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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为女人-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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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有许多带孩子来的顾客。

透过鸟笼可以看见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千代子的身影。

有田刚走到千代子的面前,她突然说道:“明天我就换工作了。”听那口气,她好像有些不高兴。

“去卖手绢。”

“……”

“在一楼”

“妙子来买鸟食的时候就见不到你了。”

“是啊,一楼的人比这上面多多了,连你也不能去见我。”

“我倒没什么,可是你的那位就不好办了。”

“你别跟我提那个人。”

有田又低头轻声问道:“你帮我联系了吗?”

“联系了。”

妙子坚决不让有田往佐山家里打电话或写信。她几乎是哭着求他不要这样做。

两人那天去了多摩游乐园之后,又见过一次面。但自那以后,妙子再也没有赴约。

徒然空候的有田愈发为妙子那神秘的美所倾倒,无奈之下,他只得求千代子代为联络。

“怎么样?”有田急切地催促道。

“一会儿告诉你。你先到儿童火车柜台对面的长椅那儿等着,我马上就过去。”有田显得坐立不安,他担心再也见不到妙子了。

千代子双手插进工作服的衣袋里,用手在里面压住裙子小跑着来了。

“让你久等了。妙子说她四点到四点半在多摩河的浅间神社……”

“谢谢。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二十,还早呢!”

千代子见有田喜形于色,便试探着问道:

“有田,你对妙子有什么打算?”

“打算……”

“我这人说不上幸福或不幸福,但妙子真的很不幸。”

“女人动不动就说幸福或不幸。”

“我不是说自己谈不上幸福或不幸福了吗?”紧接着,千代子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妙子!”

“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单单是不幸,我还觉得她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你跟妙子是不能结婚的。”千代子忽然向他泼来了一瓢冷水。

“你怎么突然……别吓唬人了,你不是在说你自己吧?”

有田之所以没被吓住,是因为从前千代子听了他家的事以后也曾说:“你不能结婚。”千代子知道,有田大学毕业后,还要养活父母和弟妹。这句话里既有同情他的成分,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那就是嫁给有田要辛苦一辈子,她不愿意。

有田做梦也没想到千代子会把他作为结婚对象来考虑。不过,打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很快地变得亲密起来。

“我并没有吓唬你!我只不过是告诉你实话罢了。你对妙子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

“想同她结婚?”

“说我不能结婚,又来问我想不想结婚?”

“你别打岔,说实话!”

“你是在试探我吗?”

“算了,作为一个不能结婚的人,你要好好地待妙子,不要让不幸的人更加不幸。她真的很可怜,连我也不忍嫉妒她。”

“我还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呢!一说起妙子的事,一口一个‘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其实,妙子的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说罢,千代子凑到有田的耳边,将妙子父亲犯罪的事和她的身世低声告诉了他。

“怪不得!我原来还以为她本人有什么问题呢!比如遗传有问题啦、患重病啦或小时候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啦等等。”有田用笑声掩盖着内心的震惊,“总算明白了,她养小鸟是为了排遣内心的孤独。”

“不能跟她吧?”

“那么,今天你还要去多摩河吗?”

“去!”

“你好好安慰她。”

“嗯。”

“你是个好人。自从你喜欢上妙子以后,我才了解到这一点。今后若有什么事,还要请你帮我拿主意。其实,现在我就有些心烦意乱。”

“你要是心烦意乱的话,还是别来找我。”

千代子尴尬地笑了笑。

“请代我问妙子好。”说罢,千代子便返回鸟市去了。

因为还有时间,有田先在京桥的布里基斯顿美术馆和银座转了转。然后在新桥乘上了电车。在目黑,他换乘了公司线。只有去见妙子时才会乘这条线,沿线的景物令他越发思念妙子了。

“原来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啊!”

今后该怎么办?一时之间有田也没了主意。

在“我们人类是一家”的会场,妙子剧烈地咳嗽着靠在有田的胸前。现在回想起来,有田的心里又掺进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恨不得狠狠地掐住这个女人。方才千代子说自己是个“好人”,其实她才是好人。

在有田的眼里,妙子有时纯洁得像一张白纸,有时又老练得令人难以捉摸。他在两者之间徘徊、徬徨。可是,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此时他反而有一种获得了自由的感觉。

多摩游乐园站前十分热闹,通往游乐园的整条大街都摆满了小摊,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处是前来游玩的人们。

有田下车后,逆着人流向多摩河方向走去。多摩河的景象逐渐开阔起来,在远离闹市的一角,有一个被繁茂树木覆盖的小山丘,浅间神社就坐落在山丘上。

山丘下一家出售红螺卵的小店前出现了妙子的身影,她脚穿着红凉鞋。

妙子发觉背后有人,转身一看,是有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对不起。”她道歉说。

“为什么?”

