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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为女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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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走,家里不就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吗?”

“她大概会去姐姐那儿吧。那样,总比死守在那座阴森可怕的大房子里强。我姐姐喜欢在家里擦这擦那,她也会化妆。”

“你化得不好吗?”

“不好。”

“……”

“姐姐手很巧,人又勤快,而且还能吃苦……”

“你不愿吃苦吗?”

“我最不愿挨累了!”阿荣认真地答道。她紧锁着眉头说:“为什么大家总是忙忙碌碌的?一想到人活着这么辛苦,我的头都大了。”

“说到辛苦,的确,做什么事都很辛苦。在你看来,世上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思吗?”

“嗯,差不多……”

“所以,你没有想做的事?”

“也许是吧。”

“也许?这可是你自己的事呀!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你理想的呢?”

“更为紧张热烈的生活。”

“紧张热烈的生活?你什么也不想干,又怕吃苦,又怕挨累,哪里会有什么紧张热烈的生活呢?”

“有的。”

“那是什么样的?”

“我只想到伯母这儿来生活,所以才离开了大阪,就是这样。”

“嗯?”

佐山把头发向后捋了捋,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那么,到了东京以后,你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找你伯母,而却一直待在旅馆里?”

“我担心伯母对我失望,所以不敢来见她。”说罢,阿荣绷紧了嘴角。

来例假这种事她可以向市子坦言,但面对佐山,她却难以启齿。不过,身上干净了以后,她仍然待在旅馆里没走。

“我想,自己随时都可以见到伯母。但是,我非常喜欢见面前的那种紧张、兴奋的感觉,所以,就一直忍耐着没来。可是现在,我却反而很难见到伯母,真叫人伤心。伯母不会总是这样忙吧?”

“照这样看来,无论什么人都会使你失望的。你伯母也很辛苦,我看,问题不是你伯母对你失望与否,而是她要让你失望了。”

“不,不会的。”

“不会?你不是说过,一定要一直守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吗?”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梦想。”

“梦想?”

“我是说对男人。”阿荣用那清澈的目光看着佐山。

“真拿你没办法。”佐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什么也不想干,对男人又没有兴趣……”

“伯母找到了您,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似的,伯父您也……如果在这儿住下去的话,我大概也该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了。”

“是该重新考虑一下啦!”

“按从前的说法,伯母算是晚婚吧?她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您……”

佐山避开阿荣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苦笑了一下。

“跟你伯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如果日子合适的话,也许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我已经坐观光汽车在东京转过了。”

“哦?你一个人?”

“是啊!就在东京站的出口上车……有从A到G好几条线,C线和D线要八个小时呢!有的线是专门游览东京夜景的。”

“阿荣,你住在饭店那段时间究竟都干什么了?”

“反正没干坏事。”

志麻悄悄地走了进来,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告诉说,阿荣的晚饭已在另一间屋里准备好了。

“妙子呢?”佐山问道。

“还没回来。”

“是吗?若是阿荣一个人的话,就在这里吃,怎么样?”

“我可不好意思。”

志麻准备拉上窗帘。

“现在拉窗帘早了点儿。”阿荣说道。

“天长了。”佐山转脸向院子望去。志麻见状,便放下窗帘进里屋去了。

白玉兰花已开始凋谢,可是,在草坪的一端还残留着几朵挨过漫长冬天的白山茶花。顺着泛青的草坪向下望去,天空和大地都笼罩在一片暮霭之中。这是一个寂寞的黄昏。

今年春天,春分那几天暖如初夏,然而过了几天却寒风料峭,接连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四月,竟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但是,昨天和今天却是赏花的好天气,手脚好像也已复苏,催人出户。

阿荣不让志麻拉上窗帘,然而却没有向窗外望上一眼。

饭后,佐山悠然点上了一只香烟。阿荣无事可做,她搭讪着说:

“伯父,您不喝点儿白兰地吗?”

“现在不喝。”

“一只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神情,另一只眼湮没在忧愁之中……伯父,您听说过这句话吗?”

“没听说过。”

“这是《哈姆雷特》中的一句台词,您看,像不像是在说妙子?”

“妙子好像讨厌我身上的味儿。”

“嗯?”

“在我来这儿之前,不是曾有人给我寄来一个快件吗?我同他坐出租车时,他说,车里全是我身上的香味。真是讨厌死了!”

佐山仿佛被戳了一下,一时间竟顾不上问那人是谁了。经阿荣这么一说,佐山也觉得她身上确实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香味。

“他说要把我引荐给一个时装模特俱乐部……”

“你想当时装模特?”

“不,我才不干那无聊的事呢!穿人家的裙子给人家看,不敢吃不敢喝的,腰勒得都要断了,傻不傻呀?”

