之势。他听了许多坏话,讲他妈妈的——这个太出乎题外,只好不谈。简单一

句:孩儿若去说公平,倒把为娘挂了心。

“狗。”

陈七叔先到了,端了烟袋向狗儿打招呼。

狗不答。不答即是不承认干爹。

“我们杀猪,你来干什么?”乾顺的师傅问。

“我不来,看你敢不敢杀!”

这个杀,是一刀把猪剖开,猪刮了毛挂在钩上。早已过了四火捉脚的时候。师

傅那么说,屠刀捏上了手。

“当然不敢,回头我说五十斤,你说一百斤,那我可赔不起,你干爹也赔不起。”

乾顺的掌柜说。

“七叔,今天不要做干爹呵,公平公平。”师傅真是行其所无事,且剖且说话。

“干爹不吃饭!”

陈七叔鼻子里一句,且笑。

这个,可难解。而且,干爹的话,狗儿绝对不听。猪经纪当然靠屠户吃饭。师

傅歇了一歇手,瞄七叔一眼。这一瞄,屠户的眼色,却不是有意来耽误工夫,瞄得

人心寒:“七叔,你没有良心!”

狗儿两眼不离开他的四火哥,四火蹲在那里守候,默无言语——耳朵可听?说

时迟,那时快,四火尽猪之所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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