“害得你跑这么远的路……”

“远点倒没什么……”

“不过,你能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妙子在前面踏上了石阶。

“到上面可以看见河景。”

“千代子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要是没有千代子的话,真不知会怎么样。”

“那有什么?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拍电报也行……”

“……”

“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出门时,伯母追出门来送我。当时,我的腿都软了。”

“你没告诉她我的事吧?”

“……”

“你常来这里吗?”

“有时候来。”

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个广场,广场的前面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婚礼会场”。过了广场,前面就是一片树林,中间夹着一段高高的石阶,神社的大殿就在上面。

“今天伯父感冒在家休息,伯母肯定有事要出去。我本该留在家里的。”

山上土地湿润,神殿周围阒无人声。

妙子打开了一直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的手绢,里面包着的是一个用柔软的牛皮和漂亮的织锦做的钱包。钱包扣儿是一个金属圈儿。

妙子从钱包里拿出几枚硬币投进了香资箱,然后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

有田感到妙子那倩丽的身影仿佛在渐渐离他而去。

“你在祈祷什么?”

“以前我常来这里,想求神帮忙。我许过许多愿。”

“刚才呢?”

“我许的愿太多了。”

“……”

有田觉得妙子的钱包很新奇,极想拿来看看。

“让我瞧瞧好吗?”

“这是很久以前伯母给我做的。”说着,妙子把用手绢包了一半的钱包递给了他。

“真漂亮!皮子和织锦好像都不是现在的东西,我虽然不太清楚,但……”

钱包胀得鼓鼓的,拿在手上却轻得像一只皮球。有田感到很纳闷。

“里面装的是什么?”

“只有一枚硬币。”

“你怎么只有硬币?”

“这个另有原因。我以前攒过硬币,但现在已经不攒了。”

“……”

“里面还有小贝壳呢!”

“贝壳?”

“你可以打开看看。”说着,妙子打开了有田手上的钱包,用小指尖勾出一只圆圆的贝壳。

“这种贝壳叫‘私房钱’。”

“这就是你的私房钱?”

“那是贝壳的名字!还有,这个叫‘菊花’。”

那是一只带有白色条纹的黑日壳,看起来俨如一朵菊花。还有一只叫作“松毛虫”的贝壳简直跟真的一样。

有田喜欢一只名叫“八角”的贝壳。那细长的白贝壳真像是一只牛角号。

“这是伯母送给我的,所以不能给你。这些都是伯母上高中时每天清晨去海边拾的。那时候还没有我呢!”

“你总是把伯母挂在嘴边上。”

“伯父和伯母都非常疼爱我嘛!”

妙子找了一个能望见多摩河的、青草茂密的地方蹲了下来。有田也陪她坐在草地上。

“伯母做学生的时候,通过捡贝壳看到了一个美丽多彩的世界。”妙子望着有田手上的小贝壳喃喃地说道。

两个人被包围在草木的清香中。

从这里望去,不远处的多摩河显得十分遥远。河滩边的草地上有几个游客模样的人,他们的说话声偶尔传来,反而使人觉得这里更加安静。不过,山下公路上往来的汽车声一直未绝于耳。

“咱们从那个长长的桥上过去看看怎么样?那边好像比这里更美,更富有田园风光。”有田说道。

“那座桥叫九子桥。对岸的景色跟这里差不多。”

“你怎么了?瞧你那脸色好像不愿我来这里。”

“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

“可是,我看你好像心不在焉。”

“是吗?”

妙子的目光仿佛要向有田倾诉什么。

“我想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给你听……”

有田点了点头,他等待着这个父亲是杀人犯的姑娘吐露烦恼。

“不过,伯父家里的事我可不能对你讲。”

“嗯。”

“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感到心里踏实多了!”

“这不全在于你自己吗?”

“我从小就屡遭不幸,因此,常常会产生某些不祥的预感,即使是一件小事也会令我胆战心惊。”

“你要是能说出来,心情就会舒畅多了。”

“高兴的时候,请你不要说这些。”

“高兴?”