“我可真服了你了!”佐山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志麻进来叫阿荣去吃饭,说是妙子回来了。

“我所能做的是……”话说了一半,阿荣使站了起来,“过一会儿,我再回来同您聊聊可以吗?”

“可以,你先吃了饭再说吧。”

阿荣离去了,屋内依然余香缥缈。

佐山在心暗暗地期待着阿荣回来,用她那柔软婉转的关西口音同自己聊天。

这心情宛如盼望欣赏一幅新地图。

可是,迟迟不见阿荣回来。佐山等得十分心焦,那情形仿佛像在大街上等人似的。在这所静悄悄的大房子里,隐藏着两位年轻的姑娘。

佐山起身走到组合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然而,他却没心思喝。

不知不觉,窗外升起了一轮明月,几点繁星点缀在夜空中。一架夜航的飞机轰鸣着由远而近,从房顶上一掠而过。那巨大的轰鸣声萦绕在耳际,久久不肯散去。

“这姑娘真让人捉摸不透。”佐山尽管嘴上这样唠叨着,但内心亦明白了几分。

表面上,阿荣是个极为自信的姑娘,然而,一旦受到对方的冷落,便变得十分脆弱。她的这种性格虽然使人难以理解,但正是由于这一点,才博得了市子的疼爱。

不过,她这样一味依赖市子,将来会怎样呢?

佐山曾告诫市子不要陷得太深,还是及早将她送回大阪为好。然而,看目前的情形恐难办到,因为,他们尚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佐山把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放到一边,拿起弗朗西斯·爱尔斯的推理小说读了起来。这部小说他扔在那里十多天了。

走廊里骤然响起两个姑娘悦耳的叫声,她们随着市子一同向佐山的房间走来。妙子进来后便立在了门旁,而阿荣的脸上却显出悲戚的神情。

“阿荣,你还有什么想谈的吗?”佐山问道。

“下次吧。”

“谈什么?”市子回头看了看阿荣。

阿荣缩了缩脖子,在妙子的前面先出去了。

“阿荣方才陪我吃饭的时候,谈了许多。后来,她说过一会儿再来和我谈谈,可是却一去不返。这姑娘性情多变,像个小孩子……”

“这姑娘既单纯又高傲,不过,倒是蛮有魅力的吧?”

佐山逗妻子道:

“那姑娘好像对我有点儿意思。”

“她一直都很怕你呢!”市子笑着说道。

“她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干,把我吓了一跳!还说什么希望过紧张、激烈的生活……”

自那日起

妙子将放着鸟食的竹勺一凑近鸟笼,两只小文鸟就扑打着翅膀冲上前来。

只要妙子一走进房间或有所动作,它们就叽叽地叫个不停。

这两个小东西的生命系于妙子一身。

妙子梦想着小鸟快快长大,飞到自己的肩上、手上,即使走出庭院也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跟在自己身边。她把鸟食轻轻地送到小鸟的嘴里。在这段时光里,她忘却了孤独,忘却对世人的惧怕。

少顷,她又记起了那日买文鸟的事。

在看“我们人类是一家”摄影展的时候,妙子突然咳嗽得喘不气来。她无力地靠在了有田的胸前。有田搀扶着她出了会场,妙子休息了很长时间,有田从水果店买了柠檬,挤出汁来喂她喝了下去。

妙子被有田直接送回了家。小鸟是第二天傍晚千代子给送来的。

当时,妙子已悄悄地溜出家门,跑上了多摩河大堤,因此没有见到千代子。昨天,她只买了一只小文鸟,可送来的却是两只,一定又是千代子送的。

妙子把其中一只小文鸟叫“千代”。

当妙子喂小文鸟时,另一只笼子里的知更鸟却在不停地跳来跳去。

“你嫉妒了?都成大人了……”她对知更鸟说着,同时,想起了阿荣。

从买文鸟那天起,她的命运似乎发生了变化。阿荣也是那天来的。

阿荣的出现给妙子带来了某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安的心情远甚于嫉妒。阿荣插足在佐山夫妇中间,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妙子若是有能力的话,真想阻止阿荣在这个家住下去。

然而,小鸟是不会区别妙子和阿荣的。

它见到阿荣也会叽叽地叫着,高兴地扑打翅膀。

妙子将在水中浸泡了半日的小米拌在蔬菜汁里,精心制作着柔软可口的鸟食。在一旁观看的阿荣迫不及待地说:

“让我先喂喂它们……”她伸手拿起盛着鸟食的竹勺,“它们的嘴这么大,看了叫人恶心。”

“对它们没有诚意可不行!”妙子有些看不下去,“请让我来喂。”

“诚意……?”

阿荣仿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顺手把竹勺递给了妙子。

“你吓了我一跳!喂鸟还要什么诚意?”

“你的喂法缺乏爱心!”

“爱心……?你别吓唬人了!那鸟饿得眼珠直转,给它们吃不就得了吗?”

“不是的!”

“诚意和爱心?那还不好办,看它们张嘴大叫就给它们吃嘛!”

“你一次喂得太多,都掉到地上了,而且,你把竹勺都塞进它的嗓子眼儿里去了……”

“哦,是吗?”阿荣显得意外的干脆,“你是怪我太不小心吧。”

“那是因为你不爱惜小鸟。”

“我不是讨厌它们……对这种怪里怪气的小鸟也讲诚意和爱心的话,你不觉得太累了吗?”

“我就是喜爱小鸟。希望你不要歪曲人家的爱心!”

“哼!”阿荣紧绷着脸转过身来,“我告诉你,请你戴上眼镜好好看看我的脸,然后再说!”

“然后再说什么?”妙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那张脸我看得很清楚,长得挺漂亮!”

“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我看你才漂亮呢!不过,你对我的脸好像是视而不见似的!”

“你一踏进这个家门,不是就不愿意看见我吗?”

“那倒是真的。”

“我可不是。”

自那日起,阿荣对妙子的小文鸟再也不看上一眼。金丝雀和知更鸟叽喳乱叫时,她也不说吵了。

由于阿荣的到来,妙子感到自己越来越难于在这个家里立足了。她徘徊在多摩河岸边,心烦意乱地总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她还没有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市子。文鸟被送来的时候,她还在河堤上。

这样一来,妙子更不愿阿荣碰自己的小文鸟了。

妙子起得很早,但并非仅仅为了小鸟。

不知为什么,今天佐山比市子先起来了。他来到楼下时,见妙子正在屋里擦玻璃。

“阿荣又睡懒觉了。”佐山对妙子说道,“你叫她一下吧。”

“我去可不行。她是在等着伯母去叫呢!”

“她在撒娇。”

“是啊。”

“她很直率,蛮有意思的。她说话口没遮拦,连市子都拿她没办法……”

“先生。”妙子屏息叫了一声,她擦玻璃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阿荣跟您和伯母在一起时的态度与单独跟伯母在一起时的态度不一样。我看得十分清楚。”

正在低头看报的佐山抬头看了看妙子说:

“你对此很不满,是不是?”

少顷,妙子说道:

“这人很可怕。”

“女孩子是不可怕的。”

“她同您谈话时,很会讨您的欢心,所以您当然会这样想了。她处处表现得很单纯、直率,以博得别人的好感。”

佐山惊讶地发现,妙子竟把阿荣看得那么坏。

市子对佐山谈起阿荣时,也曾这样说过:

“这姑娘听话时,十分可爱,但使起性子来,着实让人头疼。”

市子顾不上她时,她便要抓住佐山。佐山不理她时,她便缠住市子不放。市子为此伤透了脑筋。

尽管如此,佐山仍不同意妙子的看法。妙子似乎是在暗示,阿荣对佐山的态度与对市子不同,她是在以女人的娇媚引诱佐山。这是否是女孩子那过于敏感的嫉妒在作祟呢?

“你和阿荣难道就不能成为朋友吗?”佐山试探着问道,“她嫉妒心强或许正是富于爱心的表现呢!”

妙子没有作声。

正当这时,门口出现了市子的身影,“阿荣还没……我去叫她。”说罢,她转身上三楼去了。

“是伯母吗?”

阿荣在床上叫道。她仿佛是在一直等待这脚步声似的。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

“是。”

阿荣爽快地答应道。但在市子进屋之前,她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阿荣躺在床上的样子不但不给人以懒散的感觉,反而会显出娇慵可爱的憨态。当她穿着市子的和服睡袍坐在床边时,那里在睡袍里修长的双腿,使身为女人的市子都看得心旌摇荡。她穿上了母亲寄来的睡衣后,更显得分外妖娆妩媚。

市子进来叫她时,若是坐在床边抚摩她的额头,或是把手伸到她的身下将她抱起的话,她会像小孩子般的高兴。

但是今天市子没有如她所愿,而是站在门口说:

“你伯父也起来了,在下面等着你呢!”

“伯母,妙子每天睡得那么晚,都在写些什么?我觉得,她大概是在日记里写我的各种坏话。”

“不会的!”

“她时常外出,一去就是大半天,她到底是去哪儿呢?”

“去见她的父亲。”

“咦?她父亲?现在在哪儿?”

妙子的父亲尚未判刑,现被关押在小菅拘留所。市子想,若是将这事对阿荣一直隐瞒下去的话,也许不利于她们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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