有田把手上的贝壳交到了妙子放在膝盖上的手里,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妙子没有动,可是脸却红到了耳根。

“上次约会你没有来,连电话和信都没有。难道你被管得那么严?”

“不是的。是我自己管自己。我本想再也不见你了。”

“可是我想见你。”

“伯母也曾告诫过我。”

“她知道我和你的事了?”

“我们在多摩游乐园玩儿的时候,好像被她看见了。”

“她说你什么了吗?”

“她倒没明说不准我和男孩子交往,不过……”妙子含糊其辞地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即使没被发现,伯母大概也会知道的。因为她说,一切都写在我的脸上……”

“是吗?”有田把手搭在妙子的肩膀上,想把她拉近一些。

“她说,那是爱。其实,要说爱,以前我只爱他们两个人,他们对我恩重如山。”

妙子小心地缩了缩肩膀,似乎要摆脱有田的手。然后,她伸开了双腿。柔软的小草发出了轻微的窸窣声,她竟受到了惊吓似的说:

“我可不敢自作主张!”

“爱怎么能叫自作主张?你太守旧了!”

不过,有田还是不情愿似的把手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看来,妙子的心底里有一扇漆黑、沉重的大门。

“我曾一度下决心想请他们允许我与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那可不行!我早就想好了,要是我们的事被伯母发觉了,我宁可把自己关在房里痛哭也决不再见你了!”

“就因为你只爱你伯父和伯母?”

“以前我……”

“现在呢?”

“一想到你,我常常幸福得像是周围开满了鲜花,可是,我又害怕这样……”

“……”

“我并非总是这样。有时,我的心里也会出现彩虹,也会迸发出火花。”

“你总是在压抑自己。”

“自从见到了你以后,我觉得自己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有精神了。”

有田将身子挪近她说:“你把头靠在我的胸前试试,就像那天你晕倒时那样……”

“不要!请你不要再提那件事……羞死人了!”妙子羞愧难当,将头顶在了有田的肩膀上,有田顺势将她的头抱在了胸前。他被妙子突如其来的坦诚所感动,说:“你的生日是哪天?”

“生日?二月十四日。听说那天下着大雪。对了,半夜雪刚停我就出生了。第二天早上,有人还在雪地里放了几瓶牛奶呢!听说,我的名字取自于‘白妙之雪’中的‘妙’字……”

“真的吗?”

“你呢?”

“我是五月二十一日。”

“哎呀,快到了!你的生日我一旦记住就不会忘记,哪怕是再也见不到……”

“我不愿意!下次到我过生日时,咱们再见面吧!”有田用力抱紧她。

妙子像躲避火星似的极力扭开睑,可是,有田的嘴唇还是碰到了她的面腮。

“请你放尊重些。”妙子直起了身子。“我不愿被人看见。”说罢,她站起身,“该回去了。”

但是,有田仍默默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瞧你那不高兴的样子,我怎么能安心回去?咱们顺大堤那边下去吧。”说着,妙子拉起了有田的手。

白芍药

市子上女子美术学校时的一个同学是油画家,她每年五月都要在银座的画廊举行个人画展。

市子每次都跟丈夫一起去,有时还买一幅小的作品。这不单单是为了捧场,同时也是为了重温昔日的友情。不知是由于有画家的天赋,还是本人锲而不舍的努力,作为一个女人矛盾的次要方面又称“非主要矛盾方面”。矛盾双方中,她终于成功了。

与她相比,再回头看看市子她们这些人,当年所学现在多半成了业余爱好。不过,市子抛下工艺美术与佐山结婚,主要是为了斩断对清野的一缕情丝。

今年不巧,正赶上佐山在家中养病,于是,市子只好在这个星期日,也就是画展的最后一天一个人去了。

临出门前,市子打算去房里看看躺在床上的佐山。她走到房门口时,忽然有点儿担心自己的发型和和服是否太引人注目。

“今年是我一个人去,不买画儿也没关系吧?”

“一个人的话,人家反而容易张口让你买。”

“已经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好的或是价格适中的恐怕都没有了。”

从暮春起,佐山就开始肩酸头疼。他在按摩的同时,几乎吃遍了所有的新药,可是总不见好。

他恹恹地唠叨着:“怎么老是这种鬼天气?”

以前,佐山从未因伤风感冒而休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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